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春逝
春天的最后一个清晨，不到八点，CBD某大厦三十一层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尽管与会者都哈欠连连，但没有人敢抱怨。Bella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她仍旧生龙活虎地活在堪培拉时区，大家都得跟着她的时间走。
PPT放完，坐在Bella左手边第一个的戴着金框眼镜的女子开口道：“刚才大家看到的就是左轶在复出三个月内所有的工作内容和情况。有问题的请提。”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左轶，主人公却不在场，在场的是各个部门的总监。他们平时在业界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在这个场合却都低头不语。
“片约只有三部？代言邀约就只有我签下的Hausos？”Bella拧着眉开口，“往年是什么情况？”
商务总监先开口：“品牌代言原本是二十一个，息影的两年中掉到了……三个，加上新签的Hausos，一共也就四个。”
内容总监接着说：“影视这边，原本每年几乎都会收到三百部以上的片约，不过最近一年……这么说吧，在颁奖礼以前，片约是零，现在除了我们主动联系的，对方发出邀请的也很少。”
“我们做了市场调研和客户调研，所有的结果都显示左轶的市场认知度在下降。”公关总监给出最后一击，“相反，今年对家新出的几个艺人蹿红得非常快，比如天野传媒的温心怡。”
Bella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整个会议室只听得到她用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
“Hausos和我们只签了一年，而乐家的合约连一年都不到了。如果我们不在这一年里把左轶重新捧上一线，对赌失败的后果你们都清楚。”
经纪公司的核心资产只有一个，那就是艺人。而具有巨大的商业影响力的艺人则是资产中的重中之重，如果核心艺人的赢利能力下降了，会给公司整体造成巨大且不可挽回的影响。
Bella的话沉沉地压在会议桌上，让在其后面开口的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或者……我们可以转变思路？”时尚总监还没有发过言，这时他鼓起勇气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左轶的私服形象一向很好，如果我们能够打造出适合她的新形象，说不定能够得到时尚界的青睐。这次与Hausos签约也有助益，后续再增加与时尚杂志和品牌方的合作，即便是短期的也无妨，或许可以打开新的通道。”
Bella略忖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与Hausos的合约有排他性条款，法务部去确认下是否影响我们与其他奢侈品牌的合作。”
这条意见算是得到了认可，在场的人都略微松了口气，于是更多意见被提了出来。
“现在的年轻观众刷剧比观影多，以往左轶只拍电影，其实也错失了一部分观众。不如尝试下拍电视剧？”
“今年综艺节目也很火爆，上对节目对于短时间提升人气有莫大的作用，事实上我们已经接到了某节目的邀约，不如……”
各种想法纷纷涌现，看来左轶休息的这一年，她身后的这些人半点儿没敢松懈。
但这些充满了希冀的声音都在公关总监提出一个问题后归于静默了：“左轶刚复出就出了和男模的绯闻，虽说我们撤掉了热搜，但她温柔人妻的人设还是岌岌可危。说实话，如果她的形象得不到改善，后续铺再多路都是徒劳，观众不认，谁都没辙。”
听了这话，刚刚还舌灿莲花的总监们一下又都蔫了。
会议桌上再次传来指尖的叩击声。过了好一会儿，Bella忽然说：“说说目前有哪些片约。”
争执不下的话题被搁置在一边，内容总监开始汇报起目前接到的片约的情况。总体来说还是以电影居多，也有几部电视剧，但都不是大制作。Bella看了材料后，拣出其中两页扔给内容总监：“这两部电影往后推进，同时主动联系一下跟我们的其他艺人合作过的电视剧导演，看看有什么机会。综艺先不考虑，我再想想。”
内容总监愣了下：“同时？左轶向来每次只拍一部戏啊。”
Bella的脸上神色淡淡，但她说出的话不容置疑：“今时不同往日，我要在大小屏幕上都看到她，尽快。”
内容总监和旁边的宣传总监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要她轧戏啊，左轶会同意吗？
“你们不用管左轶同不同意，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仿佛是听见了她们的内心戏，Bella直接说，“《冷月无声》会定在国庆档，这是她复出后的第一部作品，上映前宣传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了，只有不到五个月了，各部门都动起来。”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文筱筱的脑袋探进来：“Bella姐，我来了……”
话音未落，文筱筱突然发现会议室里原来坐满了人，一下怔住：“我是不是来早了？”话没说完，她就打算溜了。
Bella叫住她：“不，我们说完了，你进来吧。”
与会者们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然后纷纷站起来收拾东西。一介小小的助理竟然可以和Bella单独开会，打断了他们的会议也安然无恙，看来这个小文的背景果然不浅。
文筱筱一边进来，一边和出去的人们挨个打招呼。尽管其中有一多半没有见过面，不过大家都对她十分和善。
Bella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神色波澜不惊。待所有人都出去了，文筱筱坐了下来，Bella才淡淡地开口：“你跟着左轶有三个月了，对她什么印象？”
文筱筱没想到大忙人Bella特意把自己叫过来，竟然就问了个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怔了怔才回答：“我觉得……左轶姐人美、大气，对我挺好，嗯……对谁都挺好。”不像别人形容得那么不招人待见，只是这句话没说出来。
Bella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听话吗？配合工作吗？有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吗？”
“听话、配合，没有去过。”尽管对这样的提问方式感到奇怪，但文筱筱还是一一作答，“嗯？什么叫不该去的地方？”
Bella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一种话里有话的方式又问：“有没有异常情况？我是说，任何异常情况。”
文筱筱的嘴巴动了动。她想起了程寄。
怎么办？要和Bella说吗？如果她把程寄送左轶回家的事儿告诉Bella，势必就要解释那天左轶是如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落水，又离奇地从车上消失，而自己笨到完全没有察觉的。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丢掉这份工作？
更何况，左轶那天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在保护别人之前，先保护好你自己。”
作为现任助理，未来的经纪人，她要保护的人不就是左轶吗？
Bella察觉到了文筱筱的犹豫，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怎么，有事？”
文筱筱嗫嚅再三，终于开口：“我想问问Bella姐，三个月试用期过了，我可以转正了吗？”
她终究还是没有把程寄的事情抖出来。
Bella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半天，她才好像终于放心：“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