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闷雷
一般而言,左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每当热搜榜上出现她的新闻,十有八九都是离经叛道的荒唐事,不管是喜欢她的人还是讨厌她的人,都视若寻常。和早年间“新人女演员片场扇导演耳光”这样耸人听闻的标题相比,今晚的热搜——“左轶落水后失踪”实在是平平无奇、无伤大雅。
谁让她是左轶呢。
只有现场的人们才知道一小时前的情况有多夸张。救护车开出几里后,车上的人才发现左轶凭空蒸发了。救护车在狭窄的道路上硬生生地掉了个头,车上的人沿着来路寻了个遍,也没有看到落难大明星的踪迹。
文筱筱差点儿报警,幸亏司机有经验,提醒她不要搞大了动静。她只好自己开车去左轶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了一遍,依旧毫无收获,最后还是决定去左轶最常住的公寓守株待兔。
然而她在公寓门口等到的却不只是她要找的人。
楼道里的灯因为脚步声亮起,门口走来一男一女。如果不是因为较矮的那一个人把帽子取下,一头乌丝倾泻而下,文筱筱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个人就是左轶。她换了衣服,似乎也卸了妆,看起来跟平时有一点儿不一样,有一点儿……像男孩子。
而个子较高的那一个则明显是个男人。他戴着黑色鸭舌帽,背对着文筱筱,所以她看不见他的长相。不过文筱筱想,这个时间和左轶一起回来的,除了南嘉木不会有别人。
但他一开口,就让文筱筱的猜想落空了。
“我这么好心地带你躲开那些人,又把你安全地送回家,以后可不能再说我卑鄙了吧?”
文筱筱本打算出来打招呼,听到这个声音却怔在了原地。
他不是南嘉木。
这个声音低沉、懒散,又有点儿神秘。明明是玩笑的口吻,却莫名地有压迫感,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左轶也似乎有些躲闪。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近乎怯懦。
左轶的反应更加印证了文筱筱的判断。如果面对的是南嘉木,左轶说话不会这么好声好气。显然,那个男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低下头,故意凑近左轶,逼得她连退几步,直到后背抵在大门上,再无退路。
“这就完了?”他低低地笑起来,“好人没好报啊。”
或许是因为他的姿态太过暧昧,左轶别过脸去,文筱筱看不到她的表情。左轶似乎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才从包里掏出了一封酒会邀请函塞给他。
尽管被男子遮住了,但文筱筱知道,那封黑色的邀请函上只有一个简洁的logo(标志),用烫金字写着“Hausos”。她今天刚刚把这封邀请函交给左轶。
男子接过去,在他把目光移开的几秒钟内,不知什么时候左轶已经打开了门,闪身躲了进去。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一只手用力地挡住了门。
“什么意思,请我去酒会?这抬头上写的可是南、嘉、木。”他用力地把最后三个字念出来,语气有点儿不善。
藏在门里的人用力试了好几次也不能把门关上,从门缝儿里可以看到她微仰的半张脸,无可奈何,又有点儿气急败坏。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样微小的情绪变化,她以前从未允许自己向谁流露过。那男子在见到她这样的神情时,忽然莞尔一笑,好像无意中窥见了什么秘密。
左轶的声音从门缝儿里闷闷地传来,听上去不似平日那般清寒:“这场酒会,所有你叫得出名字的制片人都会去。”
制片人在圈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向来是经纪公司讨好的对象。如果是没有签约经纪公司的个人演员,那就得靠自己去拓展人脉了。如果在一个地方可以见到平时见不到的制片人,对程寄这样的“个体户”来说自然是好事。
闻言,男子顿了顿,然后说:“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当一回你的先生。”
他说完,松开手,房门毫不客气地啪地关上了。吃了闭门羹的男子也不生气,他转过身来,帽檐下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只看得到嘴角勾起的笑。
文筱筱在阴影里捂紧了自己的嘴。
再没有别人会这样笑了。
是程寄。
二十四小时后,城郊某条人迹罕至的道路上突然众星云集。
铺着红毯的小道上,路边的银杏树沿着红毯向道路的前方蔓延而去,树枝上的星星灯闪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和路边不断亮起的闪光灯交相辉映。
红毯上的人们在无数光芒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光彩熠熠。穿着燕尾服的男士和身着礼裙的女士一对一对地缓步前行,或牵手或挽臂。不管他们是不是真正的情侣,夜色中都似有无限柔情蜜意。
只有左轶是一个人来的。
与其他女艺人不一样的是,左轶没有穿简洁修身的礼裙,而是穿了一件仿维多利亚时代的复古拖曳裙。蓬松的白色裙摆在红毯上轻摆,她每走一步,都像童话般华丽。
或许正是因为服饰的华丽,她的孤单便更加引人注目。
庄园的大门敞开了。喷泉和绿植低调而整齐地排列着,精致而古典的雕像在绿影中露出姿态柔美的肢体,宾客盈门却不显得拥挤。
轻柔的音乐从庭院流淌进前厅,在硕大的水晶吊灯上萦绕出缠绵的余音。灯下的人们像在镜头前一样热情而程式化地彼此寒暄着,穿着燕尾服的侍者不断从人群中轻盈地穿梭而过,身后只留下沁人的酒香。
“轶轶!”
