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怀疑不行

薄鸣一直很淡定,一勺一勺地喝完汤,抬眼看了看初云的汤碗,发现那里还剩下不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初云赶紧端起碗,把汤喝了下去。

“好了。我们回去吧。”薄鸣的眉头这才舒开。

“回去?”初云一激灵。说真的,他最希望的是薄鸣能恩准他在这里留宿一宿,这样他就可以了解更多东西……嗯?薄鸣这么说是要亲自送他回去喽?把他不是也可以……啊!单纯叫他走的话他完全可能依旧藏在附近,亲自送他走才能彻底杜绝他在这里逗留的可能吗?

想到这里初云非常沮丧。看来薄鸣真是生气了呢,要把他弄离自己的地盘远远的。

说走就走。薄鸣上楼换上了之前她那黑沉死板的大衣,叫初云立即出门。在黑夜里她的眼里依旧极佳,竟然看到了初云藏在树丛里的小摩托的一角,叫他把摩托也放在后备箱里一块带走。

大概是杜绝他以找摩托的借口再回来吧。初云沮丧地想。说真的,薄鸣那波澜不惊深不可测的态度真让他发怵。就算她对自己悄悄跑来不在意,但对他那种表白也不在意吗?他可是第一次明确地说爱她啊!她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呢?他在她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他们可以启程了。那个老头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忠狗般恭送薄鸣离开。他的脸半埋在黑暗里,和几乎没有什么灯光的大屋相互映衬,颇有一种诡异和神秘的感觉。初云在车窗里看到这个景象,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有了一种怪怪的想法:这个房子和这个老头倒像有很多秘密的样子,薄鸣会不会是不想让他知道它们的秘密,才尽早送走他的呢?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警局。因为路上薄鸣依旧是淡定得诡异,初云的心依旧吊在嗓子眼儿。而到了警局后薄鸣依旧没有对他多说一句话,只是叫他去休息,自己则去办公室继续冥思苦想。初云这才不敢再盯梢了,乖乖地回宿舍去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小魏听到了他翻来覆去的声音,忍不住揶揄他——因为他的几番折腾,小魏也被他折腾得够呛,“这就是爱上母老虎的下场……多多想开一点吧。”

初云没有理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隐约听到了叹息声,就像小小的昆虫扇动翅膀,几不可闻地逝去了。

薄鸣又给自己冲了一杯浓咖啡,一口灌了下去,却没能让一团混扽的大脑有丝毫起色。没办法,她下意识地按起了太阳穴。看来大脑真的到极限了。去睡?刚喝下咖啡肯定睡不着的。那么……薄鸣忽然瞥到了初云的移动硬盘,鄙夷地笑了笑,却把它拿了过来。就看看那些所谓的试装剧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部时装剧无非就是浮华时尚的烟云下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言情情节俗套,用的计策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但是消磨一下时光还是可以的。剧中有一个情节,说的是一个女设计师被一个富家女竞争对手外加情敌剽窃走了成果,为了报复她,故意在富家女的新作发表会上让自己相识的模特穿上自己设计好的裙子,走到发表会上,说是去年一个设计师送给她的礼物。想以此表明那个富家女的设计是出于剽窃。然而那个富家女处事不惊,叫自己的助手上前,鉴别这件裙子的材质。那位助手立即指出这件裙子用的是一种新的布料,这种布料几天前才上市,不可能在去年就被拿来做裙子。富家女紧接着又说事实上不久之前有人潜入办公室偷看她的设计。暗指女设计师是偷看了她的设计,然后立即拿新布料做好了裙子,想要诬陷她剽窃。女设计师不仅没能揭露富家女剽窃的事实,还被反将了一军。这个情节的设定稍微新颖,而且安排得跌宕起伏,薄鸣看得稍稍入了点神。然而就在这段情节结束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脑中电光般一闪,猛地站了起来。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件事啊!?

