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莫失莫忘
医院里到处都是消毒室的味道,白色的世界干净得压抑。莫尘觉得周围实在太单调了,幸亏沈奕来看她的时候带来一束黄英花,夹杂了一些石竹,给病怏怏死气沉沉的病房带来一丝活力。
“于总。”
沈奕看到于飞扬愣了一下,于飞扬那一脸疲惫不堪的一看就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晚上。沈奕知道他们是旧相识,没想到关系至此。
“怎么样了?我一听说你在工地拼命住院了,马上就赶来了。思琪他们在上班,让我给你带话,大家都很担心你,让你不用担心工作。”
“工地的损失怎么处理?”
于飞扬抢话:“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不用担心。”
沈奕心神领会地安慰莫尘,“放心吧,于总已经替我们公司扛下来了。”
“谢谢!”
三人坐着聊天,不知不觉总是聊到工作。
安晨妮来到医院,带了一些早点。
“于总,这是您最爱吃的小笼包、豆腐脑,还有一份是给莫总的。”
莫尘侧过脸,外面的世界让她头疼。她不愿意再面对于飞扬暧昧的眼神,不愿去面对安晨妮对于飞扬的爱慕神情。
皇甫建杰和夏薇薇来了,也提了一些早点过来,“以为你们没吃饭呢,还挺会享受,鼎封的小笼包,汇圆的豆腐脑,都是上品啊。哥,你真行,鼎封、汇圆一个东一个西,早知道也让你给我们带些了。”
莫尘看薇薇来了,转过脸:“于总哪会做这些事,要谢谢安小姐了。”
夏薇薇天真地感谢安晨妮的细心,谁也没注意到病怏怏的莫尘心里也是病怏怏的。皇甫建杰更是没眼力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张嘴就问:“老莫,咱俩是不是假的。”
“什么假的啊?”
“你让我演你男朋友啊。”
莫尘恨不得脑子里的血块没摘干净,干脆晕死过去算了。皇甫建杰着急忙慌的样子,她真想从**跳起来给他一巴掌,“你神经病啊,没看这么多人吗?丢人!”
哎,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着她。
“你们觉得呢?”
莫尘问其他人,他们都摇摇头。
“老公你怎么这样,我们都要结婚了,还开玩笑。”
皇甫建杰吓出一身冷汗,夏薇薇和于飞扬看着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莫尘假装委屈询问。
“莫尘,你别毁了我终身幸福。”
“那你还毁了我终身幸福呢!”
“早知你现在赖皮,我早就不应该答应。你喜欢于兄,于兄也这么尽心竭力的照顾你,你们何必把我拉下水。”
沈奕和安晨妮听着不可泄露的天机,又惊又讶。锦华大名鼎鼎的留洋设计师和二流资质公司里的小设计,一个帅小伙一个坏脾气的大龄剩女,谁信啊!
“我——我跟他那是铁的不行的铁哥们。”莫尘开始结结巴巴。
“姐,算我求求你,放老弟一马,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不能让我声名狼藉毁于一旦啊。”
莫尘看皇甫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忍心继续装下去。当着这么多人,拆穿自己找男人假扮男朋友,是件多么丢人的事啊!皇甫偏偏挑这个时候说,这不是让他难堪吗?莫尘灵机一动,捂着头“哎呀,哎呀,我的头好痛,好痛。”
于飞扬见莫尘痛得鱼尾纹都拧巴了,满腔怒气爆发起来,推搡着皇甫建杰:“你还是不是男人,你以为她撞坏脑子失意了好欺负啊!”
夏薇薇也过去,站到哥哥身边,对他失望透顶。
皇甫建杰百口莫辩。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了,回头再来看你。”沈奕见状况复杂,莫尘钻进被窝里饭也不吃,遂准备回去。
“让皇甫和薇薇留下,你们都回去吧。”莫尘说。
“那怎么行?”于飞扬看着皇甫就一肚子气,莫尘还要赶走他,留下情敌。
“你看你一直打哈欠,快回去补觉,我们公司那摊子事,还得仰仗你解决呢!”
莫尘赶走了于飞扬。夏薇薇与皇甫保持着距离,脸色难看。
谁知道莫尘尴尬地笑着:“我演技不错吧!”
“莫尘——”
莫尘点点头:“我跟皇甫确实是假的。”
“那你刚才——”
“当那么多人的面,我脸再厚也觉得难堪啊,我知道皇甫一直追你,都跟我念叨八百遍了。”
皇甫激动地差点就握莫尘的手痛哭流涕了,“姐姐啊,你可害死我了。”
“别叫姐,我还没老呢!我可警告你,薇薇是我妹妹,你敢对不起她,我跟你拼命!”
