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分家

张家人的脸上全都没有了血色。在这一瞬间,他们仿佛听到了张鸿图在地狱里的冷笑声。

韩敏从看门人的语气里感到了紧张的气氛,下意识地朝张世君看了一眼。张世君脸色微微有些灰白,却仍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情,拉着韩敏就朝屋里走。一进大厅韩敏就看到里面站满了人,脸上全都是杀气腾腾的样子。韩敏还想朝他们多看几眼,张世君却闷头就把她往楼上拉。看来他还是不愿多管家族的事。

“世君,你停一下!”一个精瘦的五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叫住了他,“你也留下来听一听。毕竟你也是我们张家的子孙。”

“听说你刚从警察局回来,是吗?这好像是你第二次牵涉进命案了,对吧?张家的子孙竟一次次牵涉进命案里……哈哈,大哥的家教真是……”站在瘦男人身旁的一个长相狐媚的中年女子用夸张的嘲弄语气扬声说道。

张世君和他的家人的脸都涨红了,可是谁都没有发作,可能马上要召开的家族大会非常重要吧。

张世君冷笑一声,站到了张鹏举的身边。韩敏不知所措,找了个拐角站了。按照常理,她一个外人参与这种家族大会是很不合适的,但竟没有人呵斥她。没想到张家人这么紧张,紧张到都注意不到她了。

“好了,大哥,现在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了……”精瘦男子说着,却冷不防被暴怒的张鹏举打断了,“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不就是想分裂张家吗?”

精瘦男子脸上变色,看起来非常气愤,“大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只是想让张家的产业发展得更大而已!我们的血脉亲情怎么能分呢?分不了的!”

“要分割财产就是要分裂张家!没听说过家还会越分越大的!”张鹏举的脸色潮红,手剧烈地抖着。

“这可不一定。如果有了发展的路子,五个小家个个都会超过一个大家。如果没有发展的机遇,一个大家说不定发展得还不如一个小家!”精瘦男子显然经过了充分的准备,“别的不说,就说我的药厂,现在不是蒸蒸日上的吗?”

一听到药厂二字,韩敏的耳朵就竖了起来:莫非这个人就是张世君口中的三叔?她连忙朝他仔细看去,发现他身后果然站着五个男子。他们长得很像,气质也相近,看到他们就能想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你还好意思提你的药厂?”张鹏举大声冷笑起来,“对哦,不提不行,那可是你最早实践野心的地方啊。那个地方都成了你的小朝廷了!仅去年你就向家里瞒报了几千万的利润,你当我不知道?吃里爬外的东西!”

精瘦男子脸都气白了,正要还口,冷不防身旁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插口道:“大哥你可不能这么说。兄弟们在管理自己产业的时候都隐瞒过利润,爸都知道,也没说过我们吃里爬外。还有大哥你,在管理产业的时候也没把利润如实报上吧?”

“我是一家之主!”张鹏举咆哮起来。

“两个月前还不是呢!再说,爸也没亲口说让你管家啊!”另一个眉毛奇浓的中年人阴阳怪气地说。

“是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不是一家之主应有的做派!”众老爷中的最后一人也加入了战团。怪不得前几天他们都不在,原来是聚在一起商议怎么哗变去了。

“你们!你们!”张鹏举咆哮起来,用力捏着拳头,骨节都被捏得发白。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开始,梅若芬赶紧站了出来,“鹏举,诸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啊!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干吗要吵成这样呢?爸爸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很伤心的!”

张鹏举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其他老爷们也不好再说了。梅若芬便施展出她长袖善舞的本领,“前几天有人送来了上等的鲑鱼和鱼子酱,今天我们一起尝尝,”随即一连声地呼唤吴妈,“快把酒窖里一百年的红葡萄酒开了去!”

张家诸人对望了几眼,决定先缓冲一下——毕竟闹得太僵了,对谁都不好。

张世君把韩敏拉进他的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现在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他一眼也不想多看那些亲戚。

“你这几个叔叔真是的……”韩敏想起刚才那紧张的局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有钱人家还真是……”

“是的!有钱人家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所有的东西都靠钱来维系,所有的事情都靠钱来主导!我的家族就这么糟糕!”张世君忽然低声咆哮起来。

韩敏被吓了一跳,朝他瞥了一眼,见他的表情非常凝重,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握紧的拳头不停地颤抖着,这才明白他现在很伤心,不禁心生歉意。原来他不理家族的事情不是关心,也不是蔑视,而是对家族的现况感到很痛心,所以刻意逃避。

