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

(历史试题)

26. 《汉谟拉比法典》中规定:“自由民于原野捕到逃亡之奴婢而交还其主人者,奴主应以银……酬之。”这条材料可以用来说明()

A.奴隶不满于自己的非人地位

B.奴隶是奴隶主的私人财产

C.自由民可以买卖奴隶

D.债务奴普遍存在

答案:AB

1

电神祭典每周举行一次。

届时,全城的信徒在黄昏来临前就会从家里出发,聚集在中心广场上。广场中央,耸立着一根巨大的黄铜色圆柱,其顶端是一个银色球体。人们友好地互致问候,盘腿坐下,静静守望着圆柱,神态虔诚而安详。

当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从地平线上消失,一种凝重的氛围开始笼罩在人群之中。这时,教主便会缓步来到圆柱边上,挥动手中的法杖,念起祷词:

“伟大而仁慈的神啊,请饶恕我们的罪!我们曾经多么狂妄,试图主宰一切。我们滥用宝贵而神圣的神力,以致堕入邪恶的深渊。我们知道您洞察一切,因而降下黑暗惩罚我们。但我们亦深知您的宽容与慈祥,您的惩诫不过转眼之间,您的恩典乃是一生之久。当我们向您呼求的时候,您就应允我们,重新赐予我们宝贵的神力。神啊,您若究察罪孽,谁能站得住呢?但您有赦免之恩,要叫人敬畏您。您没有按我们的罪报应我们。父亲怎样怜恤他的儿女,神也怎样怜恤敬畏他的人。万能的神啊,我们将从此依赖您,敬畏您,领会您的心意。在这暗夜将至之时,请您赐下神力,让我们仰望您的恩赐吧!”

教主高高举起法杖,然后猛地挥下。与此同时,从圆柱顶端的银色球体上,一道道闪电激发而出,降落在四周带有金属尖端的物体上。

在这紫蓝色闪电的辉耀下,人群纷纷将双手交叉置于前胸,手臂做出闪电般的弯曲姿势。他们闭上双眼,低声祈祷着。

一般而言,仪式会持续一分钟。在这之后,街道两旁的路灯会以广场为中心,渐渐向外亮起,象征神恩广播四方。而人们则会在祷告完毕之后,有序地离开,或者来到教主的面前,亲吻他的双足。

在信徒的眼中,教主就是神在人间的化身。没有教主,人们就无法领会到神的旨意,也就无法得到神力的恩赐。

但是这天,祭典活动上却出现了一个插曲。在祭典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个穿着褴褛西服的中年男子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他手里举着一块石头,口中疯狂地大喊道:“你这个骗子!你们听着,他是个骗子!发出闪光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力,只是一个特斯拉线圈,一个特斯拉……”

话音未落,就有人上前把他给扑倒,夺去他手里的石头,然后把他扔出了广场。他一边挣扎一边还继续高喊“特斯拉线圈”,直到有人用胶带把他的嘴封住,广场上才恢复了平静。过了片刻,有人附在教主的耳畔悄声说了些话。教主一直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示意教众平静下来。

“恶魔终将现形!大家无须惊慌。我们只要虔诚地敬畏神,神的仁爱就会永远伴随着我们。”

人群终于恢复了秩序,平和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信徒的脸上。

这时,阿木默默地向着广场外退去。四个壮实的保镖护卫着他。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由索罗亲自挑选,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那人会怎么样?”他问旁边的一个保镖。

保镖没有听懂他的问题,直到他用拙劣的英语重复了几遍,后者才恍然大悟。

“Hanging(绞死)。”保镖回答道,接着用简单的汉语解释了一遍。他是这几个保镖里唯一懂一点汉语的。

阿木顿感一阵生理不适,愤怒和无奈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因为他对索罗的所作所为毫无办法。

“尽快给我找个翻译吧,”他只好换个话题,“他答应过我的。”

即使供电开始缓慢恢复,但大部分工厂仍然处于停工状态。特别是那些生产智能设备的高科技企业,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因此,具有自我学习能力的智能翻译器数量极少。与其让索罗提供一个翻译器,不如让他给自己配一个翻译更方便。

2

翻译很快就找来了,是一个叫唐纳德的人。阿木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的汉语说得很好。

“我一直很喜欢中国文化。”唐纳德解释道,“我读大学时,交了一个很好的中国留学生朋友,我的汉语都是跟他学的。”

阿木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现在中国的情况吗?”

