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死在岩石下

(2009年7月21日)

1

唐风躺在雨菲爷爷的**,紧闭的眼皮下,是另一番世界。

后花园,寂静的黑夜,没有墓顶的古墓里,何平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棺**。在古墓的旁边,那个已经被挖开的大坑里,有一个人正在大坑底下奋力挥舞锄头,“叮——叮——叮——叮——”锄头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敲击着坑底坚硬的岩石,在寂静的后花园中发出清脆而可怕的回音。

“吭——隆——”后花园的大铁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然后,它被缓缓地推开了。一个白裙女子拿着蜡烛出现在大铁门内,坑底的人还在专心致志地挥舞锄头。那白裙女子轻起微步,一步一步有节奏地踏在后花园的泥土上。女子手中的蜡烛,一滴一滴地淌下了烛泪,烛泪流淌到女子惨白的手上,重新汇聚,重新凝结,慢慢地,和女子的手融为一体。

白裙女子走到大坑的边缘,烛光照亮了整个坑底。坑底的人仍然在机械地挥舞着锄头,“叮——叮——叮——叮——”锄头一下下敲击着坑底的岩石,可是,每一下的敲击,在坚硬的岩石上,却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白点。

“你在挖什么?”白裙女子说话了。可是这声音却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更像是从另一个地方传来。

“王直的宝藏!”坑底的人并不抬头,只是闷声答道。

“这里不会有王直的宝藏,你就不要徒劳了。”白裙女子的声音依旧从另一个地方飘来。

“不!王直的宝藏就在这里,我很快就会挖到。”坑底的人固执地反驳。

“你已经挖到了坑底,难道宝藏在岩石下面?”

“掘地三尺不见骸骨,岩石之下,必有宝藏!”坑底的人念念有词,像是一句咒语。

“我来告诉你,王直的宝藏在哪里。”

“在哪里?”

“在黑洞里!在——深——海——黑——洞——里——”白裙女子的声音突然提高了,缓缓地说出了那几个令人颤抖的字眼。

“什么?深海黑洞?”坑底的人终于停止了机械地挖掘,他突然扔下锄头,仰起了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白裙女子苍白的脸。

“是的,深海黑洞。”

“那我不是白挖了这么久?”坑底的人无限沮丧。

“不!你没有白挖,你——为——自——己——挖——好——了——坟——墓——”白裙女子又拖长了声音。

“我的坟墓?你是说……我会死在这坑里?”坑底的人睁大了眼睛,盯着白裙女子,他的眼中闪出了无限的恐惧。

“不!你不会死在潮湿的泥土里,而是——死在坚硬的岩石下!”白裙女子苍白的脸上此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坚硬的岩石下?不!你在胡说八道,岩石下是王直的宝藏,不是我的坟墓。你这个魔鬼,诅咒我,我要杀了你,我要先杀了你……”坑底人被彻底激怒了,他绝望而又疯狂地冲上了大坑,挥拳向那个白裙女子打去。可是他的拳头却扑了个空,面前只有空气,没有那个女子,烛光也没了。

突然,身后又亮起了烛光。坑底人回头猛地朝白裙女子扑去,白裙女子躲闪不及,脚下一滑,竟摔下了大坑。坑底人并没扑到白裙女子,自己却摔了一跤。他从地上站起来,恼羞成怒,顾不得身上的泥土,一把抓起身旁的铁锹,铲起一抔土,朝坑底扔去,一边扔,一边歇斯底里地冲白裙女子嚷道:“我先活埋了你,活埋你,活埋你……”

摔入坑底的白裙女子试图站起来,但是她的腿已经摔断。她吃力地支撑起上身,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手中的蜡烛还奇迹般地闪烁着。她冷冷地冲正在坑边挥舞铁锹的坑底人说:“你虽然爬出了大坑,但你……其实已经死了……”

坑底人听闻更加愤怒,冲坑中的白裙女子吼道:“你去死吧!我要杀了你,活埋你……”一抔抔潮湿的泥土慢慢湮没了坑底的岩石,湮没了白裙女子的身体,最后,也湮没了那点点烛光……

2

21日02点30分,唐风终于看清了时间。又被噩梦惊醒,他感到胸口发闷,全身已被汗水浸透。他回想刚才的那个噩梦,白裙女子是谁?而坑底人又是谁?王直的宝藏真的在深海黑洞中?

