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四百九十万,不还价

凌晨三点,电脑屏幕如约闪烁起来。在等待着编辑系统的画面显示的空隙,邱明打开了电视机,新闻台正子啊重播白天的节目。

画面里,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彩票中心接受采访,男子手上拿着一张支票,电视画面放大了支票的数额,整整400万。

邱明赶紧调大电视的音量,播音员正介绍着情况,本市一名市民喜中大奖,已经到彩票中心领取了奖金。据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员介绍,本次中了大奖的还有另外一名彩民,只是该彩民始终未前来兑奖。工作人员提醒那名中奖的彩民,兑奖日期为开奖后的二十八天,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

邱明斜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钱包,那张彩票此刻就静静地躺在里面,他计划在彩票兑奖截止的前几天再让自己的父母去兑奖。毕竟,这套编辑系统已经让他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成为可以预知未来的英雄,如果他再亲自去兑奖,一定会被怀疑作弊。

当电脑终于停止闪烁后,最新一期的版面出现在了邱明面前,和前几天一样,滨海市依旧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

在快速浏览后,邱明拍下一张照片,那是一名女司机错误地把刹车当油门撞进了一个小饭馆的新闻,好在饭馆里当时没有客人在用餐。

拍好后,邱明盘算着把这条新闻给热线部的其他同事去做。毕竟,报社已经开始裁员,热线部的同事已经人心惶惶。

随着屏幕的模糊,WATCH的对话框出现在屏幕上。

WATCH:“为什么没有去兑换你的奖金?”

“说实在的,我是个生活上很简单的人,对于金钱没有太多的需求,所以还真就不着急。”

WATCH:“你打算如何支配你的奖金?”

“我还真没有太多的想法,准备把彩票交给我的父母,让他们去兑奖,怎么支配还是他们说了算吧。可能他们会给我换个大点的房子吧,他们希望我赶紧结婚。”

WATCH:“那是你的自由了。我相信你还记得我说过,当一个人努力地去做事情的时候,金钱往往就成了副产品,你越是不主动追求,金钱就越会自动找上门来。”

对话框关闭的同时,电脑屏幕也关闭了。

中午时分,邱明从睡梦中醒来,简单地洗漱后他来到楼下一家常去的餐厅,随便点了一点吃的东西,拨通了付一丁的电话。

“胖子,你干马上呢?”

“我还能干吗?扫街呗!”扫街是报社热线部记者的术语,把自己比喻为街上的清洁工,一条街接着一条街地找新闻。

“别扫了,你还记得上次我得了总编辑奖后,咱们去过的那家火锅店吧?”

“记得啊,怎么了?那里会发生什么?”

“别管那里会发生什么,你去就是了。不过,你要记得,离女司机远点。”

付一丁千恩万谢地挂断电话。

饭端上来后,邱明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视上的新闻。

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坐在邱明桌子的旁边,服务员为他拿来菜单后就去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

男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菜单,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找遍了全身都没找到打火机。

邱明递找上自己的打火机,那名男子感激地点了点头。

点过餐,那名男子满脸堆着笑:“朋友,有单生意,不知道你感兴趣不?”

邱明警惕地看着中年男子:合身的西装,精致的发型,一副金丝边的眼睛后面,目光始终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我可不是什么生意人。”邱明边说边把一口饭送进嘴里。

“这样,我有个提议,你来权衡。如果你认为这个生意可以做,咱们就纵深聊聊,您如果认为这个生意不能做,那就算了。”

“说来听听。”邱明一边吃着饭,一边把打火机放进口袋里,同时启动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我先给您算笔账,”男子压低了声音,“您知道,按照我国法律规定,如果彩票中奖,奖金的百分之二十会缴纳个税。也就是说,假设你中了五百万的话,你实际只能拿到四百万,这个基础知识,相信你一定知道吧?”

邱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好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已经颇为紧张,这个男人怎么知道自己中了大奖?

“假设说,我出四百五十万--可以转账,也可以现金,没有连号的使用过的钞票,可以随时用验钞机来检验,也可以存入任何一个你指定的账户里--来收购你手上的那张彩票,你是否有兴趣呢?”

“收购我手上的彩票?”邱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没有买过什么彩票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中年男子把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小声的动作:“朋友,您考虑好了再回答我,我保证这交易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一点麻烦,并且会让你多赚五十万,想想看,五十万是好大一笔钱啊,要赚好久的了。”

邱明放下筷子看着对方,此时对方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服务员离开后,邱明假意思索,嘴里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这么做,犯不犯法啊?”

