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口琴
“病人本身是II型糖尿病，现在又发现了冠心病，药物已经无法达到治疗效果，具体病情，得由主任来告诉你们。尽快过来吧，我们主任挺忙的，明天还有手术，一个小时差不多能到吧？”对方道。
周羽用手捂住了嘴，郭炳辉几十年的老糖尿病了，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冠心病？
心急如焚地通知过乔芳，周羽赶紧往外走。
因为刚下课，校园里的人比较多，周羽不得不在人群中穿梭，唯恐晚了一步，那位主任已经离开。
越是着急，越容易出事。
通往校西门的路上，只顾低头走着的周羽，跟迎面过来的一个人，猛地撞到了一块。
对方先是往后踉跄几步，随后狠狠坐到地上，周羽也重心不稳，摔在了人家身上。
几秒之后，周羽回过神，赶紧从地上爬起，连声道歉，打算将被撞的人扶起。
就在周羽手指触碰到那人胳膊的瞬间，对方“啊”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周羽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那人力气不小，周羽晃了晃，便栽倒在地。
“我都看到了，人家小姑娘又不是故意撞的，你怎么打人啊？”有人上来扶起周羽，冲着推她的人不满地道。
周羽还算皮实，站起来甩了甩胳膊腿，觉得也没什么事，便向替他打抱不平的那位道了声谢，随后才看向推她的人。
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称得上眉清目秀，脸上却没有表情。他好像完全不把别人的指责放在心上，只管低着头，眼睛不停地往四下瞅着，像在找什么东西，
周羽打量那人，应该也没受伤。反正他们就是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算是扯平。周羽想着把这事快点了结，她还赶着去医院。
“刚才是我不小心，真对不起，不过我有急事，得马上走，”周羽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上自己名字和电话，递到小伙子面前，“如果你有什么事，这个号码能找到我！”
小伙子根本不理会周羽，原地打着转，脸上神色开始焦躁，嘴里像在嘟哝，却没人听清，他到底说些什么。
围观群众里，有人说了句：“别指望跟这位说理，他是咱们学校一位老教授家的小孩，脑子有毛病的。”
周羽有些吃惊，这才发现，小伙子的神态举止，的确和别人不太一样。
这下，周羽还真不能走了。
没一会，小伙子情绪越发不好了，周羽将那张纸放回口袋，壮着胆子上前，轻声问道：“丢了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找？”
小伙子照旧没有反应，看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好奇、嘲笑或是同情，与他完全无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羽进退两难，只能站在旁边，看着那小伙子。
直到一个男人在不远处喊了声：“鹏鹏！”
小伙子突然停住，而这时，众人都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等发现走上前的是萧子锋，周羽顿时愣住。
“怎么回事？”萧子锋先是四下看看，最后目光落到了周羽身上。
“我刚才走路太急，撞到他了，然后他好像丢了什么，”周羽小心地道，又怕萧子锋误会她欺负人家，又解释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萧子锋想了想，拉住围着他转圈的小伙子胳膊，问道：“鹏鹏，在找什么？”
小伙子似乎不乐意了，烦躁地甩开了萧子锋。
萧子锋没有任何不悦，看着又转起来的小伙子，耐心地道：“跟我说，哥帮你找。”
周羽心底生出了好奇，萧子锋和这个叫“鹏鹏”的小伙子之间，或许有一种很紧密的关系。
“要找什么呀？”周羽到底问了出来，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她实在不好袖手旁观，好在乔芳应该已经去了医院，周羽只能等这边的事解决了，再赶过去。
萧子锋看看周羽，摇了摇头。周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萧子锋此时眼睛里，竟浮起一丝无奈。
“妈妈……”谁都没想到，鹏鹏突然情绪失控，大叫一声之后，便揪住自己头发，近乎自残地拉扯起来。
萧子锋脸色一下变了，转身拉住鹏鹏手腕，试图让他松开手。
鹏鹏开始用力推搡萧子锋，直到萧子锋一把将他抱住，鹏鹏也不肯停下，甚至用头去撞萧子锋。
“周羽，他丢了一只口琴，外面是灰色的琴套，口琴镶边是蓝色的，已经很旧了。”萧子锋大声叫道，却没料到，鹏鹏竟挥起拳，正中他的眉心。
有身材壮实点的男生想靠近两人，将他们分开，萧子锋直接喝止，道：“不用，他只是着急，我能控制住！”
“妈妈…”鹏鹏此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没事，没事，”萧子锋用双臂缚紧了鹏鹏，轻声哄道：“口琴不会丢的，哥给你找，一定找得到……”
