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番外——再见,昨天
再次回国已经是七年后,受乔锦年邀请,回来看一场好戏。
飞机降落时,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我身边的人一脸期待,“就要看到妤笙的爸爸了,真开心。”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带着可爱一面的男人,是我的丈夫,蒋恒。
刚到出口,就看到了乔锦年。
她向我挥挥手,我和蒋恒加快了脚步向她走去。
很奇怪,从前与她并不是多亲密的朋友,中间间隔着多年未见,可就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
乔锦年出狱后,开始了与我的联系,她是我在国外唯一与国内联系的朋友。
她可变得比从前开朗多了,开了一家钢琴班,每天教小朋友们弹钢琴,闲暇时世界各地奔跑,身边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用她的话便是,她再也不会傻傻地将一颗心孤注一掷地压在一个人身上。坐过牢的女人,把日子过得如此小资有情调,着实令人艳羡。
“锦年,好久不见!”
“是啊,真的好久了。”她拥抱住我,笑说:“欢迎回国!”
蒋恒和乔锦年是第一次见面,各自打量着。
“锦年,这是我丈夫,蒋恒。蒋恒,这是锦年,我的好朋友。”
蒋恒恍然,故作生气状,“原来你就是每晚和我老婆聊天害的她都不跟我**的那个人啊。”
蒋恒的直白,惹得乔锦年恣意大笑,做出保证,“蒋先生,我下次找你聊天可再也不会挑在你和你老公**的时间了。”
回来真好,我再次在心里感慨。
犹记得七年前,父亲说:“妤笙,你究竟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趁父亲还有能力,我送你去那儿。”
我知道他给我的选择里,没有霍君延。
彼时我的霍君延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只是那个孩子失踪了。
我看着家中墙壁上的地图,随意指了一处地方。
“父亲,就这儿了。”
是米兰,在伦巴第平原上,是时尚之都,歌剧圣地,意大利歌剧闻名世界,有世界最为著名的斯卡拉大剧院,而我和霍君延最爱的歌剧《图兰朵》就在此首演。
这是他第二次撵我走,第一次他是没办法,这一次他却是心甘情愿。
因为,我做了错事。
霍君延的女儿是我让人抱走的,我曾经抱过那个孩子,她冲着我笑,浑然不知她眼前人的阴险恶毒。
我亲了亲她的脸颊,正犹豫着要如何处理时,父亲的手下让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他们夫妻,并对我保证一定不会把我的事泄露出去,我点头同意,最后一次看了那个孩子,“好好照顾她,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毕竟那是我最爱男人的孩子,我也舍不得她吃苦。
他们的速度也快,第二天,便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
没有谁能查到我身上,饶是霍氏集团再厉害,也不敢一口咬定孩子是我让人抱走的。
我以为自己做得够隐蔽。
可是父亲还是知道了。
这也是他必须送我走的原因。他不愿意我为了一个男人一错再错,迷失自己,变得不再善良。
在他看来,一个人可以为雄心壮志不择手段,但必须要有良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分得清清楚楚。
那年的那天,我一个人在机场等待着登机,瑟瑟发抖,手握着机票,内心苍凉迷茫,不断地环顾四周,心想,也许父亲就在某个角落看着我。直到登机时,我才彻底绝望。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可却不是照向我生命的那一束光。
我又被自己的父亲遗弃了。
凭借着自己的信念,我在米兰的第一年过得风生水起,结交名媛,宴会不断,每日都光鲜亮丽的,可是这心却愈发的变得空虚寂寞。
也在一次宴会上,遇到了我现在的先生。
他是华裔,虽然自小生活在米兰,却因祖母的缘故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我们只交往了28天,对彼此的了解浅薄一层,但我却嫁给了这个男人,并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
从不奢求会一直幸福到底,但这六年,我从未对他失望过。
在他休假的时候,我们每年都在世界各地度假,他最期待的是中国,可我每次都拒绝回来。
每当他不解地问我为什么时,我总有一种冲动想要全部告诉他,可我不敢,害怕他会因为我的所作所为离开我。
车子开在梧桐树下,阳光洋洋洒洒,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我趴在车窗上望着外面城市的变化,蒋恒头枕在我的肚子上浅眠。
车厢里,静寂无声。
我终究打破了这份沉默。
“锦年,你一直都不肯告诉我的好戏是什么?非要我亲自回国一趟。奔波了二十几个小时,我在飞机上可以休息,你看我老公累的。要是你所谓的好戏不足已令我感兴趣,到时候你就等着我抽你吧。”
“沈栀晴失忆了。”
“什么?”
