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浪之前总归宁静

1:试探

苏蔚蓝走进苏盛威的办公室,只见苏盛威早已在那等候,连刘叔都没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父子两人,苏盛威还是一幅精明干练的样子,只是因为太过忙碌而消瘦了一些。

办公室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是墙上多了一幅字画,是一个大大的“善”字。应该是慈善活动上,书法家赠送的,苏蔚蓝简单扫了一眼才开口说道:“你找我啊?”

“你回来啦?坐吧!”苏盛威的神态自然,也看不出丝毫愤怒和不悦,这倒是让苏蔚蓝觉得意外。

苏蔚蓝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具,兀自泡起茶。他几乎能够猜到苏盛威要和自己说什么,他一定会反对自己和小渔在一起,只是,他想听听苏盛威会以什么理由反对自己和小渔的交往。

苏盛威从办公桌后走到苏蔚蓝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这个给你。”

苏蔚蓝放下茶杯,接过苏盛威递过来的文件,打开来仔细翻看,惊讶地抬起头:“出国留学?”

苏蔚蓝以为苏盛威这次找自己是兴师问罪的,或者是以父亲的身份命令自己不能和海小渔在一起,他甚至都想好了应对的话,万万没有想到苏盛威所说的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

“对啊,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爸爸已经都安排好了,再过半年,等你一毕业就能出去。”苏盛威端起已经泡好的茶饮了一口。

苏蔚蓝抿着嘴看着这份资料,心情复杂,过去五年,他因为讨厌海小渔而不止一次提出过去国外留学的要求,但是父亲一直没有允许,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父亲分开自己和小渔的法宝。

果然,父亲还是在表明他的反对态度,只是用了一种让苏蔚蓝猝不及防的方式。

“我不打算出去!”苏蔚蓝将文件袋放在桌上,态度强硬。

“怎么了?这所学校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我觉得很适合你呀。”

“我现在不想出去了,大学我会在国内读,或者你让小渔和我一起出国。”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苏盛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悦,眉心微微皱起:“你不是一直讨厌她,要离她越远越好吗?”

苏蔚蓝终于明白,苏盛威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只是想让自己先开口。既然如此,总有些问题是需要面对的,那么他也不想再逃避了,苏蔚蓝坐直了身子:“我现在不讨厌她了,我想和她在一起!”

苏盛威并不惊讶,反而是一幅愁容满面的样子,他看着苏蔚蓝,完全没有预料到苏蔚蓝现在的态度这么坚决:“能给爸爸一个理由吗?”

苏蔚蓝抿着嘴,决定摊牌:“因为,她不是害死妈妈的元凶,也不是你的私生女。过去我听信风言风语,这五年来,她一直在承受着我莫须有的恨意,我也做过太多伤害她的事。但是现在我只希望我能带给她快乐,我就是喜欢她!而且,你当初把小渔带回家,不就是希望让她来改变我的吗?”

这个答案苏盛威确实没有想到,他一直以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苏蔚蓝渐渐忘却了仇恨,才和小渔的关系变得缓和。没想到苏蔚蓝此时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苏盛威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可因为散播谣言的幕后操作者正是自己,所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知道苏蔚蓝怎么知道的真相,可现在的情势显然已经超出他的掌控。苏盛威明显处在下风,不自然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借此缓解自己内心的慌张:“蔚蓝啊,你先回去,留学的事我先考虑考虑。”

“好!”

苏蔚蓝起身,走向办公室的大门,突然又转过身来:“爸爸,妈妈真的是因为抑郁症跳楼的吗?”