左轶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淡漠地回应:“薇儿。”
凌薇儿从吧台旁转过来,面露惊喜。很明显,今日她的装束十分用心。她挑的是Hausos最新一季的限量版深蓝色礼裙,简洁的剪裁更衬得她身材窈窕,惹人称羡。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位身高相仿的男士,一位年纪稍长,鬓发有些许花白,却并不遮掩,显得温文尔雅;另一位则长身玉立,星眉剑目,极有男子气概。两人站在一处时十分引人注目。
尤其是年轻的这名男子。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左轶觉得很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凌薇儿把手搭在年长男子的肩上:“我想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大家都认识。”
被凌薇儿略过名字的男子礼貌地点了点头:“我自然是认识左轶小姐的,几年前有幸见过一面。”
左轶略一踌躇,很快反应过来:“秦总。”
和Bella的极光娱乐并称为娱乐圈两巨头的是天野传媒。天野传媒的母公司是稳坐江山数十年的天野投行,而该投行的名字取了其创始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野,秦野,天野投行的实际控制人,天野传媒的幕后老板,因为太少出现在媒体上而被业界称为“神隐秦王”。
向来不公开露面的传奇人物却出现在这样一个酒会上,十分稀奇。左轶并不掩饰自己的讶异,与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先提前恭喜你,复出才两个月,就拿到了Hausos的代言。Bella的效率挺高。”秦野和她相握的手没有松开。他凑近了些,以开玩笑的语气小声说,“不过人嘛,不能总待在舒适圈里。左轶小姐什么时候想换换环境了,随时找我。”
今日到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酒会主人的真正目的是要公布Hausos新的代言人。Hausos的创始人一直偏爱成功男性的形象,而新晋投资家为了开拓新的市场,希望签约有独立形象的女艺人。被邀请来的艺人有一半之前就与Hausos的创始人有过接触,但很早就有消息说,Hausos内部博弈多时,最终被Bella横插一脚,左轶渔翁得利。
“哈哈,秦总就喜欢开玩笑。”凌薇儿连忙出来截住话头。她与原经纪公司的合约就要到期了,今日是给自己找下家来了,没想到秦野竟然跳过她,向左轶递出了橄榄枝,让左轶在自己面前抢了风头。但她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于是马上调换了话题,引出了身边的另一位年轻男子,“跟轶轶介绍一下,这是我下一部戏的搭档,徐子仁。”
“我们见过。”那个叫徐子仁的男子伸出手来,用力地与左轶握了一下手。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名表,看起来价值不菲,握手时他略微转动手腕,似乎有意延长表盘停留在众人眼中的时间。
左轶露出一副努力在脑中搜索的样子。
“三年前,我去给你主演的电影试镜,你也在。”徐子仁笑了一下,勾起一边的唇角,有一点儿与他的长相不相称的邪气,“是你最后拍板选定了我。”
左轶突然意识到他像谁了,但是在她想到这个名字之前,徐子仁抢先一步把答案说了出来。
“在我与程寄之间,你选了我。”
左轶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笑容确实很像程寄。
“不过轶轶现在和程哥一起拍戏了,你得再努力一点儿才行。你看,她差点儿都忘了你啦。”凌薇儿笑着朝徐子仁说道。
徐子仁也哈哈笑起来,这笑声颇有几分爽朗的感觉,倒是与程寄那种坏笑不一样。
左轶应付了两句,然后从侍者手里的盘子上端了杯酒,打算找个理由走开。
但凌薇儿一把拉住她,刻意避开了徐子仁和秦野,小声问:“嘉木怎么没来?”