“不知道。现在美国到处都在打仗,兵荒马乱的,我连佛罗里达变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更别说遥远的中国了。”

“这一片不是恢复电力了吗?互联网恢复了吗?”

“早着呢。虽然光纤之类的硬件设施都还在,但现在也就只有几个网站可以访问。”

“让索罗给我找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我试试看。”

电脑第二天就送来了,可结果令阿木很失望。

“我想知道中国的情况,”他对捣鼓电脑的唐纳德说,“特别是重庆。”

阿木的家便在重庆。虽然他一直对父母很冷漠,但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开始担心起家人来了。

那由来已久的冷漠如一辆刹车失灵的小轿车,终于在此刻开始减速了。

说起来,自从父亲坐上轮椅之后,爸妈就像集体转性了一样,对自己的态度也完全变了。只是那时候的阿木把自己的心灵死死地封闭着,总不肯接受家人的关心。现在想起来,如果能早些释怀,或许自己就不会去近腾读书,现在就能陪着家人共渡难关了。

那时,自己一心想像姐姐一样逃离那个家,在中考填志愿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近腾中学的宣传广告。那时候近腾中学已经声名鹊起,是一所很有实力的私立学校。广告上说,它们刚使用三年的新校区,正在大规模招生中。新校区虽然在学费上做了大幅降低,但却有一个很不近人情的规定:就读之后,所有的学生都将面临严格的封闭式管理。换句话说,从高一入学开始,直到高考,这期间学生都不允许回家。一去就得在学校待三年,这种极端严格的管理模式吓退了很多考生。正因如此,报名的学生其实并不多。可这正好满足了阿木当时想要逃离家庭的愿望,于是毫不犹豫地报考了近腾高中。

现在,他已经知道,新校区所在的位置是在地球同步轨道。对于这样的规定,他自然就完全理解了。

最近几天,唐纳德带来的消息全都糟糕透顶。据说重庆很早就断电了,而且歌乐山上还燃起过大规模山火。而阿木的家正好就在歌乐山下,他问过唐纳德关于山火的详细受灾情况,可唐纳德也无从知晓。

想要回家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急迫。在这样的乱世中,自己却不知道家里的任何情况,这让阿木焦虑不已。有时候阿木会觉得奇怪,自己的心态何以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呢?大概是一种补偿效应吧,他想。自己过去有意压制的对亲情的巨大需求,如今像怪兽一般饥渴难耐。

唐纳德答应向索罗转达阿木的要求,甚至答应会去华人社区问问看,也许能多了解一些有关情况。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他仍然没有从唐纳德那里得到更多的确切消息。几张新发现的旧中文报纸,只简短地报道了东吴市的轻轨事故,对于近来的石碑和断电则没有丝毫提及,更没有重庆的消息。

他越来越心浮气躁,经常陷入沮丧之中,有时甚至对着墙壁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唐纳德每天都过来跟他聊天,告诉他一些外面的消息。在自动化武器的帮助下,政府军所向披靡,已经收服了全美所有的地方武装,马上就可以重建这个国家了。而且,为了恢复电力,包括加拿大和墨西哥在内,都相继要求加入美利坚合众国——哦,不对,现在应该叫美利坚神国了。

可这些消息完全无法引起阿木的兴趣,他只想早点回家。

石碑上的题目已经很久没有改变过了。有一次,他找到索罗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新的题目,那他也就不再需要待在这里了。可是索罗显然还有疑虑,他担心某一天又会出现新的题目,因此仍然不肯放阿木回中国。

阿木开始绝食。他不再吃教众送来的比萨和面包,就连索罗特地准备的中餐也不多看一眼。他铁了心要回去,本以为,如此一来,索罗肯定会屈服了,不料第三天,几个强壮的教徒冲进他的房间,把他强行带到一家医院里,然后将他的四肢绑在一张床架上,用一支冰冷的针管插进他的腹部,营养液汩汩地流了进去。

