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天遇见两次，我们挺有缘
邵音音忘记了请乔公子向张经理报备她要测量酒店一事，顺便还需要派个内部人员跟着她从旁协助。室外雨棚柱子量一量，估计保安还不会说什么，若是去量内部窗高或楼层高，估计会被撵出去。毕竟是五星级酒店……
真是人一背时，喝凉水都塞牙，连手机都没了电，怎么跟乔公子联系？号码都存在电话簿，除了季凡的，其他人等邵音音一概不记，连求助公用电话都不成。唉！
愁了片刻，邵音音便想到对策。她疾步拐到服务通道，搭乘服务电梯依着原路返回酒店行政管理楼层。前厅接待处依旧无人，玻璃大门依旧紧闭。邵音音等过一阵，这次没那么好运等到有人自内部而出。她索性上前敲门。
敲了一阵，有人闻声而出。邵音音道明来意，说要见工程部张经理。来人去了又回，答道，张经理外出办事去了。最后一条路不通，邵音音开始生自己的气：每次一想到季凡，她就会大脑短路！为什么？难道感情真的成了她邵音音的全部？
边想，边蔫头蔫脑的重新回到酒店主入口外，站在门外装饰花坛边，邵音音抬头仰望着酒店大楼发愁。一望就是好久。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在左近响起。邵音音一惊，回头看去，又见白色衬衣男，他抬起左腕看表，“两分二十秒……”
“什么？”邵音音不解。
他瞥她一眼，“你看这座楼看了两分二十秒。”
此时他已经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衣襟下摆全部抽出，衣领纽扣较之前多扣一颗，不过依旧敞着领口，露出修长颈脖，袖子也依然卷着，右手拿着一瓶依云水。
第二次见他感觉似是略有不同，邵音音上下打量他一番，却没发现到底哪里有大不同。
“一天遇见两次，我们挺有缘。”他笑了笑，将手中水瓶朝邵音音递过来，问了句，“喝水么？”
邵音音忙摇头婉谢。
他收回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再道，“天热，要多喝水。”
“啊……”邵音音这才找到话题，顺口接道，“我刚才喝过了，多谢你。”
“是，我看见了。”他微笑着，唇弯出美好弧度，“在街对面绿化带边坐着，捧着瓶矿泉水一边发呆一边喝。”不等邵音音反应过来，他又续了句，“你很喜欢坐在绿化带边么？”
“没有很喜欢，”邵音音诧异否认，“就是……刚巧吧。”
突然她察觉了他的变化，人没有变，服饰没有变，五官没变，但心情变了。整张面，舒展许多，轻松很多。
她遂回笑，“你，心情好些了？”
他再喝一口，然后将盖子拧紧，反问，“你刚才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好简单。”邵音音笑答，“你蹲的那个地方，四周都是烟头，没有10个，也有8个！一抽这么多，还是躲起来抽闷烟，总不会是太高兴了吧？”
他听后笑不做声，深深一眼停留在邵音音脸上。邵音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掩嘴轻咳。他这才收了视线，转头学她刚才形状，抬头仰望着酒店大楼，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刚才在看什么？”
邵音音叹一口气，恢复仰视大楼姿态，边叹气边简短几句将事情原委告知。听完后，他轻笑数声，“就这事？”
语气透着轻松，听在邵音音耳朵里却似不屑。她也不恼，不是当事人不知当事人的痛，这很正常。只是自顾自发愁，“量不出尺寸就画不出图纸，画不出图纸就排不出工期，排不出工期业主会怪罪，业主怪罪了生意会泡汤，生意泡汤了老板发不出薪水，发不出薪水了公司就得关门，公司关门了，我也就失业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哗~”他叹，“果然很严重！”
“是啊……况且，我老板平常待我很好，我不想让他失望不想案子黄掉更不想自己失业。”邵音音喃喃再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回公司一趟，找到电话号码打给我老板，然后请老板转告酒店经理，再请经理找到管理人员帮我一下……哎……要来回跑两趟，还要劳烦这么多人，都怪我一开始没想周全……”说完，她轻轻一掌击在自己脑门“哎呀”一声惊呼，“时间这么紧迫，我还在这里浪费，真是该死！”说完转身就跑。