左轶挑了挑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怎么,他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凌薇儿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他排戏时不会看消息……”
左轶优雅地笑笑:“那你一定是记错了。他的巡演刚结束,新戏还没开始排。”说完,她也不管凌薇儿的脸是否垮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大厅的深处走去了。
忽然,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一束聚光灯落在站在大厅正中央的一位穿着考究精致的男子身上。他用叉子轻轻敲了敲酒杯,示意在场的人安静下来。
说话的人叫尼欧,他以Hausos品牌发言人的身份出席了今天的酒会。作为经典奢侈品品牌,Hausos如今也在向东方扩展业务。为了在中国站稳脚跟,他们一改往日的低调,不但公开募资,还举办了今天的酒会,邀请了国内半个娱乐圈的艺人出席,为品牌下个月的发布会造势。
尼欧说完了最后一个笑话,终于切入正题:“作为压轴环节,我们将在今天酒会的尾声公布Hausos的亚太地区代言人,请大家拭目以待。”
掌声和议论声同时响起。聚光灯快速地变换着位置,不断地打在不同明星的脸上,仿佛一场开奖的前奏。那些被聚光灯照亮的面孔中,唯独不见左轶。
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没有人注意到左轶不经意间一晃身进了卫生间。此刻她正坐在冰冷的马桶盖上熬时间,她打算在这里待上几个钟头,等到酒会临近结束的时候再出去。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打开,外面传来脚步声,那并不是高跟鞋发出的清脆的嗒嗒声。脚步声在卫生间的几个隔间外徘徊了一会儿,从隔间门下的缝隙中,左轶看见了一双男人的高档皮鞋。
左轶猛然想起,该不会,她进的是男卫生间吧……
门又开了。
“躲我?”
门口传来一个懒懒散散又玩世不恭的声音。左轶全身的毛孔仿佛忽然冻结了。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这家伙也太执着了,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左轶正在犹豫该如何面对他的纠缠,犹豫不决间,却听到隔间外传来另一个声音:“程哥,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会有酒会的邀请函?”
是徐子仁的声音。但比起刚才的自信,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慌张,还有点儿惧意。
左轶松了一口气。原来躲程寄的人,不止她一个。
程寄永远都是不慌不忙的。他一步步地逼近徐子仁,一双旧皮鞋在地板上拖出沉闷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经过数个隔间,最后逼近左轶所在的地方。左轶低头,发现自己那条过长的拖曳裙的裙摆从隔间门下的缝隙中露了出去,连忙无声地将裙摆拽了回来。好在她手脚快,这时脚步声再度响起,程寄步履不停,他似乎并未发现门后有人。
“你知道的,我的办法多得很。”她不用开门就知道,那人的脸上此刻必定是挂着戏谑的笑的。他仿佛在逗弄一只猫。
“你来做什么?”程寄每走近一步,徐子仁就后退一步。很快,徐子仁就被逼到了墙根。
“我来做什么?”程寄发出一声冷笑,“讨债呀。”
“上、上个月不是给过钱了吗?”
“上个月?”程寄一直走到卫生间的最里面。徐子仁正贴墙站着,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小。程寄又说,“你家吃了上顿就不吃下顿啊?”他轻拍徐子仁的脸,像大人在教训小孩,又像坏人在折磨好人。声音里有些许笑意,只是说的话却冒着寒气。
徐子仁勉强地笑道:“程哥,通融一下吧。我……我最近手头紧。”
程寄也笑了:“没钱?”
“真没钱。”
“那就拿一条腿来抵,行不行?”懒散的声音还是那么不慌不忙,好像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可供考虑的选项。
但这句话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强烈,卫生间里鸦雀无声。片刻后,徐子仁压低声音在程寄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是咬着牙说的。左轶听不太清楚,只模糊地听到了一句“与你无关”。
还没等她回忆起徐子仁和程寄的过节儿,徐子仁就忽然快走了几步,打开卫生间的门,朝门外大喊一声:“保安!”
程寄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嗬,长进了。学会找帮手了?”
徐子仁答非所问,语气却是方才所没有的坚决:“姓程的,别以为你能靠敲诈活一辈子!”
话音刚落,两名西装革履的保安快步走了进来。徐子仁指着程寄向他们说道:“我价值二十万的手表丢了,我怀疑是他拿走的。”
两名保安看了看徐子仁的穿着打扮,便知他是今晚被邀请的明星嘉宾。再看程寄,见他穿着普通,甚至还有点儿邋遢,保安在心中已做了预判。其中一人走到程寄跟前,礼貌而不失强硬地道:“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我们需要确认您的身份。”
程寄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邀请函。保安打开,只见抬头处写着“南嘉木”,于是问:“南先生,请问您刚才看到这位先生的手表了吗?”
不待程寄开口回答,站得远远的徐子仁急急忙忙地打断:“什么南先生?你连邀请函都是偷的?”他朝自己身边的保安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南先生,也没有邀请函,一定是偷着混进来的。你们连这点儿安保工作都做不好吗?”
