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挺胸抬头 继续前走
人的成长往往都是一瞬间的,或许是排山倒海的打击催醒了记忆中柔软的刺,或许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点醒了混沌的意识。宋小可的转变是另外一种,受的刺激太多,神经末梢损坏。通俗一点说就是:脑子进水。因为这种状态只维持了一刻钟就夭折了。
林芊芊来了。
不见李捷。
她远远走过来,微微颔首,飘逸的裙幅随风轻摆,似要挽起天边柔软的云彩,只是远远一望,已经让她心生胆怯了。她可以在会长夫人面前挺胸抬头展示自己青春之美,却无法在林芊芊面前自信地挽着乔子楚,他应该属于她。小可下意识地放下了轻挽的手臂,退了一小步。
她走进了,依然含笑,向每一位对她点头示意的人回报温软的笑。那双美丽的双眸如同黑夜里的星星,只是一眼就印入心底;海藻般飘逸的乌黑长发如同九天飞下的瀑布,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高挑的身姿,完美的三围,模特的壳子,还有令人羡慕的家庭背景。
宋小可唯一能想到的是,她和他是一对,其他人就算怎么粉墨登场,最后也不过是打酱油的小丑,该怎么退场就怎么退场。
她和李捷,不过是他们玩弄于股掌的小角色。
她来到他跟前,看了一眼退后一步的宋小可,“宋小姐,今天很漂亮”,然后挽着乔子楚,他连看她一眼的施舍都没有,跟着她走了。他们说出的标准普通话都如同五线谱上奏出的完美乐曲,小可听不到他们在讲些什么,却能听出声音里那种自信的毋庸置疑的美。
所有的美,都有基础。
今日,何苦又来受这般屈辱,她应该学会拒绝的。她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跟他出来了,哪怕他怎么祈求怎么威胁。
窗口的风很清凉,熏得人都要醉了。
“一个人喝闷酒很容易醉。”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回头一看,是会长夫人。她似乎不胜酒力,有些微醉。宋小可很惊讶,前一刻她还在卫生间恶语中伤,此时像熟识的友人一样和她站在阳台。
“会长夫人。”
她冷笑了一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看着别人抢走自己的东西居然无动于衷,什么也做不了。自卑吧?”她看了一眼小可。
窗外的风吹着窗帘沙沙作响,如斯宁静的夜里,屋内是欢声笑语热闹一片,屋外是夜冷风清。小可躲在阳台,只是不想有人看见她居然伤心了,本来落魄卑微的女孩更叫人觉得可怜。她不想被可怜。小可自卑了,确实如此。林芊芊像个精灵一样,她可以化身完美的公主,也能做个调皮惹人生气的坏女孩,还可以抽着烟翘着大腿对世界不屑一顾。
会长夫人继续说:“其实我以前跟你一样,土得像个野孩子,看着自己的老公被狐狸精勾的五迷三道。怪自己不懂得商界应酬,不会说英语,不懂装扮自己。我哭过闹过,都无济于事。当我看着那个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时,我才发现我不是输给她,我是输给了自己。为了保住家庭,我才成了今天的样子,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壳子。然而每当夜幕降临独处时,我都会想到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我,很天真,很纯洁,很简单。我要跟你说抱歉,今天的事我不该为难你。不过你要知道,要稳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女人必须自强。”
听她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了这么多,宋小可内心翻腾。原来,她也有这样的过去。每一个光鲜亮丽的璀璨壳子下面,都窝藏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你不怕我说出去吗?”她问。
“你不会!你让我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女人当自强!”
会长夫人有些醉了,三十年她还没学会应酬的时候要喝假酒,没学会拒绝,没学会虚与委蛇。宋小可见她喝酒推三次推不掉就喝掉,难怪会说那么多话。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看着乔子楚和林芊芊幽灵一样穿梭在人群中,一些还没走的记者,悄悄拿起照相机拍下了几张照片。她看见了,却不说话。那照片里还有她,在阳台独自微醉的样子。明天的新闻一定是真假恋情猜测,她知道避无可避,只能迎战了。女人当自强!
