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无名荒岛

1

黑色的植物散发出刺鼻的腐败气味,连水也被染成了黑色,一切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一艘小船在笼罩着白雾的沼泽中缓缓行进,年轻的考古学家唐风和年轻的女地质学家林玉两人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真是触目惊心!想不到这里竟然也受到大海啸的冲击,而且如此严重。”雾气弥漫的沼泽地里,传来唐风瓮声瓮气的声音。

“是啊!这里应该远离印度洋大海啸的中心,而且已经过去了数年,想不到竟还是这副模样,海岸边的植物全部枯死了。”林玉捂着口鼻,说道。

死去的植物淤塞了大部分河道,腐朽的原木和树枝扭曲纠缠在一起,他们面前只有一条浑浊的水道看起来还能通行。唐风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船,尽量不让船身碰到身旁腐朽残败的枯木枝杈,因为他很清楚,这些早已枯死的植物在沼泽中腐烂堆积,日积月累,毒瘴之气充斥其间,皮肤若是被这些枯枝划破,极易感染。“这就是可怕的黑泥炭沼泽吧?”唐风小声问道。

“对,这就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黑泥炭沼泽,雨林中的下水道,这下面的黑泥经过千万年积淀,有的地方厚达十多米,这里的一切都在腐烂,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学地质的林玉对这儿很是了解。

“这条水道应该就是科考队前两天走的吧?”唐风眺望着被雾气笼罩的狭窄水道,问林玉。

半晌,却没有林玉的声音,唐风回头一看,林玉竟暗自抽泣起来。唐风知道林玉是在为自己的父亲和科考队担忧,他又何尝不想赶紧走出这片死亡沼泽,找到已经失踪两日的科考队!但看林玉忧心的样子,唐风只好强打精神,安慰林玉:“他们有十多个人,而且还有军队保护,应该不会有事的,只是通信暂时中断,在这个鬼地方,通信中断是常有的事!”

“但愿如此!”林玉拭去泪水,强作镇定。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黑沼泽重新陷入寂静,静得除了两个人的心跳和小船轻轻分开水面的声音,再没有一丝声响。他们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静止,没有生命的世界。

“死地……真是一个死地!”林玉喃喃地说道。

唐风听到“死地”这两个字时,心里猛地一颤。“死地?”唐风也喃喃自语,他首先想到的是水下,他望着灰黑色的水面,看不见水下的世界,那里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向他们逼近?凶狠的鳄鱼?还是……唐风只觉眼前有些恍惚……

半个月前,这支由多国科学家组成的多学科科考队在新加坡组建,之后便踏上了对这个无名荒岛的考察探险之旅。这支科考队除了唐风和林玉,还包括林玉的父亲——新加坡国立大学生物学家林家栋,唐风的同事加老师——金大历史系教授、考古学家李楚材,唐风的好友——海洋科学专家孙鲁,日本的火山学家加藤正夫和他的女儿——海洋科学专家加藤惠子,来自美国的气象学家西德尼·谢尔顿,俄罗斯科学院的地质学家安德烈·布达耶夫,印尼的人类学家纳尼克,还有当地向导阿里,以及派来保护他们的六名印尼军官与士兵,众人一致推举科考队中年岁最长的日本火山学家加藤正夫为领队。

科考队从新加坡飞到古邦,又从古邦港乘船出发,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终于来到这个位于新几内亚岛西海岸边缘的无人荒岛。组建这支科考队的初衷,是研究2004年印度洋大海啸对这个荒岛的影响,包括水文、气象、地质、生物、人文等各方面的影响。

科考队沿着海岸线,对无名荒岛考察了数天,并在黑沼泽外一处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基地。众人无不对这座无名荒岛的破败感到震惊,为进一步研究大海啸对这座岛屿的影响,众人一致商定,要深入荒岛探查。但为了稳妥起见,科考队决定让唐风和林玉留守在岛礁上的基地,并给他们留了一艘小船,其余人则乘大船穿过黑泥炭沼泽,登岛考察。

头一天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当天夜里天气就变了,狂风暴雨侵袭了荒岛,到天明时,科考队便与唐风、林玉失去了联系。林玉为父亲担心,第二天就想上岛,可第二天暴风雨更为猛烈,一场风暴袭击了荒岛,林玉只得作罢。直到第三天清早,风停雨歇,在经历了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后,唐风和林玉这才驾船驶进了黑泥炭沼泽。

2

“小心!”林玉的惊叫将唐风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唐风就觉得小船剧烈晃动了一下,他赶忙扶住船舷,惊道:“那是什么?”

