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青鸟

那次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萧朗的消息,我沉默了会,然后听着刘艳芳在电话那头说小枫啊,你要是认识贺冠宇,没理由不认识萧朗啊,你说怎么上帝这么偏心啊之类的。

我应付了她几句,然后就整理了情绪挂了电话。

广告设计大赛么?想起他从前在本子上画的那些卡通狼,他的确有这个天分。

然而挂上电话时才发现原来手握得这么紧,摊开手里的苍白,察觉到此刻的心情——尽管已经做了十万个心理准备,但那一刻真正听到萧朗的名字,心还是扑腾了一下——我在紧张。

唔,很好很强大,我居然在紧张。

他果然也来了M市,而且和贺冠宇同一间学校——这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然而那次对话贺冠宇由始至终却没有提及过他,我曾经以为他们是一体的,而萧朗,曾经甚至是维系我和贺冠宇的话题。

我觉得有些荒谬的笑了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紧张这种情绪,大概是贺冠宇的突然出现破坏我心中某些宁静,而且心中始终认为萧朗是比贺冠宇激烈一百倍的人。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如果那个时候萧朗已经把我当朋友来看待,我的不辞而别……唔,也许伤人。

下午选修课,下课后回到宿舍意外瞥见李晴在宿舍,凉凉的涂着她的长指甲,指甲油那种特有的味道呛得我有些不舒服。我刚蹙眉,她顺势抬头瞥了我一眼就笑了笑,“回来了?”而后有些不以为然的开口,“听说最近有个男生来追你?”

“大概吧。”和她没什么交情,虽然并不怎么想搭理她,我还是应了话。包还没放下,却不想进去。然后站在门口瞥了眼宿舍,想了想,的确没什么可干。瓶子佳人有约,不在。另外个在校外也租了房子,只是偶尔回来,半生不熟。

见我应话,她貌似不经心的继续,“这种男生最讨厌了,你摆明了不喜欢,还死缠你,要不我帮你拒绝他好了,这种男生啊,你对他好言好语是没用的。”她轻轻对着抹好油的指甲吹了一口气,才又看着我笑,“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对付这种男生我还有点手段。”

说实在的,李晴这个人属于那种不算顶漂亮,却自信得很亮眼的女生,有那么点小心眼,也懂得为自己打算。我不喜欢她,倒也不至于讨厌,只是不想打交道。“这种男生?”我看着她灰紫色的指甲油,也是笑笑,“哪种男生?”

李晴轻挑俏眉,望着我定了定,识时务的接话,“当我没说过。”随之涂完最后的小指甲,就盖好盖子把两只手竖起来摊开等吹干,看了看,似乎挺满意的样子。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才看着我,“对了,小枫啊,最近我有些师妹和我聊起了你——”

我明白她意思,“你说。”

“唔……话不是太好听,说你显摆……”便是笑开,“当然!我见和你是同宿舍的才给你提个醒,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不过那个男生老麻烦到别的女生……呵呵,”轻笑,“你也知道人言可畏,so……我看你还是解决下吧。”

“哦,有心了。”我笑笑,而后故意皱着眉问她,“对了,你在宿舍这么久,觉不觉得有点异味?”

“……异味?”

“鼻子痒痒的。”我抿了抿嘴笑,“下午我们选修老师要我们借几本书,时间也早,我上趟图书馆,回头见。”

“那就拜咯!”她拨弄了下手指,倒是爽快,而后在我关上门前,插了句话,“我看你6点钟还是回来趟……就这样了。”

6点钟么?6点钟我并没有回来,我想我也傻,干吗每天都呆在宿舍,虽然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虽然我也许在和他赌气,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懒得出去。

走在A大的校道上,我突然想起贺冠宇的脸,大概是路灯的晕黄照得人很有美感,那天晚上的他其实笑容很温暖,却又能察觉他眼睛里的强硬,依旧的黑白分明,轮廓清晰。然后记忆突然回到从前,他穿着军装和冯瑞嘉一起被教官叫出来当示范,他好像没对谁大吼大叫过,只是喊口令的时候,有一种因用嗓子过度而独特的沙哑……原来我还记得。

明明是那么久远的事。

十五分钟,唔,二十分钟,两个小时……一个人到处闲逛,一个人吃了晚餐,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继续闲逛。

