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镜由心生

总是喜欢,一个人

为了那些消失了的脚印而感伤

总有莫名的忧思

在指尖,流浪

我不知道

那是一种什么样

的感觉

我的眼神总在飘**

叫我如何接受

那些若即若离的夕阳

我误以为

你的微笑在天堂

就让那些无助的呼唤

伴着秋风一起凋零

轻轻地哼一曲

蝴蝶迷失草丛的风铃

我一直希望自己是

季节遗忘的花蕾

没有人注意我的开放

静静地,只因你而憔悴

(1)

如何拖住夕阳的脚印,这些年轻而浮华的风筝。

我们正以回忆与流连的步伐去踹度空洞而一无是处的感伤,可那终究一场不知所措的迷惘。

醒时,独自行走;醉了,梦里犹思。

只是一如既往的深爱与刻骨铭心的忧伤之间,竟一片满目疮痍的故乡。

所有不经意而灵感**的诗,以你离去的方式。

走向死亡,并由死而生。

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些捉摸不定的文字时,这将是木棉第二次花开……

木棉花终究会开,就像你终究不会出现。我不知道是我的懵懂让你迟迟不肯归来,还是你早已忘记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回忆。这片青春的华丽,只是搁浅在文字的边缘,只允许诗人在纸间肆意地游走,却没有人知道彼此离现实如此遥远。花终究是开了,就像你终究要离去,即使我无法看清你是否存在,是否还绑着麻花辫子……

“枫,这次男女一号都敲定了,挺不错的。你要不要过目下。”苏鹏边整理稿件边说着。

“不用了,你和小菲负责这事我放心。”我继续打字。

“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初小菲为什么非得演女一号,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我愣了下,转头看了看苏鹏,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都过去了,如果有什么事发生我们也得等待。”

苏鹏点了点头,笑着说:“不过这次这个女一号真的很棒,才貌双全。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胜似秋水,可以说是大自然的绝笔。”

我猛地站了起来,苏鹏的比喻怎么和多年前的那句话如此相似呢?我发现我开不了口,嘴角不停地**着,难道是她?这……

“苏鹏……”

“知道是美女就心动啦,知道你这幅德性。”苏鹏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叫什么名字?”我小心翼翼地说。

仿佛又回到那一个夏天,我还是一个出黑板报的初中生,而你的出现是季节无意的安排,我的世界里开始出现黄土高原,为的只是情窦初开的那朵木棉花,还有你那美丽的麻花辫子。我依旧是在回想彼此擦肩而过的那个最幸福的事情,你的名字总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出现,我们又像是在玩一场没有结局的捉迷藏,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寻找者,你似乎扮演一个一开始就出局的躲藏者,在梦的彼岸,如此美丽,但是我根本找不到你,更可恨的是我依旧在寻找,从来没有放弃,直到天荒地老,因为我是一个固执而又不听话的孩子……

突然觉得一切很远,像是等待。我永远也不相信我是在等待,哪怕你从来就没出现过,因为我无法告诉任何人我的悲痛。

“她好像叫?”苏鹏欲言又止。

……

《目击高考学子的一天》原创校园DV一个月内点击率超过了五百万。那晚ChinaRen总编打电话向我祝贺着,这是一个新的网络奇迹,必将开启一个新的网络视点,或许这是网络DV、网络视频,甚至是网络电视的开始。其实这些功劳大部分都是苏鹏的,他做出了很多人想到的而不敢做的事,其实我们团队每个人都在做着这些事,因为有些事情已经不存在想象中。那晚我在日记本上写在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有想法的人很多,有想法并付出行动的人很少,有想法付出行动并坚持到成功的人少的可怜……或许林志颖的赛车生涯就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例子。

周末的时候,社长王今让我有时间去找下他。恍恍惚惚,我发现是我“退位”的时候了,风风雨雨前进着,太多欢声笑语我们都还未来得及收藏,一切辛酸的泪水都将折叠,或许哪天我翻开日记本会找到昔日的甜蜜,只是这一切竟来得如此悄然、如此感伤。我会记住这种感觉的,有这样一群“生死之交”,有这样一个勇敢追逐的团队,我们共同在编织一个梦,属于青春的梦,这些与爱情无关,与复杂的眼神无关。

