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妈子

妈子接到学校方面电话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子问我，是不是学校有什么麻烦事，是不是和嘉嘉闹别扭了。

我摇着头说没事，但那天晚上我抱着被子爬上妈子的床，和她一起睡。其实我觉得我想问些什么，或许是该问些什么，只是我一直没开口，妈子就摸了摸我的头，说，“枫枫啊，妈子给你说个故事。”

妈子和杨叔叔认识了很久，小学同学。

如我所想，杨叔叔那样的容貌，妈子根本就看不上，女人么，多少是个感官动物。但杨叔叔却是喜欢妈子的，大概是喜欢她的美丽，直率，甚至是刁蛮。

妈子未婚生子，早早就跟了那个人走，后来就结了婚。结婚后的女人，慢慢的不修边幅，慢慢的原形毕露。连带感情，也慢慢的降温。

妈子离婚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我们跟着她，因为那个人另组家庭的开始，开始得很不正常，妈子觉得肯定会如针在刺，影响我的成长。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人曾经争取过让我跟着他。便是突然想起那个人离开前问过我的一句话，小枫，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我喜欢爸爸，最喜欢爸爸抱我，最喜欢爸爸叫我小枫，说你这孩子啊，说你这丫头啊……

至少那个时候是。从小我就喜欢粘着他，从小。

只是我没有机会回答妈子就把我搂到一旁吼，牧家明，你给我滚！

滚吧。我突然觉得眼眶有点湿，反正现在，早已不是。

想来，那个人的话原来还有这番含义。

那时环境并不好，这间房子，已经是极限。妈子和那个人都很年轻，也没什么积蓄，但那个人还是每个月如数将赡养费寄到。妈子对我说，“那是他给你们的钱，我没有办法拒绝。”

总而言之，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过得很艰难。

那个时候杨叔叔刚刚读完博士，技术入股的公司刚刚起步，没有利润，因而手头也没什么钱。妈子说，她离婚后没多久，杨叔叔碾转知道她的消息，就找上来了，说要照顾她和我们。当时她很意外，却没有答应，说自己刚刚离婚，又拖家带口的。杨叔叔也不勉强，说也对，他现在并没有力量让妈子过得很好。

却是想尽了一切办法，筹了一些钱，让妈子开了现在这间杂货店。

妈子对我说，杨叔叔是她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希望他找一个对的人，过一生。

当时杨叔叔说好，他找找看，却又说淑珍，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

妈子的本名很俗，叫李淑珍，和她的形象也很不符。

这段故事我并不知道，妈子说，“枫枫，妈子真对不起你，给不了你好的生活。但你杨叔叔人真的很好，你能接受他么？”

所以妈妈脸上才会有那种笑容。妈子你真傻，你明明给了我那么多。

“你姐姐我也管不了她什么，而嘉嘉她我很放心，阿杰教了个好女儿，其实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这么快就改嫁，但你杨叔叔他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家里闹得凶，所以我才答应的。你们老师说你们在学校里有些不愉快，就多让让她，好吗？”

我点点头。偎得她更紧了些。

回想起他们离婚之后，听得闲言闲语多了，加上那个人不见了，我终于察觉到了不妥。我开始变得尖锐、敏感、冲动，甚至蛮不讲理。妈子怕我受欺负，就让我去学跆拳道，她用她的方式在保护我。

我以为，一直以来是我给妈子依靠，是我在照顾她，现在想想我真惭愧，没有妈子，我根本啥都不是，我不过是一个惹是生非，让她头痛的女儿。

睡觉前妈子近乎喃喃自语的对我说，“枫枫，妈妈虽然不逼你，怕你反感，但现在看着你能多读点书，多学点东西，我心里很高兴。妈子不像你爸爸那样有文化，总担心教不好你，你知道吗，其实你很像他，像他也好，他那么优秀。”

我说，“妈子你又忘记了，我像卖咸鸭蛋的外婆，快睡吧。”

**

我不让妈子去学校，因为我们班里人怎么看我妈子我知道，我不允许。被一群中学生指点，不想让她那样。

为了妈子，我愿意和冯瑞嘉和好，但我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太虚伪，而且年轻气盛，若她再说了些难听的话，我一样会甩她一巴掌。而且，她身边的人自动形成了一个圈子，阻挡我进去，妈子没来学校，她们就故意说给我听，说这样的妈妈真不负责任。

我不过是瞪着那个女的一眼，她就畏缩了，多少是狐假虎威。

我突然很想哭，第一次发现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可以怎么办。写信么？写什么？写妈子这些日子的苦，写妈子的感受，写这些日子我对她的感觉？

我放下手中的笔，我能让冯瑞嘉的，就是再让她以那样的姿态安然无恙的在我面前晃动，只要不破我的底线。

妈子反正也注册了，她会先跟杨叔叔去M市看看环境，然后我读完这个学期，就跟着去，先前冯瑞嘉已经拒绝过了，明确表示她不去。

也罢，届时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不想再管。

而且，我突然意识到以前的我有多么可笑，其实妈子从来就没有放心过我，她只是一边战战兢兢的信任我，一边无比担忧的看着我。我突然庆幸自己初中发奋了两年，至少我现在觉得很值得。

冯瑞嘉么？我想超越她，至少在这次期末考，用我的成绩。

就是从学校回来的这个晚上，我突然接到了贺冠宇的电话，他说，“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突然觉得恍如隔世。即便是那个show，他扣着我的手腕想拉我走，也并没有和我开口说话。

沉默了一会，又听见他问，“你过得好吗？”

我想也没想就直接挂了他电话，妈子今晚好像和谁吃饭去了，说是对那店面有兴趣。

但其实我觉得我很没种，还是望着电话想着他会不会再打过来，直到电话铃再响，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接起了电话，听到他说，“对不起。”

我就突然笑了，突然记起军训的时候那个笑得有些腼腆的男生，我问，“你是不是和冯瑞嘉在一起？”

又是沉默，却是有种他在电话那边摇头的错觉，他说，“没有。”

我问，“打电话来了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冯瑞嘉就免了，我不想提她。”

他说，“小枫，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我握着话筒往沙发上一栽，沉默，“你说。”

“你和阿朗……相处得好么？”

“你问他不就行了？”

“他不肯说。”贺冠宇叹了一口气，沉默，“我没想到你会答应……”

我呼了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

我有些无语，“那你想好了再打给我。”挂上电话，我打开了电视，一个女人满脸泪水的控诉着她所遇到的苦。

电话铃再想起的时候隔了些时间，再接起时我听到他说，“我想和你聊聊阿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