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生于昭陵
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娇生惯养、俊秀自矜,不用说也是习惯整洁的。出长安以后,明明能坐在车里躲避官道积潦和时不时飘洒的雨水,却坚持骑行,弄得自己浑身透湿、腰腿以下都糊满泥巴、连人带马浑身污渍斑斑,你这是何苦呢?
然后他还浑若不在意,一路高谈阔论、挥斥方遒,嘴里说着“当年文皇就是在这渭水便桥上与颉利可汗会盟”,马鞭一甩万千泥点子飞出,有些正糊在狄仁杰眼上嘴上——唉唉,他边用衣袖擦脸边想,雍王殿下你真是精力充沛、活跃过头了。
这话只能腹诽,没法宣之于口。倒不是畏权势,狄仁杰自觉没立场去抱怨什么。整队车马在泥汤路上艰难跋涉,个个困顿颠踬,只有雍王李贤一个人,活象骑行在繁花遍野的山**上,神采飞扬,言笑晏晏。
他不爱满口官腔之乎者也,但是聊天话题绝不庸俗浅薄,一路他和狄仁杰谈论最多的居然是……以晦涩难懂闻名的《后汉书》。
修辞、音义、俗雅如何如何,各家释注有何优缺,他打算召集哪些当世大儒来修释补正……看着这么一个活泼青年,象腐儒老夫子似的寻章摘句津津乐道,大部分见解还颇有功底,挺……别扭。
我狄某可是正经考科举以明经出身的,狄仁杰愤愤不平地想。全靠着二十年前死记硬背的坟典经义,他堪堪能接上小亲王的话茬,勉强维持一个读书人老文官的尊严。
一开始,并不是只有他自己受这活罪。行路队伍里以雍王贤爵阶最高,其次就是周国公武敏之了。两个身材容貌都类似的年轻美男子连骑行进,场面颇为养眼,但很快,这对表兄弟就起了争执。
当时狄仁杰的马落在后面,隐隐约约听到几句,似乎李贤一路谈学问把武敏之惹烦了,出言讽刺“二郎不去考进士真是国家一大损失。”
李贤剑眉一轩,反击:“岂敢岂敢,我没阿兄你那么好运气,只能闷头在家自己读读闲书。不象周国公身处翰苑儒林,挥笔策府词藻惊风,没两年就编成了那么多巨著,名扬天下啊。”
狄仁杰听得吞声一笑,完全明白李贤话中的讥嘲。近两年兰台——原秘书省——向朝廷进献的《三十国春秋》等撰书,依惯例是著着长官太史武敏之的名字,但谁不知道,所有文字都是李嗣真、吴兢等学士大儒的手笔,只怕连卷内“武敏之”那三个字都不是皇后侄子自己写的,他就落一个坐享其成。
武敏之也不动气,微笑回应:“二郎责备得是。敏之出身将门,素来粗疏无文,忝使兰台,可不只能靠着名士大儒博采古今文集,摘其英词丽句,整理古籍编撰类书沽名钓誉么?”
