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请毫无负担地利用我

江彦比许夜笙高,靠近她时,一束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更长。雨斜斜地下着,似成千上万的松针,晃着虚虚的影,往江彦的肩上扎。

许夜笙忍不住踮脚,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细声细气地说:“差点儿被淋湿了。”

江彦没说话,侧头看了一眼被许夜笙抚过的位置,垂下了眼睫。两人之前的针锋相对似乎在这微乎其微的亲昵动作间烟消云散。

他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转向许夜笙。他看她漂亮水灵的眼睛、圆润发白的鼻尖以及鲜嫩欲滴的樱桃唇。是他偏心吗?他怎么觉得许夜笙的一切都比寻常人好看,惹得他挪不开眼。

许夜笙察觉到这炽热的目光,耳尖没来由地发烫。她整个人仿佛被点着了,再也不惧怕夏夜的湿寒。

“你看我干什么?”她小声地抱怨,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嗔怪,是专门针对情人的。

“好看。”

“什么?”

“没什么。”

许夜笙嘴上问“什么”,可这次,风雨声再大,她都听清了。江彦夸她好看,没有口是心非地挤对她。这一次,他坦诚地说她美。

那么,从前她没听到的话语,也是一些夸赞她的话吗?

非得背着人嘀咕,他怎么这么别扭呀?

许夜笙笑出声,可还没笑多久就看见了一名不速之客。顷刻间,她脸变得煞白,如见夜叉。

“怎么了?”江彦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许夜笙的正对面还站着一个男人。

对方拄着手杖,撑着一把伞,面容冷峻地望过来。

许夜笙强挤出一个笑容,生硬地打着招呼:“叶先生,这么巧。”

叶昭阴沉的脸刹那间多云转晴,他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挺巧的,正好撞见我的小姑娘和其他人私会。本来我听团长说下了大雨,还特地推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儿来找你,哪知道一见面就是这种状况,着实扫兴。”

这算是出轨被抓包吗?许夜笙苦笑。可她又实在装不出一副手足无措的辩解的样子。

要是这时候解释,叶昭必定会信她,毕竟她和江彦只是说说话,没做什么亲密的动作。

可她要是辩解了,江彦该多委屈呢?江彦已经委曲求全地藏在暗地里了,她没道理连个容身之所都不给他。

“他只是我的普通朋……”许夜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说的话似千万把匕首,刺入她的喉咙,鲜血淋漓。

说出的话全是令他痛的,她一点都不想开口。

江彦见状,自嘲一笑。他往后退了一步,大大方方地说:“我不过是夜笙的普通朋友,这位先生不要误会了。我想起还有点儿事儿,先走一步,两位慢聊。”

他朝雨中走,心里再苦也没回头。

直到进了停车场,江彦才将伞收起来,独自站在夜里淋雨。

这颗心明明早就千疮百孔,为何被新刃刺入,还是会痛呢?后来,江彦终于明白了,只要是许夜笙给的刀,每每都会给他添上一处新伤。而他,甘之如饴。

江彦抬头,接受滂沱大雨,脸上湿了一片,不知是雨还是眼泪。

当晚,江彦就把贝拉的信息调出来,拜托朋友查到了她大学时期一同租过房的华人室友。贝拉当年的室友夏颖已经结婚了,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夏颖听到江彦说起贝拉,话像是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说都说不完。

江彦听了一堆无用的话,直戳了当地问:“贝拉有个继姐,我想知道她们俩的关系怎么样?”

夏颖:“你是说苏依姐?她们的关系很好哇。”

江彦蹙起了眉头:“你确定?”

夏颖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真的很好!我记得大学有一次……”

那是一年盛夏,夏颖和贝拉找了几个同学去意大利威尼斯度假,赶了早班车到了水城威尼斯,还没来得及逛,一通电话阻止了贝拉的脚步。

贝拉愧疚地对夏颖说:“我姐刚给我打了电话,说她摔伤了,一个人待在急诊室里。她这样也不能开车回家,坐车更不方便,我想回去照顾她。”

夏颖不满:“可你都来旅游了,就不能让你的父母照顾一下苏依姐吗?”

“他们忙着工作呢,可能不会来。麻烦你和其他同学说一声,宾馆的费用我会付的,你们尽管记在我的账上。”

“那好吧,你回去忙吧。不过我听说她不是你的亲姐吧?你和你姐的关系真好。”

贝拉笑了笑:“她是很温柔的人哪,要不是她……好了不说了,我去查火车了。”

…………

夏颖想起了这些事儿,说给江彦听:“怎么说呢,我感觉苏依姐好像给了贝拉很大的恩惠,付出了很多的样子。不过不可否认,她们两姐妹的关系是真的好,每天都会煲电话粥的。”

“你确定吗?”江彦还是觉得哪里怪异。

夏颖挑眉:“你是在怀疑我撒谎?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她有点儿不满,上楼拿了一张相片下来,那是她和贝拉勾肩搭背的合照。照片里,两个年轻女孩笑靥如花。

她们是真正的好朋友,夏颖没理由撒谎。

“我问你的这些事情,请你不要告诉贝拉。”

“为什么?”