苏盛威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茶杯,他抬头看着苏蔚蓝,怔了一会才开口:“是……是啊。”

“那我先走了。”苏蔚蓝没有再追问,也许妈妈的死确实是因为抑郁症,但妈妈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得了抑郁症呢?从刚刚父亲的反应来看,苏蔚蓝的心里有了可怕的猜想,他确认,苏盛威藏着很多他所不知的秘密。关于小渔,关于母亲的死,关于海景深的失踪以及现在他对小渔的态度,只是他也知道,要将这些秘密都挖出来,需要时间,也需要耐性。

走出公司,苏蔚蓝让秦叔先回去,他想一个人逛一逛。

秦叔的车子刚开走,苏蔚蓝就看到了苏盛威和刘秘书一起在公司门口上了车。苏蔚蓝不知道父亲要去做什么,但他想到了父亲保险箱里的名单,上次太过匆忙,来不及看更多,也忘记了拍照留证,现在似乎是个不可错过的好机会。这么想着,苏蔚蓝看到父亲的车子开远后,又返回了办公室,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又用自己的生日开了保险箱,一气呵成。

保险柜被打开,可里面除了一些现金和金条,居然什么都没有。

苏蔚蓝没有想到苏盛威居然将那份文件转移了……

苏蔚蓝迅速关上保险箱,从办公室里溜出来,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父亲将文件转移的原因。

难道是发觉被动过了?

可很快苏蔚蓝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上一次,他确认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原样。而且如果苏盛威发现被动了,那么一定会和自己说些什么,可刚刚即便只有他们两个人,苏盛威也丝毫没有提保险箱里的文件的事。那么只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份文件对苏盛威来说非常的重要,所以他非常小心,不定期更新存放的位置,从家中的书房,再到他的办公室,或者在他那么多房产中的某一套房子里。

苏蔚蓝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谨慎,如今看来,那份文件就是解开秘密的关键,可是现在,又要去哪里找呢?

苏蔚蓝带着困惑回到家,只见海小渔正在和赵姨一块在厨房里忙碌着。

“蔚蓝回来啦?”赵姨热情地说道。

海小渔转身看到苏蔚蓝,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洗的青椒走出来,她真是担心极了:“爸爸有没有说什么?他是不是……”

苏蔚蓝看着海小渔,为她拂过散落下来的头发,笑得自然。他第一次感觉到,小渔也很在意这段感情,在意自己。

“你笑什么?快说……”

海小渔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蔚蓝堵上了嘴。她愣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虽然这不是初吻,但是与那时在雪地里吻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不过很快海小渔就想起赵姨就在厨房里,连忙将苏蔚蓝推开。

苏蔚蓝看到,海小渔的整张脸都是通红的。

“你们快去洗手,吃饭啦!”赵姨从厨房里走出来,根本没注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海小渔连忙钻进厨房洗手,苏蔚蓝也跟着走了进去。

海小渔似乎还没从刚刚紧张的心情里缓过来,脸上的潮红没有丝毫退减。苏蔚蓝打着肥皂泡,拉过她的手为她搓洗:“小渔,爸爸没说什么,今天找我也是其他的事,别担心。”

听到苏蔚蓝这么说,海小渔为他担忧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

2:放漂流瓶的少年

隐都的夜晚没有海浪声,半山腰上,只有风“簌簌”而来,雪无声地坠落。海小渔坐在床边,浑身都觉得无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海岸的时候受了寒,以至于从不痛经的她这一次居然疼得全身都在冒冷汗。她用手压着小腹,侧着身子趴在**,似乎这样可以减轻腹部的绞痛感。

对了,好像赵姨一直有给自己准备药,想到这里,海小渔拉出床头柜的抽屉,开始翻找止疼药。

“你怎么了?”突然闯入的苏蔚蓝看到她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紧张万分。

海小渔看着他,尴尬不已:“没事。”

“你还说没事,是不是生病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说着,苏蔚蓝开始打电话。

海小渔连忙阻止:“不用,帮我找止疼药就行。”

苏蔚蓝眉心皱起,放下手机走到她身旁:“你哪儿疼?”

海小渔尴尬得头皮发麻,可还是不好意思告诉苏蔚蓝自己痛经的事。

苏蔚蓝看着她有苦难言的样子,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再追问,开始翻找止疼药。但是床头柜里并没有任何药品,苏蔚蓝又转身在书桌的抽屉里找,终于找到了赵姨常备的医药箱。

苏蔚蓝拿出一盒盒药,仔细查看,最后才举起一盒药给海小渔看:“是这个吗?”

