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为了你披荆斩棘

不知安妮用了什么法子,总算将畏畏缩缩的苏依带出地牢。苏依惧光,安妮将她塞入车厢内,摇下车窗,继而给车门上了锁。安妮怕苏依乘人不备逃跑,又怕苏依在封闭的空间里窒息。

江彦瞥了两人一眼,和安妮说话:“按照你说的频率,贝拉每周会来这里一次,那她昨天刚走,发现苏依不见也就是一周的时间,这一周内,我们要想好对策。”

安妮嘴角勾起阴冷的笑:“我可是记者,写稿子最在行了,只要从苏依嘴里挖出点儿秘密来,我就能声讨贝拉,让贝拉死无葬身之地。贝拉可是罪犯哪,把自己的继姐囚禁这么久,真够变态的!”

江彦淡淡一笑,并不搭腔。他的时间不多了,安妮想曝光此事且已有打算。安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彦得趁此机会诈一诈贝拉。他先逼贝拉递交降书与珠宝,此后安妮骗了贝拉烧城毁城,都不归他管。

这两天,作为最亲近的盟友,江彦待在安妮的家里。

苏依已经能自己洗澡了。她用水洗去肮脏的外壳,换上安妮准备的长裙,虽是中年女人,倒也有几分美艳风韵。

安妮问苏依:“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儿吗?”

苏依的声音很冷,她长年没开口说话,嗓音低沉而嘶哑,刺耳而绵长:“我日夜反复地回想,不敢忘。”

苏依像是一条青光粼粼的蛇,吐着长芯子,无声地绕在人的左右。人们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咬上一口,毒牙入骨三分,伤口鲜血淋漓。

苏依愿意帮安妮复仇,也恨着贝拉。

此事要从好多年前说起,那也是一个蝉鸣阵阵的苦夏。树影底下,热气如浪,似高压锅烹粥散出的白气,不住地沉浮。

那一年,苏依刚随着母亲来到林家。苏依听着母亲的告诫:“林叔叔以后就是你爸爸了,你可别哭丧着脸,不敢喊人。他还有一个女儿,叫林贝拉,按年纪来说,她应该算是你的妹妹。你要小心些,别被人算计了还帮着她数钱。前面那个女人留下来的孩子哪能有好的,你们同在一个家里,利益都是有限的,你就是得争!”

苏依听着这些唠叨,不以为然。她目光涣散,左顾右盼,突然看到公寓的二楼站着一个芭比娃娃一样可爱乖巧的女孩。那个女孩好瘦,看起来就十三四岁,发尾绑着红色的蝴蝶结,惹人怜爱。

那个女孩就是苏依妹妹吗?这样乖巧的孩子会算计人?苏依朝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后者一怔。

苏母嘟囔:“你到底听没听见?!你在看什么呢!”

苏依急忙回神,点了点头:“我听见了,都明白了!”

进了公寓,林父拉过贝拉,逼她喊人:“快叫人,这是苏阿姨。”

贝拉搂住林父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死活都不肯吭声。

苏母立马变脸,装得格外温婉动人:“哎呀,孩子还小,时间久了就知道喊人了。”

贝拉咬住了下唇,闷闷地说:“出去!你,出去!”

林父很生气,拽过贝拉的手,像是提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就是这样和苏阿姨说话的?”

贝拉抿唇,眼眶一下子红了。

苏母依旧逢场作戏,尴尬地打圆场:“老林,你也真是的!孩子还小嘛,胆子小是正常的。”

“她都上初中了,还小?我看这都是被我前妻惯出来的,这样一个倔脾气!”

“不许你说我妈不好!”贝拉反驳。

林父被贝拉当众驳了脸面,伤了男子汉气概,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刚要动手,就被苏依拦住了。苏依急中生智,牵了贝拉的手,笑着说:“你叫贝拉呀?你能不能带我去楼上看看?”

这样一来,林父也不好责骂贝拉。

林贝拉咬住饱满丰盈的下唇,垂着头,一步步地把苏依往楼上带。

直到两人走入黑暗的台阶,林贝拉回头,语气古怪万分地说:“你不过是想讨好我爸,我不用你假惺惺。”

苏依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并不反驳。贝拉可真是让继姐难为,冰块一样,就让苏依来融化妹妹的心好了。

某日,林贝拉拿了一架梯子,爬上阁楼找东西。

梯子损坏了,林贝拉不知情,起身的瞬间,金属踏板断裂,她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依急忙用身体帮贝拉挡了一下。

林贝拉摔在苏依柔软的身子上,底下的苏依却撞到了头,头上渗出一点儿血丝。

“快喊人!”

“苏依你怎么样了?!”

四周的人闻风而动,唯有林贝拉茫然地站在角落里。

苏依不是很讨厌她吗?苏依明明为了融入林家,对她虚情假意!那苏依为什么会来救她呢?

林贝拉第一次有了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突然觉得好内疚,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苏依被送进了医院。苏母背着人的时候,死死地瞪着贝拉,像护犊子的母狮子,眼神冷硬犀利,像是要将贝拉生吞活剥。

原来苏依救贝拉的事情,连苏母都不知道哇。是苏依想救贝拉,所以苏母才会这样生气。

林贝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颗心似乎软化,有什么秘而不宣的情绪正在生长,就这样啪嗒一声开出了花。

苏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医生说苏依有轻微的脑震**,不可以下床。

苏依无聊地掰着手指,却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落寞的女孩。

“你醒了呀?”林贝拉别扭地和苏依打招呼。

“嗯。”

“疼不疼?”

“疼啊……不,就有一点点疼。”

林贝拉扑哧一笑:“疼就疼,不疼就不疼啊,你说什么呢!”

苏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笑出声。

林贝拉一直认为是苏依救了贝拉的命,从此以后,两姐妹的关系越发亲厚。

苏依生病了,林贝拉会第一时间赶到。林贝拉遇到麻烦,苏依也会第一时间帮她解决。苏依有什么衣服,林贝拉也会跟着买,就为了更加亲近姐姐一点儿。她们的感情胜过血浓于水的亲情,她们不是孪生姐妹,更似孪生姐妹。

大概是在苏依大学毕业的那年,林父给她介绍了世交家的儿子。那青年是个富二代,旗下产业无数,是意大利有名的华裔富商之子。最重要的是,青年一表人才,是女孩喜欢的绅士类型,苏依对他很是中意。

一来二去,两边就定下了婚约,等苏依完成学业后,两家就回国办酒席。

苏依有了温柔体贴的未婚夫,陪伴林贝拉的时间变少了。苏依和普通人一样忙着恋爱,忽略了妹妹。

苏依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乖巧的妹妹、温暖的家庭还有一见钟情的未婚夫。这一场春秋大梦,结束于夏末的一个晚上。

这天晚上,林贝拉将苏依约出门。

苏依到了约定的地点,却不见贝拉的影子。

苏依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浓重的酒味,有人将她拖入了巷子里……

那是个男人,力气大得惊人。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是个难民吗,还是那些非法偷渡客?他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

她红着眼睛,口鼻都被捂住了,再挣扎也没用,身上散了架一样地疼。

她大喊大叫,没人来救,哭泣求饶,男人也没有放过她。

她要激怒歹徒吗?