“我在调查一些事情。”

“调查?贝拉犯了什么事儿吗?”

江彦决定诈一诈夏颖,故作镇定地说:“对,所以你不要通风报信,免得被人当作同伙。”

夏颖急忙把那张合照收回来,手足无措地说:“不会,我们就是普通室友,现在早就没有联系了。”

她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生怕自己的安稳生活受到影响,这就是人性。

江彦把这些信息记在本子上,陷入了沉思。

假如贝拉和苏依的关系很好,那么贝拉为什么要抢苏依的未婚夫呢?还有苏依的车祸,真的是个意外吗?

江彦查到苏依受伤后待过的医院,对于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护士并不是很有印象。直到江彦给护士长看了一张贝拉的照片,对方如梦初醒,轻轻地啊了一声。

“你有印象?”江彦狐疑地问。

护士长苦恼地说:“印象不是特别深,真要我说两句,我还是能说上来的。”

“你如果记得什么,一定要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我。”

“你刚才说,这个女孩的姐姐在医院里待过对吧?她姐是出了车祸的那个?”

“对,怎么了?”

护士长左右观望半天,拉了江彦窃窃私语:“那姑娘的车祸没那么简单。警方调了监控录像,想看看那段山路是不是有其他的车故意和她的车碰撞,后来发现没有这回事儿,是她自己往山下开的,然后车落在了山崖底下的某个洼地里。她的车头被撞歪了,可车内的安全气囊有用啊,特别是她的驾驶座那里还垫了个肩枕,正好保护了脊椎。她人没事儿,脑颅拍片显示她没受特别大的伤,心率明明也正常,按理说早该醒了,可迟迟不睁眼,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没过几天,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就把这姑娘带走了,办了转院手续,好像是要换个医院看看。”

江彦抿紧了唇:“你是说,她姐没受重伤,可迟迟醒不来?这个姑娘不顾她姐的安危,执意要转院?”

“对,就是这样。”

江彦心里犯嘀咕,这些事儿怎么这么怪呢?

车祸是苏依自导自演的?可她真是想这么做的话,保护措施又怎么会这样齐全呢?明明没有受重伤,人却一直醒不来。苏依是真的出了事情,还是不想醒呢?贝拉将苏依带离医院,是不是怕露出马脚?

这对姐妹的故事,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夜,叶昭撑着伞走得很快,全然没顾及身后亦步亦趋的许夜笙。

她踩着高跟鞋,水洼里溅起的水直击她的小腿,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跟上他。她的后脊淋了雨,凉丝丝的,寒意渗入脊骨内部,浑身都仿佛被冻成了冰块。叶昭一点儿都不绅士,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可叶昭又不是江彦,许夜笙有什么资格说叶昭?

许夜笙想了想,以她的坏脾气,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江彦了。

许夜笙抿了抿唇,噙笑,可想到震怒的叶昭,心里又惶惶不可终日。

“叶先生。”她小声地唤,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婉约。

叶昭恍若未闻,将步伐迈得更大了。

许夜笙垂头丧气,只能恹恹地跟上:“叶先生,你走得太快了。”

叶昭还是不答话,许夜笙的话语仿佛被连绵的雨幕遮蔽,挡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叶昭待在由连绵的阴雨组成的玻璃罩内,对她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许夜笙咬了咬唇,喊他:“叶先生,我都被淋湿了!”

她似嗔似怨、似娇似怒,惹得叶昭回首,似笑非笑地说:“淋湿了最好,狼狈一些,省得你出去勾三搭四。”

“我没有……”

“我可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许小姐,我警告过你的,你贴了我的标签,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是我的了。我的物件,可不许旁人觊觎。”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许夜笙垂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是我的初恋。我和他已经断了,今天只是故人相遇,所以谈了几句。”

“只是初恋?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封建的,每个人都有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以为他是你的金主呢,啊不,应该说你脚踏两条船,想在我这里和他那里两边都占尽好处。”

“怎么可能呢?我才不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许夜笙故作夸张地说。她长嘘一口气,还好,叶昭还愿意和她耍花腔,那说明他没有真正地生气。

叶昭果然停下了脚步,将伞撑到许夜笙的头顶,雨伞像是一个黑色的罩子,将她笼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丝都不留给雨水。

叶昭离她那么近,连他的鼻息也近在咫尺。许夜笙有点儿恍惚,也有些害怕。

可她怎么能害怕叶昭呢?她还在扮演一个处心积虑地接近叶昭的女人。

“既然不是,那就好好地对外说明我们的关系吧。”不知叶昭在打着什么算盘,他粗粝的手指突然抚上许夜笙的脸颊,暧昧地低语,“明天晚上,我有一个晚宴要参加,来的人都是些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你作为我的女伴,跟我参加宴会。”

他说的是陈述句,他逼许夜笙答应,并不考虑她的心情。

许夜笙震惊不已,连声拒绝:“可叶先生明明有……我们这样公之于众会不会不太好?”

