第49回 田忌赛马

第49回田忌赛马

第一场文化比赛的险胜,让韩金镛心里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一些。

自从外公王义顺掰开揉碎给他讲解这场“文斗”的凶险后,韩金镛深知自己的胜算几近于无。

说实在的,习武之人,都有个争胜的心。但如果盲目的争胜,失去了对自己的客观认识,那这样便有些不知深浅了。

那几天,韩金镛好好的算过。如果他的文化能斗过赵德辉,那他的胜算就从“零”增加到百分之三十。他深知,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自己都无法在角力这个项目上战胜赵德辉。如果想赢下整场,只能用“田忌赛马”的招数,押宝在文化和武术比试上,放弃角力。毕竟,他面对的是个无论知识储备、身高力量、打斗经验都远胜于自己的对头。

说书得说公道话,讲故事得从实际出发。一面,韩金镛在少儿成长期家境窘迫、住在柴房,家徒四壁、四面漏风,日常吃的不过是玉米面、高粱面,逢年过节才能见到些许油星,这种状况直到外公从关外回乡养老才稍稍缓解,可是,幼年时的先天不足已经导致了他的成长发育晚于同龄人。另一面,赵德辉自从出生起就“含着金钥匙”,吃的是精细的粮食,顿顿有肉,厨师在下厨佐餐的时候也保证了荤素搭配和充足的蛋白质摄入,他清晨吃鸡蛋、夜宵喝羊奶,这样的饮食习惯,让赵德辉自从初进青春期后,身高猛涨、肌肉猛增。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差距,才让赵德辉在输掉第一场比试后,格外的懊恼。

尽管要比赛三场,三局两胜见两次输赢,但如果允许,赵德辉甚至愿意连续赢韩金镛十次八次。第一局的憾负,让赵德辉恨不得在土地上扒出个缝隙钻进去。但比赛,钟先生是权威,他的话有决定权。

“钟老头,你给我等着,这事儿不算完,等我赢了韩金镛,再找机会跟你算账!”赵德辉兀自攥紧了拳头,抽冷子恶狠狠的瞪了钟先生几眼。

俩小孩儿各自活动自己的心眼,各自想自己的主意,比赛却仍在继续,韩金镛、赵德辉当先,带着缕缕行行的师傅、先生和观赛的乡亲们,来到了把式场子。

“这一阵怎么比?”赵俊彦对自己的儿子输了第一阵,自也是极度不满,他抢着问道。

其实,赵俊彦比自己的儿子赵德辉,更想看到压倒性的优势。作为青凝侯村的赵家子弟中,名声最显赫、混的最好的子弟,他现在甚至可以说是赵家的族长,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给自己露露脸。

“赵德辉和韩金镛两人,各抬石锁、石杠,谁抬的更重,谁便取胜!”比赛的主持人、赵德辉的表弟说道,“这场比赛比的是力量,比的是我们的身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力量足、体力好的学生,自然学文、习武的收获也更大!将来有更好的前途!”

这主持人说的对么?对!也不对!中国传统武学,对力量的考较共分为两种,一曰体力,一曰内力。可能到这里有人要反驳,这“内力”一说,看不到摸不着,究竟是真还是假?是的确有这力量,还只是武术界炒作的噱头?

听我一言,这内力是真的。倘若您否认内力的存在,便否认了千百年来中华武术的博大精深,否定了中国的五千年辉煌文明。连自己国家的民族全要否定、连自己国家的璀璨文明都要无视,这样的人,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没法子立足的。

那,究竟内力是什么呢?

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说法,内力是修行国术的把式匠,尤其是练习内家功法的大家,利用身体丹田部位,由内而外发力催动全身。内力越强的人,国术修为越高,他们的力道越大、身形越稳。

这说法虚幻缥缈么?听不懂么?

那咱再看看现代科学、尤其是物理学的诠释。

物理学说,内力是相对于外力而言的,是在外力的作用下,受力构件内部相互作用的力,这个力与构件内部的强度、刚度、稳定性密切相关。

丹田是哪里?是人的小腹,是人体的中心位置,这丹田力是由内而外的,也是由外而内的相互作用的。

传统诠释与现代说法相呼应,正好把关于“内力”的诠释说完整,传统国术与现代科学不谋而合。

当然,赵德辉和韩金镛,彼时都是孩子,他俩比的是体力。这比试并不平等,当然是赵德辉更占上风。

但见得,赵德辉把自己的小褂脱下,显露出自己壮硕的上半身。他努了努劲儿,往自己的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小眼睛瞪的滴流圆,站在了石杠子的面前。

这石杠子,是孩子们日常习武之时,都要练习的教具,两部分构成。木杠选用的上好的实木木棍,重量在两斤左右,木杠两端穿着的的石盘是圆的,小号的每个30斤,大号的每个50斤,石盘的中间打磨出窟窿,这样才好被穿在木杠上。练武、练力量的时候,大伙儿既可以单独拿一个石盘,练习局部力量,也可以像举杠铃一样,在木杠两边串好石盘,练习举重、负重。

“谁让我比你年岁大呢!”赵德辉不等主持的表弟问,不等王义顺、钟先生示意开始,已经率先站到了把式场子里,他向大伙儿作揖,行了一圈礼,随即猫腰,“我先试试小个儿的单个石盘!”

不费吹灰之力,赵德辉举了小号儿的单个石盘。

“该你了!”赵德辉发泄心中的抑郁似的,把石盘扔在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他用双眼瞧了一眼韩金镛,“你也试试这个小号儿的!”

