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生死博弈
豪格扶着树干,用他此刻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着安放马匹的方向前进。他心急如焚,自己怎会因得意忘形而酿成大错?
“杨兄……”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只是这说话声甚是虚弱,豪格仔细张望了一番,才发现了倚在树后面的陆九渊。
“九渊,你没事吧?”豪格赶到陆九渊身边,只见他面色惨白,双手和小臂都鲜血淋漓,伤势非常严重。
“死不了。”陆九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看来,咱们两边都还算顺利。”
豪格点头道:“我们要立刻赶回去救出阿朱。”
“那赶紧走吧。”陆九渊刚想起身,膝盖的创伤就让他痛得重新坐下来。刚才,他和沈浮决战时,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忘却了身上的伤痛。但现在,这种痛楚愈发的强烈,他已经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我扶着你走。”豪格将陆九渊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
“杨兄,你的肩膀……”
“小伤罢了。”尽管额头上因疼痛而渗出密集的汗珠,但豪格的眼神却无比的坚定。
所幸马匹和医疗箱都还在,豪格简单处理了一下二人的伤口,便与陆九渊同骑一匹马,往破庙赶去。豪格自知已经来不及追上杜薄云了,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人的生命一齐抹杀掉……
庙宇周围一片死寂,若不是门口有一匹马,没有谁会相信庙里竟然有人。豪格已经确信杜薄云早就赶回来了,他和陆九渊小心翼翼地走进庙内,生怕荣轻诺预先给二人准备了致命的机关暗器。
然而,一切都平安无事,庙里仿佛不存在任何敌人。
豪格发现地面上有大量的血迹,似乎有身受重伤之人在此挣扎着爬行过。二人沿着血迹,一路来到了寺庙最里面的房间。这些诡异的血迹在房间门口便消失了。
豪格谨慎地探出脑袋,他看见地上倒着一名浑身插着飞刀和长剑的人。而阿朱,就躺在窗户下方的草堆上。
“阿朱!”豪格尝试着呼唤她,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杨兄,小心这间屋子里有机关。”
陆九渊腿脚不便,豪格让他留在门外,自己先朝地面丢了几次石块进行试探,确保没有机关之后,方才进入。
豪格将阿朱轻轻扶起,但无论怎么摇晃和呼喊,阿朱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杨兄,阿朱应该是被封了穴道,就在心脏上方三寸处,可以让人长久陷入昏迷。”
豪格根据陆九渊的指示,帮助阿朱解开了穴道。阿朱的手指动了动,眼睛也随之慢慢睁开。
“杨大哥……”阿朱的声音虚弱无力,她一时间无法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我这是在哪?”
“阿朱,我们在一间废弃的寺庙内,荣轻诺将你关在此处。但是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安全了。”豪格的声音温柔极了,他将阿朱往身边搂了搂,让她靠在自己的右肩上。
阿朱并没有排斥豪格的亲密举动。此刻,她只是一名需要呵护的弱女子,尽管平日里,她极其厌恶成为这个样子。
“你受伤了?”阿朱注意到豪格身上的斑斑血迹,“快让我检查一下伤口,我替你疗伤。”
“这些都是敌人的血。”豪格轻笑道,“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受伤的人。”
“别骗我了。”阿朱发现豪格的左肩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不由得眉头紧锁,“你这样胡乱包扎怎么行?伤口会感染的。你明明伤得这么重,就不要再逞强了。”
“我真的没事。”豪格咬着牙活动了一下左肩,“你看,这不是活动自如?”
“都是为了救我,你才受伤的。”阿朱自责地垂下头,“对了,陆大哥呢?”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兄长啊?”门外传来颇具怨念的声音,陆九渊探出脑袋,神色异常疲惫,“我也没什么大碍,不过和杨兄比起来,行动稍微有些不便罢了。”
见到陆九渊亦平安无事,阿朱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这笑容却在她注意到面前那具尸体时僵在脸上。
杜薄云安静地伏在地上,后背插着两把长剑,身上还中了十几把飞刀。他的双腿被钢索紧紧缠住,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虽然嘴边满是开始凝结的鲜血,但杜薄云的嘴角却挂着一丝安详的微笑。
“他是你们杀死的吗?”阿朱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豪格摇了摇头,“我和九渊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在这里了。我想,可能是中了屋子里的机关。”
“机关……他是被荣轻诺杀死的?怎么会?”