中年男子兴奋地压低了声音:“这犯什么法?该交给国家的税金我们自然会交,你该得到的钱也一分都不会少,只会增加。”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根烟递给邱明。

多年的记者生涯已经让邱明养成了习惯,从来不抽陌生人给的烟,也从来不喝陌生人给的饮料,他拿出自己的烟点燃。

“这个你让我考虑考虑,你给我个联系方式。考虑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男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邱明拨打了过去。

留好号码后,中年男子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姓王,你叫我老王就好了。你慎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打个电话。不过,你考虑的时间不要太长。”

邱明点着头,收拾好东西离开了餐厅。

“难怪你那天要请客,原来你中彩票了!”郝翰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芦笛则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郝翰看着芦笛。

“我在笑他终于忍不住了,利用他预知未来的能力,为自己赚钱了。”

邱明一把把彩票拍在律师事务所的会议桌上:“你们拿走,去找个穷人家给捐了!都告诉你们了,真的是无意间中的,你们怎就这么相信呢?”

郝翰一把拿起彩票,揣进口袋:“咱们三个顶属我穷,要么就捐我吧。”

芦笛打趣地说:“见面分一半吧,要么我可要告你不当得利哦!”

邱明收起笑容:“两位,两位,咱们可是在开会呢!”

二人停止嬉闹。

“你们俩帮我分析分析,为什么有人要收购中奖的彩票呢?”

郝翰思索了一下:“可能是洗钱!这种有极大可能是洗钱,就是一些人的钱见不得光,所以通过购买中了奖的彩票的方式,让见不得光的钱洗白,宁可损失点税金,也要让自己的钱变得合理合法。你说对不,大律师?”

芦笛思索了一下:“不排除还有一种可能。”

二人都盯着她看。

“不排除是一种变相的贿赂,行贿者购买中了奖的彩票,然后把彩票送给受贿者。表面上看,是受贿者中了大奖,而实际上是一种新型的行贿手段。”

二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郝翰问邱明:“你留下那个收购彩票的人的联系方式没?”

邱明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何止是联系方式,我连他要收购我彩票的对话都录了音。”

郝翰打了一个响指:“就愿意和你这样的明白人合作,不用叮嘱,自己就知道取证。”

“少说这个,忘了你把我堵到墙角的时候了!”

“那时候不是还不了解嘛!”郝翰尴尬地笑着。

邱明把录音笔接到会议室的电脑上,老王的声音响起来。

录音播放完毕,邱明问郝翰:“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收购彩票的人,是怎么知道我中了奖的呢?”

郝翰又嘿嘿笑了起来:“这个你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以前,我们抓过一个小偷,那个小偷就是在投注站专门趁着彩民专心选择号码的时候盗窃彩民的财物。我们通过彩票中心了解到,所有的彩票投注站都是有监控摄像头的,这些摄像头的终端都在彩票中心,最终通过监控摄像头,我们锁定了小偷的相貌特征,在小偷下一次作案的时候将他抓获。”

“这个小偷和收购彩票的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啊?一般来说,只要有一台彩票的投注机,就可以在机器上查询到得奖的彩票是什么时间在哪个投注站卖出的,这时再找个黑客,入侵彩票中心的监控系统,就可以在监控视频里找到那个时间购买彩票的人,并且可以清晰地看到购买彩票者的面部特征。很多人购买彩票都会选择比较固定的投注站,如此一来,只需要在投注站附近多找几个拥有监控镜头的商家,很容易就能找到彩票购买者的行踪。接下来,只需要在附近花时间寻找,很快就会找到购买者的。你放心,他们只能找到你,但你的其他资料他们肯定不掌握,否则可能早就找到你家去了。”

邱明和芦笛听得入了神。

“这个号码我明天会通过电信公司去查机主的背景资料,而如果买彩票的人再联系你,你不要忙着答应他,先说要继续考虑考虑,当其再来电话的时候,你再说要加价,加到四百八十万。我相信,他一定会答应的。在此期间,你等于是给了我时间,我争取能把他的上家挖出来。”郝翰信心满满地说。

邱明点了点头:“那个货车司机的背景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郝翰挠了挠头:“我查了,底子干净得很,本市人,中专毕业,十年前取得的驾照,一直在给一家物流公司送货,遵纪守法,连交通违法行为都很少有。”

邱明和芦笛对视了一眼,随后对郝翰说:“现在这个器官捐献者的案子,是不是就属于你们警方经常说的那种,案件侦查陷入了僵局呢?”