当她在调查张平的嫌疑的时候,有具白骨“适时”地被发掘。她一直怀疑是什么人特意摆出了这具白骨,而这具白骨也很可能不是张白菊的,却一直找不到证据。而那个和白骨一同被发现的荷包也破烂脏污到了极致,找不到什么线索。但是如果她叫鉴证科的人分析荷包的材质,如果能确定这个荷包的材质是最近才生产的,就可以确定这个白骨是有人故意摆出来让人发现的,而且很可能不是张白菊的尸骨!

脏烂破损无法鉴定材质?不会。不管荷包脏烂破损到了何种程度,它的成分和织法还是可以被鉴定出来的。而且近年来纺织业其实也在迅速地发展,不同的技术、不同的机器制出的布的纤维成分,尤其是织法上都有很大的不同。只要能够确定布料的成分和织法,就应该可以确定荷包的制成时间了。

于是她就拿着这个荷包去找她心目中的鉴证科第一高手赵大麻子。没想到赵大麻子接到荷包后先重重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说虽然理论上纺织业每年都有迅猛的发展,但是事实上中国的纺织业发展并不均衡。现在在很多地方,依旧有很多用七八十年代的老法子织布的小作坊。所以即便是在现在,也可以买到很老式的布料,用来做荷包。

对此薄鸣却只是微微一笑,“不过如果能证明这个荷包是用最新式的布料做的,不就可以证明我的想法完全正确了么?”

“那你就祈祷真能如此吧!”赵大麻子哈哈一笑,先用显微镜确定布匹的织法,再分离出一根纤维鉴定成分,再打开电脑搜索资料进行比对。

“哈?”他惊得笑了出来,“你的预感还真对……这个荷包就是用最新的布料制成的,还是今年春天才上市的高端货!”

薄鸣内敛地一笑。这不仅仅是预感的问题。因为已经有种种迹象证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个生活优越,身边都是高端货的人。就像皇宫里的人随手拿块布都会拿到上等绸缎一样,这个人很可能在不经意的情况下用会很高级的布——现在事实验证了她的想法。看来她接下来就要去上流社会里狩猎这只衣冠楚楚的禽兽了。

那边初云翻来覆去了很久之后终于睡着了。在头脑高度紧张之后,人总是难以深度睡眠,记忆中的各个片段都会在脑中滑过。他就这样无意识地在梦中看着电影,忽然画面在一个饰品上定格了。

那是一枚高级的男用钻戒。而戴着它的人……是天哥?

初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把睡着对面的小魏吓了一跳。他来不及向他解释,翻身下床就想去向薄鸣报告。却在穿鞋的前一刻犹豫了。说真的,他刚想到可能是天哥的时候的感觉宛如高楼失足,非常的惊慌和暴怒,仔细想想却觉得这未必代表天哥有嫌疑。天哥只是有一枚男用钻戒而已,而且钻戒上的钻石具体是什么样,和他找到的这枚钻石是否相似,他也早已记不得了。他想先跟天哥聊聊,看看他是不是真有嫌疑——并不是他对干那一行的人格外怜悯,而是他觉得天哥内里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可不想贸然让他卷入调查,因为就他的职业来说,贸然被卷入可能遭遇到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有件事情他也很在意,就是他记得天哥喜欢薄鸣。

他打开手提电脑上了QQ。天哥依然在线——他们这些人晚上工作完了后经常会精神衰弱睡不着觉,就只有泡在网上。天哥见初云找他聊天非常高兴,和他聊得很热乎。初云试探着跟他提及了薄鸣的事,天哥一提到这个话题就十分来劲,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他还不知道初云已经爱上薄鸣了。