苏依决定试试看!他会不会错手杀了她呢?

那人对她实施暴行以后就离开了,苏依瑟缩在角落里,蜷曲身体,像是死了一样。

林贝拉姗姗来迟,看到这样狼狈的苏依,捂住了嘴。

林贝拉一声不吭,带苏依找了家旅馆借浴室帮苏依清洗了身体。苏依扶着马桶不停地吐,鼻腔酸楚,根本不敢回想之前的事儿。

“我要报警!”苏依这样说。

一旁,林贝拉不紧不慢地说:“不可以,意大利警察办事本来就不牢靠,而且你还洗掉了证据……”

证据?

苏依望着浴室里不断流出的水,看着身上青红交织的痕迹,小腹又升腾起不适感,继续呕吐。

“你想被人指指点点吗?意大利华人的圈子本来就这么小,你上一次新闻,所有人都知道了……姐姐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依如梦初醒。这件事儿,她绝对不能让未婚夫知道!

她想起未婚夫温柔的目光,他嘴里说过一些暧昧调侃的话:“我希望新婚那晚,你能留下最美好的初次回忆。”

她含羞带臊,点头答应了。

她绝对不能破坏这个梦!

苏依微微地推开浴室的门,林贝拉坐在床边,背对着苏依。

屋内很暗,光影打在林贝拉妖冶的侧脸上,勾勒出她五官的完美轮廓。妹妹竟然在苏依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出落得这样动人了吗?

只是贝拉的衣服和苏依的某一件衣服一模一样。

是了,林贝拉从小就很爱模仿苏依。

苏依微微一怔,林贝拉突然回头笑道:“你是在看这件衣服吗?我上次看姐姐穿了,觉得很好看,所以也买了一件。我们是好姐妹呀,姐姐有的,我也要有呀!”

这是什么意思?苏依无端地感到害怕。

那夜发生的事儿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直纠缠着她。

林贝拉没有食言,真的温柔地陪伴在苏依的左右,帮助苏依渐渐地摆脱了从前的事儿。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上,婚期在即,苏依和未婚夫感情稳定,母亲很满意这个多金的女婿。

不记得是哪天了,苏依和林贝拉在山顶的小屋玩闹。苏依是开车来的,隔天学校有事儿,当晚就得走。

林贝拉送苏依下山,目送苏依上了车。

苏依朝贝拉挥挥手,让贝拉不要担心,这点儿山路不会出事儿的。

车还没开十五分钟,苏依忽觉头晕目眩。她的意识很难集中,车胎几次打滑,擦到山路的防护栏上。

这是怎么了?

苏依心中警铃大作,一下子想到了林贝拉递来的蜂蜜水。那时候,贝拉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是药吗?

苏依快要昏睡过去了。她从副驾驶座上拿了靠垫,垫在脖颈后,一咬牙,往山路旁的低洼处开去。

砰的一声,车坠崖了,安全气囊启动,护住了她的身体。

贝拉为什么要杀她呢?

等到苏依睁眼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了。

苏依口渴难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一旁服侍的林贝拉打断。

贝拉将手覆在苏依的眼睑上,逼苏依闭眼,声音犹如鬼魅,饱含蛊惑:“你还是不要喊人了吧?不然,我可能就得说出你那天被人强暴的事情了。姐夫应该会很愤怒,为你找到施暴者吧?可愤怒之后呢?他会不会觉得你恶心?你的一生都要伴随这件事情的阴影而活。你怎么没死呢?你要是死了,该多方便哪!害得我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那男人是你找来的吗?苏依很想这样问,可是说不出口。

看看,苏依都养了个什么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苏母说过,林贝拉不是什么好东西,苏依不听,还觉得母亲对贝拉有偏见,最终和母亲母女不和!林贝拉罪大恶极!

苏依屈服了,想和林贝拉好好地谈谈。

苏依有林贝拉谋杀的罪证,只要拿这个和林贝拉交换,让林贝拉守口如瓶就好了。

苏依闭上眼,继续装作昏迷的样子。

苏依纵容林贝拉的所作所为,让林贝拉帮自己转出医院,去了Cesano Boscone。

苏依以为,林贝拉要淡出人们的视线,让这些人不要调查这起事故了,却没想到,这一切正是噩梦的开始。

林贝拉胆大妄为,把苏依锁在了地下室里。

林贝拉借机接近苏依的未婚夫,将这个痛失所爱的男人紧紧地攥在手里。

“你究竟想做什么?”苏依问林贝拉。

林贝拉笑了起来,笑容残酷而美艳:“我呀?我当然是要复仇呢!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妈,我的母亲怎么会抛下我离开呢?要不是你妈暗中破坏了我的家庭,我怎么会寄人篱下,要看你们的眼色过活?我说过,你有的东西,我也要有。你的未婚夫,我当然也要独占咯。杀一个人多麻烦呢?我可不想犯上次的错误,险些把罪证留给验尸的法医。我还是把你关起来吧,让你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再也不怕你抖出我的事情!”

苏依说到这里,声音也戛然而止。

江彦和安妮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一时无语。

安妮同情苏依,拍了拍苏依的肩膀,说:“你放心,这样的恶女,我一定会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江彦抿唇,说:“我出去抽根烟。”

“你又不抽烟!”

“那我出去有点儿事儿。”

“你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

“你们女人的事儿,我在旁边听也不合适。你们聊,我先走了。”

“行吧,之后我把报道稿写好了,给你看看。”

江彦点点头,出了公寓。

江彦出了公寓,已经是深夜。唯有在漆黑的夜幕的遮蔽下,江彦才得以喘息。

他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左右都是死胡同,没有人会来。

江彦想了想,从包里拿出贝拉的名片,给她打了个电话:“林贝拉女士,你好。”

“你是?”对方问。

“不久前,我曾给你打过电话。”江彦目光放空,望向很远的地方。意大利的二线城市没什么高楼大厦,郊区一片平坦,整个世界仿佛能一眼望到头。这里的居民稀少,远处连灯光都没有,灰蒙蒙的一片。黑的地方,供人为所欲为。

电话那边没什么响动,林贝拉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如果没事儿,我就挂——”

“有事儿。”江彦斩钉截铁地说,“你记得安妮吗?”

“安妮……”林贝拉迟疑一秒。

“那么,苏依呢?”他云淡风轻地说,林贝拉蓦地一惊。

“你怎么知道她?!”林贝拉话里话外带着惶然的味道。

“我说了,有事儿和你谈。”

“你究竟要讲什么事儿?”

“苏依在我们手上。”

“不可能!”

江彦淡淡一笑,知道林贝拉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于是说:“Cesano Boscone。”

林贝拉说话的气势都弱了,丧气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安妮想把苏依说的故事写成新闻稿,对你很不利呀。苏依说,你抢走了她的未婚夫,还把她囚禁在地下室里,你是该被万人唾弃的恶心的女人。”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那个满嘴谎话的女人。你想一想,如果她真的是这种软弱无辜的人,又怎么可能在那样阴冷潮湿的环境里活上十几年?她不会发疯吗?不会得抑郁症死掉吗?那样黑暗的地方,究竟会长出什么样的人?她可是隐忍了十来年,就想反咬我一口!”