发布会开始了,记者粉墨登场,闪光灯像耀眼的射灯,从各个角落发出夺人的光芒。先是领导人发言,这些都不是宋小可关心的。林芊芊作为名流的设计师,乔子楚作为名流的品牌投资代理人,出席了这次发布会。两个人坐在一起,眼神交汇处,让人心生羡慕。如此完美无缺的一对恋人,羡煞多少红尘男女。
名流只是一个品牌,旗下涵盖住宅楼宇、商铺、商业中心、娱乐中心等项目。乔子楚的父亲和林芊芊的父亲是名流的发起人,两个家族世代交好,儿女自然责无旁贷出席隆重的发布仪式。据说,父辈们为了将事业托付给儿女,特意没出席发布会,将所有事务全权交给乔子楚和林芊芊。
这时,宋小可才明白这场发布会的意义,才明白乔子楚来的意义,才明白林芊芊的隆重出场。
她,不过是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发布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忙于应酬的乔子楚和林芊芊更不知道一直被忽视的小可是怎么回去的。总之,等乔子楚想起来的时候,她手机关机,他想也许她已经回家,早已进入童话般的梦乡了。
莫菲从梦中醒来,窗外的阳光早已攀到屋顶,只是酒店的窗帘遮挡功能实在太好,总像是深夜。客房里弥漫着一种暧昧的味道,昏暗的光线照着白皙的身体,柔软的被子盖了半条腿,另一条白皙纤瘦的腿翘在被子上面,压在他的身体上。他睁开了眼,看着她。四目相对,心知肚明的微笑。
“对不起,我……”
莫菲竖起食指压在欧阳宏一张一合的嘴唇上,她说:“我爱你,我愿意。”
空气中弥漫着爱情的味道,他的心狂烈地跳动,还有下半身的反应,他知道这种冲动已经久违了。仿佛时光倒流,还是青葱的年纪。他翻过身压在她身上,弯下腰,吻上她的唇。
房间再次进入黑夜。
昨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对视,燃起眼中的欲火,两个**的身体痴缠着,像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莫菲已经忘了什么时间睡着的,只是朦朦胧胧记得眼角淌着眼泪,他不断责骂自己不是人,她问他该怎么办?他说给他时间。最后,看他那么为难,她知道不能就此令他心烦,将今天当作一夜缱绻。所以她说:“我不想你有任何压力,只要你对我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讲述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身上成熟稳重的气质吸引住了。她说自己没有奢望过,只是单纯地想和他成为朋友,为他分忧。
他爱怜地抚摸着这个懂事的女孩,内心揪起一阵阵难以抚平的痛。他都做了什么,他怎么能这么自私伤害了两个女人。
可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勾着他,就算万丈深渊,他也不想回头。
冒险,是所有人性格中的的弊病。
房间从黑暗中亮起灯光,屋内的光线慢慢亮起来,白天凸显。
走出房间时,已是下午两点。旅行团早已上路,他们也在前一天晚上向导游请假自己游玩,最后回来集合。出门的时候,她走上前牵着他的手,始终一左一右,与来时判若两人。这样的牵手,欧阳宏也觉得刺激,大概她勾起了他从来想也不敢想的念头。远在异乡的城市,无须顾忌,就算是再炽热的太阳也无法照耀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握紧了她的手,朝她对视了一眼,“想吃什么?”她笑着靠在他的肩头,亲昵地回一句“你决定”,配合如此默契,让人悔恨相见之晚。
此次旅行结束之后,两人几乎天天见面,两情缱绻,享受着片刻的欢愉。欧阳宏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到后来轻车熟路波澜不惊。莫菲住的地方,聚集了几个跟她一样渴望撞上高富帅的女孩子,所以她从未带欧阳宏去过自己的住处,一直说要搬家。终于,欧阳宏出资为她租下一套一居室,欧式风格的精装,如此一来,也方便两人约会,再也不需要去酒店,而酒店总会留下记录的。
宋小可已经疲惫了,总是游走在不属于她的世界,然后被一些人伤到体无完肤,再被他用训练的借口安慰。这样的生活她厌腻了,确切地说玩不起了。回到家,手机早已没电,自从乔子楚要求她二十四小时开机之后,还没关过机,这一次她不管了,全身软绵绵的懒得去充电。她就像三魂少了七魄的幽魂,孤零零呆呆地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他给她的小礼服,像公主一样曾经闪耀过,但是终归被更闪耀的真公主打败了。不是她的梦,她奢侈地做了一回,如今该醒了。
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半夜里忽冷忽热昏昏迷迷,头痛欲裂,就这样一直挨到第二天,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叫醒了她。头好痛,她揉了揉蓬乱的头发,额头有些发烫。急切的敲门声又袭来,摸到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没电了。
宋小可,在不在家?