只见皇甫建杰和夏薇薇眼神暧昧地交流,羞涩又忍不住传递讯息。
莫尘看着这对迟来的缘分,眼皮子低下发生的一见钟情,原来比青梅竹马的缘分靠谱多了。
莫尘推说困想睡觉,让两人先出去玩一圈,不必看着她。
晚饭过后,思琪和刘翘楚他们过来了,带来一些水果和鲜花,病房越来越有生气了。
思琪说:“莫总,你可不能再这么拼命了,天灾不需赔偿,这么大雨,北京城都瘫痪了,咱们倒几棵树算什么。”
刘翘楚竖起大拇指:“莫总,您就是我的偶像,我心中的女英雄。小时候《思想品德》课一遍一遍宣传赖宁救火,您就是当代赖宁,您救草木于暴雨之中,那多有范儿!啧啧啧,厉害!”
莫尘被逗笑了。她何尝不知道雨下到那个份上,早已没有挽救的必要了,也无须赔偿。只是她不全是为了公司,更为了第一次与他携手打造的项目,那是从小的梦想。为了心底里爱的最深的男人,她宁愿用身躯当堤坝,挡住汹涌奔腾不息的洪水。
所有人走后,于飞扬不放心又过来了,莫尘刚刚睡着又醒了。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好多了,差不多都可以出院了,在这躺着还不如在家躺着舒服。”
“那怎么行!你好好在医院养病,其他的事都别操心,想吃什么我帮你带过来。”
莫尘摇摇头,看着于飞扬。如此近的距离,伸出手就能摸到他的脸,心却如此遥远,猜不透,也不敢靠近。
她能感受到他细小的呼吸,一吐一纳,她的心再次狂乱地跳动起来。无数次近距离地靠近他,莫尘就紧张地全身颤栗。
于飞扬帮她掖了掖被角,她的脸憋得通红。岂不知被子下早已是一躯颤栗到澎湃的身体。
这时,皇甫建杰和夏薇薇手拉着手,肩靠着腻腻歪歪进来了,夏薇薇见哥哥在,慌张地撒开了手,亦步亦趋走到哥哥身后。
于飞扬站起来,青筋暴烈,握起拳头又想打架,夏薇薇挡在中间,向莫尘求助,莫尘“哎哟”一声,于飞扬马山转过身来,皇甫和薇薇趁着空档跑了。
“你放心,我回去一定教训薇薇。”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是自己的跑也跑不了,不是自己的留也没用。”莫沉有感而发。
“薇薇从小长在姑妈家,姑妈一直惯着宠着……”
“别说了,她没错,回去也不要说她,总之,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于飞扬有些糊涂,明白什么?莫尘怎么一点不生气,难道皇甫说的都是真的?莫尘脸上毫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很累了,想睡了。”
“我在这陪你。”
“你回去吧,昨天就么休息,在这么熬下去,真要是哪天我需要你来照顾,你恐怕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快回去,别让我赶你走!”
赶走了于飞扬。莫尘从假寐中睁开眼,换了衣服,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办理了出院手续。坐在出租车里,空调的冷气吹的她直发冷。一场百年一遇的暴雨一过,城市还是那个热闹的城市,像是从未经历过灾难,霓虹灯、红绿射灯、小彩灯齐齐亮起来,金碧辉煌。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一座装着自己欢笑与悲伤的城,只有自己能进去,因为,那里住着自己最寂寞的灵魂。
从上海到广州、南京,再到北京,历经了四座城市,在岁月的**中,总觉得等待成了一种长久的习惯,每座城都有记忆的牵挂,每座城都有寻找的痕迹,每座城也都是辗转逃避的避风港。
兜兜转转,没想到遇见了,还是要分开的。
回到熟悉的家,推开书房,抽出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摸索着上面的文字,记忆四起。抽屉里的百宝箱,每一张于飞扬写给她的纸条、歌词,每一个字她都看了又看,念了又念。
也许,早该一切清零。
合着眼睛眯了一夜,一大早被闹钟惊醒。莫尘给于飞扬打了个电话,“上午公司有人过来看我,你就别来了,让他们看见——不好。”
找了个借口,总算瞒过他了。
她把辞职报告交给秦总。最后一次祈求老板能将公司人事复原,她夺走的都必须还回去。
“是不是沈奕给你难堪,还是思琪?”
“不是,他们都挺好的。我是想回家照顾父母了。”
“我给你放一个月假,够不够?”