刚跑一步，就发觉手被人拽住。
邵音音回头，看着捉住自己右手的他的左手，愣住，问，“怎么？你还有事？”边觉不好意思，轻轻挣了一下。他顺势放脱，道，“我还有另外一个法子，想不想听？”
邵音音立时睁大眼睛。
他伸手要来邵音音之前做标注的图纸，一眼扫过，先道，“柱子好办……”
邵音音顺口接，“但客房窗户和一层二层不好量，总不能进去就掏尺子，乘人不备量完就走吧？再说，客房我也进不去……”
“来！”他递还图纸，不待邵音音反应，抬脚便朝酒店入口走去。
邵音音先是一愣，目送他走远几步。风吹得他白色衬衣下摆飘忽，时不时勾勒出衣衫掩饰下的身躯曲线，肩平而薄瘦，细腰窄臀——莫道只有女人才有曲线美，男人亦有。矿泉水被他换至左手，就这样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在瓶口，一甩一甩；黑色鳄鱼皮纹表带箍扎着的圆形银色表盘不知反射何处的光，一闪一闪。
走得两步，似是不悦被风吹乱了发，他伸出右手，手指插入乌密短发中梳理，抚在后脑时，他转身看着呆呆傻站在原地的邵音音，再道一句，“跟我来！”之后手自然垂下，插入长裤口袋。
邵音音这才回神过来，有些不明究竟的小跑几步跟上。
他转身继续迈步，不疾不徐，来到酒店入口。邵音音步子亦是不小，却不曾赶上他的步伐，不由暗叹腿长的人真有优势，若是野外遇见大黑熊，铁定能让伙伴成为熊的晚餐以保自己全身而退。
正天马行空乱想，忽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个？”邵音音定睛望去，只见他右手手指正点在支撑雨棚的汉白玉柱子上。
邵音音忙点点头，小跑奔到近前。
“有尺么？”
“有的有的！”邵音音忙从裤兜里掏出卷尺，抠出尺头，抵在柱子身上。柱子直径太大，约需两人环抱，邵音音抬眼看向他。
未及出声请求，他早已会意，伸手按住尺头。食指点在邵音音手指边上，指身干练修长，指甲盖光润如玉。好一养尊处优之手。
邵音音顾不得多加欣赏，忙边道谢边抽拉着卷尺绕柱而行，绕了一整圈后，再调整一下，读出尺上显示数据，记在图中。
他松手，弹簧发挥作用，将尺整个儿收回小小盒匣，发出刺耳金属相摩噪音。
捏着卷尺，邵音音不由看向他，“那，现在呢？”不曾察觉自己眼神满是依赖和希冀。
他轻轻一笑，再道一个，“来！”这次邵音音毫不犹豫，拔脚跟上。
两人穿过酒店前厅，路过硕大水晶吊灯，前台小姐穿着深蓝色紧身制服带着职业微笑在接待台后恭候。
他自裤口袋中掏出一只小巧方形皮具，打开来，一叠卡片，随意挑了一张放在接待台那印的出人影的抛光黑金石台面上，道，“请帮我开间房。”
前台小姐双手接过，瞄了一眼。邵音音敏感察觉她眉毛略扬，似是惊讶，继而语气里加足了十分殷勤，异常亲切温柔的问，“请问先生想要什么样的房？”
他不答，转而问邵音音，“你想要什么房？”
邵音音先是不解，突然明白他的用意：再高级的酒店，也是酒店，只要肯花银子入住，什么都好说！既而她眼珠子一转，看见接待小姐背后闪动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当前房价：
总统套房：18888.00
豪华套房：9888.00
……
一路看到最底下，标准大床房/双人房：888.00！
邵音音忍不住惊呼一声，惹来周围人等注意，实是令她困窘之极，在前台小姐探寻目光下扯了扯他衬衣下摆。他低头看向她，眉微皱，似是在问何故。
邵音音压低声音，几不可闻，急道，“拜托，这个法子太败家，我老板不会给我报的！”
见她急状，他却眉眼都是笑意，“我出。”
“那怎么成？！”邵音音几乎跳了起来。这个人疯了不成？即便他有钱，穿优质衬衣，带名牌手表，喝比油还贵的矿泉水，也不该为她邵音音一个陌生人花这份钱啊！
888，足抵邵音音一个月的房租，天！
他似是明白邵音音的顾虑，解释道，“我正好要在这里住，顺便帮你一个忙而已。不用太紧张……”
“真的？”邵音音将信将疑睁大眼睛，继而小心翼翼再求证，“你可别骗我，骗了我我也不会赔偿你的损失……”