“是真的,她忘掉了所有,只记得霍君延。”
我怔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刚想要问什么,就看到蒋恒睁眼坐起身来,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是我从前的朋友,你不用知道。”
“哦。”他拖长尾音,有些失落,然后又把脑袋凑到我眼前,饶有兴趣地问:“你前男友?”
在过去,我从未向蒋恒说起我的从前,尽管他一直都很好奇,一直在追问。
如今被他听到点只言片语,总归是好奇的。
我推开他,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蒋恒,你答应过我,你不窥探我的过去的。”我生气着说。
他摊开手,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嘛,不说就不说。”
车子开进周家的老宅子。
下车后,佣人就围上来,替我们取行李。都是一些生面孔,父亲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微笑着看着我们。
我拉着蒋恒跑到他面前,撒娇道:“爸,我好想你哦。”
“死丫头,想我也不回来。”
“不是有给你打电话么?”
父亲捏着我的脸,一边的蒋恒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我知他势必又在吃醋了,这人可真有意思,从前对我看管严厉,不让我拈花惹草,到处乱吃飞醋,现在连我父亲的醋也要吃。
我私下捏着他的手,他吃痛,眉头皱得更深了。
“爸,这是你女婿,叫蒋恒。”
父亲仔细打量着他,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可真长得不赖,不愧是我女儿看中的人,一表人才。”
“爸爸。”蒋恒被夸后,表情也没那么难看了,笑着喊父亲。
“快进屋吧,外面太阳大,你们肯定觉得热。你宋阿姨给你们准备了酸梅汤解渴,锦年也来。”父亲率先进屋。
去年,父亲打来电话说他娶了一个女人,日子好打发多了。
因为我和蒋恒结婚,他没来参加我的婚礼,所以我也没带蒋恒回来参加他的婚礼,为此他有好几个月都不理我。
客厅里,有个温婉的女人端来一杯杯酸梅汤。
她的气质温婉大气,有些年纪却风韵犹存,父亲的眼光依旧是极好的。
“这就是你宋阿姨了。”
我站起身有礼貌地喊了声“宋阿姨”。
蒋恒也跟在我后面叫宋阿姨。
“这是妤笙和蒋恒吧,一对璧人啊。”她笑着说,那眉眼犹如是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尤其是侧面,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半分钟后,我才恍然,那份气质像我母亲。
我才终于明白多年未曾续弦的父亲为何那么突然地要娶一个女人。
“爸,我和蒋恒都累了,你帮我们招待锦年吧。”
“好,快上去睡一觉吧,晚饭时再叫醒你们。”
我对锦年说:“明天我去你家里找你。”说完,便拉着蒋恒上楼。
我的房间在三楼,和我走得时候一模一样,父亲大概每天都派人来打扫,房间里清香袭来,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是一盆栀子花,开得正盛。
蒋恒放好行李箱,躺在**,他向我招手。
我依言躺在他的怀里,他一个翻身就把我压在身下,嘴角慢慢上扬,坏坏笑着。
“妤笙,我想你了。”
“我不就在你眼前吗?”我被逗笑了。
“我想你的身体了。”
我无语,笑着吻上了他的脖子,然后附在他耳边哄他:“乖,睡一觉吧,我怕你精力不够。”
“妤笙,你真残忍。”
“别闹,乖,快闭眼睡觉。”
我撇下他,走到阳台上。
低头看这那盆栀子花,想起了沈栀晴。
那个什么都不用争取就能得到别人羡慕不来的爱的女人。
曲少恩爱她,即便是结婚多年仍旧没放下她。
霍君延,这些年一直都守护着她,爱不减一分。
有些声音悠扬地从远方传来。
“妤笙,你长得可真像洋娃娃,长大后,我要把你娶回家放着。”
“妤笙,你一个人去法国吧,我暂时走不了了。”
“妤笙,我有喜欢的人了,她的名字叫沈栀晴,晴天下的栀子花开。”
“妤笙,你要把我从心里拿掉,不然你以后要怎么办?”