“已经有什么?”叶昭的目光变冷,嗓音清冽。

“有……”他已经有太太了。这句话,许夜笙怎么都说不出口,如果说出来了,岂不是承认自己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她不想当这样下贱的人。

叶昭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太太?我前些年和她离婚了,你不知道吗?”

“离婚?”

叶昭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对呀,所以我现在是单身,许小姐可以放心大胆地追我了。”

他说得俏皮可爱,衣冠楚楚的外表之下,他还有这样天真的一面。

可许夜笙知道,不能放松警惕。叶昭越是多面,越是危险。她永远都不知道叶昭戴的哪一张面具是用来哄骗世人的。

她真的要陪叶昭去参加晚宴吗?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叶昭的女人了?甚至是江彦……

许夜笙如梦初醒,等等,叶昭难道是在宣示所有权?他看出了她和江彦之间的情愫,所以打算将她当作一件玩具玩弄吗?叶昭犹如恶鬼,想看江彦痛苦,想给江彦一个教训,也想真真正正地独占许夜笙。

这条路是她选的,她再难受又怎样,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深夜,许夜笙主动给江彦打了电话。

她张了张嘴,话似千斤重,堵在她干涩的喉咙里。

“你淋雨了吗?”她对他客套地寒暄。

“一点点。”江彦说话带着鼻音。他刚喝过姜汤,头有点儿疼。

“今晚的事儿——”

江彦打断她:“我知道,是逢场作戏。”

“你知道就好。”许夜笙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又补充,“我明天晚上要以叶昭的女伴的身份,陪他出席晚宴。”

“这样啊。”江彦怅然。

他要挂电话,许夜笙急忙阻止:“你……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祝你……玩得开心?”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许夜笙难以启齿:“我知道,这很卑鄙。”

“嗯?”

“你还会等我吗?就像高考那次一样,你会等我考完了,再来见我吗?”

江彦恍然,想了很多,静默了很久。

大约五分钟后,他开口:“我也不知道……高考那次,你明明答应我了,我却没等到你。这次你也这样和我承诺,可事情办完以后,我真的能等到你吗?”

之前的事儿是许夜笙做错了。

她不管不顾地抛下少年时期的江彦,像一阵吹过炎炎夏日的风,将他全部的青春美好都卷走了。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骗了江彦一次,还想要他的承诺。

可江彦被骗一次后就学乖了,凭什么还落入圈套呢?只因为她是许夜笙吗?

江彦拧了拧眉心,说:“我可以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不要被他碰了,你的身心都是我的。”江彦占有欲极强,生怕许夜笙在涉险的情况下身心沦陷。

许夜笙明白了,江彦是不想她被叶昭碰到。可之后越来越亲密的接触,她不放下重饵,真的能钓到大鱼吗?可她变成诱饵了,就得失去江彦了。

“我尽量。”许夜笙不敢承诺。

江彦苦笑:“你都这样说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呢?”

“我……”许夜笙结结巴巴。

“你呀,是真的没有良心。”江彦挂断电话,直接关了机。

许夜笙这一边静悄悄的。她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原以为,自己说什么,江彦都会说好,可她还是太过自信了,江彦也是有底线有脾气的人,不能只有他一直让步,她也得做出取舍。

她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身心失守与否,且看天意。

意大利每个城市的市中心几乎有教堂,广场的周围绕着一圈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墙外没粉刷,残破的砖头隐约可见,带着点儿古朴与灰暗感。夏日的藤蔓疯狂地生长,几乎无孔不入,填满那些残缺的破瓦的缝隙,编织成一张绿网,赠行人半日的阴凉。

江彦漫步于巷弄中,没来由地想到了一句话:“我们都是穿梭在珊瑚中的热带鱼,带着异于常人的色彩,被天地的鱼缸束缚。所有故事与秘密都将被尘封,束之高阁,无人在意。”

江彦从贝拉的室友那里打听到了苏依就读过的大学,根据年龄排查了一下,在网上翻到了和苏依同一届的毕业生的名字。意大利的大学生几乎不住宿,同专业的学生就百来个人,平时上课不说话,下课也不联系,或许本科三年过去,他们连同桌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

江彦要从这些人入手问苏依的事情挺困难的。江彦感到头疼了,再翻几页名单,找到了几个华人的名字。出门在外,看见华人总是会觉得亲近一点,国人骨子里就是群居动物。

他把这些人的名字还有大学的专业放在谷歌上一搜,找到好些就职信息。江彦挑了一名女性,对方已经是一名教师,江彦给她打电话:“你好,ye老师,那个ye字是‘口十’叶吗?”