连敲门带喊,不礼貌地打乱了大清早的安静。她踢着拖鞋,跑过去开门,竟是乔子楚。他阴着脸,像是来讨债的。
宋小可还穿着那件小礼服,因为太疲惫没有脱下来,后来竟然睡着了。拖鞋配小礼服,头发蓬乱,这样的她站在门内,像个落难的公主,不,应该是丢了水晶鞋的灰姑娘。
他绷着脸,“笨蛋,睡得像个猪,在家就说一声啊,敲得手都疼了。”
她没精打采声音哼得像个生病的蚊子,嘤嘤说出:“对不起!”只是一步的距离,她却觉得很远很远,隔着万水千山,隔着重重山峦,如何努力也翻越不到。精神像身体一样疲惫了,她很想回到从前,回到没有人认识她的时候,即便是个懦弱的麻雀女孩。麻雀怎么变凤凰,痴人说梦而已。他看着她,坚硬锐利的眼神渐渐软下来,看到她那双无辜又没精神的双眸,看着她浑身无力单薄得要被风吹倒的瘦小身体,他说:“你怎么了?”
“我放弃了。”依旧是细小如蚊子哼哼的声音,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确认她说的话。然后,两条细长的蜿蜒小溪顺着脸颊掉落下来,无声的、崩溃的、绝望的、沉默中静静爆发的。没有哭声,没有哽咽,只是这么流着,一滴,一滴,一滴。
他把责备的话咽回去,相似的感觉他也有过。在他怎么努力也不能达到父亲的期望,他绝望地要放弃,他对父亲说“我放弃了”。迎接他的是父亲宽大温暖的手扇来的冰冷的巴掌。眼泪打飞,心脏震颤。他屏住了哭声,止住了眼泪。父亲冷冷对他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晚上,父亲看他睡着离去,他躲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
忽然,心房被击溃。
她的身体软得像棉花,感觉要散架倒在坚硬的地板上了。在倾斜的前一刻,她的身体走进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枕在他的臂弯里躲避风雨。她感觉得到一缕缕蓬乱的头发在他的手中慢慢舒顺自然,她感觉到忽冷的身体被抱紧了,她感觉到冰凉到发烫的脸依偎在温暖的胸口。
然后,头痛欲裂,感觉失灵。
房间似乎在旋转,她被抱起来,像一只小猫被主人抱在怀里,走进阳光,沐浴在温暖的天空之下。她躺在柔软的**,盖上了被子,然后一条湿毛巾搭在了额头上,她浑身又冷又热。
又一次睡着了,她梦到了家乡,她还是五岁扎着小辫子的模样。她没有画本,拿着小木棍在沙土地上画了太阳,浑身发着金光。太阳的旁边有一颗很小的星星,风一吹,沙子沙沙翻滚,星星埋没。
比起太阳的光芒,星星总是黑暗中才敢偷偷亮起荧光。而破晓之势旭日东升之前,星星早已绕道隐退急急隐藏了。
梦醒,见他端了一碗稀粥,看包装知道是从外面买了罐装八宝粥加热的。见一向高傲的他,连宠物萨摩犬都享受着非一般人享受的待遇,如今要为她忙前忙后,内心一阵感触,“对不起!”