海小渔吃力地点点头。

“你等下!”说着,苏蔚蓝将药放在桌上,迅速走出门外,没几分钟又回到了房间,手中端着一杯温度适宜的开水。他取出一颗止疼药,喂海小渔服下,又小心地让她躺下。

“那你早些休息!”苏蔚蓝说着,为海小渔盖上被子,刚准备关灯离开房间时,视线却被海小渔放在书架上的漂流瓶所吸引。

苏蔚蓝走到书架前,从其中一格里拿出漂流瓶仔细看,又疑惑地转过身来问海小渔:“这个,你哪来的?”

过去五年,苏蔚蓝大多时候只是站在门口和海小渔说话,有时候甚至连门口都不愿意来,从未走进过海小渔的房间。这是苏蔚蓝第一次走进她的房间,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个漂流瓶。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夏天回海岸的时候,刚好有只鲸鲨的尸体搁浅在沙滩上?”

“然后呢?”苏蔚蓝疑惑地追问。

“这个漂流瓶就是他们在处理鲸鲨尸体的时候,从那条鲨鱼的肚子里掉出来的。怎么了?”海小渔不知道苏蔚蓝为什么对这个漂流瓶反应这么特别。

“我可以看看吗?”苏蔚蓝问。

海小渔点点头。

苏蔚蓝当着海小渔的面打开漂流瓶,倒出里面的心愿纸,展开来看。海小渔看到他的表情里,居然是难以言状的激动。

“小渔,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瓶子是我丢的你信吗?”

海小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苏蔚蓝将瓶子和纸拿到海小渔的床边来:“这个瓶子真的是我丢的,没想到会被你捡到。”

不知道是不是吞下去的止疼药开始起作用,或者是苏蔚蓝所说的震惊了海小渔:“你为什么会丢这个瓶子?什么时候丢的?在哪丢的?”

苏蔚蓝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到瓶子里:“小渔,你看吧,我们的缘分是注定的。这个瓶子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丢的,在厦城。那时候妈妈刚出事,我沉浸在悲伤中不愿和外界接触,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恶意。爸爸担心我,为了让我出门散心吧,于是让刘叔把我带到了厦城。刘叔想尽办法带我出门玩,让我开心,有一天把我带到了海边,我看到有卖漂流瓶的,就买了一个。但是我不知道有什么愿望可以许,让妈妈回到我身边,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最后我就把我糟糕的心情,对这个世界的怨恨统统写了下来。”

海小渔几乎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苏蔚蓝依然沉浸在回忆里:“妈妈的离开对我打击真的很大,那时候我就觉得我的人生没有意义,一直在承受痛苦,所以我才写下那样的话。”他看着海小渔:“但是好在当时刘叔一直跟着我,没让我在死胡同里继续钻,小渔,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可是,和你比起来,我发现我还没你一半坚强。”

海小渔看着苏蔚蓝,莫名的心疼。她能够理解那样的痛不欲生,苏蔚蓝所经历过的,她全都经历过。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有种痛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就像刀片卡在你的心脏里,一次次划伤你,却没有人能够替你承受。就像曾经自己也一度有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海小渔从**起来,走近苏蔚蓝,伸手拥抱他:“还好我们最后都没有放弃,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对吗?”

五年来,苏蔚蓝几乎没有再提过母亲,那是他心里最痛最疼的疤。可是现在,再提起母亲,苏蔚蓝发现自己虽然还是疼,但至少可以面对了:“是啊,你看,我丢的瓶子,漂洋过海,兜兜转转,最后却落到了你的手里。命运都不想放过你,所以我更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把你紧紧拽在身边,不让你逃跑。”

“我不想逃。”若是以前,海小渔确实不止一次想过要逃跑,逃离苏蔚蓝,逃离苏家,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小渔,谢谢你不和我计较,谢谢你原谅我,给我机会弥补!”