江彦回忆了一下那个地牢的环境——连光都透不进来的地方,一个娇弱的女子坚强至此,活了十来年。苏依真的是人吗?不是披了美丽的皮囊的妖怪吗?

江彦回过神来,继续说:“你和我说这些有用吗?过两天安妮就要发布新闻稿了。大家看到楚楚可怜的苏依,被囚禁了这么多年的悲惨女人……他们是会相信功成名就的你,还是另外一个活在阴影里的苏依呢?”

“可恶!”林贝拉回味了一下江彦的话,颤颤巍巍地问他,“你刚才说的一直都是安妮的打算,难不成你也有自己的打算?”

“没错。我想要‘红房子八音盒杀人事件’的幸存者名单,只要你告诉我这些人的信息和联系方式,我就告诉你苏依所在的地址。苏依被我们带走了,只要你赶在安妮发布新闻稿之前找到苏依,没了人证,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要那个名单做什么?”

“与你无关。”江彦抬头看漫天繁星,“你只要告诉我,做不做这个交易就行了。其余的事儿,都是你们狗咬狗,我不在意。”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你和安妮不是盟友吗,我该怎么相信你?万一你骗我呢。”

“我给你一晚的时间,你可以去Cesano Boscone一探究竟,看看人还在不在。”

林贝拉不傻,知道他能说出这番话,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可她怎么甘心呢?被那个女人咬上一口,林贝拉非死即伤。

林贝拉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以为告诉我地点就够了吗?即使我赶过来带走苏依,安妮该写的报道一样也不会少。你们到时候报了警,警方跟着我一搜,还不是会找到苏依吗?”

江彦蹙眉:“那你想怎样?”

“反正都是死,我要你帮我。那份名单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我可不能这样轻易地给你,除非你帮我,打赢这场翻身仗!”

“什么意思?”

“苏依说的都是谎话,请你相信我!我需要你帮忙推翻她的谎话!”

江彦应该相信一个丧尽天良的女人吗?那江彦还不如相信一条狗。

不过,他又怎能轻易相信苏依的一面之词呢?他不妨听听贝拉是怎么说的。

贝拉口中的故事,依旧是发生在炎炎夏日。

林贝拉被父亲叮嘱着,一边抹泪,一边蹲坐在楼上收拾母亲的东西。

贝拉的房间不再是自己的了,她要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分享,所以必须腾出一块天地,送给这个不速之客。

贝拉看不到远走高飞的妈妈,也不明白妈妈临走时的那份决绝。

贝拉只知道,妈妈说过,爸爸私下认识了其他女人,妈妈受不了,所以要离开了。

“不能带我一起离开吗?”林贝拉哀求着,像极了受伤的幼兽,全无锋利的指甲。

林母摇摇头,掰开贝拉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贝拉就那样过了两年,林父告诉她,很快家里就会有新妈妈。

新妈妈有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疼爱贝拉。

林贝拉一边细语,一边把母亲的东西通通塞进阁楼。

出于好奇,贝拉听到楼下有车辆来往的声音,忍不住朝窗外望。有一个长相可人的女孩,被温婉美丽的夫人牵着手下了车。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林贝拉的目光,抬起头,和贝拉对视。那张脸漂亮却冷酷,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林贝拉吓了一跳,急忙躲回房间。

五分钟后,林父敲门,带她下楼。

女孩一见到贝拉,立马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展开如花的笑颜。

虚伪!

林贝拉瞪着女孩,脱口而出:“假惺惺!”

女孩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林父出面调停,给了林贝拉一个下马威。

林贝拉难堪地忍住眼泪,蓄满泪花的眼睛瞥向那个女孩。余光间,贝拉看到女孩笑了,那是充满侵略性的笑容。

骗子!

林贝拉对这一对母女充满了敌意,害怕在这场争夺父亲的拉锯战中落于下风。可是,林贝拉扯得越紧,林父就越感到疼,忍不住往温柔的苏母那边靠。年幼的林贝拉根本不懂,亲密的关系是不可强求的,强扭的瓜也从来不甜。

所谓有了后母,就必定有后爸。

在苏母的枕边风的吹拂之下,林父渐渐地对林贝拉放了手。妻子这么贤惠,林父就让妻子来教导贝拉。继母难为,严厉或是温柔,都是为了贝拉好。

为了培养林贝拉的“动手能力”,苏母让贝拉手洗衣服和碗筷。

为了培养林贝拉的“节俭品质”,苏母从来不会多给贝拉几欧零用钱。

林贝拉就像灰姑娘,在这样的家庭里一直忍耐着,等待王子的到来,或是蜕变成公主的那一天。

某日,林贝拉拿了一架梯子,爬上阁楼找东西,那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必须藏好。

梯子损坏了,林贝拉不知情,起身的瞬间,金属踏板断裂,她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依急忙用身体给贝拉挡了一下。

林贝拉摔在苏依柔软的身子上,苏依却撞到了头,头上渗出一点儿血丝。

“快喊人哪!”

“苏依你怎么样了?!”

“林贝拉,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四周的人闻风而动,唯有林贝拉茫然地站在角落里。

苏依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什么要帮她挡了这一下呢?

林贝拉望着怒火中烧的父亲,茫然地摇头,害怕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贝拉应该感激苏依吧?毕竟是苏依救了贝拉!

可是……可是!

爬上梯子的一瞬间,贝拉看到母亲的东西被人胡乱地剪碎丢在阁楼里!

贝拉站不稳的一瞬间,看到躲在梯子底下笑的苏依,还有苏依那双扬起的手,苏依刚刚推了一把梯子,害得林贝拉险些摔倒!苏依见林父走来,又假惺惺地挡了一下!

苏依让林贝拉和林父唯一的亲情也支离破碎,毁了林贝拉的人生!

林贝拉不甘心,想起了母亲的话。原来,是苏母带着苏依毁了贝拉的人生。

苏依,这个魔鬼独占了贝拉富足幸福的一辈子!