这句话一说出来,李贤脸上变色,怒意勃发。狄仁杰不明所以,想想才懂了武敏之的话中含义——他这是连当今太子李弘都讽刺上了。
“整理古籍”还没什么,武敏之偏偏又带一句“编撰类书”。这些年来朝廷颁布天下、美名最盛的类书,可不正是署名东宫太子编撰的《瑶山玉彩》嘛。
那也是李弘命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当世名儒修采勒成的五百卷文集,奉上之后,二圣大悦,制赐物三万段,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官员个个升官受赏,一时海内交誉,太子的德望扶摇直上。其实狄仁杰很怀疑正是受了此事的启发,雍王贤才起意要编注《后汉书》,也来捞一把声望。
“你——你竟敢——”
李贤举起马鞭指着表兄鼻子,气得说不出完整话来。武敏之一点也不惊慌害怕,笑吟吟等着,狄仁杰都有点佩服他。这周国公后背的鞭伤还未愈,路上每日上下马都得有人搀扶,但从来没叫过苦痛。相比之下,小雍王确实还稚嫩很多。
武敏之公然讥刺当今太子,确实狂妄无礼,但他原话根本完全没一字提及东宫。他就说了个“类书”,想来兰台正在修编的书籍里肯定也有类书,字面意思来看,他什么都没说错。李贤要为这训斥表兄,倒显得牵强骄横。
两个年轻人一时僵住了。狄仁杰望向骑行在一边的明崇俨,希冀使团队伍里这另一位重要人物——至少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出来劝劝。
盛夏时节,在骄阳和泥水中行路的大部分人都穿着轻薄袍衫,有的挽袖至肘,犹自气喘吁吁不住拭汗。明崇俨却从颈到脚都围拢在一袭棕褐披袍里,黑发显露,头顶用一只小冠束髻,象是道士装扮。骑行几天,他直垂胸口的长须都没怎么动过,仪态端稳,不苛言笑。
狄仁杰进京之前,也听恩师谈论过这位冀王府文学、内阁供奉、九仙阁阁主,说是皇帝极为宠信的一个术士。似是感知到狄仁杰在凝视他,明崇俨在马上转过眸子回望,黑瞳仁极大而深不可测,几乎没有眼白。二人目光一碰,狄仁杰心下一震,当即觉得他将自己里里外外都看穿了,很不舒服。
瞧着那表兄弟俩剑拔弩张,一派仙风道骨的明崇俨淡然一笑,并不插手。狄仁杰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
“敢问大王,梁人刘昭注《后汉书》纪十卷、列传八十卷、志三十卷,史迹详明,评誉亦佳。今坊间后汉史籍也有多部,大王为何独青目于《后汉书》?”
“唉,狄公也熟悉后汉史籍啊?对了,难怪,怀英公是正经科考出身,不象我等全靠祖父辈荫蔽,不学无术还自命不凡……”
李贤到底还是没忍住,先又喷武敏之一句,才扯着狄仁杰,大讲特讲他的《后汉书》。此后一路上,这差使就成了狄仁杰专奉。
昭陵在长安西北约一百五十里处,如果驿道干燥平坦的话,依着李贤的脾气,“一路换马不换人加急飞驰”,跑一天也就到了——为自己一身老骨头着想,狄仁杰忽觉下雨也不错。
如今道路太过泥泞难行,他们这一大队人马中又有宫内女官,坐车走得慢,带着巡陵使名头的李贤再怎么心急,黄昏也只赶到了泾阳县。在官驿停宿,当夜便听雨声又响,第二天整日没停。
一行人在泥水路上冒雨颠簸,傍晚仍未到昭陵陵园。天色愈发阴暗,亲自前去探路的雍王卫队长史元真回报:
“二郎,昭陵陵园申末已闭,那边行军法,夜禁很严,今晚没法进园了。只能在路边官驿再停留一夜,明日天亮后,昭陵令姬某来迎接敕使。”
“这里还有官驿?”李贤都不知道,“专为来谒陵的官员建的?”
“是……是设在……宝国寺。”
狄仁杰不明白史元真回话时为什么吞吞吐吐,很勉强难堪的模样,只听李贤倒吸一口气,脸色立刻沉下来。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武敏之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象在忍着什么。李贤的脸色更差,但这时候已经没别的选择,他只能带着一大队人马继续前行数里,进入官道旁边那座轩敞宏达的寺院住宿。
狄仁杰心中存着的疑问,到临睡前才解开。
寺驿里人多房少,他被分配今夜与史元真同房。这位带着四品将军散官的卫队长年纪并不甚老,只是长了一脸大胡子,显得成熟稳重。他在寺驿里一直忙着安排宿卫,到夜深人静才持烛进房。见狄仁杰盘膝坐在炕上,就着油灯光亮奋笔疾书,便开口问:“狄公还没安歇?”