关于生死,话题总是沉重,海小渔第一次看到这么感性而脆弱的苏蔚蓝,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继续沉溺在悲伤里:“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海小渔的突然发问,一瞬间就将人从悲伤的气氛当中拉扯出来。苏蔚蓝开始认真回忆,他确实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似乎很多东西都是在潜移默化当中改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起海小渔的一点一滴,听到海小渔说她喜欢赵墨时会不开心,看到海小渔受欺负时他会愤怒,看到她开心时他也会觉得愉悦,看到她落泪时他会紧张得不知所措。从希望她消失,渐渐就变成了希望她快乐,从期盼她不幸福,渐渐就变成了希望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给她。

苏蔚蓝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些谣言,没有那些误会和恨意,也许,他早就喜欢上海小渔了吧。好在命运也没有太残忍,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不起来了?”海小渔见他迟迟不回答,又催促道。

苏蔚蓝低头看怀中的海小渔,又将问题抛回给她:“那你呢?”

海小渔几乎没有思考:“你对我承诺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时候。”海小渔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早晨,苏蔚蓝对自己所说的话,让她温暖,也让她心动。就是在那时候,海小渔放下了所有戒心,决定无条件信任他,她想要像林冬娜爱赵墨哥哥一样,毫无顾忌地去谈一场恋爱。

这个答案让苏蔚蓝觉得意外:“我还以为是那天雪地里,我抱着你的时候呢。”

海小渔只是笑着,却不说话。

直到和苏蔚蓝在一起之后,海小渔才渐渐想起来,对他的第一次心动,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惊讶于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她喜欢他,可是他却恨着自己,以至于这份喜欢迅速变成了对他的恐惧和小心翼翼。

五年来,苏蔚蓝的态度更是让海小渔始终自卑。无论身世,背景,自己没有一样能够与他匹配。最重要的是,苏蔚蓝是那样的讨厌自己,于是,那一份心动彻底被埋进了土里。

3:不要成为他的阻碍

新年在即,苏盛威终于来了电话,和往年一样,苏氏集团的企业年会,苏蔚蓝和海小渔是必然得参加的。苏盛威还和往常一样,托人给他们送来了为他们量身定制的晚会服装,一并送过来的,还有一把白色的小提琴,并叮嘱海小渔得准备一个节目。

苏蔚蓝看到提琴,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对海小渔说道:“小渔,如果不想演的话你告诉我,我和爸爸说。”

海小渔摇摇头。她一直都很清楚,从爸爸收养自己开始,这么多年来,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为苏家做的,现在爸爸既然需要,她当然不能回绝。何况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小事,只要是爸爸要求的,她都应该去做。

年会放在了隐都国际酒店,几乎不需要到现场,海小渔就能够想象今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盛大场面。还记得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年会,瘦小的海小渔穿着公主裙,被拿着摄像机和话筒的人团团围住。因为那是海小渔被收养的第一年,媒体们需要素材去吹捧慈善家苏盛威,所以海小渔说的话就至关重要了。但那时的海小渔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说,直到最后被苏盛威带离,也没说出一个字。后来几年,那些记者就不再围着她了,以至于她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像只偷吃蛋糕的小老鼠。

年会,是海小渔今年第三次见到养父苏盛威,第一次是新年的时候,第二次是成人礼的时候,现在的年会现场,是第三次。

苏盛威看到海小渔和苏蔚蓝一块来到,并没有说多余废话的时间,而是拉着海小渔走向了舞台旁,将她交代给今日晚会的总策划。海小渔看到每个工作人员都很忙碌,晚会策划人交代海小渔等会等到大屏幕的倒计时结束,她就要上台,并且要边拉着琴边走上台,舞台的中央做了标记,说完这些,总策划又开始去协调别的事了。