他彻底绝望了。他终于明白,自从跟着索罗踏上返回地球的太空船那天起,自己就彻底沦为了索罗的工具。

这身体,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感到愤怒,发誓再也不帮索罗解答任何问题。可这行得通吗?如果自己不配合的话,索罗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呢?他想起了那些被绞死的异见者,在神国建立的过程中,这种残酷的刑罚几乎每天都会在各大城市的广场上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绞死的人——那些风干的尸体在绞刑架上晃动,他仿佛又闻到了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渐渐地,愤怒消失了,连同对抗的勇气也消失了。他唯有无奈地长叹,一动不动地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

一天下午,病房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阿木面前。

“露丝,”阿木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阴沉着脸,指了指身后的唐纳德,“他们都不肯告诉我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是他偷偷告诉我的。”

阿木这才看见唐纳德跟在露丝的身后,正紧张地向门外张望。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露丝气呼呼地说,“这太过分了!”

阿木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你想回家?”露丝问。

“唉,别说了。”阿木摇了摇头,“你爸是不会放我回去的。”

露丝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宛若一位女战士。

3

古河的眼前一片矇眬,什么也看不清,但又确实可以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因为不时有断断续续的震动从四面传来,激发自己身上的那十条触手。这些神经冲动从触手上飞速传递到位于身体中央的大脑,经过视觉中枢的频谱分析,在其中转换成了一幅关于这个世界的模糊图像。

古河茫然四顾,有点搞不清状况。他没有害怕或者惊恐,只是对着身上的那些触手发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啊!他想,自己怎么会突然做起这样的梦来?

他好奇地盯着一只触手——确切地说,是关注着这只触手,因为他的身上并没有类似眼睛这样的器官——过了一会儿,脑海中的图像渐渐清晰,就像某个光学系统逐渐对焦完成。他发现触手上有无数细小的刚毛,它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触手的尖端。一些刚毛在不停地震动,它们比别的刚毛伸得更长一些,在某些时刻,部分刚毛猛地缩短,停止了震动,而另外一些刚毛则伸了出来,继续着前者的动作。伴随着这些刚毛交替的震动,无数频率不同、相位各异、振幅不一的声波连绵不断地向四周传播出去。在遇到小型的障碍物后,高频的声波首先被反射回来,而低频的声波则几乎不受影响地继续传播开去,直到遇见远方那些体积庞大的障碍物,这才艰难地折返。这些回波激发了那些静止的刚毛,在下一个瞬间,古河“看见”了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片荒凉的平原,地上植被稀疏,全是细小的沙砾。在几公里外的远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如铁塔般的庞然大物遮蔽了全部的视线。

在传播的过程中,声波的振幅因不同材料的阻尼不同,从而产生了不同特征的衰减曲线,再结合其形貌特点,让古河逐渐分辨出四周的物体。在自己的前面,有另外一个和自己形貌相似的“人”,看上去正是自己的同伴。古河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发现在对方的触手上正不断晕出如云似雾的波纹,他意识到这正是因为那些刚毛的震动而产生的。突然,对方身体上部的一条触手上发出了一团彩色的光圈,带来的震动激发了古河的听觉中枢,一种语调奇特的声音随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快看,马上就要发射了!”

虽然这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但古河竟然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大脑里就像突然出现了一个隐形的翻译装置,这种陌生的语言几乎眨眼之间就转换为自己可以理解的图像出现在脑海中。翻译之后的语言并非自己熟悉的普通话,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语言,那是一种类似直觉的即时传递,像一团涌动的云雾径直显现在那里,清晰无误而又无从找寻。

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触手条件反射般地震颤着,回答了对方:

“嗯,希望这次能成功。”

他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被束缚在这具身体里,作为旁观者,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两人继续向着前方的铁塔走去。有三只触手异常强壮,在其交替蜷曲和伸长的过程中,让身体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地面传来。这是一种多频率的复合震动,它同时激发了古河的视觉中枢和听觉中枢。听觉中枢首先做出反应,古河听到了一股连续不断的低沉鸣响。接着,视觉中枢也解码完成,一片昏暗的红色瞬间映入了古河的眼中,它构成了所有事物的背景色,将整个世界笼上了一层红纱。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举起触手,向着前方发出探测的声波。