“鳄鱼或是蜥蜴什么的!谁知道呢!在这里我们可能遭遇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东西!”林玉望着前方依旧不肯散去的白雾,若有所思。

唐风也惊恐地瞪大眼睛向四周望去,他已经辨不出方向,分不清时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侏罗纪,那可怕的生物很快就会穿过白雾,出现在他们面前。但是并没有恐龙,也没有史前怪物,他们的小船刺破白雾,来到一片茂密的绿色高大植物前。

“这是什么?”唐风仰头望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高大植物。

从小跟父亲野外考察的林玉认出了这高大植物:“这是露兜树芦苇,想不到这里能有这么高大的露兜树,足有三米高。”

“这足以证明这座荒岛人迹罕至!”唐风看看露兜树旁,发现那浑浊的水道似乎已经到了尽头,“看来我们已经穿过了可怕的黑泥炭沼泽!”

过了半分钟,唐风没听见林玉的声音,回头看了看林玉,刚要开口,林玉突然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被白雾笼罩的前方。唐风望着浓浓的白雾,心中一惊,那里会有什么?小船没有停下来,凭借惯性继续向前滑去,“嘭——”一声沉闷的声响,前面有东西。唐风的心悬了起来:“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是……是科考队的船。”林玉的声音有些颤抖。

透过白雾,唐风也辨认出来,他们的小船撞到了一艘大船的船尾,正是科考队的那艘大船。唐风和林玉站起身,怔怔地望着白雾中的大船,船上看不见人影,也没有声响,唐风疑惑地看看林玉,林玉也用疑惧的眼神看着他,两个人一时竟茫然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唐风鼓起勇气,迈步登上大船的船尾,林玉也跟了上来。这艘船曾是他俩熟悉的,而此刻两个人蹑手蹑脚,仿佛进入了一个令他们感到胆怯的神秘所在。一种奇怪的感觉迅速传遍唐风全身,这是哪里?还是那艘熟悉的科考队的船吗?船上的一切都是他们曾经熟悉的景象,看不出一丝异常,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唐风的目光又落在船舷外那灰黑的水面上,他真想看透这浑浊的水面,但那里除了浑浊的黑沼泽,什么也没有。

唐风很快搜遍了全船,最终失望地回到船舱,皱着眉对林玉说道:“一个人都没看见。”

“但是他们的东西大都在这里!”林玉指了指船舱里的物品。

唐风粗粗查看了一遍:“嗯,电脑和一些仪器设备都留在了这里,看来他们应该没有走远,就在附近!”

唐风的话让林玉又燃起了希望:“那我们赶紧上岛去找他们吧!”

“可……可这个荒岛这么大,我们……”

唐风有些犹豫,可他还没说完,林玉已经率先跳上了岸:“陆地,终于可以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了!”

“小心!”唐风生怕那潮湿的地面下是可怕的陷阱。

“你放心,我们已经走出黑泥炭沼泽了。不过,前方是更可怕的雨林!”林玉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更可怕的雨林?”唐风回味着林玉的话,林玉已经走在了前面,唐风忙追上去,“这荒岛说小不小,方圆至少几十里,咱们往哪里走呢?”

“别管那么多了,你看这里,有父亲留下来的记号!”林玉忽然在前方一棵高大棕榈树的树干上,看到一个清晰的刀刻三角形符号。

3

唐风走到棕榈树下,用手轻轻摩挲树干上那清晰的三角形符号,这是林玉父亲林家栋留下的。根据林玉和父亲的约定,三角形符号代表他们一切正常。“这说明科考队至少到这里都还平安无事!”唐风宽慰林玉道。

林玉俯身查看地面:“下了两天的暴雨,地面泥泞,已经辨不清他们的踪迹,父亲他们应该是前天经过这里的,之后就再没回来。”

唐风站在棕榈树下,向前望去是黑暗幽闭的绿色雨林,向后望去是可怕的黑泥炭沼泽,自己似乎已经身处绝地,是继续向前,还是……他看着林玉美丽却布满愁容的脸庞,心里清楚林玉一定会继续向前,自己也别无选择!