于是,林贝拉决心复仇。她假惺惺地和苏依交好,一点点地靠近。苏依很做作,会和林贝拉拥有同样的衣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仿佛这样,苏依就能洗清自己是“小三”之女的嫌疑。林贝拉也会和苏依演戏,假装一向感激苏依的样子,使苏依放松警惕。

再后来,林贝拉这次明白了,强扯林父是抓不到他的,只有委曲求全,装作和谐的样子。

男人嘛,明知家里人关系不好,也想要摆出治家有方的样子,希望家庭一派风平浪静。

林贝拉会故意在洗碗的时候划破手指,然后私下舔舐伤口,故意让林父知道。

“这是怎么了?”林父问她。

林贝拉惊慌失措地把手藏在身后,嘟囔:“没什么,刚才帮苏姨洗碗,所以……”

林父懂了,原来私底下,自己的女儿也会遭人践踏,这是他作为父亲的失职。他渐渐地也看清了苏母的真面目,开始疼惜贝拉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知道私底下给贝拉一点儿零花钱,与女儿拉钩,开玩笑说这是两人的小秘密。

林贝拉会搂住林父的腰撒娇,嘴上甜言蜜语,眼底一片冷淡:“还是爸爸最疼我了。”

林父对苏母失望之余,又干起了“老本行”,夜不归宿,在外面有了“小四”,而宿命轮回,贝拉感受过的一切落到了苏依的头上。

渣男的本质就是花心,结几次婚都没用。

林贝拉平安地读到了大学,遇到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男人。

他是富家子弟,父母对儿媳要求极高,并不能接受一个重组家庭的女儿。

“再给我一点儿时间,等我事业有成,再和家人说我们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反驳的理由了。”地下恋的男友一遍又一遍地哄林贝拉,与她私订终身。

这一切,都毁于林贝拉和地下恋男友吵架的一个晚上。

苏依趁着林贝拉洗澡的时候偷拿贝拉的手机,给贝拉的男友发了一条约见面的短信。

男友一到胡同就遭到了人的攻击。他被人蒙面,还被注射了让人四肢酸软麻痹的镇静剂。

男友隔天早上醒来,发现苏依和他同枕而眠,身上全是男女发生关系后混乱的痕迹。苏依不但拍了照片,还留下了男性体液的证据。

“如果我把你的丑闻暴露出去,你会怎么样?这可是强暴罪!而你旗下的产业,那些人有没有偷税漏税,你是知道的,意大利税务局真的要查,你觉得会查不出什么吗?我可是实地调查过的。”

男人问她:“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呀?我还挺喜欢你的,不然我们订婚吧?”

“订婚?你是谁?”

“你知道林贝拉吗?我是她的姐姐。”苏依呢喃自语,“我妹妹有的,她怎么能不尊老爱幼,先孝敬姐姐呢?”

就这样,苏依和未婚夫的事情定下来了。

林贝拉遭受打击,望向苏依的样子仿佛见了恶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了?

林贝拉懂了,通过一些手段,查到自己的手机里被删除的短信,明白了前因后果。

苏依是恶魔呀!

不知为何,苏依开始在外人面前挑拨离间,在别人眼里塑造出林贝拉是坏人的印象。

明明是苏依让林贝拉打电话的,可苏依偏偏不接,隔了很久才回话。

这些事情多了,林贝拉也感到不太对劲。

直到一天晚上,她们约好在山上谈心。林贝拉哭着求苏依把未婚夫还给自己,可苏依不肯,甚至笑着对贝拉说:“不然,你跪着给我磕个头吧?”

林贝拉愣住了,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

“为什么?”林贝拉问。

“你知道那些人都怎样说我吗?说我是‘小三’的女儿。如果没有你就好了,他们肯定也不记得林叔叔的前妻,也不会在背后说三道四,议论我和我妈。你不是挺会使手段的吗?这时候,怎么装得这样纯善?”

谁对谁错,这时候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依上车以后,服下自己准备的苯二氮平类药物。这种安眠药和林贝拉失眠时吃的药物一致,这样一来就能嫁祸到贝拉的头上。

苏依昏昏欲睡,将靠枕垫在脖颈后面,往一早就盯好的低洼处驱车坠下……

她受伤不严重,被送入了医院。

苏依想象着室友们以为她害怕贝拉,知道她私底下被贝拉欺负而义愤填膺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沉,苏依睁开眼,刚想喊人说出真相,却看到自己的左手有个针孔。

浑身酸软无力,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林贝拉发现了苏依的企图,早一步给苏依办理了转院手续。

这女人想做什么?苏依想。等她恢复了,一定要告林贝拉谋杀!

谁知道,林贝拉把苏依囚禁在地下室里,让苏依永不见天日。

林贝拉眯起眼睛,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我坐牢、嫁祸我!可是,你已经被关在这里了,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儿呢?你不是喜欢我的前男友的多金吗?你的证据,我也收好了。我这就拿这些罪证,让他解除婚约,和我结婚。怎么样?计划落空的感觉不好受吧?”

苏依冷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林贝拉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因为我不像你一样恶毒!我是恨你,但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不是你!”

同样的人物,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故事至此就结束了。

你若问江彦相信谁,倒不如问他究竟想帮谁。

他想要林贝拉手上的名单,所以他得帮林贝拉揭穿苏依的假面,为林贝拉洗去冤屈。

江彦和林贝拉达成共识后仓皇地逃回了家。他不愿和安妮再联系,于是将她的联系方式一应拉黑。

他为了许夜笙,做了一回叛徒呢。

他给她打电话,想和她见面,排解心中的烦闷。

更深露重,许夜笙来见他的时候,特地披了一条摩洛哥的重彩披肩,脚上踩着麂皮小靴,噔噔地走来。

她最近忙着排练,卢卡对舞者的要求极高,她已经被一场独幕芭蕾折腾好些天了。

“吃夜宵吗?”江彦问她。

许夜笙将鬓边细碎的发别到耳后去,淡淡地说:“我晚上不能吃东西。”

“就吃一次,没事儿。”江彦将她接入车内,“我带你去华人街吃点心吧,意大利的菜,估计你吃也吃不习惯。”

许夜笙点头,这些天吃腻了意大利面,无论是海鲜口味还是腊肠口味,都是黄色的鸡蛋面作为主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米兰华人街承包打包菜,一般凌晨才关门,入目尽是络绎不绝的华人,还有留学生帮着室友打包夜宵。他们穿过一排青树,隐约窥见雕梁画栋,那是一家仿国内老宅建筑风格的餐厅。

这家店还开张呢,就这儿了。

江彦带许夜笙坐定,点了几个夜里的菜,花蛤鸡蛋羹以及锅贴。

江彦给许夜笙倒上了一杯温水,说:“就吃两三个锅贴吧,多的你也不能吃。”

许夜笙很听话,说吃就吃。她拿筷子夹锅贴,微微地启唇,小口地咬下。她的小脸统共巴掌大,掩在水藻似的厚重的黑发里,头发的黑与皮肤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她秀气非常。她侧目,嗔怪地瞪了江彦一眼,问他在看什么。她的一颦一笑美得惊心动魄,害得江彦心脏狂跳。

怪不得叶昭偏好许夜笙,赠她椒房之宠。

思及此,江彦蹙起眉,气不太顺了。

“想什么呢?”许夜笙看他半天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江彦敛去眸中失落的神色:“没什么,你快吃吧。吃完了散步消食,就得送你回去了。”

“嗯。”

“什么时候比赛?”

“大概二十天后。”

“比完赛就得回国了?”

“对。”许夜笙想了想,问,“你那里有什么进展吗?”