豪格心里清楚,杜薄云如此惨死,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为了阻止荣轻诺加害阿朱,被荣轻诺痛下杀手。另一种则是……这机关原本是为了自己和陆九渊准备的,然而却被杜薄云误触引发。
“可能他们两人起了争执。你对荣轻诺和杜薄云的了解应该比我深得多,不过是两个小人罢了。一旦利益上起了冲突,自相残杀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如果是在从前,阿朱不会对豪格这番话有任何异议。但经历了昨晚的事,对于杜薄云这个人,阿朱已经摒弃了原有的刻板印象。
但阿朱没有反驳豪格,她的神情甚至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那一瞬间,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悲伤之中还夹杂着怜悯。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啊?”陆九渊有气无力地喊道,“门外可是还有一个同伴呢。”
豪格和阿朱相视一笑。豪格牵起阿朱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在走过杜薄云尸体时,阿朱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蹲下身子,轻轻为杜薄云合上了眼睛。
“陆大哥,如果不赶紧把弹片从你体内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豪格从马背上取下医疗箱,递给阿朱:“店小二准备的东西还挺全,阿朱,抓紧时间给九渊疗伤吧。”
阿朱从豪格手中接过箱子,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埋怨:“杨大哥,你不要说得像没事人一样,你左肩上的伤不及时处理,很容易造成感染。我这就帮你上药。”
“等我回来后,你再帮我涂药吧。”豪格微笑着转过身,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你要去哪?”
“荣轻诺应该还没有跑远,秘籍尚未夺回,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的马快,如果拼上全力,应该可以追上他。”
“杨兄,不要胡闹!”陆九渊喊道,“你自己去追荣轻诺,实在太危险了,秘籍的事,咱们从长计议!”
“这里距皇太极的大营已不是很远,如果现在不追击,我们可能就真的没机会夺回秘籍了。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半途而废。”豪格无比坚定地说,“阿朱,你在这里给九渊疗伤,我去去就回。”
“不行!”阿朱死死拉住豪格的胳膊,“我不许你去,这样吧,等帮陆大哥疗好伤后,我陪你一起去追荣轻诺。多一个人,总归多一分胜算。”
“听我的。”豪格将阿朱往身边抱了抱,“我答应你,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望着豪格逐渐远去的背影,阿朱怔怔的站在原地,内心仿佛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雨停之后,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但很快,彩虹的颜色就被似血的夕阳所淹没。
林荫道上,荣轻诺马不停蹄地赶着路,他在内心咒骂道:“一群废物,六个人连杨云清和陆九渊两个都制服不住。不过,我已经为那二人留下了大礼,只要他们触发了那个机关,便必死无疑。至于阿朱那丫头,没有人为她解开穴道,咽气也是早晚的事。这秘籍终究还是在我手里,哈哈哈哈。”
想到这,荣轻诺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勒住马,从怀中掏出他那视若珍宝的金烟斗,打算先抽上一口烟,稍作休息,再继续赶路。
这种烟草甚是昂贵,荣轻诺虽嗜烟如命,也不敢太过奢侈,每次只允许自己抽一小撮。
“呼——”荣轻诺长长吐出一口烟,这种惬意的快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双眼迷离,神色里饱含着享受。他能感受到夕阳穿过树荫,照耀在自己的脸上,无比舒适。
突然,温暖的晚风被一阵冰冷的剑气打乱。荣轻诺猛地睁开眼,只见豪格面如寒霜,轻舞长剑,从天而降,直朝他面门刺来。荣轻诺从马上一跃而下,烟斗里的烟草都洒了出来。
“杨大侠,咱们也算老相识了,这招呼哪有你这么打的?我的烟草可甚是精贵,现在好了,浪费掉这么多。”荣轻诺见到豪格,全无惧色,竟然在一旁调侃起来。
“荣轻诺,你如果把秘籍老实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杨大侠还真是开门见山啊。”荣轻诺眯缝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邪笑,“不过,似乎我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现在身上有伤,就那么自信可以杀得死我?如果你肯与我合作,我向你保证,我得到多少好处,你也不会少一分一毫。”
“少废话。”豪格厉声喝道,“我岂会与你同流合污?”
“那看来,我只能一个人去见皇太极了。”荣轻诺无奈地耸了耸肩。
“纳命来吧。”
豪格率先发难,他决定速战速决,不给荣轻诺任何喘息机会。荣轻诺拔刀迎战,但他的武艺如何是豪格的对手?只能勉强招架。豪格见荣轻诺武功不精,轻轻一挑,便将他的刀击飞。豪格凌空一脚,将荣轻诺踢出数丈之远,眼瞅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不堪一击。”豪格轻蔑一笑,准备上前结果他的性命。
就在豪格距离荣轻诺只有几步之遥时,荣轻诺突然掏出三枚飞镖掷向豪格。豪格心知荣轻诺必施诡计,因此早有提防,轻而易举就将飞镖拨开。
“雕虫小技。”
豪格正要出手,被他拨落在地的飞镖却突然自行朝他展开了攻击。豪格躲闪不及,右臂被飞镖刺伤。此时,他才注意到,这几枚飞镖上绑着极细的丝线,原来从一开始这就不是单纯的暗器。
“杨大侠,中了我这银丝蝴蝶镖的毒,你已经完全没有胜算了。”荣轻诺擦了擦嘴角的血,笑容瞬时阴狠起来。
豪格发现自己的右臂逐渐麻木,甚至已经握不住长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剑从手中脱落到地上。
“这毒素会慢慢侵袭你的全身,你现在就是一块案板上的肉,任由我宰割。”
荣轻诺拾起自己的刀,朝豪格劈砍而来。豪格只能左手持剑迎战,然而左肩上伤势严重,豪格根本无法发挥出一成的实力,他左腿挨了一刀,剑也被击落。荣轻诺一脚将豪格踢翻在地,紧接着狠狠踩在他左肩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豪格发出一声惨叫,险些昏死过去。
“何必与我为敌呢?”荣轻诺冷笑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非要为了陆九渊和阿朱来坏我的好事?”