听到来电者是华人,对方也吓了一跳,语气亲切起来:“是的,请问你是哪个学生的家长?我的班上好像没有中国小孩,3B班有,你是不是打错了?”

江彦客套地说:“没打错,我未婚,不是来找小孩的。”

他说的话虽然离谱,可语气彬彬有礼,叶老师也没往坏处想。她扑哧一笑,说:“您不是来找小孩的,倒像是来找碴儿的。”

“也不是。”江彦敛去眸中的三分笑意,语气肃然,“我想问你一下,你记得大学同学苏依吗?”

“苏依呀?记得!以前我还和她合租过,不过大学毕业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

“你还记得一些关于她的事儿吗?”

“你想知道哪些?那个,我方便问问,你问起她的事情是要做什么吗?”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就当是例行调查吧。我想了解一些苏依和她的妹妹贝拉的事情。她们的关系怎么样?”江彦故意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警察。

叶老师闻弦歌而知雅意:“她们关系很好,瞧上去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不过……”

“不过什么?”

“这话我对谁都没说过,就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现在和你说说,你别太在意,听过就算了。”

江彦来了兴趣,问:“究竟是什么事儿?”

“我觉得苏依似乎不太喜欢贝拉。”

“嗯?可我听到的版本都是她们两个感情非常好,犹如亲姐妹。”

“我记得有一次,贝拉给苏依打电话,苏依看了一眼手机,脸色苍白,把手机盖上了,不肯接电话。等过了半小时,她又若无其事地给贝拉回电话,说之前没听到电话铃声,所以回复得不及时。苏依在撒谎,明明就是故意不想接。这事儿之后,苏依就出了车祸。我那时候想去探望她,还是贝拉接的电话,说苏依昏迷不醒,不接受探望。我问医院的地址,对方也推托说事情多,等苏依醒了再说吧。再后来,苏依的手机停机了,苏依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和她失去了联系。”

江彦听得心头一跳,说:“你的意思是,你曾经找过她,可是她杳无音信了?”

“对,我和苏依是很好的朋友。”

“还有其他的吗?”

“有。”

江彦挑眉:“哦?”

他这次的收获颇丰啊。

“贝拉接我的电话的时候,人在闹市区,我隐约地听到她那里喧哗的背景音里有路人聊天的声音,他们说起本地的建筑,讲到了Cesano Boscone(切萨诺博斯科内)。我留心记下了这两个单词,一搜发现是地名,是一个近米兰的小镇,我觉得贝拉和苏依应该就在那里。那时候我觉得不对劲,但细想又觉得是自己太神经质了,苏依受伤,妹妹贝拉来照顾一下是理所应当的,我要是这样心急火燎地赶过去,没准儿会被当成神经病,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

江彦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下这个地方,决定明天一早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苏依的消息。

今晚,他想先去许夜笙所说的慈善晚会看看。不知是他想见许夜笙,还是善妒情绪作祟。

他在嫉妒叶昭吗?

江彦走进一家高级西服的私人定制店,心不在焉地告诉老板他想要的款式与西裤的主色调。

江彦说完,老板给他准备了一身合适的西服,已干洗过,可随时上身,只是价格略高。江彦付完账,在更衣室里换西装。

他轻轻地闭上眼,微抬下颌,待喉结滚动,江彦抬手,从脖颈中心将衬衫纽扣一一解开。失去了圣洁的白袍遮蔽的躯体露出麦色的腹肌,肌肉结实,色泽性感。

什么时候,江彦也能像叶昭一样,和许夜笙亲密无间地相处呢?

五年后,还是十年后?抑或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美梦?

究竟何时他才能说出这些被掩埋于心口的心事呢?

江彦垂眸,双手一拢,将炙热的身体尽数遮在薄如蝉翼的衬衫之下,不露分毫。

夜里的慈善晚会很盛大,江彦来得迟,许夜笙早就随着叶昭入场了。

她盘了发,鬓边散下的几缕发丝被烫成精致的小卷,耳垂嵌的两颗香槟绿的宝石,在浓密的黑发间显得格外耀眼夺目。许夜笙一手挎着口金包,另一手挽住叶昭,纤长的指尖搭拢于微凸的山丘之上,胸前被浅蓝色的纱质长裙遮盖,裙摆分叉,开至腿根,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从深渊中探头的人鱼,不顾危险,一心上岸,踏着刀刃,朝喧哗的人间烟火行去。

好事者上前来寒暄,问叶昭:“这位漂亮的女郎是?”