“对不起……”韩敏走近他低声说。

“没事!”张世君咬了咬牙,又勉强挤出笑容,“我先把我这些糟糕的亲戚介绍给你认识。那个率先向我老爸发难的,就是我之前给你提过的三叔,叫张鹏宇。他主管一个药厂,还有相关的药店。他的身边是我三婶,叫蓝映雪,平时不大爱说话,其实很刁毒,比我老妈还厉害。他身后是他的五个儿子:高个的是老大,叫张世金,平头的叫张世木,戴眼镜的叫张世水,穿黑衬衫的叫张世火,厚嘴唇的那个叫张世土。”

韩敏皱着眉头把他们和记忆里的身影一一对应,忍不住说了句,“这名字怎么都这么怪啊?”

“五行啊!我三叔认为给自己的儿子取这些名字,就可以让他的好运如五行循环一样无穷无尽。”张世君嘴边挂着一抹轻蔑的冷笑。

“真是迷信啊……”

“你不知道,我爷爷是个迷信头子。听说他逢事必占卦,这个宅子是按五行方位严格建起来的!”

“天哪……”韩敏感到不可思议。

张世君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那个胖胖的是我二叔张鹏程,做餐饮的;他身旁的是我二婶杜兰诗,她倒是个烂好人;站在她身后的她的两个女儿,大的叫张世敏,小的叫张世惠,虽然都是女孩,争权夺利可比男的还厉害;那个眉毛奇浓的是我四叔张鹏映;旁边是我四婶孙照,她是续弦,和四叔的三个儿子关系不好。他的三个儿子你也看到了,个个都很丑。最丑的那个人叫张世锋,第二丑的叫张世尊,第三丑的叫张世强……”

“哎?”张世君这种别出心裁的形容方式让韩敏哭笑不得,只得在心里回忆比较这三个人中哪个更丑。

“好了,最后一个加入战团的叫张鹏飞,是我五叔;旁边的是五婶张庭芳;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张世琳。他们两个以前很忠厚,最近却倒向张鹏宇的阵营去了。那个张世琳一天到晚一副林黛玉的德行,相当讨人厌……”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张世君极不耐烦地打开门。门口是一个清瘦的水灵女孩,她就是张世君所说的“林黛玉”。一瞬间,韩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是似乎又想起了某段记忆,而且是恐怖的记忆。

“君哥哥,请问有时间吗?”张世琳怯生生地说。

“你想干吗?”张世君的眉毛一挑,语气很不客气。

张世琳一惊,眼中溢出了泪,“哥哥你生气了吧?我为我爸妈做的事感到抱歉……”

“好了!”张世君蛮横地打断她的话,“你能左右你父母的行为吗?不能左右就不要说废话!”说罢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韩敏被关门声震得一抖,“你这是干吗啊,人家是来道歉的!”

张世君没有理她,而是重重地仰卧在**,把头扭向一边。韩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觉得这个家族的关系不是她能理解的,便吐了吐舌头不再管了。被张世君这么一吓,她也忘记了刚才张世琳带给她的不协调感。

很快便有女佣来喊吃饭。今天的晚宴出奇的丰盛,但是人人都食同嚼蜡。韩敏虽然有着旺盛的食欲,但在这种环境下也不敢大快朵颐。

“这鲑鱼真是太美味了,大嫂。”张鹏宇吃了一小块鲑鱼之后用餐巾擦了擦嘴,微笑着环视着在一旁侍候的佣人们,“吃着他们盛情准备的菜肴,再让他们在这里饿着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呢。”

梅若芬意识到他这是要佣人们下去以方便谈事,便抬头对佣人们说:“你们也去吃饭吧。”

佣人们都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张鹏宇的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继续低下头去吃鲑鱼。等到一条鲑鱼吃完,他用餐巾仔细地擦干净自己的嘴,像是准备再次发难。就在这时,餐厅里的灯忽然熄灭了!

张家人猝不及防,男人们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女人们则是一片尖叫。当他们忙乱的时候,灯忽然又亮了。正当张家的男人们迟疑着再次落座时,张鹏宇却又发出了尖叫。

张家人朝他看了过去,赫然发现他面前放了一块从窗帘上撕下的布,上面写了几行红字,正散发着呛人的血腥味。张家人凑近一看,个个脸上都没了血色。只见上面写道:你们手里的每一张钞票都沾满了鲜血,造物主要在这里让你们接受审判。你们今天晚上将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等待死神的降临,死神会用他那带血的镰刀甄别你们的善恶!

牢笼?张世君眉毛一挑,忽然下意识地朝窗户看去,窗外赫然多了几十条铁栏杆!