“谢谢秦总体谅,我回去就不回来了。”
莫尘重新回来上班,八卦谣言不止,关于于飞扬和她的绯闻,关于“灭绝师太”的行事作风……她示意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听她讲两句。
“能和大家一起供事,我很高兴。以后我不在公司了,我恳请大家能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把锦华项目做好。谢谢!”
简短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秦总将莫尘辞职,提议沈奕和思琪回复工作职位和权力之事说出来,公司一片惊愕。
“为什么呀?怎么好好的走了?”
莫尘打气:“锦华是我的理想,现在我把理想交给你们,大家要有信心,我不在,就拜托你们了。”
思琪鼻子酸酸,说她误会了莫尘。
莫尘走的很快,她拒绝了同事的欢送会和践行。
沈奕追出来,对她说:“哥送你一句话:不要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谢谢!”
两人击掌告别。
夏薇薇培训下课,和秋月一起走出去。皇甫建杰就在门口等着,她像个初恋的小女孩跑过去站在她面前,他牵起她的手。薇薇要拉秋月一起吃饭,秋月心领神会地自动消失了。
夏薇薇在哥哥面前点头哈腰表示不再和皇甫建杰在一起,若不是莫尘交代,她早把真相说出来了。这会子偷偷约会,就怕大哥突然出现,左看右看。
“别跟做贼似的,上车。”
夏薇薇蹑手蹑脚的进了车,小声地问皇甫:“你确定你是单身,你确定你要跟我交往,Are you sure?”
皇甫无语:“哥哥长的那么不靠谱吗?”
夏薇薇微微点头:“有点。”
皇甫认真地看着她:“我很严肃眼认真很郑重地跟你说,我,皇甫建杰,京城小伙一枚,单身,我是真心想和你交往,如果你不介意我有车无房,不介意我每天要和无数美女打交道,不过我保证不睁眼看她们一眼。如果你愿意,我马上把我的银行卡,信用卡,零钱包全交给你保管”,说着就掏钱包。
夏薇薇很想认真,可是皇甫语气和表情配合起来实在太搞笑了,终于憋不住,噗嗤笑出来,“俗,俗不可耐。”
“想吃什么,哥哥埋单。”皇甫说。
“都可以,你决定。”
爱情的初始总是“随便”,只要和你同去的那个人是对的人,去哪里,吃什么,玩什么都无关紧要。
薇薇忽然接到一条短信:薇薇,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发信人是莫尘。
昨天晚上,也就是于飞扬来之前,莫尘对夏薇薇说:“我和皇甫之间的事先不要告诉你哥,等明天过后,你找个时间再对他说。就算我这几天求你了,你俩再为我做这一件事。”
“为什么呀?我哥很在乎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啊?”
“等我能走动了,你再说。傻丫头,这种事让他知道了,他还不回来质问我,我哪有脸面对他。行啦,你记得千万要明天之后再告诉他,求你了。”
“好吧。答应你就是了。”
“薇薇最好了。”
“莫尘,你干嘛要骗我哥,他这次回国就是要找你,你都等了那么多年,怎么突然好像陌生人一样?”
莫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不肯相认。当初那么平静,何苦后来那么紧张,让她想不通也猜不透。
“我问你”,莫尘吞吞吐吐,“你哥的女朋友是不是很年轻,长得很漂亮?”
“女朋友?别逗了,他哪来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夏薇薇惊讶。
莫尘也惊讶,夏薇薇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来都是假的,不止她,还有她。莫尘努力回忆,他们之间怎么开始互相欺骗了,希望找到蛛丝马迹,可惜头很痛,什么也找不出来。只记得每次见到于飞扬,他都是一副很13的样子。
或许他连妹妹都没告诉。
已经决定要走了,什么结果都不重要了。
夏薇薇觉得不对,莫尘突然出院,不让他告诉于飞扬真相,哥哥还有什么女朋友……什么乱七八糟的。
“建杰,你觉不觉得莫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那是肯定的,尤其见到你哥,每次都心事重重。”
夏薇薇越想越不对,“莫尘昨晚出院了,还拜托我明天之前不能告诉我哥你们之间的事。还问我哥女朋友什么样?怪怪的。”
“坏了,以我多年的情场经验判断,他们之间肯定误会彼此了。你哥以为我和莫尘,莫尘以为你哥有女朋友。”
“多年情场?你到底有多少个女朋友?”
“夸张,夸张。我就你一个。”
“我不信!”
