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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用它做什么?”亚兹生气地问,“你们不能就这样把别人的时光机偷走!”

那一小队抵抗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那是……那是我们的。”亚兹怯生生地补充道。

普雷一脸狡黠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了。”

“啊!我觉得你才应该解释一下。”亚兹反驳道,“你们为什么要偷这个东西?”

普雷笑了起来,他看向正在把塔迪斯放下来的年轻洛巴人,“说吧。”

“我们……我们觉得这是圣殿装备的新型武器。”

“我觉得我们应该拆了它。”另一个洛巴人说。他们在山洞里待得太久了,身上都脏兮兮的,满是灰尘和煤烟。

“那祝你们好运吧。”亚兹说,尽管她不想检测塔迪斯是否如博士声称的那样坚不可摧,“它不是武器,而是艘飞船。它不会伤害你们的。”

当亚兹和普雷陷入僵持的时候,玛利亚插嘴说:“坐下来歇歇脚吧。”然后,她搀着亚兹走到行军床边。紧张的气氛似乎得到了缓解。

“那你呢?”普雷冲她吼道,“你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亚兹的膝盖现在隐隐作痛,她耸耸肩,“老实说,我是时间旅行者。”有时候,不管听上去有多荒唐,唯一的办法就是说真话,“我和我的朋友们在时空中旅行,我们曾来过这儿,我想应该是在你们的过去……一切都和现在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佳雅问。

从何说起?“首先,洛巴人没有戴着那些颈圈,也没有吓人的飘浮圆球随时准备把你击昏,更没听说过什么掌权的圣殿。”

普雷和玛利亚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圣殿统治灰狼星差不多有六百年了。”

亚兹试着伸出腿,感觉还是很疼。“那我猜我们上次来灰狼星是六百年前。听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的朋友……博士……很可能知道。”

“博士?”佳雅问。

“你之前也提过。”普雷说。

佳雅看起来很迷惑,“美好博士?”

“什么?”现在轮到亚兹糊涂了。

“据说是美好博士,”佳雅解释道,“六百年前来到灰狼星。圣殿以他为核心构建了我们的整个社会。他是神。”

亚兹眨眨眼,“他?肯定是哪儿翻译出差错了。”

隧道又开始晃动,亚兹脚下的地面也在抖动,她抓牢佳雅来保持平衡。有些脚手架松动了,砸在地上哐当作响。岩石碎屑如雨点般落下,撒了他们一身。

“不开玩笑,我们在这儿安全吗?”

普雷和玛利亚再次暗中交换的眼神否认了这一点。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到这下面来?离圣殿越远不是越明智吗?

“这些矿井还在开采吗?”

“不,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玛利亚说。她忧虑地看着洞顶。

“你的膝盖怎么样了?”普雷问,“佳雅,你给她包扎一下,再找几件干净衣服。她浑身臭烘烘的。”

“谢谢。”亚兹说,“你还指望我怎么样?我刚爬过——”

普雷没理她,“我们得从这地方离开。所有人打点行装,我们十分钟之后离开,除非你们想被活埋在这儿。”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打包营地的炉子、行军床、搁板桌和各种工具。“到医疗点来。”佳雅帮她站起来,“我们来看看你的膝盖。”

亚兹看看头顶的钟乳石。当它们全砸下来的时候,她可不想待在下面。

大地又开始抖动,如同要苏醒过来一般。

“美好博士,”某位年老的僧侣问,“世上最重的罪孽是什么?”

“美好博士,”另一名问,“哪些罪孽能得到救赎?”

“美好博士,”第三名僧侣又问,“只是想一想也会和行为一样犯罪吗?”

“好了!”格兰姆站起身,“美好博士现在想喝杯茶,除了奶,再加两块糖。然后我想和美好护士单独谈谈,谢谢。就现在。”

博士站在窗台边看热闹,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腿前后摆动着。她一点儿也不介意给自己放个假,不用做管事儿的。

麦卡都斯站起来,猛地拍了几下手,“你们听见他的话了。全部马上离开,马上!你,那个女仆,给美好博士拿他想要的东西。”伊阿娜鞠了个躬,急忙跑了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也出去吧,麦卡都斯。”格兰姆一分钟也装不下去了,他就要炸了。

“当然,我的至上之光,一切如您所愿。您是否愿意到我的私人阅读室小憩一下?”