两个人走进了巨大的雨林,在这幽闭压抑的空间内,视线所及,都是绿色,深深的绿色。越往雨林深处进发,唐风越是感到胸闷,无边无际的绿色和潮湿腐烂的空气,把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好在每隔三十余米,他们就会在树干上发现那个三角形的标记,这是他们在这幽闭空间内唯一的希望和指引。

唐风和林玉在雨林中走了两个多小时,前方已经看不出道路的模样,脚下的路愈加泥泞难行。一直走在前面的林玉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扶着一棵高大的桉树,喘着粗气,失望地向四周张望。当林玉的目光与唐风相对时,唐风从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三角形标记没了……突然就没了……没了……”林玉失魂落魄,不停喃喃自语。

唐风这才发现离上一个三角形标记已经走出五十多米了,那个给他们信心和指引的标记就这么消失了。唐风急走几步,向周围探了探,密密的雨林根本没有路径,就像一张大网把他们罩在了这里。

唐风走到林玉身旁,扶住林玉的肩膀:“别气馁,上一个三角形标记说明科考队一切都正常,如果他们在这短短的五十米内出了事,那么一定……一定会留下什么痕迹的。”

林玉抬头看了看唐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对!就算有台风,就算有风暴,也一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

林玉说完,强打精神,开始仔细搜寻刚才他们走过来的这短短五十多米,两双眼睛死死盯着身边的每一棵树木、脚下的每一寸淤泥。当俩人往回搜寻了三十余米时,唐风忽然发现脚旁的杂草中有些异样,他俯下身,仔细查看,拨开杂草,草丛中现出一个黄色小皮袋子,唐风眼前一亮,忙拾起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这个黄色的皮袋子极小,完全可以握在掌中,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皮袋子,四颗锃亮的铜管出现在唐风面前。

“子弹?”林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唐风身后,看见皮袋子里的东西惊道。

“子弹!”唐风回头看看林玉,又盯着那四颗外形有些奇特的子弹点了点头,“嗯,是子弹,可是这子弹外形有些奇特。”

“是啊!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子弹!我自幼就跟父亲去深山老林里考察,也见过子弹,但这几颗外形很是奇特。”

“科考队中有谁带枪了吗?”唐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反问林玉。

林玉略一沉吟,摇了摇头:“这次科考队有印尼军人负责安全,所以谁都不允许带枪,科考队员只允许携带匕首防身,难道……难道这几颗子弹是印尼军人的?”

见多识广的唐风使劲摇了摇头:“不,这种子弹绝不是军队制式枪用的子弹,不可能是印尼军人使用的子弹。”

“那……那就可怕了!”林玉不敢想下去。

“你是担心除了科考队,这里还有其他人?”

“这子弹如果不属于印尼军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还有别人,二是科考队里有人瞒着大家携带了枪支,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可怕的!”林玉忧心忡忡地说。

“科考队里有人私自携带了枪支?”听到这句话,唐风的后背不禁升起了一阵凉气,与这里潮湿闷热的空气混合在一起,让他难受至极。唐风慢慢地站起身,再一次观察这里的环境,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刚才发现奇怪子弹的草丛时,唐风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突兀地出现在密林中。

4

唐风盯着那黑色的岩石,不禁奇怪:“周围都是茂密的雨林,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块巨石?”说着,唐风走到了巨石前,“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黑色玄武岩吧?”

“嗯,看来你最近地质学知识大有长进啊,这种黑色岩石就是玄武岩,不过从这块巨石的位置看,显然它原来并不属于这里。”林玉进一步判断道。

“那这么大的玄武岩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似乎不像是最近搬运过来的!”

“对,不是最近搬运到这里来的!”林玉后退两步,又仔细看了看这块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现在不是我们研究这块石头的时候,我们爬上去看看!”