两名保安闻言,脸色一青,不由分说地要带走程寄。
“等等。”程寄突然出声,“这是个误会,有人可以帮我解释。”
徐子仁冷笑一声:“谁?这里除了我就是你,只有你能拿我的手表。还有谁能帮你解释?”
程寄缓缓地在卫生间里环视一周,似乎在等待着有谁能从空气里突然出现,帮他解围。
但是,没有人出现。在这个洁白冰冷的空间里,他以一对三,并没有帮手。
等了片刻,程寄哂笑:“看来是我想多了。”
保安没有再施舍耐心,将他带了出去。徐子仁也跟了过去。
许久后,卫生间里没有其他声响了。左轶悄无声息地打开隔间的门,溜出门外。
看来卫生间也不是万全之地。她左右顾盼,确定无人发现后悄悄回到了喧闹的大厅,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从容地在人群间穿梭。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酒会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先前在角落里遮盖着舞台的帷幕如今已经被打开,不断变幻的聚光灯下有数名舞者正在舞动柔软的身姿,吸引着已经微醺的客人的目光。
一曲舞毕,酒会的主持人尼欧站上舞台,笑容满面地对台下的众人说着什么。但左轶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注意力全被门口的两人夺去了。
那两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看来,保安将程寄带离酒会的路上正好遇见了邀请函的正主,南嘉木。
徐子仁跟在后面对其中一个保安说:“这位才是邀请函上写的南嘉木先生。你就算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他演的电影你总看过吧?”
保安认定自己抓到了小偷,毫不客气地推着程寄要出去,却被南嘉木拦下:“等等,我的邀请函是你拿了?”
程寄不说话,把头微微仰起,远远地朝墙角望过去,扬起一侧的嘴角。
角落里站着正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左轶。因为程寄的那一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小小的角落里来。左轶没办法再装作不存在了,只好抬头挺胸,故作镇定地走上前来。
人们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南嘉木的彬彬有礼,徐子仁毫不掩饰的讶异。唯独程寄的嘴角还是挂着那个不知好歹的笑,真是……可恶得令人牙痒痒。
“你来晚了。”左轶走到南嘉木身边,挽起他的手,语气有些嗔怪。
她今晚的装扮十分动人,繁复的复古拖曳裙将她的腰身勾勒得不盈一握,微敞的领口却显露出恰到好处的丰腴,如那些硬照所展露出的一样,有一种高级的性感。但当她仰头看向南嘉木时,流转的眼波中是只有近距离才看得到的亲昵。
这是一种令所有男人都难以移开目光的美,在场的男士都不会否认,所以作为她的丈夫,南嘉木应该感到幸运。
但可惜的是,南嘉木似乎身在福中不知福。美人在侧,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倒是想早点儿来,可是找不到邀请函了。”他并不想说是Bella逼他来的,所以用的是和以前一样的理由。他笑着看向程寄,“原来左轶把邀请函送给程老师了。早说啊,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南嘉木搂住左轶纤细的腰,姿势是不容置疑的霸道。程寄微微垂下眼睛,并不去看左轶的腰间,脸上还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南先生客气了。是我不该夺人之美。”
话说到这个份上,保安也发觉闹了乌龙。南嘉木又好心地帮忙解释:“这位是程寄老师,是我太太主演的电影的动作指导。今日我原本不打算来的,我太太不想浪费了邀请名额,所以把邀请函送给了程老师。大家误会一场。”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左轶,向她确认道,“是这样吧?”
左轶点点头。
保安将信将疑,看向方才声称手表被盗的徐子仁。后者变换过几次表情,最后终于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不好意思,我忘记表就放在口袋里了。误会,一场误会。”
说着,他装作才发现的样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块金闪闪的名表,然后退后几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两名保安对视一眼,松开程寄,诚恳地道了歉。
南嘉木今日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周到和大度,不但替程寄圆了场,还亲切地回答了围拢过来的人们提出的种种不怀好意的问题。
左轶还在暗自为南嘉木的善解人意感到震惊,南嘉木却瞅准一个空当,带左轶离开了热闹的“名利场”,躲上了二楼。
庄园的二楼设有若干间休息室,南嘉木自然地牵着左轶的手,与二楼走廊上匆匆走过的侍者亲切地打招呼,然后闪身进入其中的一间休息室里。
进门的瞬间,左轶感觉牵着自己的手忽然用力地将她一把甩了进去,身后有人落下了门锁。
她转身,刚才那个风度翩翩又和蔼可亲的丈夫已经不见了,南嘉木的脸色和屋里昏暗的光线一道沉了下来。他左右环顾,在天花板的角落里发现了摄像头,于是又撩开一扇落地窗帘,拉着左轶闪身进了露台。
露台下正对着庄园的后花园,与前庭的熙攘截然不同,这里十分安静,除了夜风会柔和地路过,再无人光临。
左轶甩了甩被握疼的手腕:“没有邀请函,你是怎么进来的?”