郝翰叹了口气:“其实,查到今天,我开始有些动摇了,我甚至在想,万一真的只是一场单纯的事故呢?那个石川真的是不小心撞到了那个死者呢?这可能就是那句俗话,这人要死,拦也拦不住的。”

芦笛摇了摇头:“我不这么看。我看到的是,能有人出得起大价钱请张平出山,这是个巨大的疑点。对了,你查处到底是谁请了张平的助理出面的吗?”

郝翰拿出记事本,翻到其中一页:“我还真查到了。今天下午我去问了石川的父母,他的父母说,石川和吴昊早就认识,所以吴昊听说石川出事后,就找到了他们,让他们签署的委托文件,并且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石川没事。”

“但是两百万的赔偿金又是谁出的呢?”

“这个石川的父母没有说,总之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的儿子没事,至于赔偿金的问题,石川对他的父母解释说是吴昊借给自己的,以后会慢慢还给吴昊。”郝翰拿出一份资料,那是从银行调取出来的客户资料,详细记载了在石川被取保的当天,全市有多少人从银行里提出过超过两百万的现金。由于是现金提取,人数并不多。

芦笛仔细看着那份资料,突然,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神态:“石川和吴昊早就认识?”

“没错,我查了石川的手机通话记录,记录显示他们早在多年前就有联系,但都是通话,没有短信和微信的联系。”郝翰合上记事本,“一切都天衣无缝,所以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咱们太过敏感了,把一起正常的交通事故想复杂了?”

邱明低下头,从手机上翻出了交通事故的照片,仔细看起来。

郝翰从口袋里摸出彩票还给邱明:“大记者,咱们还是在这个上下点功夫,我感觉能出大案子。”

邱明接过彩票后看着芦笛,芦笛很没有底气地说:“难道,咱们都太敏感了?”

邱明耸了一下肩:“这个案件还是有疑点的,我相信我的判断。”

芦笛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我倒是有了一个怀疑目标,不过线索还是比较混乱,等我理清了再和你们说。都快九点了,要不咱们先散了?”

三人收拾东西离开了律师事务所。

坐在自己的车里时,付一丁给邱明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女司机正一脸惊恐地站在车边,汽车的前部已经完全撞进了一家临街的小饭馆里,破碎的玻璃和杂物散落一地。

随同照片发来的还有一句话:“谢谢了,哥们儿,你的料太及时了。”

早上九点刚过,邱明就被手机铃声叫醒了,来电话的是准备要购买彩票的老王。

邱明挂断了电话,但老王随即再次打来。

“大哥,我的作息时间和正常人是颠倒的,现在说了什么也不算数,等我中午睡醒再说吧!”不等老王说什么,邱明再次挂断电话。

老王并没有再给邱明打过来,而是又在那家餐馆的门口等着他。邱明开车进过那家餐馆时看见了老王,但没有停车。

在报社吃过午饭,老王的电话又打进来,先是道歉,说自己上午打电话扰了邱明的清梦,随后便问他是否考虑清楚。

按照郝翰教的,邱明以自己没有考虑明白为借口挂了电话,随后拨通了郝翰的号码。

郝翰告诉他,老王用的号码是一张没有登记机主的电话卡,通话记录里只有邱明一个人,这说明老王有极大可能是只为了与邱明单线联系而购买的电话卡。

最后,郝翰让邱明约老王见面,他好趁机对老王进行跟踪。

约定了时间地点,老王兴奋地出现在了滨海国际酒店一楼的咖啡厅,一身便衣的郝翰也出现了。

出乎邱明和郝翰预料的是,对于邱明开出的四百八十万价,老王居然没有丝毫犹豫,痛快地答应了,随后就问他如何支付款项。这让邱明和坐在隔壁卡座里正竖着耳朵偷听的郝翰都措手不及。

郝翰站起身来到了卫生间,拨通了邱明的手机:“你先别说话,就说家里自来水龙头没关,淹了你家楼下,然后赶紧离开,我接下来跟着这个老王,晚点咱们再联系。”