“爬上去?”唐风有些犹豫,不明白林玉什么意思。

巨型玄武岩的周边都是密不透风的高大棕榈树,唐风后退两步,冲上了岩石,回身又将林玉拉了上来。当两个人站在岩石顶端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在岩石后的雨林中,隐隐又现出一条小径。

“你怎么知道岩石后面会有路?”唐风略显兴奋地问。

林玉却没有心思回答唐风的问题,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直觉!”

“直觉?看来你的直觉很准,你还有什么直觉?”

“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唐风在疑惑中跳下了岩石,林玉也跟着跳下来。

林玉回头又一次仔细查看这突兀的岩石:“如果父亲他们是从这里继续向雨林深处前进的话,他一定会在岩石上留下记号的,却没有……”

唐风也注意到这黑色的玄武岩上并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但是除了这里,科考队又能去哪里呢?他对林玉说:“我想科考队一定是从这里走了,我们再往前探探,说不定那个标记很快就会出现的!”

林玉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沿着眼前这条若隐若现的小径继续前进。这条小径要比刚才的道路窄得多,很多地方完全湮没在唐风不认识的绿色植物中。唐风和林玉艰难地又向前走出了百余米,那个三角形标记却再也没有出现!

潮湿闷热的雨林让人迅速消耗掉体内的水分,林玉扶住一棵大树,大口喘息着。她已经精疲力竭,潮湿、闷热、绝望、对父亲的担忧,对雨林的恐惧、一起向柔弱的林玉袭来。唐风站在林玉身旁,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此时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他仰起头,望着头顶密不透风的树冠,此时,天已大亮,赤道炽烈的阳光炙烤着这片未知世界,却无法穿透雨林的顶端,洒下一点光明。

5

唐风在树下站久了,便有了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又向前走出几步。前方的一棵桉树树干上,一个三角形符号又出现了,只是这次在三角形符号上多了一个深深的“X”,唐风猛地睁大了眼睛,探出有些颤抖的右手,轻轻摩挲树干上的奇怪符号,终于,唐风大声喊出了声:“林玉,你快来看!”

林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当她看到树干上的标记时,身子微微一晃,失去了平衡,唐风忙去搀扶林玉。许久,林玉才依偎在唐风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说道:“父亲……他们……他们一定出事了……我和……父亲有……有过约定……三角标记上出现一个叉……叉,就……就代表他们遭遇了……危险,以……以父亲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不到危急时刻他是不……不会留下这个标记的……”

“可是……”唐风诧异地向周围望去,四周依旧是密密的雨林,“可是这里没有任何异常啊!”

林玉强行使自己振作起来:“不,一定出了问题。”

说着,林玉盯着树干上的标记仔细观察,唐风在四周寻找科考队可能留下来的遗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时,林玉却有了新的发现:“唐风,你看出这个标记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吗?”

唐风对林玉的问题感到奇怪:“多了一个叉啊!”

“不!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叉!”林玉很坚定地说道。

“哦?你还发现了什么?”

“你仔细看,这个三角形标记是用匕首或小刀之类的东西刻在树干上的,而且是一刀刻完的。”说到这儿,林玉停了下来,看着唐风。

唐风仔细辨认:“是啊,都是一刀刻完的,这个标记也是一刀刻完的。”

“你再仔细看看,这个标记一刀刻成三角形的顺序与之前的不同!”

在林玉的提示下,唐风这才辨认出来,眼前这个三角形标记除了那个刺眼的“X”外,三角形的刻画顺序也不同,之前的三角形标记都是顺时针刻画,而这个三角形标记是逆时针刻画的。“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唐风并没有觉察出其中的含义。

“父亲是个做事极其认真有规律的人,他养成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这个标记的刻画顺序相反只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有人故意为之,冒充父亲留下标记,但这种可能性很小;另一种解释就是父亲他们在前面遭遇了危险,回撤途中,慌不择路,匆忙之间,父亲在这棵树上留下了标记,因为是匆忙之间,而且是在回撤途中,所以留下了这样一个刻画顺序相反的标记。”林玉推测道。

“为什么第一种可能性很小呢?”