“‘左轶的先生’这张名片可比邀请函有用多了。”南嘉木冷哼一声,“倒是你,巴不得我今天不来吧?”
左轶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南嘉木笑了起来。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可是眼神却十分陌生。
“我把离婚合同带来了。你签字,今晚我保证按Bella说的配合你;不签,出了这个门,满地都是记者,我随便抓一个就能把你做的那些好事抖个干净。到时候,就算我们在法律意义上没有离婚,但闹得满城风雨,厂商告你违约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当然,我也不为难你。你与乐家的合约不是还有一年吗?我们就再做一年的名义夫妻。凡是需要双方出席的场合,我绝不推辞。但是一年后,我们便对外公布离婚。到时候,你做你的交际花,我过我的逍遥日子,咱们谁都不碍着谁。”
南嘉木说到最后,神情已经变了。他就像一个手握大权的审判者,又像一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
左轶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今夜,Bella远在大洋彼岸,助理和保镖都在外场。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独自面对着大门外疯狂地窥视着她的千军万马。
不错,正如南嘉木所说的一样,如果他今日向记者摊牌,过去的那些绯闻便都变成了“实锤”,莫说Hausos的合约,她的名誉、流量、片约……累积数年的一切资源都会在一夜间清零。这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南嘉木处心积虑等待已久的这个时机令她别无选择,只能就范。
原来,他是真的想要断绝与她的关系。在这场名不副实的婚姻里,他已失去了太多。所以即便最后拼得鱼死网破,他也要奋力一搏,争得自由。
“嘉木,”她开口,温柔地唤他,就好像在和他演一出无人观赏的对手戏,“我们可以再谈谈……”说着,她想要打开露台的门,将自己和南嘉木重新置于摄像头的监视下。
但南嘉木拦住了她:“我们就在这里谈。”
左轶的视线扫过南嘉木的手腕,仰头露出一个还算温柔的笑容:“这是大事,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南嘉木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又看了看腕上的表:“想拖时间?”他点破她的心机,“还有一刻钟就到酒会的尾声了,主办方会派人来找你,对不对?”
“你以为有人帮忙,事情就有转机了,对不对?”南嘉木低头凑近,与她鼻尖贴着鼻尖,“我告诉你,痴心妄想。”
他猛地起身,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厚厚的一摞合同甩在地上:“你有三分钟可以决定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说罢,他打开露台的门,自己走进去,将左轶反锁在露台外面。隔着玻璃门传来他冷酷的声音:“若三分钟后我没有见到你的签名,今晚的酒会就是你我的离婚发布会。”
花园里的夏虫尚未从泥土里苏醒,露台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左轶怔了好一会儿,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突如其来的难题。
“还有两分钟。”门内,南嘉木背对着她,不慌不忙地倒计时。
像是突然做出了决定,左轶用力地握着笔,翻到合同的最后一页,匆忙地想要写下名字。但笔的墨水被堵住了,她写了好几遍,什么都写不出来。左轶捏着笔慌张地甩了几下,不料没有捏稳,笔竟被甩飞,从露台围栏的缝隙中掉了出去。
左轶急忙扑到露台边上。只听露台下传来一个懒散的男声。
“哎呀。”
露台下的庭院里种满了蔷薇,此时正是晚春时分,花开得最盛。怒放的鲜艳花丛中有一张铁艺木座的长凳,长凳上躺着个人,那人跷着二郎腿。
那人伸了个懒腰,起身在蔷薇花丛中拾起了笔,仰头看向她:“这么重要的东西,扔了怎么行?”
左轶回头看看,发现南嘉木仍旧背对着露台,并未发觉这里的意外,便压低了声音道:“把笔扔上来。”
拾笔的人用指尖转动着那支重要的笔,不慌不忙:“嗯?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左轶勉力一笑:“请你帮忙把笔扔上来。”
那人扬起一侧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帮忙?刚才你怎么不帮我的忙呢?”他走近两步,昏黄的灯下露出一张不修边幅的脸。
左轶垂下眼。这家伙刚才果然发现她了。
“邀请函明明是你给我的,你却不愿意告诉别人,为什么?”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充满挑衅,“怕被别人发现你和我有关系?”