当郝翰离开卫生间的时候,正看见邱明匆忙离开,而老王在喊服务员结账。

吃晚饭的时候,郝翰给邱明打来电话告诉邱明,他跟踪那个老王到了一处写字楼,老王中途接了个电话,随后进了电梯。他跟进去,老王按了顶楼的电梯,郝翰按了另外一个楼层的电梯,但电梯在二楼被人叫住的时候,老王匆忙下去了,他无法立刻跟出去。

“宁丢勿醒是我们的原则,我怀疑这个老王的反侦查能力很强。”郝翰懊恼地说,“开始我还以为是个新手,哪里想到是只老狐狸。”

还没挂断郝翰的电话,老王的电话打进来了,邱明开启呼叫等待,接通了老王的电话:“抱歉抱歉,中午家里突然发生了状况,咱们再改个时间您看怎么样?”

“兄弟,买家很着急,希望明天就可以完成交易。要么您看这样吧,您明天可以到任何一家银行,办一张银行卡,把卡号给我,我可以随时把钱打过去,咱们在银行见面,您看着钱进了卡里,再把彩票给我。”

邱明沉吟着。

“别琢磨了,您开价多了三十万,我都答应了,您就别再犹豫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啊?”

邱明匆忙说了一句:“等我电话,咱们保持联系。”在老王焦急的“喂、喂”声中挂断电话,随后关机。

新一天的编辑版面出现时,邱明正拿着手机发呆,从晚上一直到午夜,老王前后一共给他打了十几遍电话,由于关机,这些电话都转换成了信息。

最后一条信息是老王发过来的,言辞颇为恳切,表示可以在任何指定的时间任何的地点交易,如果邱明不放心,可以自己买一台验钞机,用现金交易。

新的一天对滨海市来说,依旧没有什么重大的新闻事件,除了几起没有伤人的车祸和火灾,整个城市还算平静。

就在屏幕即将关闭的时候,讣告栏里的一条讣告引起了邱明的注意。那条讣告的内容是,一位长期与病魔斗争的肝癌患者在滨海医院重症监护室去世,新的一天将举办追悼会,邀请亲属及生前好友参加送别。

之所以这条讣告引起了邱明的注意,是因为就在之前的案情交流会议上,他听郝翰提到过一个词,那就是“排队”,所有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都要排队,一旦有了新的器官,排在第一位的患者就可以移植,而排在后面的患者不管你的病有多重,都需要等待。

思索了片刻,邱明打算跟进这条新闻。他认为,单纯的排队等候移植,有可能会给一些人提供腐败的土壤,有能力的人是否可以通过一定的手段来提前自己排队的名次呢,而没有能力的人又是否会成为下一条讣告里的主角呢。

邱明用手机拍完那条讣告后,显示器关闭了。

滨海市殡仪馆位于城市的西郊,上午九点,邱明来到这里,根据指引,他找到了那个死者的告别厅。

家属正在门口迎接前来告别的亲友,邱明在签到簿上签下名字后,领到了一朵白色的鲜花。

低沉的哀乐中,死者的遗体被摆放在鲜花丛中,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追悼会还没开始,坐在告别厅的人一直在窃窃私语。邱明假装在摆弄着手机,仔细听着他们的交谈。

“真想不到,这么快人就没了。”

“嗯,真的,太惊人了,多好的一个人啊!”

“但是我有点奇怪,医生不是说还可以坚持一年左右嘛。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连器官移植都没有等到,听说下一个就排到他了。”

“是吗?那可是够惨的。”

“你听说没有,好像医院赔了一大笔钱,他老婆签字后啥也没说,就同意火化了。”

“嗯,听说了,这也不错,就等于是给家里做了最后的贡献了。”

“你说他空出来的编制,谁会顶上来?”

“我估计是办公室那个小赵吧,他都干了好几年了,苦于没有编制……”

邱明侧脸看了一眼正在聊儿天的两名中年妇女,从言语和打扮上看,她们大概是死者单位的同事。

两名中年妇女此刻也注意到了邱明,点头向他示意了一下,邱明则回以微笑,随后压低了声音问:“医院赔了多少钱?”

挨着邱明坐着的中年妇女神秘地回答:“听说赔了一百万,条件是立刻火化,并且签署了保密协议。”

“保密协议?”邱明更加好奇了。

“对啊,签署了保密协议。不过,这年头有什么秘密能够保密的。”中年妇女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同事,同事也点着头。

“医院为什么要赔钱,”邱明不解地问,“难道他不是正常死亡吗?”

