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提线木偶
仔细想过之后,薄鸣决定在报纸上登这么一则启示:伊平,找到你妈了,速归,莫忘带上芦苇笛子。伊平,是表示她已经知道他是伊云的孩子张平。找到你妈了,含义是已经知道你为了你妈报仇而杀人的动机。芦苇笛子,不仅是暗指他用毒蛇暗算她的事情,还代表了会面地点——就是那个芦苇滩的树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迅速联系了报纸方面,并叫他们对谁都不可以说。她确信张平能够看出其中的含义,因为她确信自己可以理解张源的想法。至于监视张源的人,一定不会精细到去看张源喜欢看的报纸,更不会去看报纸的中缝,应该相对安全!
启示登报后的当天傍晚,薄鸣独自一人去了芦苇滩,来到那棵树下。在这棵树下她曾经悬命,虽然见到它时并没有感到恐惧,但紧张感也因此全开。紧张感全开也好。更让她更敏锐地感知身边的一切。太阳渐渐落下,黑夜的气息慢慢袭来,其中更似乎夹杂着侵入者的气息……
薄鸣猛地转头,发现一个人就站着离她不远处。等她看清那人的脸时,不禁惊骇得宛如高楼失足:是初云!?
初云呆呆地盯着她,眼中竟满是惊骇和愤怒,“那个启示是你发的吗?你为什么又避开我!?”
“你怎么知道那篇启示的意思的?”薄鸣用刀一般的目光审视着他,却感到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我……当然知道。”初云依旧盯着她,目光更加愤怒,“他可是我伊云阿姨的儿子啊……我想找他出来,先问问……我去了他之前租住的地方,得知他喜欢看法制日报……我也想登个只有他能理解含义的启示……我和他小时候是朋友啊……知道他会理解什么样的字谜……你和他约在这里见面是么?为什么又避开我!?”说到这里他简直咆哮了出来,不仅愤怒,还委屈到难以言喻。
薄鸣咬了咬牙,正打算说话,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冷笑。她如遭雷击般朝哪个方向看去,顿时感到一股含义直透骨髓:张源来了。
张源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深色衣服,似笑非笑地站着夕阳的余晖里,却在阳光中割出了另一个空间。
见到张源后初云也呆了,隔了半晌才恍惚着说了一句,“阿平……”
张源果然就是张平。
张平只是对初云微笑点头,接着目光转向薄鸣,眼中竟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热度。
“你果然都猜到了……了不起……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会是终结我的人……果然如此。”
“终结你的人?”薄鸣冷笑着盯着他,已经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到可以迅速拔枪的位置,“可是你好像准备先终结我啊。”
“你是指那条蛇么?不用在意。”张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向薄鸣的眼睛,目光更灼热,也更复杂。“那只是个小小的测试而已……看看你是不是能活到最后终结我的人。”
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像迷信命运的人在说“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数终结我”,薄鸣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张平对她疑惑的神情视而不见,继续笑着说,“你看到那个恶魔毒百合了么?这是我之前对这个社会的印象……美丽、迷人,却邪恶而血腥,只是人走向死亡的中转站……当然了,也像某些女人……不过,你是另一种花……你知道你是什么花么?我为你画了像,你之后会看到的……”
他的话越到最后越不靠谱。薄鸣觉得他东拉西扯可能另有目的,赶紧截断他的话,“你说我能终结你,那么你来见我是让我终结你么?”
