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学恋情

上海的冬天很少见到阳光,偶尔有,也是柔弱的难以感知到。所以,即使不下雪,上海茫茫的冬天,到处也是冷飕飕的感觉。上海的湿冷是深入骨髓,是钻心的感觉,比北方的冬天让人难以忍受。莫尘只能盖两床厚厚的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黑色的头发。

于飞扬的心里说市里的中学友暖气,很暖和,穿着毛衣还觉得热。莫尘想着暖腾腾的暖气,一定把他的脸熏的微红。而她,手脚冰凉,没有暖和的时候。最冷的那天,外面的冰比家里薄多了,室内的寒冷却更厉害。

两人互相说着珍重,互相鼓舞。

今天又收到一封信,莫尘永远像接到第一封信一样激动,慌忙兴奋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

她傻眼了。

他们的通信从未提起夏薇薇,仿佛心照不宣。可这次,于飞扬拜托莫尘替夏薇薇写一篇论文,言辞客气。莫尘读了,像是她和于飞扬隔了很远,连普通朋友也算不得,才这样祈求害怕她不答应。而,夏薇薇像是他最亲的人,可以为她求人。

莫尘总是不愿意相信,哪怕只是梦幻,就让她在梦幻里活着好了。

于飞扬是这么残忍。

总是太过希望,才会绝望。总是希望简单,却被简单凌乱。那时的他,是否如今日一样,话不能说。“请求”两字是生生地将缘分一刀斩尽。

谭建飞打来电话,要莫尘不要忘了明日的生日聚会。

莫尘懒散地躲在被子里,被窝越来越凉,手脚冻的直发麻,腿抽筋。莫尘就这样呆呆滴想着从前,不知道是第多少字一个人默默地回忆,有时候笑有时候哭。

原来舍友总是问莫尘怎么了?后来才知道不需要问,只要留给她空间一个人默默发呆就好了。所以莫尘一发呆,其他人就跑到外面,把空间留给她。

想着想着,莫尘终于决定要忘记了。

莫尘发现她一直珍若至宝的书籍《追忆逝水年华》把喜欢的句子连在一起,就是命运对她的暗示。

书里说: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如一连串在海中跳跃的浪花。

书里也说:我终将遗忘梦境中的那些路径、山峦与田野,遗忘那些永远不能实现的梦。

书里还说:且让我的泪流到那麽远吧,这样,我的爱人将永远不会知道,曾有那麽一天,我为他而哭,且让我的泪流到那麽远吧,这样,或许我就能遗忘了琵卓河、修道院、庇里牛斯山的教堂、那些迷霁,以及我俩曾一起走过的小径。

连起来,不就是告诉她,生命不过是想和忘。既然不能继续想了,就干脆忘了吧!

飞扬送给她的书,她拿出报纸包住,用胶带封起来,插进书架上,不让自己再去翻阅。还有每次飞扬写的小纸条,她不舍得扔掉,只好房子盒子里,压在行李箱最下面,不去碰触。那时,处理感情的方式,就是把与他有关的东西拿走,拿走看不见就不会想念。单纯的心,简单的让人心疼。

谭建飞的生日上,除了他的朋友同学还邀请了莫尘的三位舍友。舍友都买了礼物,莫尘也只好买了一支铅笔作为生日礼物送上。

“既然你喜欢素描,就送你一支铅笔,用我送的铅笔画出来的人物画像保证质量达标。”

谭建飞问:“追女孩子好使吗?”

莫尘夸口:“那必须的!”

生日中新增加一个环节,所有人都站在对面,谭建飞站在对面画,不允许有人偷看。莫尘他们只好坐的远远的,不知道谭建飞打什么主意。

一刻钟之后,谭建飞让大家坐回来,开始点蜡烛许愿池蛋糕。那张画像却还是捂的结结实实,不给人看,说什么等下大家就知道了。

蜡烛点燃,齐声唱生日歌,待谭建飞要吹蜡烛的时候,他却让大家先停下,有话要说。

“我记得刚上大二的时候,刚子问我,说宿舍里就你还单着,是不是美女太多挑花了眼啊!我说我想找一个不太听话,能跟我闹,让我觉得生活特别有滋味的女孩。我想说,我遇到了。我把她画在纸上,其实她早已印在我的心里。她说用她送的铅笔将女孩的画像画下来就能追到心爱的人,不知道她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和她一起吹蜡烛,想和她一起许愿,我想以后每一个生日都和她一起度过。”

大家都看着莫尘,莫尘脸已通红。蜡泪一点点滴下去,本就细小的蜡烛越发显得柔弱了。乐乐先被感动了,小声地莫尘说:“答应他吧!”