“糟了!出不去了!”他失声叫了出来。张家人顿时都惊呆了。

韩敏又惊又疑地走到张世君身边,“怎么了?”

张世君盯着窗户解释着,“我家的房子装有一个电脑控制的应急系统。一旦这个系统启动,所有门窗的电子锁都会自动关闭,窗户和门前都会伸出铁栏杆。”

“啊?”韩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搞得跟军事基地一样啊?”

“没办法,我爷爷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吗。”

“赶紧去监控室!”梅若芬大叫。

张世君冷笑一声,慢悠悠地说:“没用的,启动这个系统的人一定把这个系统破坏了。”

张家人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呆若木鸡,仍有几个人不甘心地朝监控室跑去。剩下的人则纷纷拨打手机和电话,还有人去找电脑。

张世君轻蔑地看着这一切,语调更加冰冷,“省省吧。这个系统还有个隐藏的子系统,可以自动切断电话线,屏蔽一切信号。那个家伙既然要关住我们,这个子系统他不可能不启动的。”

打电话的人纷纷放下手机和电话,去找电脑的人也回来了。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证实了张世君的话是事实。

“是谁装的这个系统?”张鹏举暴怒地吼道。

“当然是爷爷。”张世君冷笑着直视着张鹏举暴怒的目光,“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和这个应急系统几乎是不可分的。”

“什么?爸爸?”张鹏举惊诧莫名,脸色一下灰了,“他为什么要安装这种……”

“谁知道呢?”张世君冷笑着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也许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孙们造一个巨大的囚笼,为这些被金钱豢养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唯利是图的儿孙们……”

张家人的脸上全都没有了血色。在这一瞬间,他们仿佛听到了张鸿图在地狱里的冷笑声。

监控室里主控的电脑已经被完全破坏。张家的老爷们暴怒地去找当班的守卫孙松,却发现他在下人吃饭的餐厅里和其他人昏迷成一堆。张家人惊骇地发现他们都已经人事不省。看来有人在佣人吃的饭里下了迷药,而且药量颇大。于是,这个房子从一定意义上就成了只囚禁张家人的巨大囚笼。

张家人陆陆续续地回到餐厅。一个个惊恐沮丧得如待宰羔羊。张世君把手插在裤兜里,又拿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靠在墙上冷笑着。

张鹏举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发话了,“大家先冷静一下。也许这只是个恶作剧呢?”他这种乐观的说法并没有得到响应。

“呃,”张鹏举停顿了一下,已经干涩的嗓子让他说话更加艰难,“就算是真的有人要杀我们,但不管是一个还是几个,都不能一下杀了我们二十多个人,我们这里可有很多男子汉呢!我们应该聚到一起,相互保护对方的安全……”

四老爷张鹏映忽然爆发出一阵怪笑,之后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鹏举,“大哥,你就别演戏了!”

“什么?”张鹏举猝不及防。

“这是你谋划的吧?你演出这一场戏,无非是想告诉我们所谓的‘兄弟一心’是多么重要吧?”

“你胡说!”张鹏举的脸气得煞白。

“这里可一直都是你在管理啊!出什么事情你都逃不了责任!”

“四弟,你太天真了!”张鹏宇忽然冷冷地插嘴,“我们的大哥演出这场戏,说不定是真要杀死我们呢!”他忽然扬声说,“你们难道没怀疑过爸爸和白芳芳的死和大哥有关吗?”

大家顿时一片哗然。

“你说白芳芳和爸爸都是我害死的?真是笑话!我为什么要害死他们?再说警察已经确认杀害爸爸的就是白芳芳了!”张鹏举的脸已经气得煞白,声音却仍然有力。

“如果白芳芳是唯一的凶手,那她被拘留之后为什么会死?因为争一个水龙头就会被杀死?谁信啊!至于你为什么要害死白芳芳和爸爸原因非常清楚,只有爸爸死了你才能成为一家之主,而白芳芳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生下来就要分财产,你怎么可能让她平安地生下来?”

张鹏举盯着张鹏宇,眼中喷火,一句一句地说:“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你们这些急于要分家的人不是更有嫌疑?爸爸死了你们才能分家,多一个弟弟你们分得的财产就会更少!”

“你!!!”张鹏宇一时噎住。

“行了!”梅若芬及时地来了个狮子吼,制止了这场毫无意义的狗咬狗,“三弟,你有证据没有?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八道!”

张鹏宇不说话了。其他几个兄弟对视了几眼,也不敢妄动。梅若芬像个母老虎一样看着他们,“大家都冷静一点儿,都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待着吧。注意安全,等天亮了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