或许是怕被屋里的人听到声音,爬满了爬山虎的露台上,华服曳地的女子一时没有说话,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她把左手的五指并拢,露出手心,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手背向前,轻轻一推。
程寄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左轶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这说法倒是新奇。
原以为她给他邀请函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想不到竟然是被作为他帮她逃过一劫的谢礼。原来在她看来,此前种种都是还债?
程寄低头一笑,有点儿自讨没趣,但又更感兴趣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流淌着轻快柔和的音乐,角落里的壁钟上,分针即将与时针会合,主持人尼欧正在整理他的领结和鬓角,准备揭晓今晚的答案。
秒针一步步地走向终点。
嗒,嗒,嗒。
“还有一分钟。”门后隐隐传来南嘉木倒计时的声音。
左轶的态度忽然软下来。她贴着围栏跪坐在地上,神色真是再诚恳不过了:“刚才是我不对,我今后一定会弥补你。现在、现在请你把笔还给我,好吗?”
程寄不慌不忙地看着她:“奇怪,你为什么要签这个字?”他的眼神有一丝轻佻,又有一丝探究,“你与他又不是真夫妻。”
左轶怔住。她低头望向程寄,与他的视线相交。
有那么一瞬间,程寄忽然觉得她好像就要开口说些什么了,但随即被南嘉木最后的倒数打断了。
“五、四、三、二……一。”
南嘉木与左轶几乎同时转身,隔着玻璃门对视着。
看到那份签名栏上空空如也的合同,南嘉木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南嘉木快步穿过休息室,刚一出来就把门关上,然后靠在了门边。
好几位端着托盘的侍者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一一亲切地打招呼,故作恶狠狠的表情都松弛了下来,完全没有了刚才怒气冲天的样子。
他今日的举动是早有预谋的,左轶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原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他们从前就常玩这样的游戏。生气、吵闹、嘲讽,或者示弱、求情、故作亲昵,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每一次,演戏的那一个都全情投入,每一次却都未能得逞。
他们太熟悉彼此的呼吸、节奏、语气,纤毫的刻意都无从掩饰。但他们还是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就好像对方明知道你在做戏,但偏要看你演到什么时候。
方才南嘉木的那一出“倒数三分钟”,不过是他心血**的即兴发挥。甚至连离婚合同都不是他们最终敲定的那一版,但情急之下,左轶未能发现其中的蹊跷。是自己的演技进步了,还是左轶变得好骗了?
更令南嘉木觉得奇怪的是她方才的神情。
左轶号称“千面影后”,她饰演过的角色不胜枚举,什么样子的都有,但归根结底,魂儿是一样的。她总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但刚才的左轶不是这样。她真正的表情从厚重的妆容下隐隐透了出来,脆弱、无助,并且绝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不是他认识的左轶,而是另一个人。
楼下的钟声即将敲响,南嘉木侧耳聆听,然后深吸一口气。
那些都不重要了。反正他与她早已形同陌路。
同一时间,露台上。
左轶疯狂地拍打着露台的门,可是门被反锁了,她根本出不去。
“喂。”楼下有人在叫她。可是他并不是像从前那样叫她“大明星”。
“喂——”
左轶用力撞了几下门,无果,于是愤恨地转身,神情与方才刻意装出的柔弱和温和截然不同。她瞪着楼下的人,嘴唇抿得紧紧的,两颊都嘟了起来,看上去气呼呼的,像一只奓毛的小鸟。
程寄看到这样的她,反而很惊喜,慵懒的声音里充满笑意:“我这是在帮你。伪造他人的签名是犯罪,知不知道?”见左轶又回过身去撞门,他出声阻止她,“哎哎哎,撞门没用。直接跳下来吧。”
左轶警惕地看着程寄,后者朝她挥了挥手。
“来吧,赶紧的。一会儿就来不及了。”他伸出双手,做出迎接的姿势,“我会接住你的。”
“不要怕。”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可那声音里忽然没有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意味,意外地有些认真。
没有摄像头,没有围观者,这一刻,周围只有夜风和蔷薇。
一个星期前,混乱的片场上,他用一只手紧紧搂着她,也是用这样的腔调说:“你是谁?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那时,他的嘴角还挂着坏笑。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也的确没有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任何人。否则昨天的热搜就不会如那些无聊的八卦一样转瞬即逝了。
左轶退了半步,触到了露台的边缘,她试着往下探了探。没有威亚束在腰间,空落落的恐惧感立刻攫紧了她的心。
她在露台上颤巍巍地挪动脚的位置,那表情好像在说,是不是可以相信他?就信他一次,然后结束这一切?
