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墓穴在长白山南麓,一个叫老爷台的地方。三人动身上路,坐汽车,随身的行李无非是下地的家伙,眼镜发现黑子还带了一把半自动手枪。

阿凯暗地里警告说:“那个黄老板一看就不怎么地道,我们要提防这小子别反水了。”但是在眼镜看来,黑子不像那种人。

黑子是个沉默寡言的类型,闲下来无事的时候,他就用匕首削各种东西,削木棍,削肥皂,阿凯丢过去一个苹果他也照削无误,只是削过皮的苹果吃起来有种怪怪的味道,阿凯一边“呸呸”地往外吐,一边大声问:“黑子,你的刀子宰过人?”

“宰过一个。”黑子平静地回答。

盗墓的历史和厚葬的历史几乎一样悠久,特别是到了科技发达的现代,还能找到的墓穴只有那些偏墓和怪墓。这个墓的位置就相当偏僻,在苍茫的长白山深处,三人清晨登山,日落时分在山里宿营,黑子像猴子一样灵活地抓树上的灰鼠,烤熟之后,眼镜看见他把灰鼠的眼珠挑出来吃掉了,好奇地问:“松鼠的眼睛也能吃,明目的吗?”

“我不知道……”

很多事情黑子似乎只是凭着习惯在做,比如在桦树上面割一个V字型的开口插上草杆就可以喝到爽口的树汁,比如在碱滩地里挖出一块白色结晶石,丢进煮兔肉的锅子里,肉就会煮得很烂,但每每问起他什么时候学到这些本领时,他总是说不知道。

眼镜不禁对这家伙的来历产生了兴趣,问:“你真是特种兵退下来的。”

“应该是。”

“你自己难道不确定?”

“是黄老板说的。”

阿凯和眼镜惊讶地对视,眼镜又问:“喂,你不是失忆了吧。”

黑子点头,诉说起自己的经历。一年前他被黄老板捡到,昏迷了足足一个月才清醒,失忆的原因是吸入了太多一氧化碳,导致大脑严重缺氧,没有变成白痴和植物人实属侥幸。

至于那之前他遭遇了什么,则完全是在个谜。不过在这个行当里,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眼下。

次日清晨,三人继续赶路,找到那个墓穴时,一年前被打下的盗洞还依然存在,是倾斜切下去的。眼镜把一支燃烧棒丢进去,里面没有沼气,接着阿凯第一个进去,下去之后就嚷嚷起来:“哎呀,太深了!”

下面居然是一个垂直的墓井,阿凯在地上打下几根铆钉,拴好绳子,几人沿着绳子下降到里面。

他们打开头灯,三个光点慢慢下降到黑暗中。墓井的四壁垒砌着青砖,隔一段距离会出现一个龙头。龙在古代是皇室的象征,普通人不敢乱用,这说明下面葬的应该是个皇室成员。眼镜特别嘱咐了一声,别拿这些龙头垫脚,如果实在没有收获,这些龙头凿下来也能卖不少钱,阿凯不耐烦地应着:“是是!”

这个墓井足有三十米高,快要到底的时候,眼镜抬头看了看,天知道那些龙头是不是倾泄流沙的机关,如果是,那将是灭顶之灾。

三人下到墓室中,这里充斥着一股阴沉沉的臭味,墓室的格局简单明了,一丈见方的青砖墓室,中间是石椁,四角是童子铜灯。眼镜推测这是一座明墓。

另外,地上有三具尸体,穿着冲锋衣,皮肉已经腐烂待尽,脸上烂得露出了牙齿,其中一人抱着一把冲锋枪。墓室里到处是子弹造成的痕迹,石椁上的流纹雕花被打碎了多处,黑子用戴着手套的手翻弄了一下尸体,说:“死因是枪伤。”

“青水堂的人内讧了?”眼镜惊讶地说,他本以为是什么诡异莫测的机关,原来是一场动机丑陋的内讧。不过青水堂的人品他素有耳闻,为了争夺冥器,在地下干出这种勾当是家常便饭。以前当研究生的时候,教授说古墓是盗墓贼和考古工作者的战场,进入这个行当他才知道,这里还是盗墓贼和盗墓贼的战场。

“甭管死人了。”阿凯兴奋地说,“宝贝全部在这里。”

阿凯在棺材后面的地上发现了堆得满满的冥器,蟠螭玉腰带、莲纹双耳杯……眼镜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其价值了,为它们内讧倒不是不可能,但古怪的是,这些珍贵的冥器居然就这样堆在地上。

“眼镜,你瞅瞅这个值多少钱。”阿凯抓着一个碗问。

“等下!”眼镜突然说,“你把东西先放下,过来。”

“怎么了?”

阿凯走过来时,眼镜对他说:“你看看地上是什么!”

两人的头灯光一同落在那里,冥器堆的前方,有一个人型的痕迹,四周没有一点拖曳的痕迹,似乎原本躺在那里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阿凯惊讶地合不拢嘴,这时黑子拍了他一下说:“这个人的体格和你差不多哦。”

“咦,真的啊。”

“得了得了,别研究了,把东西装一装吧。”眼镜说,墓里的怪事无穷无尽,带着一颗走近科学的心来盗墓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阿凯把包里的东西腾空,去装地上的冥器,这时黑子问:“眼镜哥,开棺吗?”

棺材里可能没有冥器了,但眼镜说:“开!就当走个过场。”

两人用撬棍启开石椁盖,下面是一具阴沉木棺材。打开棺盖,里面堆着破烂的棉絮,隐约可见黄色的丝帛布料,下面埋着一具僵尸,冥器果然已经被掏光了,连嘴里都被撬了,几颗门牙断掉了。

验完正身,眼镜说:“盖上吧。”

这是他的习惯,扒光了冥器,起码给以后的考古队留一具全尸。

阿凯背上沉甸甸的包,三人准备离开墓穴,这一次的轻松让三人都有点不敢相信,只有黑子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说:“我怎么好像来过这里似的。”

“什么时候?”

“也许是梦里吧。”

三人心情愉快地大笑,他们还不知道,真正难以越过的困难,并不在这方寸的墓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