也许我是想太多了,搭上52路公交车,驶向不久的将来,那里没有你的背影……

王今社长还是如此和蔼,和最初一样,只是忙碌的工作令他如此疲劳。“王老师最近身体可好。”我哈腰问候道。

王今点头笑了笑:“都这把年纪了,你先坐吧。”

我坐在沙发的边缘,却是如此拘束,像是初关进笼子的小鸟般。王今还是微微一笑,清洗着茶具。“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跟你谈谈‘书友社’的事。”

我勉强弯了下嘴角,看来我这执行社长该功成名退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来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并不怪王今社长,他是我的伯乐,没有他我就算一天跑一万里也是徒劳,只是突然离开这个团队总有太多没来得及诉说的情怀。

“来,先喝杯茶。”王今用夹子把杯子夹过来。

“嗯,谢谢王老师。”

“都快两年了,是吧,顾枫。”

“是啊,挺快的。”我使劲点头,两年的感情全都在书友社里。

“我们认识也不久了。”

原来王今社长说的是我们认识快两年了……

“你这小伙没让我失望,从你这我看到了年青时候的我。”王今哈哈大笑着。

“谢谢王老师关心,其实都是王老师给我的机会。”我点头笑着说。

“都认识那么久了怎么今天还那么拘束啊!”王今略是责备着。

“没有,只是……”

“其实我也只是你人生道路上的一个指路人吧,机会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是大实话,我相信不管把你放在哪个平台上你都会自己的闪光点的,没有王今还有会其他人的,孩子,你以后前途无量,好好努力。”他说完就呷了口茶……

“真的非常感谢王老师……”

“有什么好感谢的。对了,今天找你来主要是两件事。”

“退位”的事还是逃不过,我想着。

他继续说:“一个是六月份教育部将要评选 ‘校园十佳社团’,这次我们书友社势在必得,我们先做下准备吧;另一个是……”

木棉花又开的这段时间我很乱、很乱,突然发觉一切都是空的,甚至我在质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像是当了人家的二奶。

“知道我为什么要演女一号吗?”小菲说。

我摇了摇头,转头看了下宁静如夜的小菲。

“我要去伦敦读书了……下个月。”

“非得走吗?”我说。

“我早已习惯了流浪的忧伤。”她说。

“相见不如怀念,你自己好好保重,但是希望你把这些日子的感觉带走。”我略感伤地说。

小菲转过身来,我迎上去紧紧抱住她,她的双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会儿也紧紧搂着我,紧紧地,像是害怕突然间失去了彼此,像是一朵彼岸花……

(2)

到了下午,毓秋电话约我出去郊区的江边散步,恍惚间发现自己忙于浮躁的世事却没有给自己一个温馨的校园生活,便痛快地就答应了。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毓秋都变得沉默寡言,或许我们都在享受这些温馨而短暂的时光,也许这些我们不曾拥有,以后也不会再来,但是我突然发觉和毓秋在一起散步让我整颗心都静下来,很安静,像是一个婴儿躺在摇篮里静静的沉睡。

一路上毓秋挽着我的臂膀,我也只是偶尔看着她恬静的面庞,像是从未好好欣赏过她的容颜似的,真的很后悔平时没细心去品读,也没好好去珍惜……走累的时候,我和毓秋坐在榕树下,她静静傍着我,枕着我的肩膀思索着,她的长发辫顺着我的背脊滑了下来,手也不知所措地搁在我肘旁。就这样,我们一起看着江里倏忽而过的小船,听着那细得如瓦上雨的流水声,思绪像是倒垂的树根一样,凌乱、细长但又记载着许多难以忘却的故事,我静静地给毓秋讲一些榕树下的童年。