江彦把调查的事情说了一遍,许夜笙沉吟:“你打算怎么帮她?看安妮的样子,那篇新闻稿你或许拦不住。”

“拦不住就不拦了。”

许夜笙没明白:“任由这件事儿发酵吗?这样一来,贝拉不是很惨?肯定会有人肆意地攻击她……”

江彦勾起唇,用手把玩白瓷汤勺:“是呀,她会从一个完美的罪犯变成遭人唾弃的受害者。这层身份转变,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许夜笙懂了。

这件事儿一砸下去,他们相当于在深海区引爆了一颗鱼雷。所有人都会同情遭受牵连的受伤鱼群而谩骂投雷者。随着事情的发酵,大家知道了鱼群是被引入的外来物种,目的明明是增加海域的物种多样性,可它们肆意地繁殖,吞噬这片海域原有的物种,成为一方霸主。正因如此,上面的人才下令铲除鱼群。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有了前因后果,立场是不是马上掉转了位置?

江彦需要用这种方法来改变贝拉,把她打造成完美的受害者。

来吧,他邀请你来聆听罪人背后的故事。

许夜笙懵懵懂懂地看了江彦一眼,想知道这个男人纯良无瑕的外壳之下究竟有怎样的心。可她看不到呢,江彦的内心深不可测,让她不寒而栗。

起风了,许夜笙颊边的发被吹到唇上。江彦看见,探指一钩,把发丝重新搭拢到她的耳后,温柔地梳理一下,动作轻柔细腻,像极了四月的风,不湿不冷,恰到好处地掠过心房,不着痕迹。

江彦的脸就那么近,近到她连他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似是有所触动,江彦也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这样美好宁静的夜晚,适合恋人亲吻。

许夜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胡思乱想了什么,心跳蓦地加速。她微微垂眸,想闭上眼睛,逃避现实。微颤的眼睫毛、刻意回避的目光、欲言又止的饱满红唇……种种细节将她的不安表达得淋漓尽致。

江彦纤长的手指不安分,动作僵硬地从许夜笙的耳后慢慢转到了她的唇上,指腹按压了一会儿,感受那鼓鼓囊囊的唇瓣所带来的柔软触感。最终,他的指尖停在许夜笙的下颌,细细地摩挲了一会儿,再一会儿。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缓缓一捏,迫使对方抬头。

江彦望入许夜笙的眼里,狼子野心毕露,也将许夜笙的惶惶然瞧了个明白。

“要死了!”许夜笙心想。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等待江彦的唇越发靠近。

她是启唇去接,还是后退呢?许夜笙绞紧手指,掌心手背都是汗,湿漉漉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许夜笙!”

这一唤,搅乱了所有美梦。这是叶昭的声音!

许夜笙大惊失色,江彦顺势侧开脸,手指捻去她发间的一片花瓣,说:“落了这个。”

江彦不是想亲她,是举着手颤巍巍地给她拿下花瓣吗?许夜笙突然不懂了。

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江彦已经退远了:“如果有熟人来接,那我就先走了。”

许夜笙低头,胡乱地点点头。

要是江彦不走,叶昭这边许夜笙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不过叶昭怎么知道许夜笙来了这里?难不成叶昭一直在监视她?

江彦走过叶昭的身边,打了声招呼:“叶先生。”

叶昭眼里的情绪深不可测,瞥了江彦一眼,连句话都懒得说。叶昭想应酬的时候就是笑语嫣然的绅士,不想的时候就是桀骜不驯的大爷。

江彦径自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叶昭讥诮地说:“看到正主来了,丢下自己的相好就这样跑了?你不怕我撞见了这一出深夜私会美人戏码,晚上跟她发怒?没担当的男人,还值得我家小夜笙这样上心!”

江彦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握在车门把的手指已经攥紧泛青,要不是想到许夜笙还有大事儿要办,早就拎起叶昭的衣领,下黑手揍过去了。

“你懂什么呢?要不是她有所求,又怎么会……”江彦在心里暗道。

最终,他还是忍住怒气,匆忙上车,带上了车门。

车开到一半,江彦突然好后悔。他怕正面对上叶昭会坏了许夜笙的大事儿,又怕叶昭这男人阴狠歹毒,会拿许夜笙撒气。

江彦都不敢斥责一句的姑娘,现在要在其他男人的手上讨生活。

江彦苦笑,他究竟是有多没用啊。

另一边,许夜笙站在餐桌边上,等着叶昭走过来。

她微微一笑,企图化解叶昭的怒气:“这么巧哇,大晚上遇到了叶先生。”

“是呀,这么巧。我一出门就看到我家小夜笙背着我偷人。”叶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冷,没半点儿调侃或是息事宁人的意味。

许夜笙知道她完了,心里打鼓。她从口金包里翻出二十欧,嘟囔:“我先去付钱,吃了东西还没给钱呢!”

她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被叶昭扣住手腕,重重地拽了回来。叶昭把她按在怀里,任谁都觉得这是无比亲密甜蜜的画面,只有许夜笙知道,叶昭扣住她后脑勺的手正不断缩紧,揪着她的头发,逼她在叶昭的怀里反思。

她突然间灵光一闪,就那么想到了江彦。江彦待她总是温柔的,连触碰她腮帮子边上的头发都小心翼翼,将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江彦何曾像叶昭这样,有一点儿不顺心就拽她的头发出气?

“叶先生!”她奓着胆子唤了一声,催他的魂儿。

叶昭松了手,给她理了理头发,一双桃花眼仍无笑意:“小夜笙,你就是我笼子里的小夜莺,可别想东想西的,今天勾搭这个,明天勾搭那个,我可都看着你呢!我说了带你出门,给你介绍人。你以后当的是我的脸面,可不兴这样水性杨花,给我丢人的。”

“我知道了。”许夜笙乖乖巧巧地点头,像极了讨好人的奶猫儿。

叶昭没了言语,趁机往她腰上一揽,将她扣到怀里,带着走了。

要是平时,许夜笙肯定挣脱。可今日是她招惹叶昭在先,好不容易案子有了些眉目,她可不能坏了事儿。

要是许夜笙不记得姐姐的死,叶昭这样多金帅气,加上给了枣子打一棒子的霸道性格,许夜笙没准也会动心。

待他们走后,江彦悄悄地开车折了回来。

他还是担心许夜笙,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直到那一对璧人亲昵地走远了,江彦才敢打开车门。

他拧了拧眉心,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许夜笙。

他看到许夜笙不盈一握的腰肢上,箍着男人的手。叶昭就这样搂着许夜笙,缓缓地走远了。

没过多久,江彦收到一条许夜笙发来的短信:“我们短期内不要再见面了。”

不知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还是叶昭逼她发的。无论怎样,她都是因为别的男人拒绝了江彦。

江彦怔忪许久,话都说不出一句。

他在想什么呢?江彦不知道。

他的心疼吗?这颗心脏就像被匕首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肉,风吹两下,疼得醒脑,让他永生难忘。

一周后,安妮的新闻稿被发布了。

安妮以苏依的口吻,将整个被囚禁的灰暗时光娓娓道来,控诉心狠手辣的贝拉,却没有选择报警。

江彦点开电脑里的同步视频,各个网站的头条都是“牢笼美人”苏依的相关报道。有记者在视频里问苏依:“为什么不把你的妹妹告上法庭呢?”