“因为如果有人故意留下标记,引诱我们向前,那么就没必要再在三角形标记上画个叉。而且这个标记还有一个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之前的标记都出现在道路右手边的树木上,并且位置偏向于我们走过来的方向;而这个标记出现在小径左手边的树木上,且位置偏向于我们走过来的相反方向。所以,我推测父亲一定是在前面遭遇了危险,回撤之中,匆忙在这棵树上留下了这个奇怪的标记。”林玉进一步推断道。

“那么也就是说,前面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们?”唐风想到这儿,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这是他俩现在唯一的武器。

6

唐风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让他感到异常沉重,他看看头顶,高大的雨林愈发浓密,刚才还能零星透进来的光亮,这会儿竟完全消失了。天似乎暗了下来,已经消散的白雾不知从哪里又升腾起来,缓缓包围了他们,唐风紧紧地拉住了林玉的手。

也不知走了多远,唐风和林玉一直没有再发现任何标记,也没有发现科考队留下来的蛛丝马迹,直到唐风感觉他们似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区域。他对林玉说:“周围的树木没有刚才那么茂密了。”

“这像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林玉猜测道。

“雨林中的平地?”唐风嘴里喃喃念叨着,仔细观察着周围,雾气越来越浓,头顶虽然透进了一些光亮,但天是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这里的天气真是诡异!”

唐风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心里一惊,忙向地上看去,是一个背包,那熟悉的样式、军黄的颜色……唐风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自己好友孙鲁的背包,背包的拉链敞开着,里面的物品散落了一地。当唐风的目光落在一柄地质锤上时,发现殷红的血迹已经变得黏稠,一条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唐风一阵反胃,林玉则干呕不止,顺着黏稠的血迹看去,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孙鲁?!”唐风顾不得尸体满身血污,急走几步,扑倒在孙鲁身上。但不论他如何撕心裂肺地叫喊,都已经无济于事。

唐风瞪着通红的双眼,却没有泪水流出来。被雨水浸泡,又在这潮湿的雨林中,孙鲁的面容已经开始浮肿,眼睛几乎就要掉出眼眶,但更让唐风感到浑身战栗的是孙鲁身上的伤口,那既不是枪伤,也不是利刃所伤,而是一个巨大的血洞!内脏包裹着黏稠的血浆散落出来,唐风甚至看到了……看到了断裂的白色骨头,这是他此生见过最恐怖的景象!

林玉不敢再看孙鲁的尸体,她扭过头去,跌跌撞撞地走出几步,却一脚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定睛一看,又是一具恐怖的尸体,这具尸体比孙鲁的尸体更为恐怖血腥,除了身上和孙鲁一样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头部竟然也塌陷下去,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死者原来的相貌。林玉再也无法忍受空气中弥漫的潮湿、腐败、血腥的气味,她靠在一棵粗树干上,放声尖叫起来……

唐风听见林玉的尖叫,轻轻放下孙鲁的遗体,走到林玉身旁,只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更为恐怖的尸体,唐风便呕出了早上吃下去的那几块饼干,这是他肚子里仅有的一点食物。

从装束和身边遗留的一些物品看,这人应该是科考队中的一员,但唐风也无法辨认出这是谁。不过从死者头上残存的一些灰黄色头发和皮肤看,这人应该是一个西方人。西方人?唐风的脑中迅速闪过美国气象学家西德尼·谢尔顿和俄罗斯地质学家安德烈·布达耶夫,相对于西德尼健硕的身材,唐风怀疑这具身材略显瘦削的尸体应该属于布达耶夫。

林玉终于叫累了,瘫倒在树下,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片空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看到什么恐怖的画面。父亲?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已经失去了继续查看下去的勇气。唐风极力使自己保持镇静,他不忍再让林玉看到如此血腥的景象,只得自己继续查看,他已经分不清手心是汗水还是雨水,使劲将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又牢牢抓住了匕首。

7

唐风小心翼翼地查看了这片林中空地,空地上一片狼藉,他又发现了两具同样血腥恐怖的尸体,无一例外死者身上都有巨大的血洞,体内的血液几乎流干。唐风从两人身上的军服辨认出,这是两名负责保护科考队员的印尼士兵。

深深的恐惧包围着唐风,促使他本能地去寻找这两个印尼士兵的枪。两具尸体旁并没有枪,唐风一回头,发现在一顶已经倒塌的帐篷里,五支美制M16突击步枪正直直地交叉立在那儿,唐风眼前一亮,赶忙抽出一支,弹匣内的子弹一颗不少。

手中握着枪,唐风稍稍平复了狂跳不止的心脏,走回到林玉身旁,沉重地说道:“又发现了两具印尼士兵的尸体,和孙鲁的情况类似!”