村口的路旁有棵长不大的榕树,黄昏弯腰的时候,树底下总藏满孩子们的笑声。

小时候我们习惯把爬得最高的孩子叫英雄,把树杈间隙漏下的月光叫星星,于是我每天都在学爬树,我要成为榕树里新生的英雄,摘到那颗美丽的红星。

榕树倒垂的根像秋千一样,孩子们过着飘**的生活。孩子们在树枝上玩着惊险的游戏,树枝的那头有江,却不知道我们乘船走出榕树的树荫后还在飘**,为的还是小时候想要摘到的红星。

“毓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问枕在我肩头的毓秋。

毓秋看了看蓝天,若有所思却沉默不语……

我也只是笑了笑,望着这难得的天空,我想我们终归是一群任性而固执的孩子,远走的时候忘记了故乡的思念,等一身疲倦后才懂得回忆是如此珍贵。

“大学以后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不经意间会想起我吗?”

我愣了下,凝视着远山,山群起伏却连绵着遥不可及。

“想你干吗?美啊你……”我勾了下毓秋的鼻子,笑着说。

“讨厌。”毓秋轻轻地打了我的肩膀。

“走,我请你喝奶茶。”

“枫,答应我件事好吗……”

我回头看了看毓秋。

她很是认真地说:“以后你别再请其他女孩子喝奶茶行吗?”

我愣了下还是点了点头,远山空旷,她的眼神万寿无疆而华美如日。

……

五月的故事,长满稻草。五月的天空,有道明亮的哀伤……

我误以为你手中的玉米是破碎的阳光,直到现在才发现废墟里长长的裂痕是光芒的大门。

“你知道这次的女一号是谁吗?”凌静问。

“重要吗?”突然想起苏鹏描述女主角的话,“谁……”

凌静拉下眼皮,“叶希……”

我淡淡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命运的嘲弄,我只不过是匆忙的过客而已。

“我们快离开书友社了,想过以后弄什么吗?”

“我们的枫同学也会迷惘啊?看来我们都是‘迷惘一代’,不过我还是很现实,好好做个沉默的羔羊,考上名牌大学。”

“看来我是现代文明下的‘多余人’形象。”我接着说,“大学你准备报哪?”

“上海……”

“为什么?你喜欢那的纸醉金迷、华灯初上?”

“一个追求吧,哪怕是歌舞狂欢,不为别的,单纯就是向往。”凌静说。

我笑了笑,没回答什么。

凌静淡然地笑了笑,静静地说:“谢谢你。”

我愣了会。“谢什么?”

“因为有你让我更好地去追求梦,你成全了我们。”

我摇头笑了笑,“你看你说的,我们一起付出过……”

凌静点了点头,像是忘记采撷的木槿花,在偏远处摇曳……

向往一个城市,或许是选择一个未知的疼痛,总以为自己不断往北方奔跑、闯**,一切就是成就,却没发现自己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人的思念,背负了太多的梦。凌静是对的,上海,似锦流年,同样的,后来苏鹏选择了北京,京华初梦……这些都需要我们去开拓,只是我希望我能去台湾走走、去那读大学,因为我们很近、我们都一样。

“TMD的,你们这次选演员怎么选的,怎么选出一个那么垃圾的男一号?”李佳追上我质问我道。

“这……这事是苏鹏负责的,我也不知道,公布了吗?”

“靠,他们都是水肥车排归排——拖屎连,我那么优秀就不选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那男一号是谁啊?”

“就是那自以为是的刀疤……”

我面前闪出一道巴掌,这好比喜欢的女生嫁人了,但是新郎不是我……

“苏鹏,演员你怎么选的?男一号怎么选他。”我愤怒地质问着。

苏鹏愣了下,放下手中的稿件,“选他主要是因为他各方面都符合剧本的人物形象。”

“就他这破形象,不就是一个会玩球的流氓吗?”