苏依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眼泪。她今天穿了一身梨花白的旗袍,锁着腰,鬓边别着白玉莲花发夹,袅袅婷婷,是典型的东方古典美人,极尽娇弱动人之态。她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回答记者的话:“再怎样,她也是我的妹妹呀。即便她有错,我作为家人也应该原谅她!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不愿意再毁了她。”

震惊之余,更多的人为苏依而义愤填膺,开始攻击贝拉。他们找到了贝拉的工作单位,日夜堵着她,要将她送进监狱!这一则新闻甚至被外媒传到了国内,引发了好大一场争议。

所有人都记得以德报怨的苏依,为她感到不值,也可怜苏依,猜想她一定是被关怕了,心理出了问题,畏惧再次回到地狱,这才不敢惩罚贝拉。

唯有江彦面无表情,观赏视频里苏依的表演。

如果苏依真的对贝拉恨之入骨,怎么会错失这个毁了贝拉的机会呢?苏依不是不想报警,而是害怕报警吧?

一旦苏依将贝拉拽入牢房,惹得贝拉狗急跳墙,贝拉肯定会咬出点儿什么。到了那个时候,苏依不占理,狗咬狗还一嘴毛,得不偿失。

这样就好了,社会舆论足以毁灭贝拉,没有行业会接受她。有此次案件的推波助澜,贝拉被推向了社会边缘,再也无法与之接轨。

这一招杀人于无形,还给苏依留下了出镜成名的机会,苏依何乐而不为?

“叮咚。”公寓的门铃响了,江彦起身开门。

屋外戴着墨镜口罩的女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屋子,嘀咕:“你看,新闻稿发出去了,我落得这样狼狈。我现在可是逃犯,你算包庇我的人吧?同流合污的罪人!”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报警了。”江彦淡然地说。他从冰箱里摸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抿了一口。

贝拉摘下口罩,脸上满是热汗,化好的淡妆都花了。她悻悻地嘀咕:“早知道就该听我的,在她发稿子之前就抓住苏依。”

“然后呢?”江彦瞥了贝拉一眼,“然后你再把苏依关到地下室里,直到她老死?”

贝拉垂头不语。

“这件事儿之后,我还是会把你交出去,到时候是坐牢还是和苏依谈判,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你!”贝拉震惊地抬头,“你怎么能这样?!”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我帮你洗白这层身份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要记得感恩,否则我就不帮你了。”江彦又喝了一口酒,心想:他也不算是背叛安妮,安妮要的是毁掉贝拉,现在目的已经达成,江彦不欠她什么了。

贝拉抿唇,心里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眼下,她就只能和江彦相依为命了,真是讽刺。

她讥讽地笑了一声,问:“你说你有办法改变这样的状况,究竟是什么法子?”

“这事儿要从长计议。”江彦一边想事情一边喝啤酒,不知不觉,易拉罐里的**已经见了底。他顺手一捏,将其挤压成不规则的金属团。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这样,尝试用酒精使自己亢奋。

贝拉见他没理人,径直走进房间,拿了张凳子坐到电脑前。视频里是衣装光鲜亮丽的苏依,她佩戴了女式表以及一串珍珠项链,典雅迷人。灯光打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唇红肤白,给她平添少女没有的温婉风情,使她一点儿也不像四十岁的人。

这样的恶女,怎配得到这些?

贝拉气得无法呼吸,从包里翻出手机,迟疑了一秒,下定决心给对方打电话:“喂?是赵金生吗?”

“你是?”男人的嗓音低哑,仿佛刚睡醒。

“是我,林贝拉,你的前妻!”贝拉仿佛吃了炮仗,说出来的话冲得不行。

“啊!是你!你疯了吗?给我打电话!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你,我可不会包庇你呀!”

“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啧,我们可是离了婚的陌路夫妻,情分早耗费光了。”

“我找你是有事儿。”

“有什么事儿?快说,我还得去公司呢。”

“以前苏依对你干的事情,你能出来做证吗?她威胁过你的事情,就是那次,她故意说和你发生关系了。”

“你想干什么?”赵金生警惕地问。

“当然是为自己辩护了!难不成我还由着她泼脏水吗?”

“你这样有什么用?她可是被你关了十几年哪姐姐!嘿,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大胆子,把人关在地下室十几年!幸好我们离了婚,不然你看我不爽,是不是还得杀人放火呀?”

“你瞎说什么呢?我待你不薄,要不是我退出,你和现在的太太能走到一起吗?”贝拉拧了拧眉心。

后面的江彦听到两人的对话,心想:原来是赵金生出轨,林贝拉这才和他离了婚。

“少说这些!当初你不是也要了我一大笔钱才同意离婚的?这两年我回过味来,你说怎么这么巧,我和我太太都喝醉酒遇上了,原来是你在后面推波助澜。你嫁给我,不就是想捞一笔钱跑路吗?你哪来的什么情分,全是利用!”

好吧,林贝拉也不是什么好鸟。

“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什么?你的前妻有难,你帮还是不帮?”

“我不能帮啊!到时候惹得一身麻烦……我抖出那些事情,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的,要是苏依倒打一耙,说我撒谎,渣男出轨还和她的妹妹结婚了,那我怎么办?她现在说什么都有人信,谁听你的话呢?再说了,要是她真的曝出我旗下的公司偷税漏税的事情,引得税务局来查,我不死也得脱层皮,还影响我公司的形象,亏本买卖,我死也不做。你收收这个心,躲几年,等风头过去了再说吧。你放心吧,夫妻一场,不比露水情缘,我不会告诉媒体你联系过我的。”说完这些,赵金生挂断林贝拉的电话,还拉黑了她。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林贝拉愤愤然,全然忘记了江彦的存在。

后者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你的前夫还挺有个性的。”

“他呀,人是挺好。可男人嘛,结婚久了,哪有不偷腥的。”林贝拉撇撇嘴,不屑地道。

要是许夜笙知道了江彦的想法,是不是会奋不顾身地扑到他的怀里,而不是叶昭的呢?

江彦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天已经黑了。许夜笙说别联系她,江彦也不知道这妮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饭,叶昭会不会欺负她。

转念一想,江彦又记起了许久前的那一幕:叶昭搂着她,举止亲昵,占有欲极强。那次,叶昭和许夜笙是逢场作戏吗?可许夜笙瞧见叶昭时慌乱样子又在江彦的心中挥之不去。她是本能地惧怕叶昭这个人,还是惧怕叶昭看到她和其余男子私会的样子?她是畏惧叶昭,还是在意叶昭呢?

许夜笙……究竟是在利用叶昭,还是在利用江彦呢?

一时间,江彦胡思乱想着,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愿自己所见的每一次亲近,都是许夜笙虚情假意地对待劲敌。愿她……从未骗过江彦。

林贝拉本来想抖出苏依横刀夺爱,婚前背着林贝拉勾搭赵金生的事情,可赵金生怕惹火烧身,死活不配合,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林贝拉还能找到其他的证据,撕下苏依这层惹人怜惜的小白花面具吗?