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台上的大屏幕开始放映苏氏集团今年的心路历程,以及苏盛威在今年做过的每一场慈善,看得在场的人心潮澎湃,甚至不少人泪光闪烁。海小渔虽然站在台侧,但也在仔细看着视频里播放的内容。那一张张捐赠的照片,还有与贫困山区小朋友的合影,以及一所一所新盖起来的学校,确实让人动容。

台下响起了掌声,许多受邀的媒体也在疯狂拍摄视频里所播放的数据。

可是当海小渔看向坐在主席上苏蔚蓝时,看到他看这些画面的表情却是忧伤的。海小渔能够理解他,也许在外人眼中,苏盛威就是个大好人,就是上帝一样的存在,为那些经历苦难的人驱散贫瘠和厄运,为他们实现期望和梦想,可是对苏蔚蓝而言,他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苏盛威可以花费他所有的时间、金钱还有精力去帮助别人,却几乎不曾回家,不曾询问苏蔚蓝渴望什么。

“开始倒计时了,准备。”总策划人走到海小渔身旁提醒道,海小渔才忙回过神来。架好提琴。

大屏幕上的数字终于归零,海小渔也拉着提琴走上了台,一束追光打着海小渔,她几乎看不到台下,却能感觉到苏蔚蓝的目光。

全场很安静,只有背景音乐和海小渔的提琴演奏完美契合的声音。海小渔为苏蔚蓝感到遗憾,可还是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自己应该心存感激,毕竟五年前是苏盛威收留了自己,给了自己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才有现在的自己。

一曲毕,正当海小渔准备下台的时候,却被主持人喊住。

海小渔拿着提琴不解地看着主持人,不明白他留自己在台上的用意。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五年前的那一场慈善峰会,当时一个瘦小的女孩出现在会上,引起了所有媒体的关注。也正是在那个峰会上,苏董事长许下承诺要收养那个女孩,下面我要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非常漂亮,为我们带来非常精彩的演奏的姑娘,正是当年那个女孩。”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屏幕里出现了当年那场峰会上的照片,照片上的海小渔穿着破旧的短衫,眼神茫然而无措,站在苏盛威的身旁,神情紧张而恐惧。

“现在的你非常优秀,据我所知,你不但小提琴演奏非常厉害,还会钢琴、舞蹈等,学习成绩也是非常好。我相信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五年你是怎么一步步蜕变的?或者你有什么话想和苏董说呢。”

对于这个环节,既没有预先通知,也没有丝毫准备,海小渔此刻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当年自己的照片。

话筒已经递到了海小渔的眼前,媒体席上的记者也都将镜头对准了她,海小渔接过话筒,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思维逐渐清晰。

“我非常感谢我的爸爸,就像刚刚那些脸上都是笑容的孩子们一样,是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曙光,我会更加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非常官方的回答,海小渔几乎一说完就忘记刚刚说了什么,礼貌地鞠了个躬就走下了台。

海小渔没有入席,而是从后台径直走出了宴会厅外,她难受极了,一股巨大的委屈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海小渔甚至能够想到明天一早各大媒体的报道会是什么样子,原来,父亲这样的安排,只是想又一次地消费自己而已,自己只是他增加名望的一种工具。

“怎么了?”

苏盛威突然出现在海小渔身后,她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过身来,看着表情严肃的苏盛威,懦弱地摇了摇头。

“听说你和蔚蓝最近关系有些不寻常?小渔,我希望你能清楚自己的位置,懂吗?”苏盛威说的话就像一座大山朝海小渔压了过来。她以为苏盛威从来没和自己提过,算是默许了,没想到苏盛威的态度是这样的。

“可是蔚蓝他……”

海小渔刚想开口,就被苏盛威打断了:“蔚蓝他一直想着出国留学,可是我为他做好了所有安排,他却告诉我他不想去了,原因就是因为你。”

海小渔在他面前,永远都像一幅犯了错的样子,眼泪开始滚落,愣是说不出一句话。从小到大,海小渔最害怕的人就是苏盛威,总觉得他的话就像圣旨一样。

见海小渔不说话,苏盛威也不想再绕弯子:“小渔啊,如果你真的为蔚蓝好,就不要成为他的阻碍。”