此时的萧子锋，眉头锁紧，周羽从没看到过他如此为难的模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麻烦大家，帮我们一起找！”周羽说着，已经在四下搜索起来。
照理说，一只口琴不大不小，如果掉在地上，应该可以看到，可大家伙都看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发现。
最后，周羽走进了远一点的草丛，猜测会不会刚才鹏鹏跟她相撞时，口琴飞到了那里。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一个跟着周羽后面找的女孩喊了一声：“是不是这个？”
周羽一转头，先看到了烟灰色的琴套，立刻兴奋地叫道:“师兄，找到了！”
口琴被萧子锋放到鹏鹏手里的一瞬间，他近乎神奇地安静了下来，用一个抱住的姿势，将口琴紧紧贴在胸前，然后便一眼不眨地看着萧子锋。
周羽认真地打量起鹏鹏，他那张清秀的，明显属于成年人的脸上，还挂着点点的泪光。
“高兴了吧！”萧子锋伸出手，在鹏鹏脸上抹了一把，终于也笑了出来。
周羽见状，赶紧从随身背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了萧子锋。
“师兄，是我的错！”周羽再次道歉：“我急着出去，也没看路。”
“不要紧，谢谢各位，帮鹏鹏找到了口琴。”萧子锋接过纸巾，又朝着众人道。
鹏鹏依旧抱着他的宝贝，身体却紧紧地挨着在替他擦眼泪，又教他擤鼻涕的萧子锋，显得无比依赖。
“他是我弟弟，反应稍微有点慢。”大概发现周羽和周围人都在瞧鹏鹏，萧子锋稍嫌含混地解释了一句。
“我刚才听到，你叫鹏鹏，”周羽冲着鹏鹏摆了摆手：“我是周羽，原来你也会口琴啊，真的好厉害，下次有机会，能吹给我们听吗？”
鹏鹏没有任何反应，周羽也不在意，又对萧子锋道：“我真得走了，师兄再见！”
“周羽！”萧子锋在后面叫住了已经走出几步的周羽。
周羽赶紧停下，回过了头。
“看你这么着急，出了什么事？”萧子锋关心地问道。
周羽脱口说了出来：“我师父前几天检查身体，医生说又有了冠心病，让我赶紧过去。”
萧子锋的眼神里闪出一丝惊讶，道：“你等一会，我把鹏鹏送回家，开车带你过去。”
“不用了，医院让我一个小时内就要到，快来不及了，我去打车！”周羽摆了摆手，很快跑出了老远。
看了周羽好一会，萧子锋转过头，瞧向此时将头靠在他后背上的鹏鹏，问道：“去找爸爸？”
好半天后，鹏鹏点了点头。
“走吧，他肯定在围棋馆，一会回家，咱们再剃个头。”萧子锋说着，摸了摸鹏鹏快搭到眼睛的留海，随后牵住他的手，像领着个孩子一样，往前面走去。
“病人是由糖尿病引发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通常我们建议保守治疗，但是这个病人的冠状动脉狭窄程度已经大于75%，如果不及时做支架植入，极有可能引起冠状动脉完全阻塞，心肌坏死，最后导致心脏功能异常，甚至危及到生命。”一间门诊室里，医生正指着一张CT片子，向乔芳和匆匆赶到的周羽说明郭炳辉病情。
“医生，手术有风险吗？”乔芳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风险肯定是有的，因为糖尿病病变复杂，冠状动脉病变较多是弥漫性的，存在多种并发症，像眼部，肾部或者心功能等等，即使手术成功，术后也必须把血糖控制得很好，否则还会有问题。”
“那就赶紧做手术。”周羽焦急地道。
“我现在就开住院通知单，让病人尽快住进来，”医生说到这里，看了看乔芳：“还有就是，病人需要植入多个支架，费用会比一般手术高,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大概多少钱啊？”乔芳问。
“初步估计，需要二十到三十万。”医生回答。
周羽吃了一惊，没想到费用会这么高。
“没有问题，”乔芳毫不犹豫地道：“后面的手术，就麻烦主任您了！”
锦城人民医院的缴费处，周羽将一大早乔芳塞给她的一张卡递了进去。
“先收5万的手术押金，卡里还剩5万。”收银员查过卡上的金额，便刷卡开单了。
“下一次什么时候交钱？”周羽忍不住问。
“治疗费先从押金上扣，用完之后，护士会通知你们，你这是要做冠心病支架手术吧，最好多预备一点，普通支架一个就要几万，好的更贵，而且还都是自费。”收银员随口说道。
周羽听得心“怦怦”直跳，郭炳辉昨天晚上跟她们母女争执了半天，硬是不肯来住院。后头周羽急得哭起来，郭炳辉才勉强让步，答应今天过来看看，还提了条件，如果医院要的钱太高，他转头就走。
“好了，可以进病房了。”收银员将缴费单递了出来。
周羽拿好单据，直奔心脑血管住院部。
刚从电梯出来，周羽意外地发现，郭炳辉一个人坐在电梯间的椅子上，脚下放着随身带来的生活用品。
“怎么不进病房？”周羽吃惊，按理说钱已经交过，人就可以住进去了。
“前头病人还没走，护士长让我们先等着，”郭炳辉说着，倒笑起来，“你妈别看不爱吱声，性子还真急，这会又到病房里看了。”
周羽哦了一声，将手上一直攥着的单据往背包里一塞，坐到了郭炳辉旁边。
“多少钱？”郭炳辉盯着周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