苏鹏迟疑了下,“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这类型的:会耍篮球,不爱学习而且有点痞子的感觉。”

“胡说。”

“现在女生想什么你懂吗?这些都是事实。”

我呆住了,或许现在的女生想什么我真的一点都不懂……但越想这些我越是愤怒,“我不管,不要他。”

“不行,这事我负责的。”

“我说换就换,我是社长还是你是社长。”

苏鹏惊呆了,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可是已经通知人家了,总不能再取消吧。”

“对外公布了吗?”我问。

“这……”苏鹏迟疑会儿,低下头不愿看我。

“那行,换掉……女一号也换掉。”我坚决地说。

苏鹏抬起头,雪亮的眼睛代替了一切的言语。

我不知道我这是不是恨,突然发现自己在死城里留下祈求的碑文。

(3)

临近六月,南方的暴雨像是面汤一样,上苍似乎很喜欢这道菜,一吃就是几个星期,我想他一定是常吃面食的北方人,要不谁也受不了。话说上苍做面不时还添柴加热下,原谅他不知道这是雷电;或者来个新手艺,比如来个刀削面,面条都是横着飞着,这不得了,是台风啊。或许上苍这北方人真的没见过台风,所以一到夏天南方总有那么多刀削面。

“有个问题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我们走了书友社怎么办,书友社还能那么辉煌吗,甚至还能继续下去吗?到底是我们成就了书友社还是书友社成全了我们。”凌静问。

“到底是爱成就了恨还是恨成全了爱……”我叹了口气,“这一切我无法回答。”

最后男女一号还是他们。王今社长找了我,质问了这事,但他并没有责怪我而是让我好好反思下自己,他说这是我们人生的一道坎,可以不用跨过去,世界没有如此完美的人,但要有度,别让这个坎成为一生莫大的失败。

我只是点点头,没有抱怨什么,而DV就再也就真的没再拍下去。

“书友社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只是摇摇头,其实并不是我不想去栽培,我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不知道我们这个团队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绝种,我唯一明白的是我真的找不到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王今只是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能明白这个故事,而这些遥远的文字该向谁倾述,只是等待,等待下一个季节的花开一切便可灰飞烟灭……

“你知道吗?木棉树又两次开花,一次是4月11日,花儿通红如火;另一次就是高考时期的6月,绿色的花果破裂,里面的棉絮随风飘扬。”毓秋说。

“是吗?”我说。

“不管木棉花有没有开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枫。”

我笑了笑,说:“谢谢你,毓秋。”

那么你会出现在木棉花又开吗?我合上日记本静静走出这一片阴霾。

高考临近后我基本没再去教室,躺在木棉树下的草坪思索着,有时候毓秋会过来陪我,一陪就是一个下午,彼此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木棉树。树叶间隙总会落下来几片阳光,但我从未挪动我的身子,毓秋经常用书本帮我挡住落在我脸上的阳光,而我每次都推开她的书,我说,你看你的书,别打扰我。我无意去伤害她的好心,我知道我是爱惜她的,但是我说不出来,而毓秋每次都只是笑了笑,又帮我挡着阳光,我也静静地看着她微笑的面容,像是夕阳下的湖面,如此沉静,又引人深思,随后我又闭上眼睛,淡然了这一切的美丽。

有时候毓秋忙于作业没来陪我,我就自己一个人带了一大包棒棒糖,依靠在木棉树干旁,边听着林志颖的《黎明破晓前》、许嵩的《星座书上》、陈绮贞的《还是会寂寞》,也一边吃着棒棒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棒棒糖,单纯只是它甜吗,或许只是想让甜甜的感觉从嘴里流到心里。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我就这样度过了漫长而又矛盾的夏。

有时候我也会回去教室,但我只是看着窗外的,遥望着不远处的木棉树,黑板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过,像是一些陈旧又难以启齿的往事。那时候我们一起出黑板报,还记得你的板书很生硬,像是隔夜的馒头;那时候我们都喜欢诗歌,一起去探索这最接近天堂的语言,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那时候我很羞涩,一直躲在你后面呆呆地看着你若即若离的背影;那时候你有美丽的麻花辫子,你告诉我你喜欢木棉花,悄然离去后却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归来……