这个梦又是如此真实,真实得有如亲身经历,但不管他如何努力,也想不出那个白裙女子究竟是谁,至于那个坑底人……梦中的碎片,开始在他的大脑中重新拼图。慢慢地,一个真实而清晰的形象在他的脑中显现,对!是他,那个坑底人就是——刘衡!

想到这,唐风不禁浑身一颤。刘衡?怎么会是他?他又跑到后花园去挖那个大坑了?白裙女子说的那句“你不会死在潮湿的泥土里,而是死在坚硬的岩石下”是什么意思?难道刘衡将要遭遇不测?不!唐风已经失去了何平,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同学!可是,梦的最后,刘衡却如发疯似的活埋了那个白裙女子,到底谁是受害者,谁又是凶手?

唐风不敢再想下去,他跳下床,轻轻地打开房门,朝正屋客厅里望去。客厅内一片漆黑,正屋的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异常。他静下来侧耳倾听,从客厅正中的帐篷内传来了一高一低,两个不太均匀的鼾声。唐风辨别出来,那个高的就是刘衡的鼾声,他对此再熟悉不过,因为在大学宿舍,刘衡就睡在他的对面。

唐风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看来刘衡安然无恙,其他人也没事,噩梦毕竟只是噩梦!唐风关上门,重新躺在**。屋内闷热潮湿的空气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久久无法再度入眠,唐风在**辗转反侧,折腾了许久,才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唐风又被一个奇怪的声响惊醒。他看看时间,21日03点30分。才睡了这么一会儿?这时,那个奇怪的声响再度传来。唐风坐起来,吃惊地瞪大了原本惺忪的睡眼,紧盯着漆黑的房间。他背靠着墙,一动不动,不敢去开灯,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因为——此刻,他已经发现那个奇怪的声响就来自这个房间。

3

“雨菲,爷爷有一个关于黑溟岛的故事从来没有对你讲过!”

唐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浑厚男中音吓了一跳,他瞪着惊恐的眼睛,注视着漆黑的房间。浑厚的男中音就是从这房间里传出来的,这是一个他从没听过的陌生声音。

“爷爷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个故事,是因为这个故事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太可怕了。”那个低沉浑厚的男中音再次响起。这个声音不是很大,语速有些缓慢。这时,唐风终于判断出来,这竟是桌上那台老式卡带录音机发出的声音,而刚才将自己惊醒的奇怪声音正是录音机转动倒带的声音。这录音机没人动它,自己怎么会……

唐风瞪着惊恐的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个不大的房间,仿佛正有一个幽灵飘**在自己周围。但是,不管是人还是幽灵,他都没有看到。

这时,录音机里的男中音又继续说道:“但是,爷爷还是决定在临行前把这个故事录在磁带里,希望你能听到。”

看来,这个浑厚的男中音就是雨菲爷爷的声音。

“这个可怕的故事,我想得从一张老照片说起。你曾经问我照片上的人都是谁,特别是三个年轻人并排站立的那张。我一直没对你说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照片站在正中,那位西装革履的青年就是爷爷的父亲,他的名字叫萧宏。站在他两边的那两个年轻人是父亲的兄弟。他们兄弟三人,父亲排行第二。左首那位年纪稍长的是父亲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而右首那位年纪略小的是父亲的弟弟,我的叔叔。”

唐风脑中顿时浮现出那张老照片。当时他对照片中的人也大感好奇,今天看来,谜团就要揭开了,只是他没想到,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揭开谜底!