伴随着底部喷出的浓烈焰尘,一个长条状的庞然大物正在缓慢升空。

就在古河为这壮观的奇景感到震撼时,整个世界突然一暗,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像沉浸式全息电影中突然切换了镜头。

他出现在了一座城市之中。虽然周围没有任何高楼,但他知道,在自己的脚下,连绵不断地分布着各式各样的地下楼宇。只要揭开地面上那一个个条状的盖子,就可以进入这个地下城市的第一层。之所以住在地下,是为了避免洪水的侵袭。每到雨季,肆虐全球的洪水就会扫平地面上一切高耸的建筑物,在山体侧面堆积出厚厚的泥沙层,让这些山体变得越来越庞大。

一般情况下,位于城市顶部的地面,是见不到太多人影的。然而现在,却有众多的人聚集在这里。它们围拢在一起,关注的中心点上,是一个焦黑的铁疙瘩。它们的触手不时发出低频的哀叹声。

“唉,又失败了!”

它们就这样叹息着。古河从人群中感到一股浓烈的绝望。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发射了。”身边的同伴突然这样说道。

“为什么?”古河问。

“这次发射的火箭,已经使用了目前最大推力的发动机,采用了最先进的氢-碳燃料电池,以及目前工艺能制造出的最庞大的箭体,然而还是没能逃出星球的引力圈。即使再制造新的火箭,结果还是一样。”

“所以,航天局那些人就这样放弃了?”

“确实有这样的风声传出。”

“那也不能放弃啊!恒星的爆闪就在眼前,再不想出办法,所有人都得完蛋。”

“有一种说法,你听了可不要外传啊。据说科学界早有断言,想要逃离恒星的引力范围,理论上是一件绝对办不到的事情。科学家们计算了逃逸速度的理论值,发现这个数值是无穷大。所以,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只不过是绝望的挣扎,为了安抚民心罢了。”

“你倒是看得开,一点都不焦虑的样子。”

“哈哈,人这一辈子,能碰上氦闪这样的大事件,能和整个世界一同毁灭,也不失壮烈啊!”

“照你这么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古河感到极其沮丧。

同伴想了想,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除非借助暗物质的力量。”

“暗物质?”

“你还记得去年的飞船发射事件吗?暗物质就是那艘飞船发现的神秘物质。在离开我们行星二十八云里后,飞船进入了一团密实的未知物质中。那是一种不同于任何已知物质的奇特存在,而且对于一般的声波毫无响应,因此科学界都叫它暗物质。据说,有人寄希望于从这些暗物质中获得能给飞船加速的能量,可是,唉……”

“也失败了吗?”

“倒不是失败,而是发现了别的东西,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也许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宇航局里看看,虽然我已经退休了,但我那几个徒弟倒还挺买我的账。”

4

沿着66号公路一路西行,直到洛杉矶,阿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昔日繁华的“母亲路”现在已经彻底萧条,路旁的指示牌开始出现锈迹,路中央布满了拇指粗细的裂纹。追兵一直没有间断过,他们不得不减少白天的行程,尽量蛰伏起来,在夜间前行。这次露丝选择了一辆重型摩托,动力强劲。阿木和唐纳德则开着一辆皮卡,后面的货箱载着食物和饮水。

在城郊,他们小心地将车辆藏好,步行进城。路上偶尔可以看到大幅的通缉海报,不仅有阿木和唐纳德的照片,连露丝也印在了上面。凡提供三人行踪者,赏金为一千度电。活捉三人者,赏金为五千度电。不允许他们受到任何的人身伤害。

