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重来9
“阿华，醒醒……”
迷糊中有人呼唤我，“快醒醒，我们快到了。”
我分辨着这个声音，竟是完全没有印象，强撑着睁开眼，一张陌生的脸孔映入视线。
“阿华，真是的，这么短的距离，你也能睡着，真是服了你！”
“……”我怔怔望着眼前这张絮絮叨叨的嘴，脑子最大的疑惑便是……
唔，小姐，你是谁？
那女子突然换上一张暧昧的表情，“怎么？昨晚老公太黏人？”
“……”老公？我有些迷惘的看了看我身处环境，是在某小车内，再瞄向后照镜里的自己，是我熟知的脸……只不过——我呼吸微微有点紧窒，不再是十四五岁的青涩。
反倒有种不同于以往的干练。
“我说你啊，”那女子拉回我的注意，边说边从随身携带的高级包包里掏出块小镜子，开始整理仪容，又继续道：“我要是你，早就辞职不干了，乖乖在家享清福。”说完她又往车外看了看，催促我，“赶紧的，我们要下车了，那些资料你都背熟了没有？”
“……”我又沉默了一会，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什么资料？”
“待会签合同那些资料啊！喂，你先前可是拍胸脯跟我保证的！”她又笑了笑，“拜托，我们未来经理出马，还有摆不平的事？”
车子恰好停了下来，她轻轻拍了拍我，“下车了，哎，小马，”她又招呼司机，“你待会在这周围转一转，我们办好事再给你打电话。”
被唤作小马的人点了点头，笑了笑说，“一切顺利。”
“嗯嗯，谈妥了请你吃饭。”那女子笑眯眯，又像是和我很默契般，朝我打了个眼色。
什么未来经理？这一刻我脑子乱得很，嗡嗡作响，理不请思绪，只得头晕脑胀的扶了扶前额，突然捕捉到了重点……“我……老公是谁？”
她关了车门，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知道你老公是鼎鼎大名的IT新贵韩大公子，OK？小样，一天不炫耀你就不舒服是吧！”
IT新贵……
韩大公子……
唔，应该还是韩亮。想到这我稍微松了口气，低头瞄了下自己的行装，居然是标准的办公室女郎打扮，黑色女式西装加干练的长裤，这本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作考虑的装扮，尤其手里还提着个应该装着“我应该背熟的某些资料”的公事包……一副像是奔赴某重要场合，洽谈合约的女强人的打扮……
我、我有这么牛掰么？
“华姐？”那小马试图唤起我注意，听见他招招手道，“这儿是禁区不能停车。”
“哦……”我讷讷的关了车门，满脑子都是疑惑。
我现在在哪？我现在是谁？我现在应该干些什么？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妈那一掌，不会把我拍得又穿了吧……--
可是……这个完全是个陌生的人生啊！
“喂，走了啦！”女子靠近我身旁，拍了拍我，笑了笑，然后率先迈入理应为目的地的大楼。
我愣了愣，看着眼前那栋看起来很先进的现代化大楼，方才闪过那个或许只是推广蛋糕的念头瞬间消逝无踪，再一步，脚下的高跟鞋踩得我好惊悚。
我也顾不得其他，站定打开公事包，翻开那里边摆放的资料，卧槽，居然还有英文版的= =
然后随意一看，大致是一些商品购销问题。
我顿时变得囧囧有神，昨天以前，我还为初三的题目伤脑筋来着……
还有还有，老公给我拟好的《锦绣山河》那篇文稿我才刚背好，我还没发挥啊啊啊啊！难不成要我声情并茂的唬待会要见的那些人咩？
女子见我没跟上来，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我，一脸疑惑，“阿华？”
我干咳一声，“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
女子顿时拉扯成一张“囧”字脸，望着我，待看出我神色中的慌张后，眉头突然揪得老紧，“阿华，现在没时间开玩笑，OK？”
“我、”我顿时变得无比尴尬，“……我怯场了。”而且你一副今天我是主角我是中心的模样，我这不害怕搅局么？
还有……我对这次洽谈的目的一无所知，绝对将是一场杯具。
“阿华，”女子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几秒后望了望手表，突然正了脸色，“现在时间还差二十分钟……”
“……”我站在原地想着要不要装晕死过去，我甚至不好开口问她究竟叫什么名字，突然想起老公或许会知道，但这个时候，我认为，他应该还在我96年那时的家门口等待事情转机……
我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突然想起现在应该回归手机时代了……
赶紧低头翻手机。
那女子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扣住我手腕，将我往前带。我被足下的高跟鞋绊得一个踉跄，好容易站稳了，只得被迫跟在她身后，然而愈接近大门我愈是紧张，“等，等一下，我要去洗手间……”