录音机里继续传出雨菲爷爷的声音:“我们家族本是将门之后,但从明朝时定居在黑溟岛后,便弃武从文,诗礼传家。父亲三兄弟从小学习都很用功,三兄弟长大后,一起考到了上海的大学。大学毕业,父亲去了日本留学,伯父和叔叔则留在上海工作。本来,他们都会有一个不错的前程,但没过多久,抗战爆发了。伯父和叔叔为躲避战乱回到黑溟岛,父亲中断了在日本的学业也回到黑溟岛。三兄弟在岛上的生活虽然清苦,倒也过了几年世外桃源的生活。不过,好景不长,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人发现了黑溟岛的战略价值,便派兵在岛上修建了一个小型补给基地,给来往的日本舰船补给油料。从此,岛上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日本军人和军官家属,还有不少给他们干活的中国战俘和劳工。这一切打破了兄弟三人的平静生活,父亲凭着自己精通日语和在日本留学的经历,与岛上的日本军官周旋,勉强度日。又过了一年多,大约是在一九四三年,当时日本人已经在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岛上却突然来了一对日本夫妇。那个日本男人西装革履,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看样子不像是军人,倒像是位学者,而他的夫人则身怀有孕,即将分娩。这对日本夫妇上岛后,便和父亲他们一起住在山顶老宅里,准确地说,他们就住在现在一直空着的东屋……”

东屋?唐风心里一惊,怪不得东屋里有日本式样的玄关和家具,他立即想到了住在东屋里的那个不眠之夜和现在正躺在那里的何平的尸体。

4

“父亲一直对这对日本夫妇的突然到来心存疑虑,他们既然不是日本军人,到这荒凉的黑溟岛上来干吗?在和那个日本男人交谈中,父亲得知,这个日本男人名叫小野一郎,他自称是东京帝国大学的地质学教授,到黑溟岛是来研究这里奇特的地质构造。父亲从小在黑溟岛长大,知道岛上的地质构造确实奇特而复杂,很有学术研究价值,便相信了小野一郎的话,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这一年里,小野经常带着仪器和工具在岛上考察,闲暇时,便找父亲他们聊天,经常和父亲聊起中国历史,还有我们家族的历史。伯父和叔叔心直口快,也没多想。久而久之,父亲却感到奇怪,小野为什么对我们家族的历史那么感兴趣?除了和父亲他们聊天,小野还经常去找岛上的日本军官。父亲本来并没多心,但有一次,父亲无意中听到了小野和日本军官的谈话,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小野一郎并不是什么东京帝国大学的地质学教授,而是一位对考古,或者说是对古代宝藏很有研究的日本军官。他来到黑溟岛肩负着一项特殊的使命,这项特殊使命就是寻找明朝大海盗王直埋在岛上的宝藏,而这,正是我们家族保守了四百多年的秘密。”

古老而神秘的家族几百年来定居在这荒岛之上原来是为了保守王直的宝藏!唐风似乎开始明白了,王直的宝藏——这就是黑溟岛的秘密。

“父亲赶紧和伯父、叔叔商量对策,三人虽然知道岛上埋藏着王直的宝藏,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宝藏究竟埋在哪里。于是三人商定,守口如瓶,如果小野自己找到了宝藏,则设法阻止宝藏落入日本人手中。小野每天继续在岛上寻找宝藏,他破解了岛上许多的神奇现象,却始终没能找到宝藏。父亲在知道小野的目的后,也曾独自暗中寻找过,虽然没有找到,但他却掌握了一些小野不知道的秘密。恰在此时,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已经全面败退,日本人开始在占领区疯狂搜刮财富,以解战场上的燃眉之急。小野的上司不断催促他赶紧找到宝藏,与此同时,小野也感到父亲已经觉察出了他的意图,便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带兵直接把父亲他们抓了起来。当时父亲他们兄弟三人就被关在正屋东边的那个房间,而爷爷现在住的这个房间就是当时的刑讯室。”