现在全美已经统一在神国的旗帜之下了。从硬件上来看,供电已经恢复,但电价却极为昂贵,几乎沦为了一种特别的奢侈品。按照人头,每个教徒每天可以免费分到一度电,教会的执事是一点五度,牧师两度,主教五度。这种程度的电力供应当然无法和过去相比,但聊胜于无,而且只要积极参加教会活动,偶尔还能抢到额外的奖励。大部分家用电器都停用了,像电磁炉、空调、三维投影这些大功率电器就更没用武之地。一些底层教众依然生活在前电力时代,只有几盏昏暗的白炽灯能让人回忆起往昔的美好岁月。在荒凉的城市主干道上行走,时不时还能碰见由一群小孩组成的唱诗班。他们歌唱着神子索罗的伟大,也祈愿着电神的赐福。

这里的气温比达拉斯更高,炎热的气候让阿木想起了海南——他甚至看到了为数不少的椰子树杂乱地生长在路旁。

“从长滩港走,那边比洛杉矶港看得松一点。我打听过了,远洋货轮已经开始恢复了,每隔一天就有一班到上海的货船出海。”唐纳德靠近阿木,轻声地说。

“上海?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听一些船员说,那边还是很混乱,电力中断,黑帮势力抬头。但是在崇明岛上有一个基地,一直由政府牢牢控制着,那里竟然还保持着供电——真是一个奇迹!事实上,从这里运过去的物资大部分都是供应这个基地的。”

两人一直用中文交流,露丝一脸茫然地看着路边小店的招牌——她从阿木这里学了一点中文,但还远达不到可以自由交流的程度。招牌的边缘上本来围着一圈LED灯,看上去很久不亮了,有的灯管已经变黄,有的布满了裂纹。

“真的没问题吗?”阿木还是有些担心。

“试试看吧。我买通了几个船员,到时候你可以藏在货箱里。”

“低头!”露丝突然惊呼一声。唐纳德和阿木低下头的瞬间,听到了从后方传来的直升机轰鸣声。

他们停下脚步,安静地听着直升机渐渐远去。这种空中搜寻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一般来讲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这次却有些不一样,直升机的鸣响在逐渐变小之后,并没有消失,反而渐渐增大起来。抬头一看,那直升机已经回过头来,正准备在前面的一块空地上降落。

“不好,被发现了!”唐纳德脸色一变。

“往树林里跑!”露丝带头钻进了路旁的林子里。

阿木和唐纳德也紧跟了上去,茂盛的枝叶瞬间遮蔽了整个天空。泥土有些松软,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很是费力。不知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快,还是精神高度紧张,没跑几步,阿木的呼吸就变得沉重起来。

身后传来了厉声的呵斥,而枪声也随之而来。

为了抓住他们,这些人竟敢开枪!

5

在宇航局里,古河眼前的空间漆黑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声波毫无阻碍地穿越而过,激不起一丝涟漪。

“这就是你说的‘暗物质’?”古河有些不解地看着同伴。

宇航局位于大山顶部,古河和同伴正身处其第一观测点中。实验室里看上去空无一物,按照实验室主任的说法,房间的中央有一团从太空中取回的暗物质碎片。这些暗物质处于团簇的状态,悬浮在空中。

“缩短刚毛的伸长量,用心去感受。”同伴再次煞有介事地重复这句话。古河看着身体有些无奈地伸出触手,又缩短了一点刚毛的长度,然后开始颤动。还是没有回波,他一度怀疑同伴是不是在耍弄自己。

“再短一点。”

他感到寄宿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绷紧肌肉,再次缩短了刚毛,直到露出皮外的长度已经微不可察,才让它们颤动起来。长度越短的刚毛,震动的频率越高。现在,古河的触手上发出的声波频率几乎已经接近了其感受器的频率上限。

这次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点东西。那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像是把手伸进了一团柔软的雾气之中,让一种若有似无的东西滑过。

“这就是暗物质——只依靠肉体,几乎不可能真正感觉到它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长久以来一直没有发现它们的原因。事实上,只有依靠近些年来发展出来的高分辨率的声学显微镜,我们才得以窥见它们的真正面目。它们是一些极为微小的点状物质,其体积小到近乎为零,但它们又是确实存在的。因为体积微小,它们几乎不对普通的声波发生任何响应,只有极高频的声波才可以让它们微微颤动起来。”

“可是……这东西有什么用呢?”古河问。

“你来看。”同伴招手让古河来到一台显微镜的观察口前面。古河感觉到自己的触手伸进观察口,感受着经过倍增器放大后的声学信号。

“你仔细看一下,这团暗物质的左右两边,有什么不同?”