莫尘脑子很乱,她不能接受谭建飞却又想找个人代替于飞扬。

谭建飞双手拿着画像,比第一张更栩栩如生了。

“飞扬——”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泪流下来。旁人都以为是感动的,只有她知道是绝望的。

看着谭建飞渴望的眼神,充满怜爱。一个人久了,是该找个人温暖一下了。

她默默接过画像,点点头。

眼泪汹涌极了。

谭建飞拉过她的手,她只觉得抗拒,却硬是没有松开。这场生日宴成了她和谭建飞的定情宴。同学、舍友、朋友吃的更开心了,将蛋糕抹的脸上身上都是,生日宴乱成一片,莫尘只觉得她是个多余的人。

男生在避免不了喝酒,闹着要他们喝交杯酒,莫尘只好说自己不能喝酒。这些人仍不让过,以茶代酒也要装装样子给他们看。拗不过去,莫尘只好和谭建飞手交手,杯交杯喝了一口。如此亲近,她却当闹家家了,心底没有一丝在意或者不在意。

如果换成于飞扬,她一定心里打鼓,连杯子里倒了酒还是倒了茶也顾不得了。

这样的无所谓和不介意,说明心里不爱。莫尘想。

不是说日久生情吗?时间久了,她一定会忘了他。

闹完了交杯又要闹接吻,谭建飞半推半就询问莫尘的意见。

“想看吗?想看你们先问一个给我看看,男人吻男人,吻够十分钟,我就亲给你们看。”莫尘看着那帮男人饥渴的都残废了,这么想窥视隐私。

“切,好恶心啊,还十分钟。”刚子说。

“不乐意就别怪我们不给你们看,就是演出也还有演出费呢?你们想不费力气白看啊。”

“就是,都什么心思。”乐乐符合着说。

乐乐一开口,齐娟和薛琪雯也符合,那些男生只好作罢。

生日晚宴结束之后,莫尘想和舍友一起回去,谭建飞却你你歪歪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第一天,我们能单独相处一会儿吗?”莫尘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告别单身了,就在几个小时前把自己卖给了谭建飞,还搭了一支廉价的铅笔。唯一的收获就是一个声音富有磁性的男生和一张素描。而这两件东西拿钱就能买得到,一盒磁带才几块钱,一张人物素描步行街上也就十块钱。莫尘想到自己哭的稀里哗啦,被谭建飞误认为感动,便尴尬歉疚。

“好吧,但是不能太晚。”

谭建飞高兴地牵起莫尘的手,拉着她就说“地图,我带你去看外滩。”

莫尘本想说“外滩就不去了,就在附近走走吧”,她无数次想过和于飞扬一起漫步在外滩,有了这个念想,便不想和别的男生一起去。只是如今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有他的痕迹要一一抹去。莫尘努力地想尽快忘记。

外滩的桥上总是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一个人、一对人、一群人,都把外滩当做拍照留念的背景。莫尘被谭建飞牵着手,走在人群中,仿佛一对幸福的情侣。

夜和凉风一起压过来,莫尘已经留长的头发随风凌乱飞舞,她本想伸手拂在耳后,一只手已捋过发丝,一绺一绺拂在耳后。莫尘警觉地往边上躲了一步,谭建飞更往前跟了一步,紧紧地对视着。

莫尘出了一手心的汗,脸却被风吹的冰凉。

谭建飞握着她的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么紧张。”

莫尘结巴紧张地说:“谁——谁紧张了!我习惯出汗!”

谭建飞坏坏地一笑:“你不紧张我紧张”,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感受他因为紧张跳动更厉害的心脏。

莫尘憋红了脸,使劲抽出手,却被攥得紧紧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这么算来你送我的铅笔岂不是太廉价了,我能索要一件贵重的礼物吗?”

莫尘张大眼,问:“什么礼物?”

“一个吻。”

“不行不行。”莫尘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为什么?”

莫尘这才意识到随便答应别人的要求有多荒唐,恋爱不是过家家,一切都可以是假的。他要玩真的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吻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献给什么样的人,就稀里糊涂吻了于飞扬,算算已经过去四五年了。如今拉着手已经是她想到的极致了。就是于飞扬,最过分的幻想也是他抱着她,亲吻是连梦都没有梦过的。

莫尘惊慌地说:“不行就是不行。”

谭建飞有些丧气,却仍安慰莫尘,“那就等你准备好了,我相信我会等到你愿意。”

谭建飞的声音真的好听,低沉的、磁性的、富有金属感,又仿佛热带雨林里潮湿的空气,任你方圆多少里,也会拜服。莫尘后来一直寻找这种声音,终于在听过陈奕迅的《浮夸》之后,才惊觉谭建飞的声音和歌王陈奕迅有几分相似。都是容易染上去,戒不掉的。而莫尘爱上的也仅仅是声音,不是发生器。

谭建飞在诉说一长串相思爱慕之情后,莫尘仿佛听得是别人的故事,没有感动,只有对那种具有魔力的声音的倾慕。

她说:“你说的比唱的好听。”

谭建飞恨不得一头扎进黄浦江,“你听我说什么了吗?”