“什么?刑讯室?”唐风盯着眼前这间黑暗的房间,突然感到身后渗出了一阵彻骨的寒意。想不到老宅还有这么一段历史,竟然做过监狱和刑讯室。

“开始时,小野对兄弟三人主要以利诱为主,说找到宝藏五五分成,但父亲他们不为所动。到一九四五年,抗日全面胜利,日本即将战败。小野终于恼羞成怒,开始在刑讯室对父亲兄弟三人严刑逼问。他们受遍酷刑,父亲虽然知道的情况最多,但他始终严守秘密。而并不了解多少情况的伯父和叔叔却挺刑不过,最后,胡乱地对小野说后花园正中的大土包就是王直的坟墓,宝藏埋在土包之下。小野于是便叫遍体鳞伤的伯父和叔叔,还有几个战俘去后花园挖墓,他们挖了一天,一直挖到了坚硬的岩石,仍然没有发现墓室,更不用说王直的宝藏了。就在小野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在大坑底部的泥土里发现了一柄明代宝剑,这把宝剑名叫——黑溟剑!”

黑溟剑?这不就是刘衡挖出的那柄宝剑吗?难道六十多年前它曾经出现过?唐风感到自己的大脑就要被撑破了。昨天,刘衡几乎用同样的方式使这柄黑溟剑重见天日,这是巧合?还是……可怕的宿命?

5

那个声音继续诉说:“伯父和叔叔,眼见日本已经撑不了多久,以为只要应付过去小野,挺过那段时间,便可得救。但悲剧从第二天凌晨就开始了,多少年后,父亲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的凌晨,日本战败投降的前一天,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叔叔竟然奇迹般地从囚室里走了出来,绕过了正屋客厅里看管他们的日本兵,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后花园……天亮后,他被发现死在了那座没有墓顶的古墓里,而且是直挺挺地躺在棺**。所有的人都惊恐万分,小野调查了一天,除了调查出那天晚上负责看管囚室的日本兵睡着了,其他的一无所获。小野也开始感到恐惧,他赶忙把那柄挖出来的黑溟剑供奉在正屋客厅的条案上,并对着条案上的牌位默默祈祷。但此时,小野已经无法关上由他自己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了。次日傍晚,也就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战败投降的那天傍晚,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听到这,唐风已经有了窒息的感觉,他的双手紧紧地抠进了床板上的草席里。

“那天傍晚,同样也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伯父突然发疯似的冲开了囚室的门,他一眼看到被小野供在客厅条案上的那柄黑溟剑。伯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拿起那柄黑溟剑,一剑刺死了客厅里看管囚室的那个日本兵,然后径直冲向小野居住的东屋,砍伤了小野和他的夫人。小野夫妇丢下自己的孩子,夺路而逃。而伯父真的疯了,他手握宝剑,逢人便砍。山顶上当时住的大都是日军家属,这些日本人纷纷从那条墓碑山路逃下山。伯父只顾疯狂地砍杀日本人,最后竟失足摔下了山崖,坠落在那块刻有‘黑溟岛’三个字的大石碑上。在夕阳的余晖中,伯父的鲜血染红了整块石碑。”

说到这,录音机里的声音停了下来。漆黑沉寂的房间中只剩下了唐风紧张的喘息声和收音机里磁带转动的声音……就在唐风舒了一口气,开始回想刚才那段话时,突然,录音机里又传来了那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只是这次,这个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但是,这并不是灾难的结束,而只是灾难的开始。就在小野和那些日本人还在庆幸他们逃过一劫时,突然,空中出现了一道球形闪电。可怕的球形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像是从遥远的地下传来。这时,远处压来滚滚乌云,白昼变成黑夜,空中电闪雷鸣,海面卷起巨浪冲上沙滩,湖水顿时变成沸腾的溶浆迸发出地表,原本宁静的沙滩上,刹那间阴风阵阵,野火丛生,尸骸遍地,只听见一片鬼哭狼嚎。这是黑溟岛的末日。大火在岛上烧了三天四夜,直到一场百年难遇的台风袭击了黑溟岛,才浇灭了这地狱的炼火。小野夫妇,岛上的日本军人和他们的家属,还有可怜的中国战俘和劳工全都被这地狱的炼火吞噬,只有我的父亲逃过了这场末日灾难!”