虽然自从上次被审讯后,天哥就没有再有机会和薄鸣见面,但对她的思慕不仅不减,反而更加狂热。他收集了所有和薄鸣有关的新闻报道,天天回想她的音容笑貌,想要跟她联络,却总是找不到机会。这话说得初云心里感觉很是异样,想要套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好像还没干过类似的事情呢。而且天哥可是有监视他的嫌疑啊。如果他要套他的话,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初云这才发现自己就是一个提笔杆子的,想作间谍挖隐情还早着呢,只好苦笑着下了线,仔细思考之后对薄鸣报告了自己的发现。薄鸣立即打算去查看一下天哥的戒指。对于如何去看天哥的戒指,初云自告奋勇,准备当饵把天哥骗出来——他这样做,是怕薄鸣自己要去当饵。如果要去当饵,薄鸣肯定要打扮得漂亮。他可不愿让她为其他男人打扮。这种想法其实很是不靠谱——薄鸣不一定非要去施美人计啊,但是恋爱中的男人总是会胡思乱想。

对此薄鸣只是轻蔑地一撇嘴,“搞那么麻烦干什么?直接去堵他!”

“啊?”初云骇笑。

“这么麻烦地约他说不定会引起他的警觉,直接去他家里堵更省事更直接!他也会来不及伪装和隐藏什么……你知道他的住址吧?”

“可是……我们现在拥有的东西……还不足以申请搜查证吧?如果没有收获我们该怎么办?那不成了私闯民宅……恐吓平民了么?”初云知道薄鸣一定会对天哥大加恐吓。

而薄鸣的反应依然是不屑一顾,“要是没有收获,到时候再编理由就是了!”

初云只好苦笑着带着她去了天哥的家。按照正常情况,天哥应该在家里补觉。初云走到门边准备按门铃,薄鸣一把把他拉了回来,并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然后掏出工具,几下就把锁撬开了。

初云骇然失笑。然而让他惊骇的事情还在后面:薄鸣竟然一进门就把枪掏出来了!他对此大为惊慌:万一天哥一个不小心反应过激,被薄鸣给崩了。

他们转眼就走到了卧室门口。薄鸣侧耳细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然后用肩膀把门顶开,迅速闪进门内,同时把枪对准床铺。

床铺上什么人都没有?连被子都是叠好的,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薄鸣赶紧又在其他地方搜索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天哥的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逃走了吗?”薄鸣脸色陡然变得很是严峻。

“应该不会啊?”看到这种情况初云也很诧异,“我昨天和他Q聊的时候,他的状态挺正常的啊。”

“什么!?”薄鸣几乎是惊叫了出来,“你昨天和他Q聊!?什么时候!?”

“在我向你报告之前……怎么了?”初云被弄得一头雾水,见薄鸣激动成这样,不禁被吓得心头狂跳。

“你……”薄鸣暴怒了,“你是笨蛋吗!?你已经打草惊蛇了!”

打草惊蛇!初云知道这个词的严重性,顿时冷汗冒出,“打草惊蛇?不会吧……我没跟他提起案子的事情啊!再说你找到钻石后藏得很好,他应该不会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啊!”

“都一样!你想过了没有,如果他是监视你的人,如果那栋楼里的两个二百五是他的人,他就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监视你时的藏身处。他就会对你保持高度警觉。即使不知道我们发现了钻石也会如此。这时候你忽然和他Q聊,即便没有提及案子的事情,他也会觉得你是注意到了他……他怎么可能不逃呢!?”

“啊!”初云的感觉顿时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但事已至此,惊慌悔恨都无用,他只有先争取薄鸣的原谅,然后再将功补过。他正打算做小伏低地道歉,却发现薄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目光的犀利不亚于一头豹子,顿时吓得不敢再看她,低着头说,“我们赶紧看看天哥的屋子里有没有什么遗留物吧……”心想如果他能尽快找到点遗留物,薄鸣应该就不会对他这么生气了。

他想得太美了。薄鸣之所以如此犀利地看着他,是因为她又对他产生了怀疑:虽然在他为她吸毒血之后她就决定试着不怀疑他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他不怀疑他不行了:虽然初云犯的这个错误是非专业人士都可能犯的错误,但是也让人怀疑他其实是故意放消息给天哥,让他逃走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这个案件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他说有人偷看他只是想放烟雾弹?发现真有人监视他后怕自己被他发现了什么,才故意放消息叫他逃走的么?而且他之前潜入她家的行为也实在太可疑了……她还得对他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