左轶怔怔地看着他,而他用不可探知的目光回望她。
无尽的黑夜中,只有他的眼睛里有光。
南嘉木的手握上门锁。快到左轶出场的时间了,不管私底下他们如何针尖对麦芒,遇上工作,总不能坏了她的好事。他得去把人放出来。
他的肩上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嘉木!”
南嘉木转过头来,淡淡一笑,回了个“嗯”。
凌薇儿的眼神满是欲说还休的感觉。她抬手理了理柔软卷曲的长发:“你不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很少看手机。”南嘉木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门后面隐隐传来咚咚的闷响,他的心思和眼神一起飘向了别处,“找我有事?”
凌薇儿发出了一个温柔的鼻音,表示否定:“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左轶……不是回来好一阵了嘛。”
听到左轶的名字,南嘉木放空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你又招惹她了?”
“没有没有。”凌薇儿连连摆手,神情无辜,“她跟我的戏份不在一起,我在片场都很少见到她……”
“没事别招惹她,回头她又来烦我。”南嘉木皱了皱眉,露出嫌恶的样子,却没有移步。门后的声响消失了,安静得有点儿不正常。
凌薇儿凑近了一点儿,纤纤玉指点了点他叠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深蓝色方巾:“嘉木,你今天这身真好看,跟我穿的裙子是情侣……”
南嘉木拨开她的手,往左右看了看:“有人。”
“哦。”凌薇儿露出一个情不自禁的笑容,“那酒会结束后,我等你电话。”说完,她便转身下了楼,临走前还回过头来张望了好几次。
等凌薇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南嘉木这才急忙打开了门。然而,几乎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楼下的壁钟敲响了。
铛,铛,铛……
壁钟敲响了十二下,灯光柔和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舞台。
尼欧整了整领结,姿态优雅地从人群中穿过,不时和明星及投资家们打着招呼。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里面写着代言人的名字。他和在场的大部分人一样,早就知道花落谁家了,但他还是得用第一次得知般惊喜的语气念出来:“Hausos的新代言人就是……”
他抬头看向舞池,想在人群中将那位幸运儿找出来。但他突然发现,这场重头戏的主人公缺席了。
“well(好吧),或许我们应当先为这位幸运儿鼓掌……”尼欧开始拖延时间,并再一次在人群中扫描,试图确定目标人物的位置。
左边,没有。右边,没有。
尼欧示意乐队变换节奏,营造激动人心的气氛,同时,灯光在舞池中不断闪烁,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定格在某个人的身上。
他的代言人,不见了。
在夜色中怒放的蔷薇铺满花园,从上往下望去,好似一席华丽的软毯。但左轶知道,如果掉落在那上面,花刺会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夜风中,蔷薇丛中的话音如此温柔。
他把鸭舌帽取下来,露出深邃的双眼,像一个在夜色中隐身已久的猎人终于向猎物亮出了刀锋。
她却什么都不说了,转身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撞向锁住的玻璃门。
她很瘦,当她的半个身子撞在门上时,发出的是以卵击石般的脆弱声响。
“别傻了,你撞不开的。”蔷薇丛中传来毫不掩饰的嘲讽的声音。
她似乎没有听到,只是继续一次次地撞门,脆弱、沉默、坚决。
大厅里传出司仪的声音:“Hausos的新代言人就是……呃,或许我们应当先为这位幸运儿鼓掌……”
左轶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那扇被南嘉木锁死的门还是纹丝不动。
她停下来,头抵着映着夜色的玻璃门,陷入沉默,好像放弃了成为今晚酒会主人公的机会。
这时,玻璃门映出的夜色一动。
有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耳边响起:“宁愿在这里等死,都不愿意信我一回。真让人伤心。”
左轶猛地抬头,那个数秒前还在露台下和她斗嘴的人如今却近在咫尺。
一人高的露台,没有威亚,也没有蹦床,他竟然跳了上来,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跳了上来。前后不过两三秒,楼下的蔷薇兀自摆动着,而他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左轶的身后。
玻璃上映射出左轶的眼神,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隐藏在松垮外套下的,究竟是个怎样的躯体?