其实我不是一个喜欢逃课的孩子,更不应该在高考前夕堕落。而逃课单纯是因为上课太无聊了,不想逃课是发现逃课在外也很无聊。那天班主任跟我说逃课也是需要高度的,按王国维的意思表达就是:逃课也需要境界。我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我只喜欢在课堂上勾勾画画,三年过去了,我便悟出点什么东西来。于是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这短短的句子。

或许我和教室,就像鸟与鸟笼的关系,上课的时候,门是关着,鸟儿在窗外——自由飞翔。我的思绪离讲台很远,飘到窗外,像一片云。从此,我学会把教室叫——天堂。

六月未远,木棉树上的花语与夏雨是我们未明的故事……

6月7日,木棉花又开,也是高考的时候。谁也想不到我放弃参加高考而在木棉树等一个无言的结局。

木棉树的棉絮漫天飞舞,像是南国的雪,我发现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看到这些竟是如此可贵,里头有高考的矛盾;等待的苦涩;还有一桩未明的心事……

考生都在教室里答卷了,这份激动的心情我能体会,但是我依旧在窗外,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无边的天空里自由飞翔,没有方向,也漫无目的,正如此刻随风飞扬的棉絮。

我竟无法明白木棉花的等待,只是突然想到一首歌,卓亚君的《Lolita》,“都会忘记吗 Lolita/来不及带走的花/努力开放了一个夏/十七岁,海边,他/爱情还是要继续吧/十七岁,漫长,夏……”或许自己爱的真的只是一个童话,爱还有继续吧,十七岁,木棉花下,绑着麻花辫的她。

南国雪下,我再一次掀开那封反复折叠过的信,你那捉摸不定的背影永远如此美丽、如此忧伤。

文综结束后毓秋在木棉树下找到了我,她没有责备我什么,只是突然间落下眼泪,随后紧紧地抱着我,眼泪浸湿了我的白色衬衣。我也紧紧地抱着毓秋,像是一个梦,我说毓秋你好傻,毓秋哽咽着没说什么,只是抱得更紧,像是一个深秋,蒙着眼睛,迷失方向,花谢。

高考结束后,我们像是半山坡上的孩子,在黄昏过后各自离散。小菲去伦敦了,凌静去香港旅游,苏鹏提前去北京,毓秋说要帮我补习,可我选择远方,去六月的远方,所有目光都追望远方。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流浪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流浪的忧伤,可是总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靠着车窗,凝视着往后退去的绿树、平湖、野地、阳光。

我来到了成都,杜甫草堂,杜甫铜像像是一棵疲倦的枯树,我坐在长着青苔的台阶上偷偷哭泣,哭一个民族苦难的文化;傍晚时我还去了锦里街,很想告诉你这的屋檐伸手可及,这里沉淀着一座城市的文化,可是只有风可以安静地陪着我,我依然找不到你的踪影。

毓秋发了个短信给我,问我在哪?还好吗……我没有回她短信,只是买了一张画着杜甫草堂的明信片寄给她,在上面写着:也行,只有离开才是成长的开始。

火车停靠在北京西站的那个宁静的午后,我猜想你如果在北京一定会呆在颐和园,因为北京只有颐和园才能让人安静下来。我把颐和园绕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里,也喜欢上了离开的美丽……五道口的风很大,也很冷,开着空调躲在被窝里,我收到了毓秋的短信:我想你了!