录音机里的声音到这里,再次戛然而止。此时,唐风的双手已经抠穿了**的草席,他惊恐地盯着桌上的老式录音机,直到磁带停止了转动。他知道,录音机里的可怕故事终于结束了,但是黑溟岛上的可怕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6

漆黑的房间里,唐风还在大口喘息着,虽然录音机早已停止了转动,可怕的故事也已听完,但唐风仍然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这间曾经做过刑讯室的房间。

他还在回想刚才那个可怕的故事,在岛上一幕幕的亲身经历和历史的记忆碎片亦真亦幻地反复在脑海中拼接,可是,现实和历史的碎片不管怎么拼接,却总是无法拼接出完整的图画。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模糊的光亮。光亮给这间漆黑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光明——是客厅的灯光!

“刘衡!你要干什么?”唐风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片刻的光明,就听到了孙鲁惊慌地呼喊。

唐风的身体一颤,猛地跳下了床。打开房门,他看见了惊人的一幕——客厅的白炽灯下,刘衡高高举起了那把黑溟剑,朝孙鲁睡觉的帐篷砍去。随着帐篷被划破的声音,孙鲁往外一滚,又一翻,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唐风还没反应过来,孙鲁已经向他的房间逃来。当孙鲁逃进房间时,站在门口的唐风看到了一张面目狰狞,充满杀气的脸。这还是刘衡吗?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

刘衡疯了!他手握黑溟剑,正朝唐风疾步走来。就在刘衡向唐风砍来时,孙鲁迅速地关上了房门,救了两人的命。

但是,刘衡还在门外挥舞着黑溟剑,薄薄的木门很快便被刺穿,锋利的剑刃在唐风眼前闪着夺目的寒光。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堵门!”孙鲁的呼喊惊醒了傻站着的唐风。

唐风赶紧搬来屋中的椅子和那个书架,堵住了房门。

“刘衡!你到底怎么了?”已无生命之虞的唐风和孙鲁开始冲刘衡喊道。

但是,刘衡并没回答他俩的问话,还在门外挥舞着那柄黑溟剑。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风转而问孙鲁。

“我也不知道,我睡得好好的,迷迷糊糊中,看见刘衡起来了。我被他吵醒,看见他打开灯,好像在客厅大门旁发现了什么。让我想想……对!我隐约看见他捡起来的似乎是块圆形的牌子,好像还是玉的!我以为他是起来上厕所,就没在意,又闭上眼睛睡觉,可谁料,等我再一睁眼,他居然像疯了一样要砍我,我看他是真的疯了……”

“玉牌?”唐风心里一颤,那块椭圆形玉牌?他赶忙伸手去裤子口袋里掏,一摸,玉牌竟然不见了。

唐风的脑中开始飞速回想,他记起来,昨天晚上刘衡叫自己把大门锁牢,掏口袋钥匙时,可能把玉牌掉了出来。

对!一定是这样!可是这块椭圆形玉牌又和刘衡发疯有什么关系呢?

唐风还在思虑之时,门外渐渐平静了下来。唐风和孙鲁侧耳倾听,客厅里好像没了动静,两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慕青!”唐风突然想到了慕青,他的心里更猛烈地一颤。慕青还在对面那个房间里……唐风不敢再想下去,孙鲁也意识到了慕青的危险,他俩又七手八脚地把家具搬开。当唐风急切地打开房门时,对面的房门也开了……

唐风看到了慕青,四目相对,还来不及说话,他们几乎同时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了刘衡的踪影。正屋大门洞开,一股阴风直吹进来,掀起了盖在那两座牌位上的黄色丝绸。唐风惊奇地发现,那两座被剔去了文字的牌位上,此刻……突然现出了一行文字。唐风揉揉眼睛,他看见了那行文字——若球形闪电再现,必有灾难降临此岛!