“妤笙,对不起,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我不想让她生气。”
……
他说不见面,就再也没让我见到他一次。
我无法原谅他,那么轻易地抛下了我们多年的情谊,匆匆离开了我的世界。
翌日,坐在花园里享用早餐,空气里到处散发着栀子花的香气,看着那洁白的花骨朵,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
“宋阿姨,可以把家里的栀子花都铲掉吗?太多了,碍眼。”我直言不讳地说。
宋宁一下子傻眼了,有些不知所措,满脸歉意。
父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用眼神警告我。
我闭了闭眼,压下怒火。“对不起,宋阿姨,你若是真的很喜欢栀子花,那就留着吧。”
父亲满意地对我笑。
抬眼看着生机盎然的太阳,又一个晴天。
犹记得那个人说过,她是他的晴天。
是当年忘记了加两个字吧?霹雳,晴天霹雳。
蒋恒给我拿来报纸,我置之不理,他挑眉,饶有兴趣地说:“看看啊,保证你不后悔。”
他的手指了指报纸上特定的板块,“我看到两个名字,沈栀晴,霍君延,你们昨天不是还说了这两个名字了么?”
我接过报纸看起来,偌大的标题写着:半岛花园小区一栋别墅发生火灾,一死一伤。
这是上个月的报纸了,我问父亲,“这是真的吗?”
“沈栀晴的父亲现在还在ICU躺着,命不久矣。”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心情。
命途多舛,这个词放在沈栀晴身上再好不过了。
我把蒋恒一个人留在家里,单独去找了乔锦年。沈叶,沈栀晴的妹妹带着孩子在玩,她并不认识我,只以为我是乔锦年的朋友,还对我微笑,为我递来饮料。
“谢谢!”我笑说。
乔锦年下楼,沈叶牵着她儿子上楼去了。
“我看到那份报纸了,你弟媳的妈妈死在火场,爸爸在医院。”
“嘘——”乔锦年指了指楼上,小声说:“她待会就去医院,等她走了,我们再说吧。”
“好。”
话刚说完,沈叶就拿着包下楼,“年姐姐,我带吞吞去医院看他外公,你和你的朋友好好聊天。”
“好,你放心走吧。”
沈叶的车开出院子,乔锦年笑了,“你知道吗?我自从回家后就从来没和吞吞怎么接触过。沈叶大概觉得我的抑郁症还没好,怕我像捅她姐姐那样捅了她儿子吧。”
“你当年可真是好胆识。”我佩服道。
“那时候要是没有抑郁症,我也不会有那份胆量。好了,谈正事吧,报纸上没有披露出来的是,那把火是沈叶的妈妈放的,也是因为抑郁症,想不开。她死了也就死了,本来也不是愿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可怜沈叶的父亲白白受了重伤,忍受着剧痛,每天熬着。”
“她也是因为这个刺激,才会失去记忆的吧。”
“不,最主要的还是她的女儿丢了。那时你应该还没离开,那件轰动全市的事情,霍家丢失了婴儿,你应该知道吧。当时我在监狱里,小宇跟我讲的不多。”
“嗯,我记得那事。”我小心地不动声色地说。
“其实真应该感谢那个抱走孩子的人,帮我们都报了仇。”
“是啊。”我有些不自然地附和。
“妤笙,你的手怎么在颤抖啊?”
“可能是空调温度太低了,我有点冷。”我解释。
“妤笙,我后悔了,我后悔让你回来了。其实,我没有那么幸灾乐祸。在监狱里,我每天都在恨,我恨我为什么要在监狱里度过我的七年,而她沈栀晴,什么都圆满了。可当我真的等到她不圆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同情她的,一路走来,她经历得比我们都多,不是吗?”