清晨的时候我赶车到草原,临走的时候我买了张印有圆明园的明信片寄给毓秋,我在上面写上:寒冷的夜里,是你的思念让我温暖。

内蒙古的草原有太多的伤口,我想草原真的是伤痕累累了,她又怎么经受得起那么多的踩踏呢。后来经人介绍我去了高空草原,这是草原的处女地,我租了一匹白色的马,策马奔驰,第一感受到马背上的自由,感受到草原的辽阔……我不知道此刻能否挣脱思念的束缚,只是突然发现这一刻你不再属于我。

下马歇息的时候看到一条未读的短信,依旧是毓秋的,她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可是发觉你离我很远,你知道吗?想起你的时候我感到未曾有过的寂寞。我还是没回短信,在山下一个小卖部里买了张明信片,在上面写上:人,生来就寂寞。

在天津,我在公交车的窗外凝视着摩天轮,可今天她没转动,很安静,像是一轮凋落人间的满月,满月如弓,靶心如心,射中的是哪个落寞游子的心呢?而我如今又会是思念着谁,又是如此发疯地远游……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也在五大道一个旅馆里安居了,这里曾是“殖民地”,房子也是70年前的欧式建筑,透过红色的围墙和昏黄的墙壁,我似乎发现一幢幢陈旧的身影,仿佛离别的心事。住在我隔壁的女生似乎认识我,她说很喜欢我的文字,简单地谈了会儿她送了我一本纳兰的《饮水词》……

躺在古朴的**,静静地翻阅着纳兰的《饮水词》,一股酸涩的感觉从我背脊间涌上又瞬间扩散到全身。像是阔别多年后,我们又回到了那一个宁静的下午,安静的桌椅、安静的黑板、安静的粉笔,我们还在谈纳兰的词,你还是绑着麻花辫子,你说你最喜欢的还是《采桑子》,还是那句“一片幽情冷处浓”,我竟激动得不知所措……如今这些词又翻起凄凉的曲子,我静静地闭上眼睛试图不再去看这些伤心的句子,可是那个下午的故事依旧清晰,那时候我们惊鸿般的影子像是昨夜的琴声。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毓秋的短信,她说,收到我的明信片了,虽然不能陪着我,但起码知道我还在,希望快回来,最后她还说,一直等我回来。突然发觉我之前是等待,如今我出来寻找,别人却也在等我。我在外院的一家超市里买了一张明信片寄给了毓秋,上面写着:流浪的味道,忧伤着快乐;阔别至今,请莫等待,那些等待泪水早已沧桑。

其实我只是想说,别等了,很苦,而且有苦说不出。

(4)

七月,背负着思念,且行且珍惜着。

到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日暮,听游人说爬快点可以在山上看日出。我不知道看见日出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新的希望,是不是自己就从此快乐了。一路上我没去领略泰山的雄伟,只是低头默默地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到了凌晨四点,我到达了玉皇顶,上面的游人寥寥无几,风肆无忌惮地刮着,高空的温度也降得很低,我裹着租来的军服,却依旧冷得发抖。此时手机响起,我拿起来一看,是毓秋的短信:“你还好吗?我发现我失眠了……”

我关掉手机抬头仰望着夜空,发现北方的上面正卧着北斗七星,如此清晰。

其实我想说,毓秋,你别等了,我是个落寞的人,你太好了,我的一切不值得你去付出,我只是希望我的离开能换得你重新的幸福。但我寄给毓秋的明信片上写的是: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流浪。望珍重。

江南,我知道你是我最向往的地方,但真正到了你这只能落泪,我知道你柔弱的肩膀扛不起太多迷离的眼神和沉重的历史,总是在最伤心的时候想起你柔波似的心胸,而绵,你会在这吗?我想如果让你选择,你一定栖息在这……

周庄,像是一个离恨的仙子偶尔依在这里哭泣。

梦里的水乡,到底谁能品味到你的风流,又是谁揭开你的麻花辫子?江边倏忽而过的小船,船头是否曾伫立过你凄凉的背影;两岸是并排的瓦房,仿佛一些陈旧的往事,透过开启的窗子,可以看到一些字画,不知道哪句是你最喜欢的;我想记忆里最温暖的夕阳都在拱桥上奔跑,麻花辫子高高扬起,这里的石阶只让伞下的童年歇息……迷楼、双桥、沈厅、南湖、全福寺,我流连而过,带着一个不曾言归的等待,用一生,在周庄里酣睡……

夜晚的时候我在周庄的旅馆里住下,夜晚的周庄像是一阙词,惹人泪下。

蜷缩在**,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你周庄般的身影,只是突然涌现起陆游的《钗头凤》,控制不住自己又落下了眼泪,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竟是如此轻易落泪,谁都不曾有过,只是这些感伤的气息暴露出我最初的面容和最深沉的心灵!