苏盛威所说的“阻碍”,彻底击溃了海小渔的心理防线,海小渔小心翼翼地生活了五年,最害怕成为别人的麻烦,没想到如今在爸爸的眼中,自己居然是苏蔚蓝的阻碍。

或许是看到海小渔软弱的样子,苏盛威叹了一口气,语气又缓和了一些:“你可以和我提任何要求,哪怕让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一个条件,毕业后不管蔚蓝愿不愿意,你都必须想办法让他出国,你能做到吗?”

“小渔!”苏盛威话音刚落,苏蔚蓝就找了过来。看到海小渔和苏盛威在一块,迅速跑过来,下意识将海小渔护在身后,怒视着苏盛威。

这是海小渔第一次见到苏蔚蓝对苏盛威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拉着苏蔚蓝往外走。她不希望看到他们之间因为自己起任何冲突,更何况虽然苏盛威所说的话不近人情,但确实全都是在为苏蔚蓝考虑。

4: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和你说什么了?”苏蔚蓝紧张地看着海小渔,他能看出她刚刚分明哭过。

海小渔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没什么啦,他在安慰我,说刚刚穿插的这个环节是主持人的临时起意,没有和他沟通。”

“真的?”

苏蔚蓝怀疑地问海小渔,刚刚主持人问出这个问题,也是苏蔚蓝所没有想到的,他甚至想冲上台带走小渔,他不希望小渔受到任何伤害,不希望在这么多人面前翻开她的伤口公然示众,不希望父亲在利用海小渔的身世和经历来抬高自己,可是,他刚要起身,注意力就被大屏幕上的那张照片给吸引了。

苏蔚蓝竟从那张照片里,看到了周汉的身影,他就在人群里,站在一个极不显眼的位置,而照片也没有将他拍得特别清晰。

“周汉怎么会在这里?”苏蔚蓝盯着那张照片仔细分辨了许久,若说照片里的人真的是周汉,那说明五年前周汉就已经知道了海小渔的处境,并且是亲眼看着海小渔被父亲收养的。

可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发现让苏蔚蓝觉得不可思议,更多的疑问在脑子里冒出来,显然,父亲和周汉的关联变得更加玄妙了。

当苏蔚蓝回过神来,才发现海小渔已经不知去向,连忙找了出来。

“真的,你误会了。”海小渔回答。

苏蔚蓝紧张的神情才稍稍有所缓和,拉着海小渔就要上电梯。

“年会才刚刚开始,我们去哪?”海小渔不解。

“回家,如果你现在回去的话,只会被那些记者缠着问东问西。”

就当电梯门快关上时,海小渔却从电梯门的缝隙里看到了海景深,海小渔连忙又按了开门键。

“怎么了?”苏蔚蓝不解地问海小渔。

“我看到他了。”说着,海小渔走出电梯寻找,可只是电梯关门开门的几秒钟,海景深就不知去向了。

“谁?”苏蔚蓝紧跟着海小渔走出电梯。

“海景深,不,他现在叫周汉。”

这一整层,都是来参加企业年会的人。海小渔和苏蔚蓝又搜寻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以至于海小渔有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能我看错了,我们走吧。”海小渔失落地对苏蔚蓝说。

苏蔚蓝知道,海小渔肯定没看错,也甚至想把刚刚在照片里发现的秘密告诉她。但苏蔚蓝又十分理智,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和海小渔说了也没什么用,可能还会让她困扰。

电梯下到了隐都国际的一楼,一走出门,穿着单薄的海小渔就冷得发抖,苏蔚蓝连忙脱下西装给她披上:“你先进去等,我让车子开过来。”

冬天穿礼服确实冷,海小渔转身又钻回了酒店,可是正因为重新走进了大堂,才让她确认刚刚没有看花眼,周汉就在那里,穿着黑色的西装,坐在大堂的休息区,陪在他身旁的,正是上次那个将他接走的女人。