“别说话,先把粥喝了。额头那么烫,你要是脑子烧坏了,我前期投资你可要赔的。”
她苦笑着,夹杂着一丝感动。
“烧差不多退了,稍后自己去医院看看,拿点药。”
“嗯!”
她抬眼看他,一张俊逸硬朗的脸,五官清秀分明,眉眼之间多情疏朗。他亦抬眼看她,睫毛浓密,脸色苍白令人怜惜。四目相对,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心里细细翻滚,激起层层涟漪。
忽然,他把碗推到她手里,没好气地说:“自己吃,这么大人还要喂!”忽地站起来,穿上外套,话也不说就走了。
宋小可手捧着粥,热热的,捂得双手暖和。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一时冷酷如冰雪,一时热情如火焰。
顾云海最怕接到母亲大人的电话,自从和曼曼分手后,他无心恋爱,如今三十已过一半。虽然事业小有成就,爱情婚姻却寥寥。母亲又打来电话了,这次没像往常一样逼迫他找对象,而是说父亲最近身体不好,他们两个年龄越来越大,言下之意,也许看不到他成家了。说得他心内一酸,不能言喻。
很多情感都可以抛之不顾,只有亲情割舍不断;很多人的电话可以不接不联系,只有父母不能丢弃。几个月来,回家的次数掰着手指可以数得清楚。说是新上任有许多工作处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无法面对父母。
母亲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说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油炸小黄鱼和糖醋排骨。才几日,他已觉得很久没回过家了,父母真的显老了,白头发好像也多了。
“整天就知道忙工作,看看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目前只是从厨房端出来一碗汤从他身边经过放在餐桌上,这么短的时间,竟然看到他后脑勺的白头发。
他也老了,何况父母。
父亲年事已高,年前摔了一次,手脚不灵便了。看着母亲把父亲当孩子般伺候,他的心被揪得生疼。
回到公司,宋小可已经上班了,把他的办公桌整理的井井有条。方便面全部收了起来,拿了花茶代替咖啡,又在桌上放了一瓶清新剂,她说闻着味道心情也会很好。
同样的话曼曼也曾经说过。她最喜欢往家里放各种熏香和空气清新剂,总是说闻着味道心情也会很好。
太相似了。以至于午夜梦醒,竟然梦到她。他吓出一身冷汗。
“顾总,下午两点和企划部去巡场查看灯箱广告,三点公司例会,会后您和工程部王经理去查看设备问题,然后桌上有三份文件,一份比较紧急,还有两份是下期活动的方案。”
经过几日的磨合,宋小可已经把工作处理的详细得当,急缓有条。
“不错,现在干练多了。”
“应该多谢顾总不吝赐教啊,今天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你这算贿赂吗?”
“一顿饭就算贿赂,那您也太好打发了!”