林贝拉按住额头,冥思很久。

江彦冷漠地说:“不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我怎么能不急?现在越来越多人关注这件事儿了,所有人都相信她。”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你听过一句话吗?见他高楼起,见他楼塌了。”

“什么意思?”林贝拉抱胸,紧紧地蹙眉。

“你看——”江彦指着电脑屏幕。

林贝拉凑近了,看到这是苏依接的香水广告,主题是“囚笼金丝雀”。视频里的苏依穿着一袭黑色长裙,手臂绕了无数条金丝,像是荆棘,将她束缚其中,捆成茧子。这广告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显而易见,苏依已经成了名人,化过妆的脸非但不显老,还带点儿成熟韵味,不输明星。

贝拉气急败坏地按下暂停键,低吼:“好哇!这女人还真是想踏着我的尸体走红,怪道她不想把这事儿变成刑事案件,晦气呢!人血馒头是这么好吃的吗?呵,我喂她嘴里,也得看她有没有胃口咽下!”

江彦不觉得这是坏事儿,反倒轻轻一笑:“大家相信她,是因为她无辜可怜。卑微的女人被囚禁了十几年,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苟延残喘了很久。一旦她红了,变得高高在上、名利双收,再也不是人们口中的小可怜,到那种时候,同情她处境的人,会不会变成羡慕她的人呢?他们羡慕她利用悲惨的故事一炮而红。而羡慕情绪,会慢慢地发酵腐烂成嫉妒,甚至是无法名状的恶意与恨。到了这种时候,苏依还会不会有纯粹的听众呢?人哪,最怕的就是不懂见好就收。要知道,物极必反。”

时间能成就所有的故事,包括结局。

林贝拉没地方睡,最近得躲在江彦家里。他俩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要江彦帮她正名,她就肯把“红房子案件”的幸存者名单给他。至于之后林贝拉会不会被警方逮捕,这已经不是江彦需要关心的事情了。幸好现在苏依并未报警立案,他不属于包庇犯人,与江彦无关。

夜里,江彦把公寓清理出一个客房给林贝拉睡,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就回到了**。

明明说好了不在意,可临睡前,江彦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许夜笙并没有给他发消息,那句话是真的。

他不该管她吧?他要是贸然地联系她,正巧被叶昭看到了怎么办?

思虑过重,江彦熬到半夜才睡着。

梦里,他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少女时期的许夜笙,时而天真烂漫,时而阴郁,城府极深,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深沉心思。江彦能理解她,听母亲说,许夜笙幼年时期吃过很多苦。

许夜笙住在江家时,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寄人篱下”时,不敢开口要任何东西。她不提,陈阿姨偶尔也记不得这些细节,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许夜笙的牙膏快用完了,她不敢开口和陈阿姨要钱买新的,只好每天早上把管状牙膏卷起来,狠狠地压出一些。

江彦瞧见了,下楼找陈母:“妈,我的牙膏没了。”

“昨天不是刚给你拿了一支新的吗?”

“掉了。”他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陈母也没想那么多,又翻箱倒柜地给江彦拿了一支。

他两三步上楼,敲了敲厕所门。许夜笙在里头回答,由于厕所隔音好,她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怎么了?”

江彦握拳抵唇,轻咳一下:“开个门,我妈说,给你牙膏。”

“哦……你帮我谢谢陈阿姨。”许夜笙开门,腼腆地从江彦手里接过牙膏。

“嗯,不客气。”江彦给了东西,酷酷地转身。他头一回撒谎,还是为了别的女人骗他妈,罪过可大了。

许夜笙在厕所里刷牙,下意识地打开了其他的洗漱柜。她认得江彦的漱口杯,里面摆着一支全新的牙膏,心里犯嘀咕:这支牙膏好像是陈阿姨昨天给江彦的,要是陈阿姨真的知道许夜笙的牙膏用完的事情,那之前就应该一次性给两支,她和江彦一人一支。很显然,陈阿姨是不知情的。那么……她手里的牙膏?

许夜笙满嘴白色泡沫,心脏突然一阵狂跳:难道这是江彦发现了这些细节,特地帮她讨来的?那他该是多细心温柔的一个人哪。

她的嘴角上翘,少女心事犹如春雨泛滥,绵长细密,淅淅沥沥,充满她的整颗心。遇见江彦,许是人间最好的事儿。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屋里的暖光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洒在江彦的发梢与肩上,像是将他笼罩于雾中。

许夜笙的心跳慢了半拍,她垂下眼睫,把笔递给他:“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江彦问了一句,笔身上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

“这是我的谢礼,谢谢你雪中送炭!也可以说,我是知恩图报!”

“嗯?”

许夜笙见他不懂,偷偷地笑:“我的牙膏没了的时候,是你‘救’了我,这算是雪中送炭。昨天我瞧见你上课写试卷,笔芯没油了,今天我就送你一支笔,这就叫知恩图报。”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眉眼都溢满了光,说出的话文绉绉的,带点儿少女狡黠俏皮的懒气。江彦腹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他也笑了:“原来你发现了呀!”

“嗯,谢谢你帮我拿了一支牙膏。”

“不用谢,在我家不用这么客气的,我妈这个人很好,就是特别迷糊,平时我少了什么,如果不提,她能几个月都想不到。”

“我知道的。”

“再说了,我也不图你报恩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儿,你别往心上去。”

“要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你是个好人,我都记得呢。”

“我可不想被发好人卡。”江彦避开她的目光,嘀咕一句,“你要是真的想报恩,比起给我笔,我更想要点儿其他东西。”

“什么?”

江彦回了房间,从抽屉里搜出一张贺卡:“给我写一张贺卡吧?这两天不是快到圣诞节了吗?你写好了,放我班级的抽屉里就行。”

许夜笙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人忸怩半天,就想要张贺卡呀?这还不简单吗?

她接过来,说:“没问题。”

晚上,许夜笙盯着贺卡上的那个写祝福语的框框,陷入了深思。

第二天一大早,江彦就出了门。他在班里有几个死党,他们是小学就一起读书的交情。和江彦关系最铁的那个叫王奕,他和江彦炫耀同学录,挤眉弄眼:“你说这许同学是什么意思呀?我给班里的人都发了同学录,其他女生连祝福语都不写,偏她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堆。”

“能有什么意思?无聊呗。”江彦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扯下来,冷冰冰地说。

“哟,吃醋了?”

“有什么可吃醋的,普通同学而已。”

到了教室,江彦小心翼翼地往抽屉里一摸。许夜笙早到了,冲他眨眨眼。

江彦轻咳一声,拿出贺卡,见上面写了几句祝福的话,递到王奕面前:“这不是圣诞节了嘛,我好像收到一张贺卡,是许同学给我的。”

王奕震惊:“你行啊兄弟,原来你俩搞地下情呢!”

江彦没说不是,也没反驳,只是让王奕少乱说话。看来这事儿是实锤!王奕捶胸。

这天晚上回家,江彦的心情很好,走路都生风。

许夜笙在后头慢悠悠地跟着,心里诧异:她不过是给了他一张贺卡,他能高兴成这样吗?他是不是从来没收到过别人的祝福贺卡?