叶昭暧昧地看了许夜笙一眼,促狭地说:“我的心上人。”

对方哈哈大笑:“上次你带别的姑娘来宴会时也是这样说的。”

叶昭没反驳,但笑不语。

许夜笙松了一口气,幸亏她不是叶昭唯一的女人。她可不想当叶昭的特例,也不想被魔王缠身。

“和他们打一声招呼。”叶昭温柔地鼓励她,用手强硬地推她上前。

许夜笙踩着细细的鞋跟,小心翼翼地上前,动人地微笑,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具一般说:“几位先生好,我叫许夜笙,是叶先生的女伴。”

其他人笑吟吟地接话:“许小姐真是漂亮,叶先生有眼光。女士优先,许小姐来选喝起泡酒还是红酒吧?”

叶昭端了红酒给她:“还是喝这个好,对女孩的身体有好处。”

许夜笙文静地笑着抿了一口酒,看着叶昭与其他人谈话。她的乖巧识趣很快吸引了晚会上不同的客人的注意,大家打量着她,眼里流露出露骨的艳羡与暧昧,周围偶尔响起几声窃窃私语,几不可闻。

这些人无非就是羡慕与嫉妒,这个荒诞的人间。

人只要有了叶昭那般高的社会地位,美酒美人就会前赴后继地过来吧?这才是人生赢家,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包括女人的心。

许夜笙百无聊赖,既要装温婉可人时不时配合地点头,又要装聋作哑遮住口耳不听不闻。她实在为难,索性把目光放空,望向别的地方。她原本正清点两层的镂空茶点架上有多少意大利特制的甜点zuppa inglese(英式甜羹),可数着数着,突然和路人的视线交会了。

那路人居然是江彦?!

许夜笙吃了一惊,拘谨了许多。

江彦平淡地望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他绷紧了下颌,一副倨傲的模样,又变回了从前疏离而清冷的少年。

她的男孩终于要离她而去了吗?她失落之余,不免庆幸。一直不都是她在耽误他吗?如此甚好。

许夜笙想了想,抬头,大方得体地朝他微笑。

江彦一怔,一颗心仿佛被成千上万的猫儿抓挠,瘙痒不止。她是否知道自己有多么妩媚动人,笑如毒药?

叶昭听多了奉承,此时也有点儿不耐烦,正要为自己找点儿乐子,却循着许夜笙的目光发现了江彦。

叶昭凑近许夜笙的耳朵,冷意十足地说:“你这朋友还真是黏人,非要和你纠缠不清。”

“可能只是巧合吧!”许夜笙不动声色地回答。

“真的吗?”

“真的。”

许夜笙想起了冷淡的江彦,深吸一口气。她是不是该把这样乱七八糟的关系做个了断呢?

思忖间,她终于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不过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随着风声,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也落入了江彦的耳朵。

江彦的心脏,很疼。

江彦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这个会场的。他是孑然一身的人间客,披星戴月,踩着重重的泥泞,涉足沼泽。他走一步,陷一步,最终被腐草淤泥掩盖口鼻,不听不闻。

他的五感不受控制,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没有力气,更提不起勇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许夜笙求证。

他这样一想,许夜笙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胜利者,从未许诺过江彦什么,却引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背叛本就是注定的事情,这世间哪有对错与黑白。所有因果,也只是源自人的一己私欲。

江彦回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厨房里亮着暖色小灯,他在灯下切了一片酸溜溜的柠檬,放入酒杯里调味。

他正犹豫是一口闷还是轻啜,安妮就打来了电话:“江先生,晚上好。”

江彦没有寒暄的兴致,直戳了当地问:“有事儿?”

“语气这么冷淡,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与你无关。”

“啧,无非情爱吧?和女朋友吵架了?”

江彦心火上涌,语气里带了点儿不耐烦:“要是没事儿,我就挂了。”

“有事儿!最近你不是让我跟踪贝拉吗?我发现一个好玩的事情。”

“什么?”

“她每周都会去外地,我心里奇怪,所以在她的车尾贴了信号器。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她每周都会去一个靠近米兰的小镇!”

江彦听得心头一震,紧抿着唇,严肃地问:“是不是Cesano Boscone?”

“哎?你怎么知道?”

江彦感到心乱如麻,无数的线索在他的心里打着转。叶老师说贝拉和苏依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Cesano Boscone,医院的人也说,苏依昏迷后被贝拉强行转了医院,应该是送到那里去了。可十多年前待过的地方,贝拉每周都过去,究竟是为什么?她是去拜访谁吗?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秘密?

一股酥麻感穿过他的四肢百骸,刺激江彦的神经。他皱眉,忽觉口干舌燥:“你知道她去了这个小镇的什么地方吗?她具体去了哪户人家,你清楚吗?”