不知为何，他突然阴沉了下来，有一丝倦意出现在眉峰，看着邵音音的眼神生生冷了几分。邵音音心中浮起依稀相识感。这个神态，这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不正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面上流露出来的么？
邵音音一怔，难道自己得罪他了？
他右手胳膊撑在柜台上，几个指头轮流敲了敲台面，几番过去，神态平和下来，他垂下眼斜睨着邵音音，唇角重新露出微笑，“你的身份证呢？”
邵音音早已被他这番善变态度打败，此时已然一句话不敢多言，乖乖掏出身份证。他接过，递给前台小姐，“麻烦开一间在十层的房，静一点就好。”
“好的，先生。”前台接过邵音音身份证，开始低头操作，稍后，抬头再询问，“先生，我们酒店楼层尽头的套间很安静的，请问帮您开一间可以么？”
邵音音立马抬头盯着电子屏，在房价牌上，从下往上数了三层，看见普通套间价：1688.00！
乖乖，翻了一番……邵音音想开口阻拦，却在听见他淡定一声：“好的，多谢。”之后丧失勇气。
霎时间，邵音音心中涌起万千感觉，无奈、悲愤、还有强烈的自我鄙薄：人一旦穷，不但志会短，气场也弱爆了啊……
前台小姐继续殷切询问，“请问先生住几天？”
“一天。”他答。
“我们将收您3000块做押金。”前台小姐例行公事的解释，“待您退房时退还其余部分。”
“好。”他答。
很快，刷卡机器滴滴打出信用卡费用单，他潇洒几笔划完签名，之后接过前台小姐递还的各种卡片，翻检出邵音音的身份证还给她，丢下一句“走吧”，便越过她朝电梯厅走去。邵音音无可奈何，乖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瘦削却俊逸背影，突然想起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尊姓大名！
见有客人到，专门侯在电梯厅内戴着小礼帽的服务生殷勤询问，“请问先生，是上楼还是下楼？”
“上。”他简短答。
邵音音慢吞吞踱步到他身边，站定，偏头看他一眼，他却垂目，不知目光落在何处。邵音音下意识退后一小步。边上服务生面带职业笑容垂手恭立，邵音音突然觉得自己似极了跟在大少爷后头的粗使丫头。
电梯厅有四台电梯，两两相对。空余之地摆放着装饰雕塑，尽端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占满整个墙面。电梯久久未到，邵音音开始盯着油画打发时间，突然看出些端倪来。她忍不住惊讶，盯着油画倒退一步来到电梯厅中央，眯着眼上下打量，再退后几步，稍隔远些继续眯着眼左右打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被邵音音一番怪异动作惊动，转回头看着她，眉因不解而高高挑起。
邵音音看了看服务生，坏笑道，“等下跟你解释。”
正好电梯到达，两人步入电梯，服务生又殷勤探了半个身子进来，问，“请问先生和小姐要到几层？”得到确认后，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按下控制板上的那个标着“10”的按钮。哎呀呀，不得不说，这五星级酒店的服务，比邵音音以前出差时住的xx酒店或XX旅店之类的，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门轻缓关上，电梯微微震动一下，便往上运行。
邵音音盯着电梯操作板上的楼层数字一个挨着一个的亮，…6，7，8…只听叮一声，电梯停在十楼。他掏出房卡看看房号，认明方向便领头走去。
走廊铺着厚绒羊毛地毯，咖啡色的底子上是明黄色和宝蓝色的块状不规则图纹，将两人脚步掩饰得一干二净。廊灯暗而不黯，柔和宁静。
“哎，对了……”邵音音出声打破寂静，“我叫邵音音，你呢？”
过得片刻，他轻声答，“程易之。”头也不回。
邵音音和程易之的第一次见面，在尚不知道对方姓名的情况下，就孤男寡女去行开房之“苟且之事”……后来每次想起，邵音音心中总升腾起一种强烈之极的莫名其妙感，类似于“那是在做梦吧！老天啊，快来一个大巴掌把我拍醒了吧！”
或许……这就是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