直到八点多我将A大一些小角落都走遍了,放眼一对对的情侣,一群群的人,偶尔的形单影只,也似乎行色匆匆。我才兴起回宿舍的念头,然而走到宿舍楼下我就愣住了——

贺冠宇居然还在。

我愣了愣,很意外。他似乎有些无聊的在原地轻轻的踢着什么,然后望望我们宿舍楼的灯光,再望望天,然后再打量了几个走进楼的女生,明明看不清脸。

而后他低下头似乎有些感慨。我还没明白他在感慨什么,他又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他看到了我。

然后,轻轻的笑了。

……

我迟疑了,我在想我是要穿过他走过去,还是笑一笑问他究竟来干什么。

接着他朝我走了过来,很快的解答了我,那答案明明是我知道的,他说,“我在等你。”

我还是愣在原地,我以为他给我的,只是十五分钟。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我想我也许知道答案。于是别开了视线,那目光灼灼让我闪躲,然而这一刻我却明白,我并不期望见到他,一点也不。因为,我并没有理清我的思绪,还有他的。

他就停在离我一米以外的地方,那据说是男人和女人最基本的安全距离,他淡淡的松了一口气,“今晚你有心情和我说话了吗?”

我望着他严肃着脸,想了想,还是摇头。

他那眼神多少流露了些失望吧,我想,然后听到他又说,“好,那我明天再来。”

“……”我承认女生多少有些虚荣心,这一刻我似乎有所触动,只是我又想起那个时侯被拉出去当示范的还有冯瑞嘉,我想起冯瑞嘉说过贺冠宇似乎在她面前承诺过什么……于是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是这样的人,要么面对,要么逃避。

其实,我并不喜欢顺其自然。

“明天别来了。”我看着他,这句话我说得很坚定。然后我抬头,从这个角度我去看看我宿舍,亮着灯,也许瓶子回来了。

不过是夏末,他平时来也好走也好,天仍是亮的,不像这样,这样的晚上,这样的灯光。而后我侧脸看他,“不过今天我走累了……但明天你不用来,我去找你。”

如果这是他直接的反应,好吧,他笑了。他轻声吐出三个字,他说,“我等你。”

“……”我不打算久留,“就这样吧。”然后正打算进楼,他又说,“哪里见?”

“你们学校东南门有个雕塑,我记得那里。”

“好,几点钟?”

停顿三秒后,我说,“看缘分吧。”

其实我大概知道这句话的后果。或许他会像个傻瓜,用等待去成就所谓的缘分,只是这一刻我其实想告诉他,我并未打算明天去找他。

然而他并没有看出来,他说他等我,他问我哪里见,他问几点钟。

只是有一种缘分,是等待不到的。

在M市这些年我突然明白,从前我想找一个可靠的对象来证实爱情其实可以天长地久,但后来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其实对男生极度缺乏耐性,还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以前那个对我说童话故事的王睿翔,因为不可信,我可以迅速抛之脑后然后再不想念。

而这一刻贺冠宇让我感受到了威胁,他想侵入我的世界。

我一直觉得爱情就是一场持久的战争,谁坚持到底,谁就是胜利。然而往往以两败俱伤而告终。还有一种结局是厌战,那是两个孤独的士兵,背靠背依靠到老,但以爱情的名义而宣战的曾经,早就消逝不见。

而那个人,我曾经最爱的父亲,他让妈子在那场战役中输得彻底后,然后用另一种姿态在另一场战役中厮杀,我祝愿他成功。

但是我,却会怕。我想起了青鸟的故事,说每个人一生都在寻找一只鸟,可以带来幸福。我想过了,我的幸福,就是不要有机会受到伤害。

所以对不起,我宁可一个人在音乐盒里转圈。

**

所以那天我并没有去。

也没有去上课,我坐在电脑面前看了一天的笑话,笑不出来,直到看到香蕉先生脱下衣服,他女朋友摔倒之后,我就像被人用葵花点穴手点了笑穴,笑得直不起腰来。

然后第三天,贺冠宇没有来等我。所以第四天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C大西南门的那个雕塑旁,祭奠我一个人的缘分。

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陌生的脸。

我看着个颇具艺术性的雕塑,印象突然和以前人民广场上的那座重叠。我想到那个时候我赌贺冠宇会不会出现的时候,萧朗站在我对面。

然后……

萧朗站在我对面,一张冷漠的脸。

是萧朗没有错,接着他的视线便错开了我,落在我身后。

一个女生从我身后冲进我视线范围,那个背影很美,窈窕而迷人,绕我身边时,带起一股轻轻的风,渗透一种欣喜的味道,女生开心的冲到他身边停住,甜甜的喊了一句师兄。

他无甚表情的背过身去,然后离开,女生亦步亦趋的跟上。

我可以确定他看见了我,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