“其他人呢?”林玉抱着双膝,依偎在树下,抬头看着唐风,那眼神分明是既想从唐风口中得到科考队的消息,又生怕从唐风嘴里得到父亲不好的消息。

唐风看着林玉,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发现其他人!”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林玉说着抽泣起来。

“科考队似乎曾在这里宿营,却在瞬间遭到了攻击!”唐风推断道。

“瞬间?”

“是的!危险是在瞬间降临的。我检查了这枪,弹匣内子弹一颗不少,五支突击步枪完好无损地还架在一起,这说明什么?”唐风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这说明危险是突然降临的,以至于这几个训练有素的印尼士兵都没有来得及拿起他们的武器,更别说开枪射击了!我在那顶帐篷里还找到了他们携带的备用子弹,一颗不少,这进一步说明他们是在瞬间遭受了可怕的攻击。”

“一共应该有六名印尼军人啊!怎么就五支枪?”

“嗯,我想这五支枪应该是士兵的,那个印尼军官桑托索的配枪应该是手枪,我暂时还没有找到他的手枪!”

“那我们捡到的小皮袋子里的子弹……”

林玉的话让唐风想起了那几颗奇特的子弹,但是理智告诉他,空地上的这几具尸体绝不是那种小子弹所伤。“那几颗子弹确实奇怪,不过孙鲁他们的死肯定不是那种子弹所为,他们一定是遭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或许是某种猛兽!”唐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猛兽?!”林玉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这会是什么猛兽,能瞬间出现在科考队面前,让科考队完全无力还击?”

“现在还不好说!”唐风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总之,这可怕的地方,什么怪物都可能出现!”

“怪物?”林玉强行支撑着,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我不信什么怪物,科考队其他人可能在遭受攻击后四散奔逃,父亲一定是朝来时的路逃去,匆忙之间留下了那个代表遭遇危险的标记。”

“也就是说他们应该还活着!”唐风说着向四周望去,白雾虽然不像刚才那么强烈,但整个雨林依旧被雾气笼罩着,寂静无声,让人心悸不已。

“不!也许他们只是死在了别处!”

林玉的话语透着悲观绝望,让唐风的心一沉:“我们现在……”唐风刚想说什么,突然,从雨林深处传来一阵诡异凄厉的怪叫。

8

那怪叫从雨林深处传来,又像是从空中降临,唐风从未听过如此凄厉怪异的叫声,他刚刚平复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唐风不安地向四周望去,白雾还没有完全散去,雨林里,每一棵树后都像是隐藏着一双眼睛,那是什么?或者是在头顶?唐风猛地抬起头向头顶的树冠张望,阴沉沉的天压在头顶,乌云里面或是树冠上面似乎也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这是什么声音?”林玉从地上站了起来,惊恐地向周围张望。

“那个怪物!”唐风说着,将匕首递给了林玉,“拿着这个!”

林玉紧紧地把匕首举在胸前,而唐风则手持M16突击步枪死死地盯着周围,但是那个怪异的叫声却没有再传来。

唐风回头看了看他们来时的林中小径,对林玉小声叮嘱道:“我数三下,你先往来时的小径撤,我断后!”