“咱不讨论我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帮帮他们,莫尘太不容易了,等你哥都等成老女人了。”
两人决定解开莫尘和于飞扬之间的误会。
当于飞扬接到妹妹电话,听说莫尘昨晚已经出院而且一直都是单身时,惊呆了。直觉莫尘是要逃避他,丢下手中的工作不顾安晨妮的阻拦驱车去找莫尘。
于飞扬和皇甫、薇薇几乎同时赶到莫尘家里,然而房屋早已人走楼空。房东正在收拾,准备租给下一个房客。
于飞扬揪着房东问莫尘到底去哪里了,房东只说不知道,只有一封信。
信封里有一张素描,一封信。
飞扬:
原谅我这么喊你,心底喊了无数遍,却从未喊出声。也许,等你早已是一种习惯,习惯到遇见你让我惊慌的措手不及。
对不起,我对你撒谎了,我没有男朋友,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是我不敢让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不敢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那么重那么痛。
一直以来,你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你的理想,你想考的大学,你想做的职业,你想去的地方……所有的我都是另一个你。我不知道割断和你的维系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你的关心里忍着默默走掉。
飞扬,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很怀念那时候没心没肺的我,可以勇敢地告诉任何一个人,我就是喜欢于飞扬。后来的人,只能等你喊出我的名字,可是终于用手势代替,可你终于还给我一个有形无声的唇语。
且让我的泪流到那么远吧,这样,我的爱人将永远不会知道:曾有那么一天,我为他而哭;且让我的泪流到那么远吧,这样,或许我就能遗忘了电影院、医院隔离区、锦华郊外的工地现场,那些迷霁,以及我俩曾一起走过的小径。
再见吧。
你的素描我不需要了,因为你早已在我心里抹不掉了。
祝你幸福吧,虽然是违心的。
于飞扬,你欠我一句话,下辈子还我。
署名:莫尘。
于飞扬眼睛湿润了,他以为委屈的是自己,莫尘辜负了他。原来谁都不曾辜负谁,是岁月和时光辜负了他们。
北京的沙尘在七月份奇异地刮过来,于飞扬下意识地念出:“尘土飞扬。”
莫尘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大厅,回望这个城市。虽然已看不清城市的容貌,却有一丝难舍。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一座只有自己能走进的城,曾住着我们最寂寞的灵魂。城里每天都在上演着,我们自导己演的悲剧或喜剧,而我们就这样在城里慢慢终老,了此一生。
一座城经历了岁月的风吹雨打,城里的我们也被风雨侵蚀的面目全非。在城里长久地等待一个人,忍受了寂寞、忍受了孤独、忍受了深刻、忍受了心痛。当别人无数次问她怎么还不交男朋友,怎么还不结婚的时候,却不知道她的等待早已刻在城市的围墙上,写满了情书。
她掏出电话,拨给石头,鼻子发酸,哽咽:“姐要过去,准备好接驾。”
话筒里传来石头的声音:“到现在还在倚老卖老,喂,听说飞扬回来了,你知道吗?你们有没有——”
莫尘急促打断:“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哪那么多废话啊,再啰嗦我不回去了。”
每个人都知道她在等待那个人,只有那个人装作不知道。
莫尘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转身,走就走吧!
于飞扬和夏薇薇、皇甫建杰来到莫尘的公司,被告知已经辞职了,莫尘只是说要回家看父母。于飞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将所有回家的航班和列车全查了个遍,三人兵分三路分头行动。
于飞扬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是自己不够自信,不够勇敢,才让缘分擦肩。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弃了。
高速路上快速行驶,心似火箭。首都国际机场的大厅空旷,他不知道莫尘是否已经过了安检,是否已经登上回家的路。拼着最后的绝望也要用力一搏。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所有的机场广播同时播出同一句话:莫尘小姐,听到广播后,请速与于飞扬先生/夏薇薇小姐/皇甫建杰先生联系。首都国际机场,回家的航班半个小时后启程,许多人在安检处排队等候,于飞扬喊着“莫尘”一个个看过去,终于都是认错了。回望着,总害怕错过了,又怕耽误时间,恋恋不舍地转向下个地点。
薇薇打来电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首都国际机场,快。”
于飞扬害怕莫尘已经过了安检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折回机场大厅,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不敢想。
莫尘从卫生间出来,排在最后。
广播再次响起,莫尘惊愕,拿出手机早已关机,漆黑的屏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再联系,不再陷进去。