“史队长稍待片刻,这就完事。”狄仁杰向他笑笑。
“不急不急。”史元真扫一眼摊在炕案上的纸张,“是大理寺的公文?”
“是。出京前几日,狄某提审讯问了昭陵伐柏一案的所有案犯,这是当时的笔录,还没来得及整理完毕……”
“哦,是这个案子啊。”史元真肃然,立在炕下想了想,说声“狄公请自便”,转身又出门去了。狄仁杰也没在意,低头把手头这一卷写完,门帘又掀开,夹杂着浓烈雨水味的冷气扑入房内:
“怀英公还在忙公事?真辛苦了,何必这么操切?”
狄仁杰一怔,忙下炕行礼唤“大王”。这雍王贤的精神头也太好了,折腾两天还不累,又夜访他和史元真的宿处……还是冒雨来的。听窗外动静,夜雨声越来越响亮了。
洗沐更衣后的年轻皇子,灯光下气色甚佳。他随随便便地往炕头上一坐,开口询问狄仁杰审讯权善才等人的结果。狄仁杰老实回答,却心知李贤并不是为此而来。
昭陵伐柏案早闹得朝野皆知,不是什么机密,李贤要问这个,路上有大把时间,何苦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还让史元真在房门外立守着,确保没人偷听他俩密谈……只怕今夜让史元真和狄仁杰同房,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所以,权善才范怀义命卫士砍伐陵上柏树,就是为了修补殿屋?”李贤皱眉,“怕房子塌了,一时情急,考虑不周,犯下这杀头的罪?”
“依照《永徽律疏》,不是杀头的罪名。”狄仁杰习惯地纠正,“今年春夏雨水太大,献殿下宫都有多间屋宇梁柱腐蚀。危房易倒,塌了寝宫大殿,陵署和卫队都有罪。陵署两三个月前就上奏报修了,京中有司反应迟缓,木料至今没运到昭陵,陵上只好自己先想办法撑一撑……大王,这真是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啊。”
“是啊。别说是为公事,就算那两个老糊涂真的伐木盗卖中饱私囊,也不至于为这点罪杀将军嘛。”李贤撇撇嘴,“我早就听说过权善才这个人,他是个‘老元从’,跟着先帝出生入死几十年,虽没大本事功绩,倚仗恩庇,在军中还是有资历威望的。”
狄仁杰在边疆都护府呆过不少时日,明白“老元从”是什么意思。那本来是指跟随高祖父子太原起兵、入关称帝的一批宿将老兵,或者至少是曾经跟着先帝东征西战打下江山的。但年深日久,这些兵将老死的老死、升迁的升迁——以他们这资历,凡稍有些能耐体统的,都能得高位名利,自有新官称相随。“老元从”的称呼,就慢慢变了味道。
比如象权善才,据说他年轻时候冲锋陷阵勇猛不怕死,曾是太宗皇帝那著名的“玄甲军”中一员。可他这辈子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这一笔履历。之后几十年,他虽然也一直在军中,百战余生熬资格,一步一步升职勋,可他带兵打仗的本事平庸之极,被人编排说“出击迷路、防御漏点、行军挡道、驻营着火”,要不是大唐天兵这几十年几乎没打过败仗,他这号蠢材早不知死几百回了。
有资格,没本事,还脾气大。五十岁之前,权善才一直在六七品的校尉、司阶、押官、别将等勋衔上打转,还是借着新皇登基加封元从宿将那一波恩旨,才跃入五品之列当上了将军。但他“不服新进、顶撞抗命”的名头早就在军中传扬开,哪位方面大将(几乎全是他的后辈)都不乐意要他,最后兜兜转转,兵部给他加了个三品虚衔,打发来为先帝守陵完事。
“权善才今年已七十多岁,早该退休致仕,不知道兵部为何拖延至今,酿成这等祸事。”狄仕杰摇头叹息。李贤笑道:
“这狄公就不知道了。原是先帝晚年,多次召集他们这些元从卫士欢聚忆旧,当面允诺过,只要他们自己愿意、身子也还能支持,就许一直宿卫护主到死,或者让他们的子孙直接顶番代役,不需走部选。这也是给开国宿将的加恩,金口玉言,当今不好擅自停销。权善才本来也有两个儿子,大的早早病死,小的预定要接他的班位,兵部籍注都添上了,没料想前些年战死在大非川,唉……”
狄仕杰心里一沉。青海大非川之役,乃是大唐开国五十年来最大的败仗,数万大军死伤覆没,没想到权善才的独子也在其中。
“他没孙子?绝后了?”