莫尘一脸无辜地问:“你说什么了?”

谭建飞只好再重复一遍:“第一次见你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后来你逼着我唱歌,我才注意到你实在很令人讨厌,等你跟我合唱之后,我才切切实实开始注意你。之后和你聊天,发现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送画像送字送花你全无动于衷,我束手无策,我从来没有那么不是所措过。所以,我确定我是喜欢你的。今天我特别高兴,这是所有生日里最值得纪念的一天,莫尘,你是我的幸运女神,我会一直爱你!”

莫尘仰着头,看着比她高出大半个脑袋的谭建飞,说:“哦,你追女孩子的技术真不怎么样,太老套了。”

谭建飞可怜巴巴地问:“难道没有一点感动吗?”

莫尘说:“有一点觉得烦。”

谭建飞彻底绝望,指着黄浦江开玩笑说:“你是要逼我跳下去吗?”

莫尘扑哧一笑,“我逗你玩呢!”

谭建飞趁其不备,一下搂住莫尘,“我让你逗我玩,看你逃不逃得了?”

莫尘猛然被一庞然大物抱住,身体袭击过来的荷尔蒙令她不知所措。她很想呼喊飞扬来救她,只是如今的险境还不是因为于飞扬吗?

突然,脸被亲了一下。

莫尘却眼睛湿润。

谭建飞得意幸福地牵着莫尘的手,以为莫尘是害羞而低下了头。

莫尘将夏薇薇的论文组装完成,附了一封很简短的信:论文已写好,不知是否符合要求。有史以来,最短的一封信,她希望就此了断,却不知如此的短,却是想接到于飞扬质疑的回信。

于飞扬也是木头,来信只是多了几行字,感谢就占了一段,另一段说临近高考学习紧张,没有时间回信了。

莫尘当做是绝交信,在回信的空白处写下:“负了时光。”

谭建飞恋爱之后,连早晨的广播都带着甜味。甚至在莫尘生日那天,他借着广播公开索要全体同学的祝福。莫尘那日连门也不敢出,生怕被指指点点。谭建飞要给她过生日,让她出来,她躲在宿舍死活不敢迈出一步,连上厕所也是看好走廊没人才一路小跑过去的。

一直到夜深人静,校园里看的不那么真切了,莫尘才蹑手蹑脚跑出宿舍,一见谭建飞就跟地下党接头一样,左看右看,非拉到不显眼的地方,小声地说:“你在广播里说那些做什么?好多同学非跑到我们宿舍说这个说那个,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以为你会高兴。”

“高兴?现在我算是出名了,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们在谈恋爱……”

“不好吗?我们谈恋爱又不是偷偷摸摸的。”

“可是……”莫尘真是被气糊涂了。

“为什么你总不想承认和我在一起,我们交往也有几个月了,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你都害怕被人知道,你在躲避什么?”

谭建飞一席话,莫尘无言以对。她在逃避吗?她一定很高兴于飞扬能为她这么做。看着谭建飞落寞忧伤的表情,莫尘只觉得自己比于飞扬还残忍。谭建飞不是替身,她应该接受才对。

“对不起,我——我不会谈恋爱,很怕你为我付出太多,而我付出的太少。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傻瓜,怎么会。只要你喜欢,我做再多也心甘情愿,我怕的是你不喜欢又不说,我不知道怎么就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谭建飞越是如此,莫尘的负罪感越严重。她只能一点点爱上谭建飞,才足以赎罪。她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我要爱上他,我会爱上他。

“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只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适应。突然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你一路攻势很猛,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招架,你让我慢慢去适应,我保证会做一个很好的女朋友。”

“傻丫头。”

谭建飞把她搂在怀里,像抚摸一只乖顺的猫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

有一种感情叫无缘,有一种放弃叫成全。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曾经拥有。许多的事情,总是在经历过以后才会懂得。一如感情,痛过了,才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生活哪里需要这么多无谓的执着,没有什么就真的不能割舍。

莫尘咬着嘴唇,双手攥紧了,她是真的想忘掉,可是连忘掉也这么痛苦。

从此之后,莫尘开始学会关心谭建飞,开始学会做别人的女朋友。她总是提醒谭建飞不要吃太辣的食物,免得伤了嗓子;不再总拉着舍友去玩照了一堆照片却惹得谭建飞抱怨,开始约上男朋友,两人留了一些共同的回忆;莫尘也学会不再埋怨……只是她还是拒绝谭建飞的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