林玉僵硬地点了点头,唐风压低声音,数出“一”的时候,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死死盯着前方雾气弥漫的雨林,他的手指就压在M16的扳机上,做好了随时迎接突然出现危险的准备,不管那是怪物还是猛兽!唐风认为孙鲁他们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才遭受攻击的,而自己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手中又紧握着枪,不应该惧怕!可唐风脆弱的心脏还是狂跳不止,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二……”唐风故意放慢了语速,使得这个“二”听起来透着沉着冷静。

“二”刚刚结束,就在“三”字还没从唐风嘴中出来的时候,他俩又一次听到了那凄厉怪异的叫声。还是听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也听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唐风分明感到这怪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凄厉诡异的叫声一直持续着,由远及近,强烈地冲击着唐风的耳膜。不!唐风分辨出来这不是一个声音,而是多个怪叫声此起彼伏传来,唐风举起了枪,还想抵抗,但林玉再也无法承受,尖叫着向来时的小径奔去……

唐风担心林玉,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在林玉的尖叫和那不断传来的怪叫声中崩溃了,只得放下枪,跟着林玉向来时的路撤退。但这条路能否把他们带出雨林?唐风不知道,他已经无法分辨那些怪叫的方向,似乎此刻到处都是那凄厉诡异的怪叫!

林玉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她不顾一切地向来时看到的那块黑色玄武岩奔去。原本若隐若现的林中小径早已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满眼都是绿色,深深的绿色,没有道路,没有方向,没有光亮,她甚至已经忘了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唐风在林玉身后紧紧追赶,也早已失去了方向,他的眼中只剩下林玉,他已经失去了好友孙鲁,失去了科考队那么多人,不能再失去林玉。他的脑中此时只有一个信念——活着把林玉带出这片可怕的雨林,这座恐怖的荒岛。

9

雨林并不是静止的,是有生命的,当唐风和林玉不顾一切地在雨林中狂奔时,也就意味着他们打破了这里的宁静,雨林被唤醒了。猫猴、鼯鼠、犀鸟、狐蝠、网纹蟒、眼镜猴……还有许许多多唐风叫不上名字的雨林生物被惊醒,这些生物不知是因为同样惧怕那凄厉诡异的怪叫,还是被唐风和林玉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所感染,也都开始四散奔逃。巨大蟒蛇在厚厚的地衣上快速扭动,鸟类四散飞去,林间的动物则在高大的树木间腾挪穿行。不仅仅是动物,在唐风眼中,没有道路的雨林里,高大的树木和无处不在的绿萝藤蔓也像是有了生命,到处纠缠着他,阻挡着他,终于,一根藤蔓将唐风绊倒在地。

唐风支撑着想爬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胳膊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道大口子,血水和汗水交织在一起,一直从指尖滴淌下来。在潮湿的雨林里,伤口就意味着死亡,不及时医治,用不了多久,伤口就会感染。

唐风再次支撑着扶住了一棵树,借助着树干的支撑,他终于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熟悉而刺眼的符号出现在树干上。

“又是这个符号?带叉的三角形符号!”唐风喃喃自语,他忽然觉着四周的树木上都出现了这个符号,它代表着危险!

林玉发现唐风受了伤,终于停下了脚步。她侧耳倾听,刚才那个怪叫没有了,但林间的动物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在移动,腾挪,飞跃,或者说是迁徙!

“你受伤了?”

“这点小伤,没事!”唐风也发觉那怪声不见了,他靠在树干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雨林里伤口很容易感染……”

林玉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树干上那个带叉的三角形标记,怔住了:“这……这也是父亲留下来的?”

“应该是吧!”唐风向四周望去,“我们好像彻底迷路了。”

“这里出现了父亲留下的标记,说明父亲并没有遇害,至少他走到了这里!”林玉看到这个标记,反倒来了精神。

“是啊!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如果你父亲也走到这里,说明他应该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唐风给林玉打气。

“或许父亲他们就在这附近!”

林玉向四周望去,却没有看见道路,也没有人影,只有那些受惊的动物还在动,林玉不禁又疑惑起来:“不,现在说已经摆脱危险还为时过早!”

一阵沉寂之后,林玉扭头看见唐风正拿着指北针确定方位。“我们来时的黑泥炭沼泽是在正西方向,按理说我们想走出这片丛林,应该往正西方向走,但指北针现在所指的正西方向正是我们刚才一路逃过来的方向。”唐风发现了异样。

“什么?也就说我们刚才所走的方向是错误的方向?”林玉惊得目瞪口呆,不禁又为父亲担起心来,“父亲……不,这怎么可能?”