“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去豪威广场看看他们的节日布置,我们也学习借鉴一下。”
“好,你命令,我服从!”工作以来,顾云海的鼓励和耐心的教授,已让她渐渐找到了自信。正如顾云海所说,人要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他的价值,否则就算是人才也是浪费。田佳顺利坐上了主管的位子,吴明明安排自己的小姑子进了公司,这件事顾云海本是反对的,但是宋小可说不能因为是家属就骄纵,也不能因为是家属就不给机会,就按照正规面试途径来。虽是如此,到底还是有背景,顺利进了企划部。
吴明明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心情也变好了,总是鼓励宋小可“做得不错,珍惜机会,好好努力”。也许从来就没有什么针对和眼中钉,不过是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岗位上相遇,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导致两人仿佛敌对。正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乔子楚打来电话,要她到别墅来上课。她说公司需要加班而推了。
过几日就是圣诞节,热闹的市区已到处是节日的气氛。装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拿着小礼物到处派发,乐呵呵和众人合影。华灯初上的夜晚,围成“圣诞快乐”字样的小彩灯闪耀着亮光,一家家店前竖着彩灯缠绕闪闪发光的圣诞树,门上贴着圣诞老人的剪画。豪威广场的节日气氛正浓,红色的元素挂满了整个楼宇。中庭的楼顶悬挂着一次性咖啡纸杯制作的涂鸦,涂鸦的内容是圣诞祝福,是风景又是文化,别具创意。
顾云海说创意来自日本插画家Tomoko Shintani,一个冬天,她在咖啡馆喝完咖啡时就地取材做起老本行,把星巴克的咖啡纸杯当做涂鸦本的一部分,画下了生动可爱的奇想世界,虽然是寥寥数笔,却掩不住咖啡般满溢的暖意。而豪威结合主力商家星巴克和节日与顾客互动,让每个人画下自己心中的奇幻梦想,将纸杯串起来悬挂在中庭,这种互动生趣又可爱。
宋小可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仿佛没有听他讲话。
“小可,听我说话很无聊吗?”顾云海其实想表达这种难得的学习机会,你怎么不知道利用,不认真听。
“不是,我在用手机记录,你看。”她把手机拿到他面前,屏幕上的记事本简单记下了刚才的故事,还有她自己的想法。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她是个可塑之才。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知道。
“有时候出门没带纸笔,我就用手机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记下来偶尔看看总没有坏处的。”依靠着商场二楼的围栏,深棕色的檀木围栏散发出缕缕清香。虽然不是上等檀木,却也显示了豪威的细节用心。原本逛街只是逛街,顶多觉得味道好闻一点,没想那么多。在顾云海眼里,这既是文化,也是工作。他弯下身子凑上去闻了一下,轻轻闭起眼睛享受清冽的香味,睫毛浓密而悠长。宋小可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像一柄光亮的蜡烛,照得心暖,照得前方路亮。
忽然,什么味道,刺鼻的传来,越来越浓,整个广场弥散开来。只见几个保安走过来到处查看,却听到他们说没找到原因。宋小可循着味道走去,边闻边说,“好像塑料皮管烧焦的味道。”顾云海见她比商场自己的人还要紧张,跟在她后面,看她认真地仔细搜索。
因为商场是开阔型的,一楼二楼一直到七楼都是相通的,很难闻到哪里味道更浓,反而刺鼻的味道被冲散后淡了许多。
宋小可顺着微弱的味道,一直寻到楼梯外,竟然在楼梯里发现着火了,浓烟四起。但是这里锁着,根本进不去。宋小可大叫“着火了”,顾云海捂住她的嘴,示意不要张扬,“不能让顾客知道这件事,我去叫保安。对了,不要打电话给火警,否则事情会闹大”,虽然宋小可不是很明白,但是因为是顾云海,她尊敬崇拜的领导,所以她静守着。火势不是很大,不过浓烟很厉害,保安训练有素地打开门,提着灭火器扑灭了。
原来,这里堆放了许多装修用完的木材、木质碎屑和一些塑料袋。这里本来被封了,几乎没有人进来。然而后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有人进来抽烟,烟头遇到木碎屑慢慢熏黑并蔓延到塑料纸,蔓延到木头。火势不是很大,木头却染成黑木棍,火没有蔓延,烟却窜了出来。
正在这时,乔子楚出现了,一进来便责备员工的不尽职和擅离职守。
“其实不怪他们,是因为火势不大,浓烟很难发现。”宋小可解释,却在一扭头发现责备的人是乔子楚,他也看着她。忽听有人辩解,原来是她,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地说:“不怪他们,怪你吗?保安不能保证安全是不是工作不尽职,发生火灾却没有及时发现是不是擅离职守?你出现在这,是想看热闹还是想看笑话?”宋小可面对他的质问竟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尽管心里有无数个解释的理由,却说不出来。
“这位先生,如果不是这位小姐发现火灾说不定商场火势已经不可控制了,顾客自然会人心动乱,连119和记者界都会将豪威作为焦点,到时候豪威的声誉受损远不止今天这些。既然您是工作人员,就该为自己公司的利益着想,而不是责备非豪威的热心人员。”顾云海站出来,看乔子楚冷眼横眉,心想一定是个凭关系进来的富二代,没有厉害分析,只会一味指责。
“是啊,乔总,是这位小姐和这位先生发现的火灾。”一名保安说,看穿着应该是保安队长。
乔子楚面对众人所指,无理反驳。但他毫不妥协,对着宋小可说:“是吗?谁知道第一个发现火灾的人是不是制造火灾的人呢?这位小姐,您说呢?”