“我记录了她的落脚点,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行,就明天吧。”

“那明早八点,你来我家集合。”

一整晚,江彦都没给许夜笙打电话。他刻意不联系她,许夜笙也没问。两个人心照不宣,彼此隔了一段距离,暂时不想来往。

江彦躺在**辗转反侧,一如从前。高中的时候,他知道第二天要跟许夜笙一起出门买试卷,仅仅是这样一桩小事儿,都能害得他整夜睡不着,让他像孩子一样期待隔天出门。翌日,他明明困得要死,却自尊心作祟,强装精神百倍的样子,生怕被许夜笙瞧出异样。江彦怕她知道他因思念她而夜不能寐,又怕她不知道她在他的心目中是多么特别的存在。

少年总是鲁莽与幼稚的代表,说好听点儿,是青春期饱含热血的男儿;说难听点儿,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腔孤勇向前冲。

曙光来临,屋内通亮的那一刻,江彦醒了。他穿好衣服,随意吃了点儿牛角包,开车去安妮家。

女人化妆麻烦,安妮姗姗来迟,让江彦多等了二十分钟。

上了车,安妮在导航里输入地址,问他:“这两天,你都查了什么?”

江彦简略地说了一下贝拉的大学室友以及叶老师的事情,反问:“你呢?”

安妮狐黠一笑:“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哦?”

“苏依失踪了。”

“嗯?”

“我特地让人拜托意大利的地方政府机关查苏依的residenza(登记的住址),可是数据显示,完全没有符合我给的年龄与姓名信息的华人。你要知道,人们在意大利租房居住,都要在当地的城镇机关登记居住信息,这样才好邮寄各方面的信件,而且更换居留卡也需要登记住房信息。除非她在华人那里工作,不去城镇机关报备住址,只暂住在其他人的家里。可就算是这样,居留更换也需要residenza的证明。然后我拜托人多嘴问了一句,得知苏依从十几年前就没更换过居留,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江彦若有所思地说:“在意大利的华侨最看重居留许可,要是没有换出有效的居留许可证件,就无法在意大利工作生活,相当于偷渡客,甚至无法回国。”

“没错,所以谁会抛弃这些东西呢?她又不是死了。”

苏依死了?

江彦和安妮面面相觑,一下子哑口无言。似被冬日里最冷冽刺骨的风拂过,两人如坠冰窖。

这一路,他们再没多的话。

等到了目的地,江彦绕着那栋郊外的独立小屋子打量。这栋房子戒备森严,门窗都被安上了防盗栏,人根本出不去。

安妮与江彦交换了一个眼神,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江彦望着这栋独立式的小别墅,瞳孔微缩。他一声不吭,回车里找了工具,几下翻墙入内,撬着大门上的铁链。

安妮压低声音喊他:“你疯了吗?!这是私闯民宅!在意大利判刑很重的!”

江彦冷峻地说:“我没疯!你看一下门外摆放的生活垃圾,说明这屋子里有人!”

安妮意识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帮着他凿门。

幸好这里足够偏僻,再大的响动都惊扰不了路人。当初贝拉选择这个地方,是不是也出于这个原因呢?

这栋小别墅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由于屋子多年没通风,一股阴湿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安妮捂住口鼻,胆怯地说:“我在这里把风,你进去看看?”

女人胆小,不敢过来看实属正常。

江彦没勉强她,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路往屋内照去。两层楼一共六个房间,全是空的,屋内也没有人住的迹象。他想起楼下还有一层地下室,于是换了个方向,朝底下走。

台阶处没灯,被手电筒的光照过的地方都浮着上下飞舞的灰尘。

江彦说不怕,倒也不是。每往下走一步,他就更接近秘密本身。

他会看到什么呢?就在这扇门的后面,被一个又一个牢笼关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它是怪物吗?还是丑陋又扭曲的人性?

江彦闭上眼,将手里的斧头砸向门锁,沉闷的响动一声又一声,直击心脏。

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直到这扇门被打开了,他看到了这催人作呕的一幕:床中央坐着一名蓬头垢面的女人,她垂着头,纠缠在一起的长发盖住了脸,显得阴森恐怖。她的脚上拴着一条坚固的锁链,阻止她靠近门。床左侧是个小隔间,有马桶以及水源,摆满了数不尽的生活垃圾以及压缩饼干等简单的食物。

如果江彦没猜错,她应该就是苏依吧?

他想,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贝拉有心霸占苏依的未婚夫,制造车祸的假象。然而苏依早有察觉,在贝拉下手的时候,刻意往山崖低处摔下,捡回一条命。苏依为什么非要制造一场车祸呢?苏依想必是被下了药,或者车内引擎坏了,与其让自己昏迷,或是让车不受控制,还不如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刻,选一个能死里逃生的位置,制造一场人为的车祸。

可苏依醒来的时候完全可以说出这些事儿,告诉世人,贝拉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女,是个杀人犯。苏依为什么不说呢?

