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2008年,我开始在网上写科幻言情。2011年,我第一次用“顾适”这个笔名在杂志上发表科幻短篇。其后,多则一年七八篇,少则两年写一篇,勉强混在“科幻作者”圈子里。拼凑至今,才出版自己的第一本书。虽远够不上“大器”,竟也拖出个“晚成”,算是对自己多年的爱好有个交待。

本书收录的十五篇小说写于2012年到2019年之间。最早完成的《基于冗余计算的爱情故事》不算成熟,却难得有一腔热情。这篇小说也让我找到了写短篇的方法,其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一口气写了《最终档案》《时间的记忆》《倒影》《已删除》《娜娜之死》《强度测试》《A计划》,以及没有收录在本书中的奇幻短篇《得玉》,还有《万星之旅》系列的四个短中篇。2015年的《嵌合体》则是对这一个阶段的总结,此前的所有故事,似乎都是为它准备的:《骆明系列》的角色,《倒影》的结构,《万星之旅》的太空远航……它们沉淀在一起,发酵了足足一年,在几个失败的开篇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这个故事的第一句话:我看着她走进来。

她没有名字。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她”的出现改变了我,把我变成另一个人。我开始用“她”的眼睛来审视自己的小说,希望自己能拿出完成度更高的“作品”——一个从科幻点子,到故事、结构和语言,都清晰、简洁、优美的短篇。这种野心,驱使我创作了《莫比乌斯时空》。

我至今都记得这个故事从“白屋”开始,同时向高维度和低维度展开的感觉。五分钟内我已经想好了一切。接下来只是在其中添砖加瓦,勾勒细节,把每一处粗粝的边缘抹平。这种匠人般的工作状态,是非常快乐的。然而在登上这座小山峰之后,我用光了自己的写作技巧,虽然知道远处还有更美的高山,但环顾四周能找到的所有道路,都是向下走的。2017年8月,在赫尔辛基的世界科幻大会上,我向特德·姜描述了这种迷茫的感觉。他原本维持在“客气”状态的眼神里,忽然腾起欣喜和了然的光,他说:“这状态是对的,说明你已经写得比许多人好了。”

这句鼓励让我决定沉到谷底,去找寻新的山头。整个2017年我没能发表一篇小说,只写了《野渡无人》——我想尝试用更“中国”的文字,来表达出故事的深度和层次感,而《赌脑》则是在这次实验的基础上,建造的一座新建筑。我当时决定用交响乐的节奏和传统话剧的结构,写一个场景固定的中篇小说。它是我对内心纷乱思绪的一个整理过程,完美主义的“她”,变成了更勇敢、更年轻也更鲁莽的“穆嫣然”,我想要走出城去,尝试一些新东西。

恰好,在2018年—2019年,我先后收到八光分文化和刘宇昆老师的邀请,参加“冷湖火星小镇”和XPRIZE基金会的“海洋”主题征文,由此诞生了《搬家》和《为了生命的诗与远方》两个短篇。它们都是在比较放松的状态下写出来的,后者更有挑战一些:不仅仅是作品的主题、篇幅和交稿时间有严格限制,连故事发生的年代和可选择的科技树都有相应规定。这些条条框框当时让我觉得束手束脚,但现在看来却是十分有益的:它既让我开始关注此前从未涉足的海洋和环保题材,同时,字数限制也迫使我一再精炼语言,去除枝叶,让小说回归故事本身。

我现在还无法评价《再版导言》,因为我几乎是同时完成了这篇小说和这个后记,那文档的墨迹还没干呢。我只是希望自己能用更直接也更诚恳的态度,来面对这一个故事。它有一个悲伤的源头——生命的逝去有时毫无道理,但不该悄然无声。

我要在这里特别感谢马玉荃和王俊,谢谢你们不厌其烦地试读我的每一版小说,小心翼翼地在不打击我的情况下提出中肯的建议。感谢科幻圈里的各位前辈和朋友,以及这一路上我遇到的编辑们:赵晓旭、张璞玉、迟卉、杨枫、姚海军、田兴海……是你们的鼓励给了我坚持写作的勇气和力量。感谢我的家人,和初中时允许我在周记本里写小说的袁睿适老师,你们对文学的趣味,和你们对我的包容,让我不经意间踏上了创作之路。

在前行的路途上,我还有太多人要感谢。但我最想感谢的是你们,每一个读到此处的人。一个碳基生命在脑海中描绘的故事,居然能够通过文字表达出来;而另一些智人竟肯用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来阅读这些现实中并未发生的故事——这真是人类最大的奇迹。

谢谢。

顾适,2019年9月2日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