“谢了,伙计。”

麦卡都斯领着格兰姆和博士走上狭窄的螺旋式楼梯,又走过点着蜡烛的长走廊,终于到了一间更舒适的房间。在格兰姆看来,这里像是图书馆和办公室的混合体。布满灰尘的旧书摆在一排接一排的书架上,桌子上还有摞得高高的卷宗。麦卡都斯鞠躬后离开了,留他们在房间里单独待着。

格兰姆一屁股坐进一把浮夸的扶手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跟你说,当这个至上之光实在是太难了。”

“格兰姆,你做得真的很棒。”博士一边说一边把头伸出门外,检查走廊里是否没人了。她看起来很满意,他们终于能自由地说话了。“他们给你君王般的礼遇,我们不仅什么麻烦都没有,而且当你说‘跳’的时候,他们只会问你‘要跳多高’!”

“拜托,我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我理解。不过,尽量撑到我们把亚兹找回来行吗?然后……”

“然后什么?”

博士坐在脚凳上。“格兰姆,”她叹了口气,“我不喜欢我在这儿看到的景象,你呢?”

格兰姆摇摇头,“这……真疯狂!我们曾经只在这儿待了几个小时,现在却变成了他们的全部信仰还是什么的!”

“而且,如果你是女人或者洛巴人的话,这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信仰。”她气愤地举起双臂,“几个世纪前这里爆发了某种疾病,圣殿正巧把它归咎于女人和洛巴人。而奇怪的就是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对吧?”她跳下脚凳。格兰姆注意到她每次坐下来都没超过两分钟,她的精力堪比蜂鸟一般。“我甚至不能怪麦卡都斯,尽管关于他的争议悬而未决。看看这些发霉的旧书,它们都是几百年前的了,竟然没有人质疑它们,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还有传统,为了所谓的传统。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东西之一就是传统,比橄榄还讨厌。”

“橄榄又怎么得罪你了?”

“我们现在可没时间讨论橄榄的罪过,格兰姆。我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很长时间了,希望莱恩能找到亚兹的下落。”

“什么?莱恩在哪儿?他们两个,老实说,就像放养的小猫一样,你刚刚找到一只,另一只就开始往别的地方乱跑。”

“他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但他很安全,我保证。好吧,是我希望。等我们找回亚兹,我就要……修正这里的问题。”她绕着阅读室踱步,最后停在一只又高又窄的柚木柜子前。柜门上挂着锁,她把铜锁放在掌心,把它翻了过来。“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许藏着那些人严重的厌女症和强烈的种族歧视?”

“这不是你的错。”

一向不正经的博士突然严肃起来。她放下锁,让它哐当一声撞在柜子上,“是吗?”

格兰姆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深绿色的玻璃灯开始摆来摆去,紧接着整间屋子都晃动起来了。博士紧紧抓住书架,而格兰姆只能握紧椅子的扶手。几本书哗啦啦地掉在地上。震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才发生了什么?”格兰姆问,他的心怦怦直跳,“地震?”

博士皱起眉,“我不知道,而我讨厌什么都不知道。”

“比橄榄还讨厌?”

“别犯傻了,格兰姆。橄榄要糟糕得多。”

酒馆在这六百年间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又小又挤,但令人舒适。果酱罐做的灯悬挂在天花板。客人中有人类也有洛巴人,他们高举着摇晃的酒杯,吵闹地唱着歌。酒客们吸着装有烟草的长烟管,吐出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

在酒馆壁龛里的小台子上,银灰色毛发的老洛巴人在演奏看起来有点类似手风琴的乐器。莱恩没听出来是什么歌,但感觉像他从前在学校唱的水手号子,像是《我们如何处置喝醉的水手?》之类的歌曲:

我宁愿,做出海的人,

沉沦我的后半辈子。

我宁愿,没入五十英尺深,

也强过家里的老婆孩子!