韩金镛不言语,他把上衣的下摆掖进了裤子里,自个儿也浑是高声喊了几下,算是给自己鼓劲儿,走到了石盘旁边。

韩金镛弓腰,双手各三个手指头往下扣,找石盘的下沿,然后感觉带住了力气,试了试,石盘微微离地几寸,韩金镛这才“嘿”的又喊了声,把石盘抬起至腰间,然后,他猛的甩了一把腰,借着惯性把石盘举过头顶。

三十斤的重量,俩孩子都举起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其实,这重量即便是孩子而言,也并不算甚重。

“接下来我试试五十斤的大号石盘!”赵德辉看韩金镛走回自己的身旁,知道又该自己上了,他走到了把式场子中间,双目盯着这大了一号儿的石盘。

咱长话短说,赵德辉举起了五十斤的石盘,韩金镛紧接着上场,也将将能够举起。

可升到了这个重量,明眼人可就看出来了。韩金镛不成。

为什么呢?因为韩金镛举起五十斤石盘的时候,脚底下已经踉踉跄跄,整张面庞已经憋得通红。五十斤的分量,已然到了小孩儿韩金镛能够承受的极限。

有赵德辉的表兄弟,给他送来了大碗的凉白开,让他喝一口润润嗓子。钟芸也捧着个粗碗,盛了一碗水,递到韩金镛的手中。

“各位先生、各位师傅、各位长辈、各位乡亲!”赵德辉也看出来韩金镛的力量已经穷尽了,他抱拳拱手,朝着四方又拜了一拜,“刚才我和我的学弟韩金镛,稍稍热了热身,试举了一下单片的石盘,这重量不大,显不出我俩的能耐,无非是让身子稍微舒展一下,热热身,接下来,我们就要举大份量的石杠子啦!”

赵德辉说罢,故作潇洒,把手中的水碗甩给了自己的表兄弟,然后走进了把式场子,他找了两块小号儿的石盘,用木杠子穿过,然后说道:“这一次,我举六十斤的分量,加上木杠一共是六十二斤。如果我举不起来,小金镛举起来了,那就是他赢了,他不但赢了这一场,而且赢了整场比赛。所以,说什么我也得卖把子力气!”

赵德辉说罢,深呼吸了一口,他憋足了一口气,俩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一股声音从肚皮往上顶,穿过肺腑、从口中发出,大伙儿只听见“嘿”的一声,六十斤分量的石杠子,竟然被赵德辉稳稳的举了起来。

“好!”“赵家小子劲儿还真不小!”“这小子没少下功夫!”围观的乡亲中,又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小金镛,轮到你了!”赵德辉把石杠子扔在地上,走回到场外,对韩金镛说道。

韩金镛其实有个自知之明,他知道能举起五十斤的石盘,已经到了自己力量的极限,这六十斤的石杠子,外加两斤的木杠子,让是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的。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人贵有自知之明,实话实说,刚才举五十斤的单片石盘,我已经费了老鼻子劲儿,这六十二斤的石杠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举不起来的。”韩金镛说道,“可是比赛比的是能耐,更是这不服输的劲头,我无论如何也得试一把,这次能举起来,是我侥幸,举不起来,也不算我无能,毕竟我比赵德辉学长年纪小。小一岁,力量就相差悬殊。更何况,我俩的年纪相差三岁!”

韩金镛说罢,猫腰低头,他卯足了劲头,使劲儿攥住了木杠中间的位置,想把这两片石盘连同木杠一起举起。可是只抬起到膝盖的高度,韩金镛就知道,如己所料,他举不起来。

于是,韩金镛松手,石杠子顿在了地上。

“我不成,这局我输了!我认输!”韩金镛抱拳拱手,朝乡亲们做了个揖,朝赵德辉做了个揖。

可话是拦路虎,好马出在嘴上。刚刚韩金镛这一番话,让赵德辉在场下站不住了。赵德辉分明听到了,有的乡亲又在窃窃私语。

“对啊,他赵家小子比韩家小子大了好几岁,俩人举同样的份量,这不是欺负小孩儿么!”“对,没错!老赵家这小子要想赢得光明磊落,他还得再举一次,举个更大份量的石杠子……”

钟芸聪明的很,她听到乡亲们的议论,瞬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我说,赵家哥哥,大伙儿说的你都听见了么?”钟芸适时凑上前,在赵德辉的耳边嘀咕了起来,“你要想赢小金镛,你要是想让大伙儿没话说,怎么着还得再入场一次,再举起一个更重的份量!”

刚刚已经明显获胜的赵德辉,听了这些闲话,真的是气不打一出来。尤其是钟芸的冷嘲热讽,更让自己有些难以接受,一股孩子气的任性劲儿涌上心头,他重新“哼”了一声,走进了把式场子。

“刚刚有乡亲在台下说悄悄话,怪我耳力好,我听得真而又真、且而又切。的确,我比韩金镛大,我们俩举同样的份量,我举得起来,他举不起来,算我欺负小孩儿。”赵德辉一边说,一边瞪了那几个乡亲一眼,又瞪了钟芸一眼,“这样,我这再次登台,是想再举一个更重的份量,这次我举起来了,算我赢了他,我要举不起来,我们俩这局算平手!”

“来啊!”赵德辉朝自己的几个表兄弟一挥手,几个小孩儿鱼贯而入,“哥儿几个,给我帮个忙,我要举一百斤!”

“嗨!我的傻儿子!”赵俊彦心里暗自言道,“完了,我儿子这傻小子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