“锦年,一直以来我不敢告诉你的是,我不恨沈栀晴了,我所有的伤痛,有一个人为我治愈了。在我恨得死去活来时,在我的世界看不到一丝光亮时,我遇到了蒋恒。他就是我的阳光,一个不经意间走进我的生命把我从地狱拯救到天堂的天使。”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打扰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乔锦年略带抱歉的说。
我摇摇头,“不,我甘愿回来,就这一次,我要把未来和过去彻底斩断。如果我做了一辈子的鸵鸟,我的幸福就永远缺一个口子。”
我对沈栀晴的歉疚也就永远存在着。
我回来最大的原因是,我想要通过父亲找到当年我送走的孩子。
我想把她还回霍家。
在医院里,我见到了霍君延和沈栀晴,狭路相逢,他们跟着一群医生边走边聊。
霍君延的脸上布满愁云,沈栀晴的手紧紧抓着霍君延,眼神怯弱卑微,她羞涩得就像一个小孩子。
直至他们坐电梯上楼,我还是将视线固定在那里。
欣喜地想,我记忆里的男孩,已经变成大男人了。
蒋恒推了推我,“发什么呆呢?走啊。”
“嗯,好。”我回过神来。
因早上肠胃不适想吃药,可是蒋恒坚持不让我吃,要带我来医院。我不肯,他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原来这一年,我们每一次**,避孕都是失败的,因为他在保险套上扎了洞。我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恼,从家里到医院过来,气愤消失,心里竟会有些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蒋恒一直喜欢小孩子,可我却坚持不要,六年了,要是我不那么固执,也许我们的孩子早就上幼儿园了。
当医生说我怀孕三周半时,蒋恒激动地跳了起来。
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手摸着肚子,突然间,很感激上苍,在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后还愿意给我一个孩子。
“妤笙,你看,你也是高兴的吧。你从前还硬是不要孩子,你看你现在笑得就像个孩子一样。”
“妤笙,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希望是男孩,我们以后再生一个女孩,这样哥哥就能保护妹妹了。”
“妤笙,突然间觉得自己好伟大,成为一个父亲了。”
……
回去这一路上,蒋恒絮絮叨叨的。
“哦亲爱的,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朋友们向他们炫耀啦。但是现在,亲爱的,你可以闭嘴么?我需要安静地睡一觉。”
“好,妤笙,我马上就闭嘴。”一脸委屈相,眉眼间却还是笑意连连。
下午,乔锦年打来电话告诉我,沈和去世了。
我们都选择了沉默,耳边是蒋恒在向他的好友宣布我怀孕的事情,欢声笑语,这一静一动可真是对比鲜明。
“锦年,我怀孕了。”我有些僵硬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是吗?那恭喜你了,好好照顾自己。”乔锦年的声音带着雀跃。
“你呢?我也期待等着你的好消息。锦年,下周,我和蒋恒就回米兰。”
“这么快?”
“是的。”原本没有那么快的,但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我想离开得更早一点,我怕遭到报应。
父亲向我承诺,他会尽全力找到那个孩子的。
他说你什么都不要想,若真有报应,父亲愿意替你承担。
原来我所有的担忧,他都知道。
“也不要回来了。”
“好。”我静静哭着。
临去机场前,我和蒋恒去参加了沈和的葬礼,随着父亲。
霍君延主动走过来,我说:“请节哀!”
“听说你要走了。”
“嗯。大概都不会回来了,君延,你一定要幸福!”
“我会的。”他笑笑。
离开前,看到了沈栀晴安静地跪在灵堂前,没有一丝悲伤。
我看着她怔怔出神,突然,她扭过头来冲着我笑,我一惊差点没站稳脚。
我身边的人跑到沈栀晴的身边,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我才知道,那笑容是对着霍君延的。
父亲送我们去机场,我们在机场话别。
我感到很欣慰,这一次,是有人来送我的,这个城市还是有不舍得我走的人——我那日渐苍老的父亲。
飞机起飞后,我看向窗外的云层,握住了蒋恒的手,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我想要把我的秘密告诉身边这个男人。
“蒋恒,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终于醒了。”
他不解,“你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愿意听我给你讲这个梦吗?”
“好啊,梦里有我吗?”他问,然后自恋道:“一定有我。”
我摇头,“不,没有你。但是我庆幸那个梦里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