酒馆里满是看起来和闻起来都像是水手、渔夫和码头工人的客人,他们扯着嗓子举杯欢呼。莱恩觉得自己将来还挺想结婚生子的,不过此刻也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大笑。

“别引起别人的注意。”忒皮卡低声说。他们在外面脱掉了长袍,没戴兜帽的忒皮卡看起来就像一名和莱恩同龄的普通男孩。“酒馆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圣殿的人,只怕我俩在这里会非常‘受欢迎’。我是说,我的天哪,想象一下要是他们知道莱斯明神就走在他们中间,那会引起骚乱的。”

“伙计,冷静点!没事的!”莱恩拿出他混进谢菲尔德学生会酒吧的那种“我就是这儿的人”的范儿,“我们要找的人是谁?”

“在那边。动作别太明显,莱斯明神!在角落里。”

莱恩转过身,差点把一整桶酒都撞倒了。“抱歉!”他说,像他这么高的运动障碍症患者没办法完全做到小心谨慎。他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躲在角落隔间的阴影之中,那人一边喝酒,一边专心而匆忙地在似乎是某种日志本的东西上写着什么。

“我得给他买杯酒。”忒皮卡在挤满了人的吧台前排队,然后买了三杯溢满泡沫的果香麦芽酒。莱恩喝过这种酒,在六百年前,但也是同一天。天哪,他现在随时都可能要倒个时差。

忒皮卡用托盘端着酒走过去。莱恩踌躇不前,不想吓跑线人。在微弱的烛光中,莱恩看到那个间谍用暗绿色的围巾裹住了头,只剩一双敏锐的蓝眼睛透过昏暗的光线仔细地注视着他。从毛茸茸的大爪子和锋利的指甲来看,他是洛巴人。

“这人是谁?”洛巴人低吼道。

“谁也不是。”忒皮卡坐进隔间,莱恩挤在他身边,“朋友而已。”

“你相信他吗?”

“用我的生命保证。”忒皮卡坚定地点点头。

“这就够了。现在,把我的酒和金币给我,光屁股猴子。”

忒皮卡把酒杯和装有金币的叮当作响的小袋子递给他,“给你。现在告诉我们,抵抗军在哪里?”

“有人类女孩跟他们在一起吗?”莱恩急切地补了一句。

“抵抗军还在挖掘山里的洞穴,但那块地越来越不稳定了。普雷正在让整个队伍搬到旧镇东边的旧锡矿井去。”

“地震就是那个原因造成的?”莱恩问。在他们去酒馆的路上,有一会儿震得挺厉害的。

“是的。”

“真是愚蠢。”忒皮卡说,“一不小心他们会把整座旧镇都毁了。”他转向莱恩,“现在已经出现塌方了。巨大的裂缝把房子拆成了两半。”

“全是为了摧毁圣殿。”陌生的洛巴人低声说。

“那我的朋友呢?”莱恩问。

“她和抵抗军在一起。”

“太好了!”莱恩感觉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尽管他还是想知道,亚兹是不是自愿和抵抗军在一起的。“她和抵抗军在什么地方?她安全吗?”

“我不能保证她是安全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在东矿井。”

“所有人?”忒皮卡问,“你确定?”

“所有人都在,还有他们的武器和钻头。”

忒皮卡笑了,“这就行了。我们可以让这一切做个了结,再也没有攻击和暴力。今晚一切都该结束了。没有普雷,他们什么也不是。”

“什么?”莱恩说。

“快!我们必须通知麦卡都斯!”忒皮卡赶紧站了起来。在他走之前,那个陌生的老洛巴人从日志本上撕了一页给他,忒皮卡把它塞进裤腰里。

“等等!”莱恩说,“那亚兹怎么办?”

“平定叛乱的时候会找到她的!我们知道他们的动向了!快走!我们得返回圣殿。”

莱恩回头看了一眼蒙着脸的洛巴人,他发誓在那人狡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笑意。他怀着不太好的预感,笨拙地跟在忒皮卡身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