唐风将指北针递给林玉,说道:“我也想不通,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我们刚才在雨林中奔逃时,出现了错误,在雨林中绕了圈子,向与黑泥炭沼泽相反的方向跑了;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要么就是我们的指北针出了问题!”

“不,指北针会出问题?”林玉忽然想到了自己背包中的GPS,她颤抖地拿出GPS,却发现GPS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她慌了,“我们现在该往哪儿走?”

“如果指北针没有问题,那我们就应该往回走!”

“往回走?那……那不是又会碰到那可怕的怪叫?”林玉惊恐地望着他们走过来的雨林。

“那……”唐风沉默了,一想到刚才林间空地上那恐怖的一幕,唐风不禁浑身一颤,可是不往回走,又能去哪里呢?

“看!”林玉忽然仰头指着不远处高大的树木。

唐风顺着林玉手指的方向,发现在雨林顶端,成群的犀鸟从他们头顶飞过。唐风明白了林玉的意思:“你想跟着这些鸟走?”

“或许这些鸟可以带我们走出这里!”

“不,这样做太冒险了!”唐风犹豫不决。

“回去同样冒险,更何况还有可能是指北针失灵了。”林玉此时倒坚决起来。

唐风无奈地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两个人只好跟着鸟飞的方向继续向前,同时不断观察周围的树木上是否还有那个标记。

那个带叉的三角形标记没有再出现,但越来越稀疏的树木似乎暗示着林玉的选择是正确的,当他们满怀希望冲出雨林中时,不想一条大河横亘在他俩面前。

唐风和林玉吃惊地望着面前的大河,许久,林玉才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怎么会有一条大河?”

唐风看看河对岸茂密的雨林,将信将疑地说道:“我们沿着这座岛屿的西海岸考察了好几天,没有发现岛上有条河啊。而且这条河看上去水量还不小……”

唐风话说一半突然没了声音,他的目光被大河不远处的一幕吸引了。就在离他们不到百米远的大河河道里,静静地泊着一艘大船,一艘黑色的大帆船,船身附着厚厚的青苔,高高的船舷和桅杆上垂下黑色的藤蔓和水草,船上看不见人影,也没有声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寂静无声。

“鬼……船……”唐风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冒出了两个字。

林玉听到“鬼船”两个字时,浑身猛地一颤,扭头盯着唐风。唐风也侧过脸看着林玉,林玉的眼中映着黑色的大帆船,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恐惧。

“我们……我们过去看看!”唐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可换来的却是林玉长时间的沉默,唐风张张嘴,又想说什么,林玉突然大声说道:“不,别过去!我们顺着河边走,就应该能走出雨林!”

林玉话音刚落,从河面上吹来一阵风,终于给这潮湿闷热的雨林带来了一丝凉意。林玉似乎有些陶醉,但很快唐风就从风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一股腥臊味伴随着风扑面而来,紧接着,雨林里**起来,唐风和林玉惊诧地回头向雨林中张望,鸟鸣猿啼伴随着风声一起袭来。唐风难以估计这是多少动物发出的声响,只觉得震耳欲聋,连雨林中生长了千百年的藤蔓也随风摇摆起来。就在这时,那个凄厉诡异的怪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此起彼伏,撼人心魄!

唐风睁大双眼,瞪着漆黑的雨林,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黑色大帆船,他不知道将有什么怪物从里面蹿出来,也不知道还会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他想逃,却感到自己的双腿无比沉重,似乎不再属于自己,再看林玉,她已经彻底怔在那里,动弹不得!

“砰”的一声,一个腥臭柔软的东西从雨林中穿出,一头撞在唐风身上,唐风只觉胸口撕心裂肺般一阵剧痛。那是什么?唐风痛得倒在地上,感觉天旋地转,饥饿、恐惧、闷热、疼痛一起向唐风袭来,伴随着林玉的尖叫,还有那凄厉诡异的怪叫,成群的“怪物”从自己身边、头顶飞过,投入河中,又跃上了对岸。恍惚中,唐风感觉那艘巨大的黑色帆船上升起了黑帆,那是一艘中国式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