另一个同事也压低了声音:“事故,这就是一起医疗事故。”

邱明来了精神:“什么样的事故呢?”

挨着邱明的中年妇女咳嗽了一声,提示死者的家属刚刚从眼前路过,当家属走过后,另一名妇女抢着说:“听说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输液的时候,输液泵突然发生了故障,加速向体内输入药液,直接造成了心脏骤停,就这么死了。”

那个被抢了话的妇女点着头,神秘地说:“也是头回听说,原来输液的时候,如果自己调了输液的流量,随时可能加大心脏的负担,能要人命的。”

“就是这个原因?”邱明奇怪地问,“这个原因家属是怎么知道的呢?”

“本来,人还是好好的,前几天还在正常上班,还和单位的同事说前面刚刚进行了一例肝脏移植,他是排在第二位的,下一个接受移植的就是他了。”

“那他为什么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个是医院的规定,所有排队排到的患者都必须在医院住院,并且是住在重症监护室里,一旦有了合适的器官,可以立即接受手术。”

“这么明显的医疗事故家属为什么不追责?”邱明奇怪地问。

两名妇女向站在告别室门口穿黑色衣服的女人努了一下嘴:“这年头,只要有了钱,还追什么责啊?”

“就是,如果活着,哪怕是接受了器官移植,还得花很大一笔钱去后期治疗,现在死了,不但省去了一大笔医疗支出,还给家里又带来了一笔巨额的经济赔偿,谁愿意去多这个事情呢?”

邱明陷入了沉默,他再次想起几天前的那起交通事故,还有电视里接受了器官移植的患者被推出手术室的画面。突然,灵光闪现,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快地离开了遗体告别厅,边往外走边拨通了郝翰的手机。

“郝SIR,有个紧急情况,你必须立刻阻止一场追悼会。”

“什么?阻止追悼会?谁的追悼会?”

“一句半句解释不清楚,你现在赶紧到殡仪馆来。”

郝翰连声答应着:“我到殡仪馆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来得及吗?”

“你尽快吧,记得带警官证。”

追悼会的时间不是很长,先是死者单位的领导致悼词,接下来是死者的遗孀代表家属答谢,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二十几分钟。

整个追悼会期间,邱明一直向告别厅的门口张望着,尽管始终有人影在门口闪过,但都不是郝翰。

追悼会进入尾声时,照例是送别者瞻仰遗容,把自己手中的白花放在遗体身边。

邱明绕着遗体转圈时心中一直在默默地祈祷:“哥们儿,你如果真的在天有灵,就拖延一会吧,我要查明你死亡的真相。”

很快,几十个告别者在哀乐中绕遗体转了一圈后,该是遗孀向遗体告别了,那名穿黑色衣服的女士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扶着鲜花丛大哭起来,哭声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

有家属上前搀扶遗孀,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则开始拆除遗体身边的鲜花、翠柏。

邱明知道,遗体就要被拉往后面去火化,一切的证据都将灰飞烟灭。

他焦急地看了一眼手表,又向告别厅的门口望了一眼,此时只有一些告别者向大门外走去,依旧不见郝翰的身影。

遗体已经被拉到了火化通道口,邱明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快步走到通道口,一把按住轮床:“先不要火化!”

邱明的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多名死者家属和死者的遗孀向他围拢过来。

“你是谁啊?”

“你要干什么啊?”

“死者为大,别耽误了死者上路。”

围拢上来的死者家属中,几个人高马大的甚至开始挽起了袖子,大有动手的意思。

邱明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拿出了新闻记者证,证件的上方,有一个金色的国徽,下面是“新闻记者证”五个字。邱明用手捏住了下面的文字,只是把国徽亮给众人:“我有证据怀疑死者的死因,这不是单纯的疾病死亡,而可能是一场医疗事故,甚至是谋杀。”

围拢过来的家属不说话了,纷纷回身看着遗孀。邱明看出了端倪,死者的家属都是知道这个事件的真相的,此时他们在看死者遗孀的意思。

遗孀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沉吟了一下后,她礼貌地对邱明说:“病死也好,医疗事故也罢,哪怕是谋杀,我们都不追究了,你就让他顺利地走吧。”

“对嘛,人家家属都不追究了,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吗?”