“好象说是绝嗣了,所以这老家伙反悔,撤了求致仕的文牒,一心打算老死在先帝陵上。他倒是有个长寿的命,至今身子骨都挺好……还有心力功夫叫人砍树,简直象故意求死似的。”
狄仁杰默然。他在狱中审讯时,只觉得权大将军脑子不大清楚,回话前言不搭后语,还特别爱倚老卖老,张口闭口都是“先帝如何如何”,动不动拍案顿足发脾气。但他气力健旺,能吃能睡,看着完全不象“活够了”,狄仁杰觉得老人家比自己还结实呢。
“怀英公怎么看?”李贤又盯着问了一句,“临来前,太子特意叮嘱,怀英公是断案能臣,执法多年,经验比我这毛头小子丰富太多,叫我凡事多听狄公意见,不要擅作主张。”
狄仁杰逊谢几句,还是没正面回答,反问:“东宫还有什么吩咐?”
那日在紫宸殿,李贤指定由狄仁杰做自己去昭陵的副使后,下来曾私向他说,临行前会引他去东宫拜见太子。但之后几天,狄仁杰一直没等到消息,自己又忙着审问案犯,直到出京也没见着当今皇太子李弘长什么样。东宫倒是着人来赏了他一些出行用得着的什物,很是细心妥帖。
“家兄叫我向狄公致歉,他这阵身子不好,公务也忙,没能抽空会见怀英公,深觉遗憾,好在以后还有得是机会。”李贤说着,突然一笑,带点淘气相,“出京前两天,听说二圣选定了太子妃,很快要迎入东宫大婚。要做新郎倌的人,忙上加忙,狄公当也能谅解。”
狄仁杰微微一怔,眼前闪过那张“妾杨薄命”的无头帖,心想皇帝皇后这时候匆忙选定新太子妃,未免落人口实。他不愿意牵涉进这种宫闱秘事,自然不提,只说些敬贺的话,“祈愿东宫早得圣孙,千秋万代皇嗣绵长”云云。
李贤附和着说“我到昭陵拜祭皇祖昭穆,也当就此斋沐告庙”,又问:“怀英公是头一回来昭陵拜谒吗?”
狄仁杰点头:“正是。某官卑职微,虽向往已久,却一直无缘奉敕入陵朝拜先帝——大王想必不是头回来?”