她肯定有不能说的原因。

那么就当作苏依被贝拉蛊惑或拿秘密要挟,不敢说出真相。当贝拉把苏依骗出医院,带到Cesano Boscone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苏依做梦也没想到,贝拉这个女人会疯狂到把她囚禁在这里,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永远地闭嘴。

贝拉为什么不杀了苏依呢?

因为死人太难处理了,贝拉不觉得自己能逃得过警察的勘查,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仁慈”地圈养苏依。

江彦眯起眼睛,低声地唤**的女人:“你是苏依吗?”

女人像是不会说话了,捂住嘴,突然疯狂地呕吐起来。脱离人类社会太久了,她的喉咙深处发出野兽一样的号叫。

江彦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只是苍老了无数倍,像个怪物。

他垂眸不语,拿斧头砍断了苏依脚上的链条,放她自由。

被关得久了,苏依不敢离开这里,惧怕地蜷缩身体,待在角落。

江彦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给安妮打了个电话,想让安妮下来安抚苏依。同为女人,安妮肯定有办法的。

而现在,他要出去透透气了。在这样肮脏罪恶的人间,他肯定会溺亡的。

江彦在和安妮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提醒她:“如果要带她出来透透气,记得给她戴上墨镜,她太久没见自然光,很可能被灼伤眼睛。”

安妮呆滞一秒,似乎没料到江彦如此细心。她点了点头,从包里摸出墨镜,下了楼梯。

这就是人被牢笼锁住的样子吗?多年不见天日,再俏丽的孔雀都会褪去华丽的外表,变成一摊杂毛。

没来由地,他想到了许夜笙。她在叶昭的摆布下,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吗?这是江彦不想看到的。

江彦憋了好久的气在残酷的人间事面前尽数消弭。

他手指颤抖,给许夜笙打了个电话:“还在排练吗?”

那头,许夜笙歪着脸夹住手机,两手忙不迭地给小腿松绑。她将层叠缠绕在腿腹上的丝带卸下,漫不经心地说:“嗯,刚排练完。”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江彦只是想多听她说说话,找回一点儿归属感。

“是新的芭蕾舞剧《九尾狐》。每逢血月,九尾妖狐都会在海上乱舞,引起潮汐,吸引过往的渔民。九尾狐做出这样的举动并非要作乱害人,而是想平息风暴,庇佑渔船。涉世未深的小九尾狐爱上了夜里在海边吹笛的渔民,与他相识相知。他们的恋情被其他人发现,于是渔村的人决定抓住妖狐,献给贵族,换取金钱。渔民们早就厌倦了乏累枯燥的海边生活,一心想要脱离这样的苦日子。他们捏造妖狐作乱的故事,毁掉九尾狐的神格,给她扣上莫须有的妖孽罪名,并在她面前亲手将她深爱的男人杀死。那个男人是唯一反抗渔民卖神求荣的人。”

江彦听得入神,问她:“后来呢?”

“后来,九尾狐崩溃黑化,引发潮汐,汹涌的海啸吞没了整个村庄,所有人都死了。她又捞了一条海鱼,将她心爱的渔夫的魂魄嫁接到这条大鱼的身上。渔夫重获新生,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怪物,和九尾狐永远地生活在了海中。”

“倒是个幸福的结局。”

“也不算幸福吧,渔夫可是变成了妖怪,今后脱离原本生活过的世界,再也无法回去了。”

“能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变成妖怪又怎样?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很知足。”

许夜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他:“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江彦说:“我找到苏依了。”

“苏依?”

“贝拉的姐姐……她被贝拉囚禁在一栋偏僻的小别墅里。”

许夜笙惊呼出声,捂住了口鼻:“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江彦苦笑:“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只能先把人救出来了。”

“要把她带去医院吗?”

“她没有有效证件,带去医院会比较麻烦。我先带她回家,等问出了前因后果,直接把她交给警方吧。”

“这样最好,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事情了。”

“交易?”

江彦淡淡地说:“你忘了吗?我们得知道八音盒鬼魂杀人案中其余的幸存者的信息。”

“是呢!”许夜笙如梦初醒,“你这样贸然地去对付贝拉,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贝拉可是连姐姐都敢囚禁的罪犯,难免有什么肮脏的手段!”

“放心,我有自保的能力。”江彦顿了顿,嗓音温和,“倒是你,小心一点儿叶昭,不要太相信他。”

许夜笙轻轻地笑起来:“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那种能轻易地被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吸引的女人。”

“是吗?这样最好。”江彦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地说,“好了,我得为未来的太太做事去了。”

“什么?”这次许夜笙听清楚了,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没什么。”他欲盖弥彰,抢先挂断了电话。

许夜笙将手机放在一边,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他说的那句“未来的太太”是什么意思?在他的心目中,她算是未来的太太吗?他们不是说好了分道扬镳,他怎么还跟她耗上了?江彦这个人还真是厚脸皮,她怎样都赶不走呢!