“算是吧。我累了。”张平哈哈一笑,接下来的话却再度离题,“别告诉别人那些画是我画的……那是我对这个社会说的话。我希望一直能有人看到它们,一代一代的……如果让人知道是我画的,它们恐怕就会被封存起来了……”
“你累了?准备停止你的罪行了?准备自首了?忏悔你犯下的哪些血腥罪案?”越听他的话薄鸣越有不祥的预感,觉得他可能要有所动作,更加提高警惕。
“忏悔?”张平脸上漫起乱云般的狂气,愤怒而又充满嘲弄地笑了笑,“我对我该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后悔过……我要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品尝和我们一样的痛苦和耻辱……我想你也一定猜到了吧。不错。李翠花和张梅花是被我推入风尘的。她们本性其实不良,推她们进去很容易……不过呢,你一定没有猜到,我杀的可不止是她们……对不起我们的人我全都给干掉了。只是管他们事儿的警察太笨,都当成意外结案了……我不希望这样!我要让世界知道我干的事……当然了,孙亚男那个女人虽然也很下贱,但不是我杀的……不是我的干的事我也不会顶,所以我才给你们留线索,指引你们发现那群笨蛋偷儿。”
薄鸣咬了咬牙,这和她所料的也大差不离。不过她现在没空管张平还杀了什么人,只是集中精神盯着他,以防他有什么动作。
然而充满狂气地说完这些后,张平的表情忽然黯淡下来,甚至有些沮丧和虚空,声调也陡然降下了许多。
“哈哈……该做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后悔,还会为之骄傲……但是不该做的事情,我也做了,真是件令人沮丧的事情……”说着朝初云看了一眼——初云也紧张万分地盯着他,当然最主要的是惊骇和迷惑,手闪电般地探进怀里,摸出一把枪。
“不许动!”然而他刚把枪从怀里抽出来,薄鸣已经举枪对准了他。
“啊!”看到此等变故后初云失声惊叫,也更是惊慌失措。
“哈哈哈哈……”张平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悲凉,像极了老枭最后的悲号,“果然是警察界著名的快枪手,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拿着枪的手竟然又移动了!
“不!”初云头皮一炸——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薄鸣一定会开枪击毙张平,本能地一把把薄鸣推倒在地。
“砰!”枪响了。初云感到几点热血溅到了脖子上。他茫然地抬头,赫然发现张平用枪抵住了自己的下巴,从下往上击穿了头颅,顿时懵了。
“糟了!”薄鸣猛地推开他站起。
初云被推得跌坐在地,前一秒还是满心茫然,后一秒却感到全身冰凉,冷入骨髓。糟了。他刚才等同于给自己掘了坟墓——他破解薄鸣的启示,自己摸到这里来,已经够令人怀疑了。而张平临死前又看了他一眼——他至今还记得那个眼神,十分的复杂,似乎藏着很多东西。如果薄鸣看到了他这个眼神,一定会起疑。而且最后他推倒薄鸣,从结果来看是阻止薄鸣干扰张平自杀。这一系列行动联合起来,足以把他推进被猜疑的深渊!
看来的确如此。薄鸣之后的脸一直冷峻的宛如石碑,那双眼睛更像嵌在石碑上的两块冰。看到这个初云不安极了,想跟她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不着调的话,“如果你想要以妨害公务罪告我的话,也无所谓……”
薄鸣并没有理他,看向他的目光也是淡淡的——就是这种什么内容都没有的目光最可怕。之后却用行动表明了猜疑——小魏一脸僵硬地走到他身边,一副准备和他寸步不离的样子。初云顿时感觉自己陷入了深渊,满眼都是黑暗。
薄鸣回到办公室,拆开了一个包裹。这个包裹是刚刚送达的,是张平寄给她的。因为上面画着满地的恶魔毒百合,在中间却有一朵深黑色的花,花瓣非常的锐利,嚣张地绽开,放肆地向着天空。薄鸣恼怒地笑了——这就是她在他心中的形象吗?这是什么形象?
不过她并没有过多地在“自己是什么形象”上纠结。她在意的是张平会给她留下什么讯息——这幅画等于他的最后遗言。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想要向社会倾诉很多东西,他一定会在这幅画里留下很多讯息……
然而她检查了很久之后依然没发现这幅画有什么特异的地方。似乎它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幅画而已。她对此很是迷惑,但没有放弃,索性盯着画死看。然而就是这样她看出了些许问题。那朵黑花的附近的画面似乎有点奇怪啊。再用手摸摸,发现颜料盖得比较厚……如雷轰电掣一般,她想起画家有时候会在一层油画上再画一层油画盖住原有的画面,用研究油画专用的仪器可以扫描出被盖住的内容,立即抱着画冲出了办公室。
有了。出来了。在本市的一个油画研究所里,老专家用仪器扫出了那层油画下的内容。那是两行字: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隐藏一个弹珠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丢进弹珠堆里。
薄鸣脑中一炸:对了,张平临死前不是说自己也干了不该干的事情,所以累了,不想活了……那他所说的不该干的事情,是不是是指杀了自己不想杀的人呢?是不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其实也是他杀的呢?他是遭了某些人的胁迫,成了杀人之刀……而这两句话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