不同?古河愣了一下。他确实注意到暗物质分成了两团,但并没有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别。他的触手努力地前伸,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它们之间的区别。

“它们的颜色……似乎不一样?”

“不错。这就是我们发现的暗物质的第一个特征:所有的暗物质都可以具有两种颜色:红色和蓝色。事实上,每一个暗物质颗粒,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都只能呈现出某种特定的颜色。但是,它们的颜色不是永恒不变的。你看!”

说着,同伴在旁边的操纵台上按下了某个按钮。古河惊讶地发现,左右两团暗物质的颜色互换了。

“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我们可以改变这些暗物质颗粒的颜色。事实上,我们甚至可以选择性地改变其中单独一个暗物质的颜色。”他说着,再次在操纵台上按了几次按钮。

古河一下子就发现了这次操作的结果——在一团红色的暗物质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小颗粒。

不等古河说话,同伴再次进行了一个比之前更复杂的操作。这次带来的变化很大,在整个暗物质团中,蓝色和红色逐渐变成了交替排列的顺序。与此同时,本来分作两团的暗物质逐渐贴合在了一起。

“现在你看到了暗物质的第二个特征:磁性。当暗物质团中的每个颗粒,或者大部分颗粒都呈现出同一个颜色时,其整体会表现出磁性——也就是说,这些团块彼此之间会出现力的作用。根据其彼此的颜色和位置的不同,它们之间可以是相互排斥的,也可以是相互吸引的。”

也许是受到“磁性”这个词的刺激,古河的本体意识开始出现了。他脱离了寄主的思维,回到了那个高中生的意识之中。他想起了磁铁。之前呈现在眼前的那两个暗物质团,逐渐被两块条形磁铁的形象所取代。两块磁铁的N极对在一起,将彼此排斥开来——这是一幅在初中物理教材里出现过的示意图。

同伴似乎在呼唤他,但是他已经听不清对方的话了。他感觉身体像是飘了起来,身下是某种软绵绵的东西。

在两种思维的交替干扰下,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起来。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他醒啦!”陈松的脸几乎凑到了自己的眼前。他高兴地拍了拍床栏,冲着外面喊了起来。

头痛欲裂,特别是眼睛,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古河像是刚从一个很漫长的梦中醒来,一时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又或者,是现实和梦境的叠加态。

6

“没有啊,”陈松看着金属制成的床架子,“我什么也没看到。”

文仔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铁架子,外面刷了一层浅白色的防锈涂料。”

然而在古河的眼中却不是这样。在身旁的床栏上,他看到了无数紧密排列着的红蓝相间的条纹,这让他仿佛又重新回到梦里。

“你昏迷了整整一天。”陈松有些担心地说,“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滚!”文仔骂了一声,“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太空站确实已经乱了起来。

上午十点,在最后一根照明条熄灭之后,整个天空就变成了持续的暗夜,太空站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校方竭尽全力维持秩序,甚至打开了太空站侧面天窗上的遮光板,让阳光能够间歇性地投射进来。这样做其实风险很大,因为遮光板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屏蔽高强度的宇宙辐射。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校方已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混乱的人群中,有人点燃了火把、蜡烛,接着,校园里到处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校方试着阻止了一段时间,但毫无作用,后来只好放弃了。

古河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光线呈昏黄之色,而且正在迅速变暗。文仔告诉他,这是从天窗透入的阳光。为了避免宇宙辐射的影响,遮光板只开启了一条缝。太空站的轴向与阳光的入射角有一个倾斜的角度,所以当太空站处于在轨运行中,入射光的条带会在太空站的内表面上不停地游移。

如同灯塔射出的微弱灯光,旋转着扫过幽暗的海面。

“唉,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文仔叹息着说,“你怎么样了,现在没事了吧?”