顾云海看不过去了,“这位先生,请您注意您说话的方式,你代表的是豪威,我完全有权将此事告诉媒体。”
乔子楚毫不理会顾云海,继续针对小可,“我想问这位小姐,为何会来到被封锁的楼梯边上,是不是烟瘾犯了,躲到这边抽烟不小心把烟头扔在木头上,所以引起了一场火灾?”
众人都看不过去了,但是工作人员碍于职位有别,都敢怒不敢言。
宋小可再也无法忍受莫须有的职责,抬头目视乔子楚,眼神中透露出惊人的冷静和沉着,“第一,我不会抽烟,这点可以检查我毫无烟渍的牙齿;第二,你可以调商场录像看我在十分钟之前是不是在二楼女装对面的楼梯边上与这位先生聊天;第三,闻到气味我才一路跟过来发现的,我本来要拨119被这位先生拦了下来,现在还留着电话记录;第四,对你这种莫须有的怀疑和职责我要求你必须向我道歉。”
“第一,我不是牙医没办法检查;第二,调取录像必须由警方同意你是要我报警吗?第三,你的119记录并不能证明是不是你放火的;第四,没有前三,我何须道歉。”
“我……”宋小可没想到他的脸皮居然可以这么厚,这是什么人,他又不是不了解她,居然没完没了。顾云海要帮腔,她拦了下来,在领导面前不能丢人,她还不信今天死在这小子手里了。磨刀霍霍向子楚,撸起袖子做好准备,“我心地善良比不得你腹黑心里全是阴谋,我正直光明不撒谎比不了你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我心口一致有一说一比不了你口是心非简直浪费了一表人才,结果是黑心棉。我说不是我放火就不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清者自清,你不报警我报警,看谁怕谁!”说完,宋小可拿起手机就要拨打110,乔子楚终于妥协,“好了,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我还不想公司有负面新闻。”
“其实你一早就知道不是我放火还偏偏故意为难。”
乔子楚手指轻挑她的下巴,“所以我开开玩笑,你何必这么当真!”他凑近她的脸,几乎要撞上来,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吗?他也太胆大了,只见他凑近她的耳朵轻说“这次训练你及格了”。什么?原来只是一场训练,是上课!宋小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哭。
“你认识他?”顾云海问。
“不认识,这种人认识了才倒霉!”宋小可愤愤地说。
在豪威七楼的餐饮区,宋小可说自己喜欢吃湘菜,两人进了一家装修精致的湘菜馆,她不客气地点了几个特色招牌菜,价格不菲。
“既然领导非要请我吃饭,我就不客气啰!”