夜里,许夜笙睡不着,睁着眼,迷迷瞪瞪地听着窗外的风声。

幸好她拉下了木窗帘,否则那风一准儿把玻璃窗砸烂。

睡不着的时候,人就容易胡思乱想,她一会儿想到冷淡的江彦,一会儿想到从前高中时候的事儿。

江彦怕陈阿姨不同意他俩早恋,也会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他总和人开玩笑,说要是大学谈恋爱,一定得找许夜笙这样的,乖巧温婉,从来不抄他的作业。

一来二去,大家心照不宣,都调侃许夜笙和江彦是“官配”,许夜笙是江彦未来的女朋友。

江彦只笑笑,从来不反驳。

记得一次篮球比赛,江彦他们班约来了七班。第一轮对抗赛,他们两个班得先分个高下,赢的班级晋级,和其他胜利的球队比赛。

高中球赛开始前的半个月,各个班级的同学会私下递战书,先将对方约出来比一场,了解一下彼此的实力。

那天下午,江彦和其他队员约出了七班队员,来围观的同班同学不少,整个篮球场热火朝天,还引来了不少学弟学妹。

由于这是学生课后私自组织的活动,并未有老师在场,大家都很放松。

七班的人开场热,主力队员孟浩很嚣张地说:“我初中就是校篮球队的前锋,练了好些年了。今天不用看,也是我们赢。同学都在场,光比赛也没意思,我们不如来个赌注吧?”

平日里他们都被繁忙的学业压到喘不过气来,乍一听这话,都很感兴趣,叫嚣:“什么赌注,快说呀!”

孟浩指了指观众席,说:“你们班最好看的女生是那个许夜笙吧?今天要是我们赢了,就让她在篮球赛的当天来我们班的啦啦队里,给我助威。”

她呆愣了一秒,下意识地朝江彦望去。

少年倨傲地微抬下颌,哼了一声,无声地说:“拈花惹草。”

她才没有呢!许夜笙很不服气。

其他人窃窃私语,怎么都没想到孟浩能玩这一出。难不成孟浩看上许夜笙了?也是,许夜笙虽然是插班生,可成绩好,一直都是全年级前十名,长得又漂亮,被其他班的同学盯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许夜笙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彦就反击了:“这个赌注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了?”孟浩问。

“她是我未来女朋友的模板,你总不能当着我的面追求我未来的女朋友吧?我也没打算让自己戴绿帽子。”江彦摸了摸鼻子,云淡风轻地说。话虽如此,可他的耳尖通红一片。

神经粗的男生以为江彦是在维护自己班的同学,生性敏感的女生却早就开始起哄,不住地拍许夜笙肩膀,挤眉弄眼。

许夜笙也干干地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想,江彦只是为了帮她解围吧?

毕竟她去七班的啦啦队帮外人助威,也蛮尴尬的。

孟浩挑眉,手上已经开始拍篮球了:“还有情敌呀?好哇,要不我们以球会友,分个胜负?要是你赢了,我就取消这个赌局;要是我赢了,赌局继续,你看怎么样?快点儿说,你别是不敢吧?”

少年的血最热,江彦哪有拒绝的道理。

江彦一提白色短袖的衣襟,擦了把脸,接下战书:“好哇,我奉陪到底。”

这是孟浩和江彦的solo(单独)赛,谁先突破防守进五个球谁就获胜。大家不由得为江彦捏了一把汗,毕竟他是班里出了名的学霸,每次体育课都缺席,捧着试卷刷题目。学习好的人,一般体育差,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哪知江彦的身板看起来高高瘦瘦的,运球动作却一点儿都不生涩。他游刃有余地夺球、投篮,很快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以5∶2的比分结束了这场个人战。

全场哗然,很快响起了掌声。

“江哥厉害!”

“天哪!真的帅!”

“没看出来呀!江课代表也有今天!”

孟浩很尴尬,面子上挂不住,先行离场了。一方队员没凑齐,这次提前约的比赛自然是不欢而散。

许夜笙被同学们推搡着,上前和江彦道谢:“谢谢你。”

江彦擦了把汗,酷酷地回:“不用,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七班当着我们的面这样欺负女同学,我看不过眼罢了。”

“嗯。”许夜笙觉得胸口烧灼,快要透不过气儿来了。她舔了舔下唇,还是补充了一句:“过几天的比赛加油呀……你、你很厉害。”

“哦。”江彦别开眼,故作云淡风轻,实则脖颈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