“我做了一个梦。”在这幽暗的光影中,古河回忆起梦境中出现的那些奇景,然后逐一将其描述出来。文仔和陈松静静地听着,直到光带远离,夜色完全吞没了整个房间。

“不管怎样,也就是一个梦而已。”古河说完之后,陈松说道,“这床栏上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颜色。”

古河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一团黑暗中,那些红蓝色的光影更加明显。现在,他不仅看到了床栏上的红蓝光影,而且在整个房间里,几乎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那些发出微光的细小光点。

“陈松,你不是有一块磁铁吗?”文仔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陈松说道,“拿出来给他看看!”

“这么黑,怎么找啊?”陈松虽然抱怨了一句,可还是麻利地摸索起抽屉,然后从中找出了一块条形磁铁。

“你看到了什么?”文仔把磁铁递给了古河。

“一片红色。”古河立刻回答道,过了片刻,才又补充道,“也有一些零星的蓝色杂质,但几乎全是红色的。”

文仔沉默了半晌,然后把磁铁靠近了铁制的床栏,问:“现在呢?”

“颜色好像变了一点。特别是床栏上,靠近磁铁的地方明显变红了。”

“我知道了。”文仔长出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你看到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是电子的自旋!”

“可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陈松质疑道。

“别忘了,在古河的眼睛里,有一台精密的摄像机。我猜,在我们昨天研究石碑那会儿,古河的眼睛就被那种病毒入侵了。虽然我不清楚其内部构造,但无论如何,它总还是一种微型的摄像机。而且我想,这种摄像机既然可以截取视神经元里的信息,它大概也可以逆转这个过程,通过在神经元上释放特定的电信号,在你的视觉中枢中构造出特定的图像来。”

“你是说,那些东西,都是它们故意让我看到的?”古河说到“它们”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满身触手的家伙。

“不错!”一个声音适时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7

古河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仿佛对焦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黑暗中,文仔和陈松并没有察觉这一点,只对古河的突然沉默感到奇怪。他们摇晃着古河的身体,可是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焦急起来。黑暗催生了这种情绪。

一声巨响从窗外传来,似乎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炸。陈松打开门,站在阳台上向下望了望。文仔坐在原地没动弹,只是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看不清,”陈松回答道,“但是教学楼那边燃起了大火,很多人正在那边举着火把尖叫。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唉,你想去就去吧。现在这么乱,我宁愿待在宿舍里,安全一点。”

陈松想了想,说:“那我也不去了。”他回到宿舍,重新把门关好。

可是,这场混乱很快就蔓延到了宿舍楼。不断有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的走廊上响起,有人大声呼喊着口号,似乎是在集结人手,想要进入太空站的控制中心。不时有人用力敲着宿舍的门,询问里面有没有人,文仔示意陈松不要回答。有一次,外面的人大概是用棍子一类的东西使劲砸门板,门框发出了断裂的声音,文仔一度担心这门会整个倒下来。陈松摸黑找到了一把扫把,拿在手里,紧张地蹲在门后。大概过了十分钟,直到喧嚣声逐渐远去,他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家伙,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疯狂!”陈松嘟哝着从门后走了回来。

“就跟弹簧一样。平时压缩得越紧,放松后反弹的力度就越大。”

“文仔,你说……我们还回得去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文仔无奈地说,“听天由命吧。”

这一刻,宿舍显得格外安静,宛如午夜的坟地。这样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古河突然站起来,床架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哑声。

他在黑暗的宿舍里自如地行走,准确地来到门前,将门一把拉开。

“你们来看!”古河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一道亮光突然在天空闪现。接着,这亮度逐渐增强,一条条庞大的发光管依次亮起,明亮的人造光线又重新照耀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文仔和陈松愣了几秒钟,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挤到了门外的走廊上。向下看去,人们都傻傻地抬头看天,他们手中的火炬还在燃烧。接着,火炬掉落在地,人们互相拥抱,激动地欢呼起来。

“所有的暗物质都解锁了。”那个声音再次在古河的脑海中响起,“现在该是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放心吧,我们马上着手准备!”古河认真地说。

文仔和陈松疑惑地看着古河。他们隐隐觉得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和古河有关,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

“你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准备……准备什么?”

“准备一台电子束发射器。”

“干什么?”

“拯救世界,两个!”

水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