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幕后主指

“雇用我的人是宋太太。”

这句话从芳姐的口中滑落，尽管她说话的声音是那样轻，尤其最后说“宋太太”这三个字时，近似耳语。然而对永微来讲，这句话简直像一只黑手穿透耳膜直抵她的胸腔死死地擒住她的心。她弓起身子本能地捂住了胸口。

芳姐抽抽噎噎地说出实情，由于丈夫犯事入狱，还被加以重金罚款，家中负债累累，又加上儿子残疾，日常出入不便，宋太太便许诺帮她还清债务，并且贴钱给她置换一套电梯房，抵不过如此优厚的“回报”，她便昧着良心依从宋太太的指示，制造出“意外滑倒”的险象。所幸永微并无大碍，然而芳姐到底是良心难安，又怕自己言多必失，索性一走了之。宋太太得知她半途而废，担心她露了馅，连夜将她举家送往别处安置。

“这么看来，乌鸡汤里的桂枝和马齿苋也都是拜她所赐！”兰娣失声叫了起来，“天哪，宋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可是她的亲孙子啊！”

是的，为什么？这可是你的亲孙子啊！

当永微站在宋太太面前，亲自向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宋太太在永微面前直直地跪了下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跪在永微面前了。上一次，她谎称是替女儿赔罪。然而这次，铁证如山，她再也无法开脱了。

“永微，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收手了。”

相对于上一次的声泪俱下，这回，宋太太脸上反倒有种奇异的平静。她喃喃道：“永微，我对不住你。”

“你最对不住的是你儿子。”永微说着不由得泪盈于睫，“到底是为什么？”

宋太太起先只是失神地看着永微，忽然又露出一丝怪异而热切的笑容，继而下死劲地抓着永微的手：“我向你保证，等这个孩子出生之后，我一定好好疼他，我会补偿他，我会补偿你们母子！现在，万幸的是，我的孙子平安无事，苍天见怜，没让我这个老太婆犯下更大的罪孽……”

“我想知道为什么！”永微甩开她那双冰冷湿腻的手，眼睛直盯着她，然而在那张煞白的脸上，她什么答案都找不到。

“不，不要问我。”她突然变得异常坚持，“求你只要相信我，相信我以后会对孩子好，求你看在宋宵的分上……”

然而，永微的眼睛却逐渐生冷起来。

“抱歉，宋太太，你如果不能给我解释，那你就去向警察解释吧。”

事到如今，永微的耐心早已透支。她丢下那句话，走下楼梯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宋太太突然爆发的一声骇笑，她不禁停下步子回望了一眼。然而从宋太太房里再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她疑心方才那骇笑并不存在，只是自己的幻觉。

宋家大堂里空无一人。这天，宋敬亭出门看画展去了，宋澜照例住在城里的公寓，并未出现。然而奇怪的是，家中做事的阿姨也未见人影，永微猜想，是在她到来之前已让宋太太给支走了。

天色已晚，门口等候的包车，载着永微直奔公安局。然而，她思来想去，报警之前还是应该和小鸥商量一下，便从包里取出手机，事有凑巧，小鸥也在找她，手机屏显示，有七个未接来电都来自赵小鸥。

“永微姐，听着，我今天中午有了新发现，打算向你汇报呢。可我打了这么多电话你都不接，简直把我急死了。你要是再不给我回电，我都已经准备打给顾安报警说你失踪啦。”小鸥在电话里噼里啪啦一顿抢白。

“新的发现？”永微顿了顿，又道，“我已经知道了幕后真凶，但是她不肯说出动机，也许你的新发现对我有用。”

当下两人相约去公安局附近的一个通宵咖啡馆见面，而在小鸥得知幕后主使就是宋太太的时候，她简直雀跃起来：“哇，事情越来越刺激啦！”

对于小鸥的这种态度，永微只能报以沉默。作为一个局外人，事不关己，她哪里能体会永微此刻内心的绝望。

小鸥今天中午得到消息，她一直“重点关注”的杨贵涛到了苏州，所以，便来了个全程跟踪。

杨贵涛一下飞机，便直接往云耕园而去，作为宋敬亭的大舅子，远道而来下榻宋家，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他真正的目的地，却并不是云耕园，而是距离云耕园几公里之外的西凤镇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茶楼。原来，他约了杨贵莲，也就是宋太太在此碰头。

这就奇了。两姐弟有话要说，本可以直接在宋家会面，为何避开其他人，约在附近的茶楼呢？

小鸥打开她的隐蔽摄录机，果然，从中可以看到宋太太与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坐在靠角落的位子。把镜头推近，能看到他们的面部表情，二人似乎谈得很不投机，可惜茶楼声音很吵，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你看，宋太太这样子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唉，如果不是怕暴露，当时，我真想走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小鸥将摄录机又往前快进了一段，打算给永微看另一处画面。

这时，永微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一眼来电，竟然是江子念。当她得知宋太太才是幕后真凶时，她确实第一时间想到了子念。尽管他隐姓埋名心怀叵测，并且一再地骗了她，可至少，他没有像她怀疑的那样卑鄙，那样赶尽杀绝。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她仍然没有勇气接听他的电话。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子念永远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系了。

手机一遍一遍地响着。

“咦，江子念？”小鸥凑过来看一眼手机，笑道，“你不敢接他电话呀，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啊，怕什么。永微横下一条心，摁下了接听键。

哪知，她才一听电话，立刻脸色大变，一手举着手机僵僵地定格在耳边。

“发生什么事了？”小鸥也跟着紧张起来。

“宋太太，她割脉自杀了！”

就在永微离开云耕园不到一个钟头后，宋敬亭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太太。

原来，今天的“吴门画展”是江子念约了他一同前往，由于司机老马被永微“借”走，子念便临时充当他的车夫，开车送他回家。

哪知，就在子念刚发动车子打算离开云耕园的时候，就看到宋敬亭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拦在他车前。

急救中心的大厅里，永微一见着子念便红了眼道：“是我引起的，因为我说要报警，宋太太才自杀的……”

“你要报警？为什么？”子念不解其意。

“先别说这个，宋太太还在抢救中，你不要太过自责。”小鸥在关键时刻还是表现出训练有素，她朝子念警惕地看了一眼，又转身关照永微，“待会儿在宋先生面前，你千万不要提这件事，以免节外生枝。”

这时，大门外快步跑进一个男人，近了才看清，是小鸥的男朋友李饶。因为之前在电影院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互相打了招呼。

李饶是专程来接赵小鸥的，小鸥便建议永微搭乘李饶的车一起回去。

“不了，我想过一会儿和宋先生说说话。”永微道。

小鸥再三关照她要控制情绪，以免波及腹中胎儿。两人说着话一路慢慢踱步到门外，夜寒风冷，眼见着小鸥钻进了李饶的汽车，永微紧了紧大衣领子，正待折返，忽然听到拐角的立柱后面有人说话。

不，应该是有一男一女在争吵。虽然听得出这争吵多少是带着克制的，但两人的对话还是被夜风清晰地送进了永微的耳朵。永微对别人的争吵本是无意介入。然而，他们的对话里提到了一个名字，使她猛然驻足。

是的，她没听错。这名字便是“宋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