荣轻诺将刀架在豪格的脖子上:“永别了,杨云清。”
紧接着,是剑刃入体的声音。
荣轻诺震惊的瞪着眼睛,鲜血从小腹流了下来,他松开了手中的刀,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原来豪格用自己的双脚稳住剑柄,从荣轻诺身后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部。
“杨云清,你居然……”荣轻诺握紧了拳头,他没想到豪格身中剧毒竟还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你这种程度怎么够啊?”豪格笑道,“如果连这样的小麻烦都解决不掉,我如何才能取得自己想要的地位?”
“想要的地位……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记住一件事就够了,我争夺秘籍,可不是为了陆九渊和阿朱,我为的是我自己。只要能够达成目的,我会毫不留情的除掉任何阻拦我的人,这才是我真正的姿态,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无聊的大侠。”
尽管豪格已经站立不稳,双臂如同断掉一般垂在身体两侧,但他却高昂着头颅,身姿挺拔,伟岸如神明。
荣轻诺捂着自己的伤口,痛苦万分。他掏出金烟斗,努力吸了一口,似乎是想尽可能的缓解自己的疼痛。
“咳咳咳。”荣轻诺剧烈地咳嗽着,伤口也在不断渗出血。
豪格的体力已经接近透支,他走上前,打算用自己的剑再给荣轻诺致命一击。
荣轻诺死死盯着豪格,他很想向后退去,但每动一下,伤口就会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吸烟的频率越来越快,似乎是想在踏上黄泉路之前多享受一下。突然,他将烟斗杆对准豪格,射出一枚漆黑的毒针。没留下任何让人反应的时间,毒针已经命中了豪格的胸口。
“这是……”豪格登时倒地,浑身开始不停抽搐起来。
“没想到我连烟斗里都设置了机关吧?这可是我的底牌。”荣轻诺竭力挤出一丝笑容,“蝴蝶镖的毒只是麻痹的作用,不至于迅速致命。但这蝎尾针是不会给你任何求饶的时间的,杨云清,终究还是我赢了呢,哈哈哈。”
荣轻诺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不能将剑直接拔出,否则没等找到郎中,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必须尽快找到人家疗伤,否则这胜利将毫无意义。
经过倒在地上的豪格时,荣轻诺又重复道:“终究是我赢了。”
然而,未出三步,原本插得并不太深的长剑受到某种外力的推击,贯穿了荣轻诺的身体。
“你以为,只有你才有底牌吗?”
豪格站在荣轻诺背后,用近乎废掉的左手给了他最后一击。
“怎么可能……”荣轻诺扭过头,看见豪格阴狠的笑容,整个人战栗不已。
豪格将剑拔出,荣轻诺的伤口瞬时血如泉涌。几乎是用尽了仅存的力气,豪格一记重踢,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荣轻诺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变成了这片草地上毫无生机的点缀之物。
豪格撕开已经破烂的外衣,露出胸前的护心甲。蝎尾针在护心甲上面留下了清晰的伤痕,但是不难看出刻在上面的图腾——一只类似于鹰的鸟禽。
“你……你是……”荣轻诺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旋即便一动不动了。
已经力竭的豪格感到头晕目眩,他瘫倒在地上,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冒着虚汗。豪格从荣轻诺身上搜到了秘籍,他丢弃了身上的护心甲,将长剑收回剑鞘,带着属于自己的战利品,步伐沉重地朝自己的坐骑走去。
豪格伏在马背上,整个人昏沉无力,他知道,蝴蝶镖的毒已经开始发作,自己很快就将失去最后的意识。
“我快要死了吗……怎么可能?”
也不知走了多远,豪格从马上摔了下来。他躺在泥泞的路上,随着夕阳的完全逝去,豪格眼中仅有的光亮也逐渐暗淡下来。
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朵,豪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托了起来。恍惚间,他从眼睛睁开的狭缝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啊?
没想到你会来接我,说句实话,再次见到你,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好久不见了,乌那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