她怕一拿起电话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于飞扬看着排在最后一个位置的女孩,背影是他熟悉的身影。他只感觉心要跳到嗓子眼了,张了几次嘴却发现那个早已刻在心里的名字,喊起来沉重无比。
莫尘不知哪里来的感觉,仿佛背后有巨大的吸引力,安检到最后一个,她随意地扭了个头,就再也不能前进。
他们互相望着,于飞扬的脸上是那么深刻的痛,一如十年前她送他的那天一样。时光流转,匆匆而过,没想到十年之后还是一样的情景。只是十年前的诺言演变成了谎言,十年后她已绝望。
安检人员催促着,她却迈不开脚步,行李突然好重好重。
“莫尘,莫尘,莫尘……”
时隔多年,她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他喊她的名字,迟来的承诺,等得她眼泪婆娑。她眨着眼睛,把眼泪眨巴回去,不懂声色地轻声抽泣。
“我走了,再见。”
莫尘往前踏了一步,拿出机票递了过去。
那道不能逾越的黄线如同银河一样遥远,他跨过去,拉过她,恳求着:“不要走。”
莫尘忍了好久的泪,突然决堤了。
也许是太久的等待早已经不起涟漪,他一句话就能让她笑,让她哭,让她辗转难眠。
安监处依然催促着,机票已经盖好章。
十年前的记忆又一次情景再现,他只留下一个诺言毅然决然背着行囊踏上了异国他乡的路,他在安检过后已消失在视野了,他不知道那个女孩蹲在机场里哭的撕心裂肺,以至于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很多人过来问出了什么事,都来劝慰她。莫尘只是摇摇头,眼泪也没擦,踏着步子表现的很坚强地走了回去。
时隔多年,回忆恍惚。
“如果我喊出你的名字,你就要嫁给我。”
“你混蛋,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想让我嫁给你就要嫁给你啊!早干嘛了,相见都不敢相认,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莫尘一边抽泣一边嗔骂。
于飞扬说父母的婚姻让他恐惧,越是牵挂越是害怕,他怕这种爱情有一天如父母一样平淡了,平淡到比分分开。小时候,他受过这样的伤害,不想再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他说:“一直以来,我觉得亏欠你太多,不敢要求你一直等我。一直以来,在你面前,我都是强装着镇定,其实一直没有自信,总怕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你。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如果你为了走出第一步,我会完成剩下的九十九步,是我太笨,一直不知道你为了走了九十九步,我还没迈出去一步。莫尘,你看外面的天,尘土飞扬,飞扬的尘土。”
莫尘看着外面,太远了,看的不清楚不真切。
安检处又来催促。
莫尘犹豫着。
于飞扬上前一步,夺过她的行李,拉着她往回走,对安检人员说:“我们不走了。”
莫尘甩开他的手:“谁不走了,你是我的谁就敢替我做决定。”
“莫尘,嫁给我。”
突然,于飞扬单膝跪地,拿出一枚戒指,对她说。
莫尘惊呆了。梦里千万遍想象过的场景,每次地点形式都不一样,她甚至梦到他拿着一棵白菜和一根铁丝来求婚,将铁丝绕在她手指上。
皇甫建杰和夏薇薇赶了过来,对莫尘说:“接受啊!”
莫尘喜极而泣:“你开玩笑的吗?我已经老了,经不起你多少个十年,你身边有的是年轻姑娘,我可没有年轻帅哥等着!”
“你在我心中从来没有变过,你还是十八岁的你,在机场送我,在我走后蹲在地上大哭的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是费了多大劲才站在休息的凳子上看你,那时候我就决定这辈子都要牵着你的手。”
“骗人!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吗?还来捉弄我!”
夏薇薇在一旁着急:“骗你的,我哥没有女朋友,就等你了。”
原来,两人的心思如出一辙。
算是默契,还是天意弄人?
“莫尘,嫁给我。”
莫尘知道自己等待太久了,不应该犹豫的。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可以不许思考的接受,现实却如沉重的石块压着,总是喘息沉沉。
“我——我——”她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莫尘,勇敢点,你们都等太久了,还在等什么?”
于飞扬眼神渴望地看着她,莫尘轻轻抬起手,拿起轻巧的戒指。于飞扬兴奋地抱起她,不过旁人地转了几个圈,一直到莫尘喊了好多遍“放我下来”,才放下来,却不放开,一直抱着,说:“我再也不放开了。”
莫尘伏在他的胸口,紧紧地,被他的气息团团围住。长长的头发贴在他胸前,他伸出手抚摸丝丝缕缕的发,莫尘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不由地将双手攀上他的腰间。甜蜜和温暖全部袭来,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周围的人也不存在了,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万籁俱静。
莫尘被紧紧地拥着,安静地溺在他的怀抱里呼吸着他的呼吸,从六岁到二十八岁,记忆像电影一样快速回放。
那些年一起走过的,肚子等待的路,又一次清晰、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莫失莫忘。
夏薇薇和皇甫建杰也激动地抱在一起,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