海小渔不知道周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凭着一股冲动,就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直到海小渔靠近,周汉才看到她,眼神即惊讶又恐慌。

四目相对了许久,都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海小渔只是看着周汉的眼睛,看到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着很复杂的情绪。

她收回视线,从包里翻出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的戒指,那是母亲死后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将戒指放在了周汉面前的茶几上,转身离开。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祈求解释,父亲之前的冷漠态度让她心灰意冷,她觉得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她只想帮妈妈将戒指还给他,只想用这种方式唤起周汉内心对母亲的一些记忆。

走出隐都国际的大门,冬日迎面而来的风让人感觉寒冷,但也让人觉得清醒。

“小渔,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里面等吗?”苏蔚蓝从车上下来,护着海小渔上了车,心疼地责备道。

坐在回去的车子上,海小渔看着街道上的霓虹,内心惆怅。苏盛威的条件,海景深的沉默,在海小渔的脑子里交织着。

苏盛威果然是个商人,他习惯于谈条件,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与其说他只是将让苏蔚蓝出国作为同意他们在一起的条件,倒不如说他压根就不同意,只是用了一种婉转的方式,缓兵之计,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让苏蔚蓝远离自己。

苏蔚蓝见海小渔在走神,想问她在想些什么,可因为秦叔在,苏蔚蓝只好什么都没说。等到了家,苏蔚蓝才开口:“小渔,你刚刚一直在走神,在想什么?”

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也很安静。

“蔚蓝,我把妈妈的戒指还给他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海小渔避而不谈苏盛威对自己说的话。

“你见到他了?”

“嗯,刚刚在酒店一楼。”

苏蔚蓝将海小渔轻轻拥住:“没有对错,我相信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脑子里却开始猜测着苏盛威和周汉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五年的慈善峰会和这一次的企业年会,他都在。

海小渔靠向苏蔚蓝,苏盛威的话又出现在了脑子里:“蔚蓝,如果我们的距离很遥远,你会不会忘了我?”

苏蔚蓝轻轻蹙起眉头,他不知道海小渔突然说这些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觉得今天她突然变得很不安,不禁让他有些担忧:“小渔,你怎么了?”

海小渔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过奇怪,忙调整了情绪:“因为你从来不会说哄女孩子的话,我想听不行啊?”

苏蔚蓝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海小渔,你听好了,我!喜!欢!你!不是哄你的话,是认真的。”

这是苏蔚蓝第一次对自己告白,海小渔笑着回应:“这么巧?我也是!”可内心的悲伤却加重了,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阻碍,也不想变成谁的麻烦:“所以,等毕业,你就去美国好不好?”

刚刚还微笑着的苏蔚蓝,在听到这句话后,就松开了抱着海小渔的手,表情变得很古怪:“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小渔主动拉过他的手:“和爸爸无关,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变得更加优秀。”

“因为爸爸一句话,你就害怕了?你就妥协了吗?”苏蔚蓝的语气里透着隐隐的怒气。

海小渔愣住。她是妥协了,她是害怕了。因为五年来,她就是苏家最底层的存在。不会争取,也不会反驳,遵从着别人的意见,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当苏盛威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海小渔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她觉得那是自己必须要去完成的一项任务。

海小渔抿着嘴,不知道如何向苏蔚蓝解释自己内心的担忧与不安。

“海小渔,你那么倔强,为我强硬一回好不好?我不想去留学,也不想去顾虑爸爸是支持还是反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是吗?他支持又怎样?不支持又能怎样?”苏蔚蓝深呼一口气:“请你记住,我是不会去美国的,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填什么志愿我就填什么志愿。”

苏蔚蓝的态度让海小渔摇晃的信心变得安稳,她没有想到,苏蔚蓝如此坚定。这种坚定让海小渔感到无比安心,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也可以坚定一些。

海小渔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安稳地幸福下去,却没有想到,命运从来不曾善待她,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