这样一想,江同学还怪可怜的。

夏日夜短,冬天夜长。还没到晚上六点,天色便将暗未暗,昏沉沉的光将大街小巷数不尽的电线杆切割成多块,每个破碎的拼图里都走着行色匆匆的路人。

许夜笙不敢和江彦离得太近,就这样默契地远远地跟着,遇到了熟人也好歹有个说辞——我们没什么特别的关系,真没那回事儿,只是顺路。

许夜笙低头闷闷地想着事情,再抬头的时候,江彦被一辆刹车失灵的自行车给撞了。

他捂住脚踝,满头都是汗,肇事者见势不妙,心急火燎地踩自行车踏板,瞬间骑远了。

许夜笙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去,搀扶江彦:“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江彦疼得说不出话,好看的眉拧成了“川”字,脸白得发青,明显是痛惨了。

“我这就给陈阿姨打电话,我们去医院!”

等他们见到陈母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江彦去医院拍了片,让医生摸骨,幸好没有骨折,是单纯的扭伤。江彦在医院冰敷,包扎固定以后,陈母还给他买了拐杖,方便日常行动。

陈母担忧地说:“真的不需要我去学校帮你请两天假吗?”

江彦摇摇头:“过几天有考试,我不想错过课。”

“你这孩子!脚伤了,你平时怎么去学校?我上班也请不了假……”

许夜笙自告奋勇:“我帮忙吧!我能帮着扶江同学。”

陈母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回家阿姨给你们炖骨头汤喝,最近学习压力这么大,营养都要跟上。”

老一辈人表达感谢的方式与现在不同,他们羞于表达,会用行动展现。

江彦没说话,手握拐杖,缓慢地走到车上。

回家后,许夜笙为了展现自己有帮江彦的能力,催促陈母去做饭,自己来扶着江彦上楼梯。

江彦没出声,老实巴交地让许夜笙扶住手臂,一步步地撑着他跳上楼。他比许夜笙高一个头,一低头便能看见许夜笙光洁漂亮的额头、饱满的唇瓣。她的鼻翼皆是细汗,台阶上照不到多少灯光,衬得她越发娇小诱人。

不知为何,江彦突然口干舌燥。他烦闷地往一侧靠了靠,又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定是一身的汗。他身上会有怪味吗?让许夜笙闻到怎么办?真是失策,之前就不该占她便宜,应该坚持让他妈扶的。

江彦在这里唉声叹气,声音落入许夜笙的耳朵,她还以为他是伤处发作,疼得厉害。

“嗯?”江彦回过神来,垂下眼睫,“不疼。”

“别忍着,疼就说出来。”许夜笙想到男孩子的自尊心都重,抿唇笑出声,“我又不会笑话你,放心,我也不往外说。”

她对他呢喃细语,像极了打情骂俏的小恋人。江彦的心跳不知怎么漏了一拍,叫人喘不上气。她是世间作祟的妖孽,还是只在江彦的眼中风华绝代,格外撩人?

江彦也不知道,这颗心哪,一直到他回了房间,仍旧快速搏动,不肯回到正轨。

完了完了,他的心不经意间被偷走了。

第二天早上,江彦也是让许夜笙扶着上下楼梯。从家门口到学校这一段路很平坦,两人为了避嫌,一直规规矩矩地分开走。到了学校,江彦喊他的死党王奕来扶他。

王奕震惊:“哥们儿,你咋成这样了?”

江彦乜他一眼:“少说几句话,来扶一下爷。”

“好嘞,大爷您请,大爷下节课突击考借我抄抄呗?”

“你怎么知道突击考?”

“陈老师昨晚吃饭时说漏嘴了,她闺女特地跑来我们班说的。”

江彦嫌弃他:“还真没想到哇,你连陈老师的闺女都下手!”

“瞎说什么呢?我这是为班级服务,你敢说你现在没在心里感激我吗?”

江彦冷笑一声:“你觉得我用得着感激你?”

王奕一愣,拍了拍额头,反应过来。江彦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呀,他用得着提醒吗?反正知不知道考试,对他来说都没差,又不影响发挥。

“啧,我忘了,你是书呆子。”

江彦瞪他一眼,王奕及时改口:“不对,是好学、好学。”

早上的时间,大家刷刷题,插科打诨,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放学后,王奕把江彦送到半路,江彦让他回家去,别添乱。

王奕:“就你那腿,自己能回家呀?”

江彦含糊地说了一句:“有朋友来接。”

“朋友哇?”王奕笑得贱兮兮的,“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哇?方便我知道不?”

“不方便,快滚。”江彦翻了个白眼。

“啧啧,见色忘义,色令智昏。”

“说够没?说够就回家去。再说几句,明天考试你自己看着办。”

“可别,我妈还说我考好一点儿带我去旅游呢!明天有劳江大爷了。”

“江爷可以,可别加‘大’。”

王奕嘴贱:“是是是,你不大,可不能说大。”

“你小子想死吗?!”

还没等江彦追上去,王奕已经笑嘻嘻地跑远了。

小巷里亮着的灯不多,天暗下来,小卖部的暖色灯光格外温馨,照亮狭窄的小巷。江彦进小卖部买了瓶可乐,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等许夜笙。

许夜笙知道江彦有王奕送,不敢走得太近,所以都是江彦先走,她半个小时后来小卖部找他。

江彦一身汗,想了想,暂时拒绝了:“现在是平地,我能走,回家有台阶了,再麻烦你帮忙。”

许夜笙歪头想了想:“也行。”

她故意放慢了步伐,缓缓地跟着江彦。伤腿少年和柔弱少女在小巷子里缓步慢行,倒也成了绝美的景。

两天后,江彦拆了包扎带,脚踝还有点儿红肿,瞧起来没有起初那么吓人了。他还是用拐杖去学校,回来就让许夜笙扶着。两人短暂的肢体接触总会让人心跳不已,许夜笙想到江彦身上那股淡淡的薰衣草沐浴露的味道,蓦地面红耳赤。

这天下课,许夜笙按照往常的安排,晚了半小时来到家附近的小卖部。

她远远地便看到了江彦,刚想对他打招呼,便见一辆车疾驶而过,撞飞了江彦摆在门口的拐杖。

“哎!这人开车好差劲!”许夜笙嘀咕一句,小跑上前。

没等她接近拐杖,就见江彦单手插裤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捡起了拐杖。

许夜笙惊呆了,哑口无言。

他不是腿上有伤吗,怎么像没事儿人一样走路?

江彦也看到了许夜笙,脸色煞白,尴尬地抬起了伤腿,脚悬在半空,含混地道:“腿……挺疼的。”

许夜笙挑眉:“江同学,你骗我。”

“没,真的就是时好时坏。”江彦垂眸,像个小可怜。

“那你现在是好还是坏?要我扶着你回家吗?”

“不用……现在都好了。”江彦尴尬地开口,两个人默默地走回家。

是夜,许夜笙辗转反侧,躺在**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江彦装受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