“闪开,不闪开我们可不客气了。”

听到遗孀的话,家属们再次围拢了上来,队伍前面的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伸手抓住了邱明的衣领:“你闪开!”

邱明没有丝毫退缩:“没错,是死者为大,但别忘记了,还有一句话,叫人命关天!如果将来有一天,这个案子被掀开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抓着邱明衣领的男子松开了手,众人再次回头看着遗孀。遗孀顺势坐在了地上,像唱戏一样的哭开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守寡了不说,还让人家欺负……”

见到遗孀的反映,死者的家属群情激愤,瞬间把邱明围到了中间。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赶紧上来劝解,一名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挤到了邱明面前:“我说这位领导,您挡着的这条通道,我们叫黄泉路,什么路都可以挡,挡这条路可是不吉利……”

另一名工作人员也劝解:“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人家家属都认了,你还能追究出个什么?赶紧走吧。要不,一会儿真动起手来,你是要吃亏的。”

邱明依旧没有退缩,突然,一名大妈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像信号一样,其他家属瞬间也开始动手。

就在愤怒的拳脚像雨点般落下的时候,一声断喝在门口响起:“都给我住手!”

家属们回身向门口望去,一身警服的郝翰快步向众人走来,胸前执法记录仪上的红灯一直在闪烁。

众人闪到了一边,而那名遗孀还坐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很快,辖区派出所的警察来到了现场,在简单地交流了情况后,遗体被送往法医中心,邱明被带到派出所做笔录。当然,一同被带到派出所的还有那名遗孀和在场的多名知情者。

在被带上警车时,那两名跟邱明聊天儿的中年妇女恐慌地看着他,其中一人紧张地问:“带我们去干吗啊?我们只是死者的同事。”

邱明安慰着她们:“没事,别害怕,你们只要把刚才对我说的话重新说一遍就好了。”

郝翰拍打着邱明身上的鞋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一会到派出所不就都真相大白了嘛!”

下午三点半,滨海市商业银行的大门口,大堂经理正和老王站在一起,恭敬地等待着邱明的到来。

郝翰换了一身便衣,拿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背着一个挎包,在邱明到来前,他匆忙走进银行大门,从排队机上取了一个号码后,假意在门口抽烟,装在挎包上的隐蔽摄像头对准了老王和那个大堂经理。

几分钟后,邱明快步走上了银行门口的台阶,老王如释重负地迎上前来:“哎呀,我的好兄弟,你总算想通了。”

邱明微笑着和老王握了握手,但并没有继续向银行里走。

“老王,我考虑了一下,你得再给我追加十万块。”

“怎么又涨价?”老王犹豫起来。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邱明转身就要离开,被老王一把拉了回来:“好好好!这样,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邱明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站在一旁抽起烟来。

老王躲到一旁去了,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向邱明做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向银行大门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在大堂经理的带领下,邱明和老王径直上了二楼的VIP客户区域。

比起普通客户区,VIP客户区域要气派得多,沙发、地毯、免费的咖啡和小点心,这让从来没有来过的邱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了有钱人的虚荣。

老王先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交到了大堂经理手中,随后,邱明也拿出身份证交给了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前去给办手续的空档,老王和邱明聊着天儿,二人仿佛有预定一样,对于彩票的事闭口不谈。

十几分钟后,大堂经理回到二人面前,还了老王的银行卡,随后又把身份证和一张新办的银行卡交到邱明的手中,恭敬地说:“先生,您现在就可以查询余额了,一共四百九十万,您现在是本行的VIP客户了。”

邱明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老王。

老王拿出彩票,用手机扫描了彩票上的条形码后,看着屏幕满意地笑了,随后跟邱明握手告别。

离开银行后,邱明给郝翰打电话,电话里郝翰兴奋地说:“门口的画面我拍到了,银行里面的画面我到上级银行调取。”

“为什么不在这里直接调取?”

“看得出,这个老王和那个大堂经理认识,我不能打草惊蛇。”

“嗯,也对。你盯着点法医那边,看看他们什么时间出结果。”

“好嘞!我盯着。不过,你一会儿不请我吃顿大餐啊?你都是百万富翁了。”

“你这叫敲诈吧?”

“我这叫见者有份。”

“好,我给芦笛打电话,咱们去海边吃海鲜去。”

“走着!百万富翁请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