咒语!这句可怕的咒语,再次出现!唐风已经顾不上探究这牌位上的文字,他和慕青、孙鲁三个人一起扑到大门旁,因为他们看见刘衡手握黑溟剑,正向雨菲居住的西屋疾步走去……

就在刘衡准备砍掉西屋的门锁时,西屋的灯亮了。随即,屋门缓缓打开,雨菲还是穿着那身白裙,出现在刘衡面前。雨菲的眼里透着奇异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刘衡的眼睛,刘衡原本已经高高举起的黑溟剑竟又慢慢地落下。

刘衡一步步地向后退去,雨菲面无丝毫惧色,一步步逼着刘衡走到院中。终于,雨菲平静地开口了:“你——要——干——什——么——”

刘衡想说话,可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傻傻地愣在原地,但半分钟后,刘衡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震,然后转身向老宅外奔去……

7

刘衡是真的疯了!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喊着,手中握着锋利的黑溟剑冲出了老宅。见此情景,众人才如梦初醒,赶忙都跟了出去!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已经弹出了一抹红色,黑暗即将过去,黎明就要来临,但是,刘衡他再也看不到今天的阳光了。不!也许他正是为了去拥抱那抹红色,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连同那柄黑溟剑一起坠下了山崖……

当众人冲出老宅大门时,只看到了一个背影,那是一个曾为他们所熟悉的背影,就这样在他们面前纵身一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又是一个!

当众人赶到刘衡坠崖的地方,为时已晚。大家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唐风也像着了魔一样,沿着墓碑山路朝山下奔去。他跌跌撞撞地在墓碑山路上飞奔,此刻,他感觉周围是那么宁静,时间仿佛已经凝固,自己的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奔跑中,唐风忽然脚下一软,竟一脚踩空,重重地摔在了山路上。他趴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清早的晨曦穿过树梢,斑驳地投射在山路上。唐风依稀看清了面前那块墓碑上的文字——“故浙江东阳徐公讳宏之墓”。唐风心里一惊,这些墓碑不是被凿去了墓主的名字和籍贯,怎么面前的这块墓碑上……

唐风赶忙站起身来,又朝前后几块墓碑望去——“故南直隶歙县王公讳德之墓”“故浙江永嘉陈公讳敬之墓”“故福建宁德林公讳六之墓”“故南直隶溧水李公讳康福之墓”“故浙江苍南黄公讳海之墓”……一块块,原本被凿去名字的墓碑却又奇迹般地显出了名字。唐风忽然感到天旋地转,他觉得这些墓碑变成了一个个孤魂野鬼,此刻就缠绕在周围。他无力地扶住身旁的一棵树,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一定要找到刘衡,也许他还有一口气,哪怕只是一具尸体……唐风重新睁开眼睛,不再去看脚下的墓碑,一步步地来到山脚下。在那块刻有“黑溟岛”三个大字的石碑前,他看到了那柄黑溟剑。此刻,这柄剑在唐风眼里,已经变成了邪恶的化身。

循着石碑向上看去,唐风顿时怔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在石碑的顶端,正趴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正趴着一具尸体,那是刘衡的尸体。此刻,刘衡正睁着一双无比恐惧的眼睛,盯着站在石碑下的唐风。那双唐风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因为剧烈的撞击和难以名状的恐惧,险些就要爆出了眼眶。而刘衡身上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胸口,就是……就是那天在这石碑下被血染红的地方流淌出来。慢慢地,刘衡的血染红了整块石碑。在初升的朝霞中,石碑上“黑溟岛”这三个红色的大字显得格外刺眼和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