“感情是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一出来胃口变这么好。既然是改善生活,想吃什么尽管点,别说我不让你吃饱。”
饭菜上来后,她总是请顾云海先动筷子,把好吃的有营养的夹到他碟子里,还说“方便面吃多了必须要补补营养,新陈代谢才能正常,不至于过度衰老”,顾云海自嘲“已经一把年纪了,再老又能老到哪里去”,每逢说到老,宋小可便一本正经地吹嘘“顾总哪里老了,您正值风华正茂,只不过你现在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得为了公司多吃点,来给你一块鱼身上最好吃的肉”,她取下鱼身上最鲜嫩的一块肉又夹到他碗里。这一幕总让他想起曼曼,很多年前,他还是个穷小子,一无所长,生活拮据。曼曼毫无怨言地跟着他吃苦,虽然饭菜平常,但是她总把有营养的丢给他,总是说自己喜欢吃清淡的要保持身材。其实,他知道,因为她爱他,每逢改善生活下馆子,她也不愿意点贵重的菜。
宋小可有时候和曼曼很像,他不知道这是年轻女孩的共性,还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补偿。他应该抓住这次机会,还是保持关系,不远不近,上司与下属。
但是有一样两人是不一样的,就是曼曼从来不会点贵重的菜,这点……宋小可很直接。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宋小可说要去洗手间,去就去吧,还非要拿着包,女生真麻烦,这点曼曼可没那么矫情。等酒足饭饱准备结账时,才发现她已经结账,原来她刻意点这么贵重的饭菜都是为了他,这样的她让他更加欣赏,心有一丝莫名的感情在涌动。他知道,这种情愫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自从看她正义凌然地教训卖场销售员,见她执着地寻找火因,见她总是为别人考虑……这个女孩,实属难得。可是他是新上任的总经理,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
此路行不通,决不能和宋小可发生感情。顾云海默骂自己鬼迷心窍差点犯了大错,对小可说自己还有事今天的考察就此结束。
“那你先走好了,我坐公车回去。”宋小可本来也没期望他能送自己回家,这是工作,又不是约会。如果是以前的陈总经理,就算出来考察,心情一定没有现在轻松。
“我送你!”男人应该有的风度他怎么能因为要克制感情而丢失,何况两人以后在公司还要朝夕相处,就算克制,也不应该回避。
宋小可隐隐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但是说不清楚。
就在他的车开出车库时候,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响着喇叭闪着车灯,他靠路边停下来。保时捷上的男人下车,走到他的车旁,敲了车门。
“不好意思,宋小可是我的女朋友,我送她回家,顾总。”
就在一顿饭的功夫,他弄清了他是小可公司新上任的总经理顾云海,是小可的上司。但是两人一起在豪威出现,他居然心生醋意。她拒绝自己的邀请,就是有了备胎?透过玻璃窗户,看得到他们在一起吃饭,她夹菜给他,他们有说有笑,而跟他在一起,宋小可没有这样从容的笑容,没有这样亲切的动作。他回忆起来的是宋小可每一个可爱的瞬间,每一个难堪到令他心疼的时刻。在处理了火灾事故之后,他鬼使神差开着车守株待兔。
宋小可惊愕,她一直把“女朋友”这个身份当做玩笑,他挖苦的玩笑。谁知道他总是想起来就刁难自己,有时像天使,有时像魔鬼,捉摸不透。
顾云海愣了一下,女朋友?他不是火灾现场和她针锋相对的男人吗?原来是小情侣闹别扭在演戏。可是,宋小可不是没有男朋友吗?她还说工作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她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她是怎样的人,是不是和表面的单纯并不一样?他疑惑了。
“还不快下车!”乔子楚催促着,眼神是挑衅,宋小可不知怎么办,但是如果她不下去,她知道他不会罢休。可是她明明跟顾云海说不认识他,要怎么解释。三个人,夜幕下,道路边。终于,宋小可道了歉,打开后车门,钻进了那辆白色的保时捷。
夜里的风在车门打开关上的瞬间窜进来,即使门已关上,还是有一丝冷。顾云海庆幸自己没有陷进去,她并不是简单到透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