他经常戴在头上的鸭舌帽被摘下了,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夜风中凌乱地拂动。明明是那么吊儿郎当的神态,他说出的话却好似骑士忠贞的誓言一般。
“别怕,我带你下去。”
他不由分说地俯下身去背起她,然后轻轻一跃,蹲在了露台的石栏上。这姿势,电影都不会这么拍,太危险,也太需要力量了。
“你这身裙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累赘。”他微微侧过头,左轶被夜风吹乱的碎发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勾起唇角,“不过你运气好,遇上了我。”
说完,他便果敢地跳了下去。
左轶只来得及在他背上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整个人瞬间失重,与浸透花香的晚风撞了个满怀。
但失重只是一瞬间,似乎只过了一秒,她就被人扶起来了。整个过程快到如同电影里的降格镜头。
她晕晕乎乎地站好,眼睛完全失焦了,瞳孔中却满满都是那个人歪歪的笑容。
“要做大明星,这么恐高可不行。”他重新将鸭舌帽戴在头上,头发再次盖住眼睛。
这个举动像是一个破解魔法,左轶猛地回过神来,然后张嘴就在他的手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咝!”程寄猛地抽回手。看样子她咬得不轻。
但他心情大好。看着兀自气呼呼的女孩,他笑嘻嘻地说:“不客气。”
乐队的鼓点落到了最后一个音节上。
随着咚的一声落下,乐声和掌声都停下了。
尼欧再次看向舞池,不抱希望地开始宣读信封里的内容:“Hausos的新代言人就是……”
“左轶!”
“左轶!”
尼欧猛地抬起头,聚光灯打在门口一个略显慌张的女人身上。和尼欧同时发出惊呼的南嘉木显然也很意外,那竟然是左轶。
她看起来好像刚刚奔跑过,众人回头时,她还有些微喘。那身复古拖曳裙似乎有些累赘,尤其是那过度收紧的腰身,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费力,蓬松的裙摆更是衬得她瘦如纸片,平添了一分病弱美人的娇态。
她快步穿过人群,周围的人也都主动为她让出一条路。但一位白发高个的外国男子似乎年岁颇高,行动不便,没能及时让开,与左轶撞了个正着。左轶踩到自己的裙摆,差点儿摔倒,幸亏这位男子扶住了她。
“Você está bem?[1]”男子关切地问道。
左轶下意识地回答:“N?o, obrigado.[2]”
她刚说完就愣了一下,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于是只好匆匆拾起裙摆,继续向舞台走去。
“啊哈哈哈……看来得知自己成为新代言人,我们的大明星也十分激动啊!”尼欧开始圆场,努力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台上来,好让新代言人的初次登场不那么窘迫。
好在左轶足够专业,当她走上舞台时,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容优雅的姿态。
台下,刚才与她碰撞到的外国男子唤来了一个侍者,正在窃窃私语,那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台上的左轶。
Bella赢了。
南嘉木在舞台下怔怔地想。不知她又用了什么神通,竟然把左轶从露台上救走了。当他打开门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可那扇门之前明明还是锁着的。
凌薇儿从后面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耳语:“你说,她还能红多久?”
南嘉木没有搭话,他知道凌薇儿一直很想要这个代言。
“只要她有人气,你就不会太差,总归是好事。”凌薇儿故作大度,话语间却意有所指,“听说你的新戏挺卖座,多亏左轶复出了。”
南嘉木还是不说话,牙关却比方才咬得更紧。
凌薇儿说得没错。不管他做什么,都不重要。从头到尾,重要的只有左轶。
只要他和左轶维持现状,人们说起他时就不会只提他“南嘉木”的名字,他永远是“左轶的丈夫”。
南嘉木抬起头,定定地看向舞台。那里,左轶正朝他优雅地伸出手。
如果他给今晚的舞台带来一点儿“惊喜”,就像他刚才威胁左轶的那样——那么,一切都会改变。
那些同甘共苦的拍摄;那些千篇一律却乐此不疲的排演;那些拉锯中的抵抗和妥协;那数不清的谎言与真心话交杂,余晖与晨曦颠倒,最后都会化作幽深的夜晚中婉转的叹息……
一切,都会改变。
凌薇儿在他身后继续小声地说:“代言人又没你的位子,你去干吗呀……”
南嘉木没有回头,面上露出微笑,向舞台走去,和左轶一道接受掌声和祝福。
这个圈子里的一切都是争来的。片酬是,咖位是,就连人心也是。凌薇儿不知道,正因为要争,他今晚才不得不配合左轶演好这一出“夫唱妇随”的戏码。他像是自己拿到了代言那样一边尽心尽力地笑着,一边和主持人谈笑风生。
看啊,他们笑得那么甜,那么温柔,一定是真的。
怀里的人和从前一样美丽优雅。南嘉木低头看着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注释
[1] 葡萄牙语:“你还好吗?”
[2] 葡萄牙语:“没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