绵,你到底在哪?

一觉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毓秋的短信:我收到你的明信片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只是想说曾经有过便可珍惜,不必在乎自己是过客。回来吧,枫,我依然在等你。

我在乌镇买了张明信片寄给毓秋,上面写着:就让一切随风吹散,只是这个故事是如何开始的,又该怎么结束……

九月如初,火车静静驶入长着高甲戏和歌仔戏的闽南。我知道我回到闽南了,有一种归属感,整个暑假像是一个漫长的人生,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些细微的感动,感觉是找到了,可是伊人不在,竟发觉现在是如此平淡,仿佛明白了木棉花又开的花语,只是又多了层水月破碎后的思绪,或许是思念,我知道我回来了,我想着毓秋……

我又收到毓秋一条很长的短信:一直觉得这个暑假最平淡,也最充实,哪个地方都没去,或许是跟着你到各地去流浪,每天都在想你,想你的时候偶尔翻阅唐诗宋词,发现自己会情不自禁地流泪,我不知道喜欢古诗词会是这样脆弱,我想你一定承受着很多苦吧。这些天我随便填了一阙词——《长相思》。

闽水莲

初开莲

舟过江心何不前

窥君碧叶间

盼一年

思几年

花谢凄歌瘦蜡颜

抱藕泪雨连

我买了张印有日月潭的明信片,在上面写上:我回来了,你还好吗?突然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给毓秋发了条短信,“我回来了,你在哪?”等这个她的回信等得很久,像是一个秋季。

“我依然在木棉树下,你知道我绑起麻花辫子了吗……”

我发疯地往学校跑去,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我不知道毓秋整个暑假在木棉树下写下多少爱与恨,她怎么又敢独自守候一个善意的谎言,怎么敢轻易绑起一个无期承诺?我知道我此刻发疯地想着她……

快到学校的时候我依稀看到木棉树下有个洁白的身影,绑着麻花辫子,翘首以待,像是一阙词。

是的,她是毓秋,如今她也绑起我最思念的麻花辫子,等我去解开这等待的诺言。“毓秋,我在这……”我朝她挥手着。

毓秋感动得哭了,她喊着“顾枫,你这坏蛋,你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吗!”然后不顾一切地奔跑过来,只为了尽快和她重逢,我笑了,幸福地笑了,我知道我会紧紧抱住她不再让她等待,不再失去她。

可能是重逢的一切太多激动又太多迷茫,不顾一切奔跑的她早已迷糊了方向感,在穿越公路的时候与一辆快速行驶的汽车相撞,我吓呆了,耳朵里响起嗡嗡的响声,张着口却说不出什么。

毓秋的整个身体被撞飞起,很轻、很轻,静静飞起,像是翩翩飞起的蝴蝶,她的麻花辫子掉落开来,长发滑落下来,像是夜晚倾斜的月光。可她的眼睛还是盯着我不放,那眼神竟是如此沧桑,我知道她想跟我说终于等到我了,我知道她一定也等得很苦,可我回来了,我们都会幸福的,毓秋。

她静静地躺在公路上,像是蝴蝶自由飞起,又像是秋叶凄凉落地,她的血染红了地面,像是一朵艳丽的玫瑰……我的眼前一切突然黯淡,一阵寒意猛地涌入我心里,很是酸涩,只是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些模糊的画面,毓秋说,回来吧,我依然在木棉花开的季节,等你来解开我的麻花辫子……

毓秋,你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却如秋叶般惨白。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却匆匆

—完—

戴日强

四川安县沸水镇沸水小学废墟上、暴雨中、帐篷里

2008-8-8 北京奥运会开幕之际、赴灾区支教服务离开时

2009-3-23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