“当然不是。”李贤淡淡一笑,“我就生在这里。”
狄仁杰一愣,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你是你母亲仍为太宗嫔妃守陵时怀上的么”,再想不对,李贤是次子,那么古早的宫闱艳事轮不到他。他上面有一兄,好象还曾经有个姐姐。武后生育次子时,就算还没正位中宫,也应该是今上的正经宠妃了才对……
“永徽六年正月初一,主上亲谒昭陵,宗室妃主、文武百官、藩国使臣大批随行。家慈身怀六甲,也奉诏侍驾,未进陵园,生我于……本寺。”李贤语气生硬,努力说得象是在议论别人家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听说今夜要到宝国寺住宿,李贤和史元真都不自在,而武敏之竟忍不住讪笑。
雍王贤这个出生地……有点丢人啊。
御驾出行路上,人们都挤在一起,不似重重宫禁隔绝森严。一个大肚子女人忽然要生产,无论有多少宦官宫婢御医产婆侍奉,手忙脚乱搭帐抬车,或移到路边寺庙里,产妇的哭嚎声估计也会传到随行队伍每个人耳朵里,惹得人人议论,回去再学给亲友听,让这场临盆闹剧名扬四海。
所以武皇后——不管当年她是不是皇后吧——干嘛要长途跋涉来昭陵呢?就算没赶上生产,九嵕山是出了名的险峻崎岖,进入陵园兆域的阙门之后,君臣都不能再乘马坐辇,需得步行上千丈峰坡,到司马院和寝宫献祭。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怎么可能爬那么高呢……
“原来大王是太宗文皇帝英灵感激而生。”狄仁杰笑笑,努力放轻松些,“无怪朝野称赞大王风骨绝类圣祖,乃国之栋梁。”
“呃。”李贤眨眨眼睛,笑出一口白牙,“我行第二,又封在秦地。夸赞我是‘太宗复生’之前,烦劳怀英公仔细想想合不合适。”
二人沉默片刻,随即一同大笑。狄仁杰边笑边想这年轻人真是有点口无遮拦不拘小节,难怪熟悉皇室三代的近臣总是拿他和他祖父类比。
“狄公亲眼奉见过文皇帝吗?”李贤好奇地问。狄仁杰犹豫:“应该……不算……见过吧。”
“应该不算?”
“嗯……贞观十八年冬,太宗幸洛阳,发敕召募十万精锐,亲征辽东。某当时正在汴州官学读书,立志投笔从戎,与几名同窗一起前往洛阳宫报名应募……”
“哦,怀英公还有过如此壮举?”李贤饶有兴致,“结果如何?”
“文皇帝御宫门,亲自检取应募壮士。我等排在队末,刚遥遥望见黄罗伞下的天子圣体,就……被卫士叉出去了。”
“为什么?”
“年龄不够,还不到十五岁……身高也不够,嫌我太矮胖……”
李贤捶床大笑。狄仁杰也陪着他笑了一会儿,思绪一瞬间飘回三十年前。
“狄公所见的文皇帝,究竟是何等英姿?”做孙子的发问。
狄仁杰踌躇了下,决定说实话:
“相距太远,某并没能看清先帝御容……其时先帝身着赤黄袍,常服御门,立在阶下检阅募兵,左右自然有羽仗环绕。我等几个同窗悄声议论,都觉先帝威势凛若天神,即使微服单身出行,也自会令人畏伏……”
他们几个同窗,当时也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巍峨宫阙如林旌旗的围拢中,在百乘千骑“万岁万万岁”的狂热欢呼里,不那么想才奇怪吧……
窗外风雨声越发大了,还夹有雷电轰鸣。一道道白光明灭中,李贤虔诚静听中年文官叙述往事,乌黑眸子晶莹闪光。他和他的同母兄弟姐妹,当然都是没见过祖父的。考虑到他们母亲的尴尬经历,也许在宫中都没多少人敢给这些小皇子公主讲述先帝故事。
但等他们长大,开始拜师读书接触外臣,他们自然会知道祖父太宗文皇帝是一位多么英明神武的圣君,如何地万民仰望、中外归心、垂范千古。狄仁杰看着面前这英俊年轻人肃容认真听讲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涌起暖意。当今帝后且不说了,大唐皇室的下一代……应该能继往圣之道,开万世太平吧。
“自先帝驾崩至今,朝政人事变迁,狄公也清楚。我为人子,不好明说。”李贤向他微笑了下,略带羞赧,“现今太子长成,深得圣上爱重信任,朝政也会慢慢重回正轨,再现贞观遗风。就象这昭陵伐柏案,东宫阿兄给了我八个字,叫我依此谨慎办理。”
“敢问哪八个字?”狄仁杰应声。
“天理、人情、律法、良心。”李贤语调铿锵,“不必顾忌任何一方势力,查明真相,自有储君作主。”
窗外电光闪过,狄仁杰长身而起,一揖到地,不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