“先上去再说。”
“不行！”我徒生力道，奋力甩开她，然后站稳了身子，深吸口气，微微皱眉看着她，“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待会肯定会把事情搞砸！”我故意让情绪更为激动，“我现在一点资料都想不起来，还有待会要见什么客户，要说什么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你摸摸我的心跳——”我也顾不上她是个陌生人，抓住她的手一掌摁上我胸脯，“你感觉一下，我没有骗你对不对？总之，要么我回家，要么你上，我陪着，OK？”
“……”她看着我良久，突然咬了咬牙，“你怎么搞的？前两天不是还说要和颜芳竞争经理一职吗？”
“……我不知道，”卧槽，颜芳是谁？却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总之今天我好不安……”
我觉得我真的要去个什么地方撞墙，看看老天爷到底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
然后我一脸正经看着她，“那你上不上？”随后微微放松露出个稍带讨好的微笑，“我知道你疼我的。”不然也不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咬牙切齿，“算你狠。”
坐在小马的车上，我依旧觉得心神恍惚。
刚才的合作洽谈进行得很顺利，也在刘燕自我介绍的时候，记住了她的名字。这女人一看就是比我能干百倍的家伙，侃侃而谈，自信而犀利。
我只能装作很明白的样子，贡献几个微笑，然后专心致志的走神……= =
该不会是这次我和老公穿回去，还是改变了某些历史吧，还是说，真正的转变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又穿来了现在？
啊啊，好紊乱的思路。我竭尽全力的想理清这一切，然后我拼命的摁着手机上的联络簿，发现不列明熟人关系，不使用亲昵称谓的“好习惯”果然沿用到了现在……o(╯□╰)o~
最后，我目光悲剧的停留在手机显示的日期上面……
2005年8月8号，正常来说，我刚和老公结婚三个月。
“好了，你可以解释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了么？”
我支吾了半天，干笑，然后装傻，“我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啊……”接着我只觉得自己要赶快见到老公才行，咬了咬牙，索性厚着脸皮道，“小马，你直接送我去老公那吧。知道路不？”
接着默默祈祷，你要是不认得路，老子也完蛋了。
“哦……”小马应了话，感觉就开始找路了。
“你啊！”刘燕骂我，“结了婚之后，就心神恍惚了。”
我干笑，“啧，你记得我结婚多久了？”
“怎么了？”她突然正色，“我就觉得你今天不妥，和韩亮吵架了？不过你们家韩亮是没话说了，偶尔换你迁就他一次，也不错。”
“你有他号码么？”我索性将错就错，“我拿你手机给他发短信。”
“你还用这招？”她勾了勾嘴角，掏出手机，“有啊。”
我凑上去，“怎么用的？”然后用仅存的脑细胞，拼命记住这个号码，接着迅速摁在自己手机上，才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自己找他吧。”
这是老公当初的工作所在地，招牌上还是显示一样的名称，我甚至闭着眼睛都可以从这里找到去他办公室的路。
可是，陌生的刘燕，陌生的工作，陌生的装扮，这一切，明明都不是我！
我跟他说：我在楼下等你。
然后目送小马载着刘燕离开，心怀忐忑的站在这理应熟悉万分的公司楼下，等一个……我不知道多久没见的男人。
我迷糊的想起刚刚离别时，刘燕对我说的话，她说，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都可以分辨得出来，韩亮看你的眼神不是假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常常会觉得他不爱你。
我不知道，我听到这些话，会突然没由来的心底一酸，我不知道，在我人生的某一个时候，会说出“觉得韩亮不爱我”的话来。
哪怕是上一个2005，我对他爱意的笃定，才成为我嫁给他的理由。
他下来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无法从他的装束上看出他所在的年代，或许我没有想象中了解他……
那一年，他本该是我印象中的意气风发，和我一起去找合心意的店面，然后和我一起挑选我喜爱的家私，后来引荐了外国混蛋约翰，然后每次看见我出现在他公司楼下的眼神，都充斥着内敛的惊喜。而不是，想现在这样……眼底微微闪过一抹诧异……
我觉得心有些揪紧，我不知道这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样的一步一步，和他走到这样一种关系。
他看着我，并没有立即像以前那样，摆出期待的姿势，期待我过去挽起他手臂，而是微微带着疏离，问到，“有事么？”
我感觉心有些痛，那么一痛，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
我猛地蹲了下来，蹲在地上不停的哭，我懂了，我都懂了，这个人……
在我十五岁那年离开之后，一个人独自等我等了好多年……之于我，不过是一眼瞬间，之于他，却是岁岁年年。
那年的我，喜欢的是街头逞能好斗的楚亦然……
那年的我，还为了父母离婚的事情叛道离经。
那年的我，眼中他还是一个陌生人。
那年的我，怎么会懂他眼中的深情？
……
我突然好心痛那个被我独自留在96年的韩亮，那个，肯定一步一步，走得举步维艰的男人。他究竟是……
究竟是如何爱我？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花了九年的时间等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尽办法娶我，更不知道为何他娶了我还要用淡淡疏离的眼神望着我。
韩亮，韩亮……
我可以感觉到韩亮的四肢突然有些些僵硬，他怔怔看着我，好久，好久，才哑哑的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茉莉？”
我感觉这两个字他等了太久，久到……光听声音都让我心里揪着疼。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泣不成声。
终我一生，我该如何去回报这个男人？
……
……
“茉莉……你醒醒。”
我一个激灵，像是从一场绵长可怕的噩梦中醒过来，满身大汗。
老公青稚的脸庞映入我婆娑的泪眼。
那脸上，满是担心。
我重重的松了口气，有些不顾一切的紧紧扑上去环住他，埋头在他怀中痛哭出声。
“怎么了？哪不舒服？”
我拼命的摇头。鼻子里充斥着医院里那种特殊的消毒水味道，再一瞥，时间还是晚上，我哭得无法自已，只想手脚并用的狠狠圈住他……
刚刚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得可怕，我害怕这种毫无定性的生活，尤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随便哪个会突然消失……
“梦到什么了？”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害我更是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
“我爱你……”我说。然后我抽噎着离开他，有些急迫的对上他的视线，“我爱你，呜……我爱你，韩亮！”
他除了感动，又不免有些担心，探寻似的看着我，抚开我额前湿碎的发，“真的梦到什么了？”
我拼命的点头，然后又拼命的摇头，只是哽咽着道，“以后、以后谁还打我的头，”我眼泪委屈得哗哗的流，“打我头……我就跟谁急……”
他轻轻敲我的头，“那是咱妈。”接着心疼的摸了摸我刚刚被甩了一巴掌的脸，“很痛？”
我摇摇头，把他的手一把抓起，摁在我胸口上，撒娇，“我心痛。”
“……”这动作放在此时此刻，多少是有些惊世骇俗的，他显然怕问题更大，柔声解释，“我趁妈去给你打水的时候，偷溜进来的。”而后他微微蹙了眉头，认真的望着我，“我们确实太忽略早恋问题了。”
我扭了扭头，再次扑进他怀中，“我妈回来我也不放开你。”
他抹去我满脸的眼泪，故意语带责备，“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哭得跟人家十四五的小姑娘似的？”然后又拭了拭我颈后部的虚汗，瞄了眼门外，再看着我，“怎么一觉醒来，这么黏人？”接着不动声色的，像是故意调侃我，“胸前没有几两肉啊。”
“……”混蛋，我才稍微止住眼泪，决定今天大发慈悲，不和他计较，但还是死死的圈住他，“韩亮，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
“嗯。”
我得到保证，才稍微放开他，摆摆手，“那你回去吧，我妈也快回来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我唇边啄了一下，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也爱你。”
我又没忍住眼泪，点点头，“我知道。”
我知道。
老公才迫于环境，有些不舍的放开我，接着掐算了下时间，再回头看我一眼，出了病房。我瞅着我旁边病床躺着的小孩眼睛都看得发直了。
然后我妈几分狐疑的望着韩亮离开的方向，提着水壶走了进来。
我一瞅，突然“呜哇”一声哭得惊天动地，万分悲戚的唤了一句，“妈~~~！你打得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