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求你，放我走好不好？
“&￥#%&……”
说人话，唐。
“我听不懂……啊！等一下，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有点怕。”
“&&￥#……%……”
你这样我们没法沟通。
“完全听不懂。”
“%￥￥#%&……4&&……”
“真的听不懂，啊，别靠近！远一点……”
“&&%……%￥%……”
“这是哪里？能不能放我走？你这种行为在我们地球属于非法拘禁，当然了，之前你救了我，我表示很感谢，不过……我……”唐晓觉得这个叫凌初的外星人目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应该是认错了人，过往的记忆片段拼凑起来，大概就是霸道星际女土匪强掳外星小王子，结果小王子一路靠演，诱敌深入，最后一举灭了霸道女土匪整个星球。
难不成这个外星小王子最后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唐，所以寻回来了？
找来地球也真的是个技术活，可是找错人了啊！
外星“唐”的意识并没有占据成功呀！虽然“唐”的意识有时会对她的行为造成影响，但她还是她，是纯种地球人啊，严格说来，外星“唐”已经不在了，消失了……
这个过程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唐晓隐约记起昏厥之前，她似乎说了什么她自己也听不懂的话，难不成就造成误解了？啊，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救她应该是因为误会她是“唐”了。那么，如果解释清楚，凌初也确定认错了人，又会如何对待她？
切了她？
唐晓被想象的血腥的画面惊得呼吸一滞，要不要承认？可如果暂时承认这个身份，被欺瞒被背叛最后背负了血海深仇的“唐”又会做些什么？
唐晓不敢想，想起曾经的“她”依附在她身上后她做出的种种举动——“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吧，哪怕面对的是深渊是死亡。她觉得脑子乱糟糟的无法思考，甚至在这一瞬希望“唐”真的出现，解决掉这笔陈年旧账，只可惜……
她想，或许“她”正是因为深受刺激而陷入沉睡状态，她总觉得，跨越星海虫洞而来的“唐”并不会那么轻易地消亡。
或许，某一天的某一刻，“她”会再次出现。
只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现在的她没有勇气冲上去……有一种仇恨因为没有切身经历，她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冲劲。唐晓觉得百感交集，纠结来纠结，最终选择了沉默。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听到他又开口说话，唐晓抬头，只见凌初一脸“算了，即使这样你也难不倒我”的表情，表现出了十足的耐性。他调出手环，“嘀嘀嘀”按了几个按钮，不一会儿自手环处出现全息投影，展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机械类的矮胖造型，上面还长着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睛。神奇的是，这个投影居然有情绪，此刻因为释放出来看着有点激动的样子，劈头就是一通外星语。
凌初似乎给了它什么指示，它回过头，竟变幻为一条袖珍的金龙，然后它居然歪了歪头向她打了个招呼，说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您好，星际超级智脑金金为您提供星际通用语翻译服务，凌初殿下说：早上好，你很漂亮！”
他绝对没有这么说……不过，智脑这种传说中的高科技居然真的存在！
只授令“打个招呼”的凌初全然不知金金说了什么，只是突然能沟通了，他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望着唐晓那张对他而言还有些陌生的脸，一阵无言。
金金自作主张地又开了口：“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你找到，凌初殿下表示这是命运的安排，就让往事随风而去，让你与他携手共建美好未来。”
唐晓：唬我呢，凌初刚刚明明没有开口说话！
凌初：打个招呼就这么长，地球通用语好难学！
不过，既然能沟通了，唐晓试探性地开口：“我……”她开口后又有点犹豫，怕踩雷，但想了想问道，“那天在森林里和我在一块的人，他们……还活着吗？”
“凌初殿下，她说您非常帅。”
凌初清了清嗓子，有点高兴：“谢谢。”
“放心吧，他们都还活着。”金金“尽职地翻译”道，那天它确实检测到了生命体征。
“这是哪儿？”唐晓再次问。
“您目前身在探险者号。”
“探险者……号？”
“是的，探险者号是目前星际最先进的穿梭飞船，它拥有完美的线条设计、一流的操作指挥室……”金金介绍道。
“什么？飞船？”唐晓打断它。
“咦？分析数据显示您现在很惊慌，鉴于您之前有昏厥过的经历，建议您放松心情平复情绪。如果您是担心已离开您的母星，那么请放心，您目前还在地球上；而如果您是担心驶入外星系无氧气供应，那么也请放心，我们所在星球是类地球环境，虽然重力系统及呼吸环境不一样，但会在您适应之前，提供足够的氧气……”
没离开就好，唐晓微微松了口气，抽空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原本多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得不感叹自愈能力真是行走的作弊器。按照上一次受伤后昏睡时间推断，不知道这次昏睡了多久，待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才发现自己饿了。
不过目前她的自由受限，还得保持高度警惕，于是她又抬头望了一眼长相特别具有欺骗性的凌初，抿抿嘴，决定忍着。
金金自动智能扫描了唐晓的身体状况，又道：“您目前的饥饿值快到达临界点，致使体力值也在危险区域，请问需要用餐吗？”
“要！”察觉自己应得太快，唐晓有些难为情地干笑了一下，才发现凌初一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让她全身都不自在。她下意识地避了避，但他的视线仍旧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唐晓低下头，却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
“呃，金、金金……你能不能让他别看我？”唐晓实在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
“她说了什么？”凌初敏锐地察觉到她瞄了自己一眼，迅速地问道。
事实上，他也发现唐不一样了，举动、神态以及最关键的相貌，若是过去的她，恐怕老早就扑上来，大战了三百回合，可是回想起她在求救时释放的强烈脑电波，以及昏迷前的那一眼，那一眼怨愤仇恨中又夹着些许恨而不能，他便百分之一百确定是她。
也只能是她。
当初他放了她一条生路，甚至偷偷帮助库普完成星际跳跃，就觉得她是能活下来的。只不过，他没想到寻找的过程这么漫长，长到多少个在星际漂泊的日子，久久不能入眠。
金金说他爱她，过去它偷偷跟着星际交流部队穿梭星际，从这个名为地球的星球取回很多文字音频，深入学习，从大千世界、人际交往，学到人情世故、世事变迁，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爱她。
可是，爱是什么？
爱是看着她充满恨意决绝的眼神，心里那点隐隐的痛吧；爱是因为她不在，她的点点滴滴都不敢想；爱是找不到她，从此这茫茫宇宙，只剩下了无边际的黑。
可是，你在哪里？
金金强大的数据库分析显示，倘若库普便是这冥冥之中所受的指引，他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终于找到了她。
找到了，心，终能安放。
他想告诉她，博利亚海盗星人常年以盗劫为生，以战斗为荣，打砸掳掠，杀人越货，周边星系无不深受其扰，欲除之而后快，因而星际维和部队立下军令状，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将其清剿。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人，他只是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他想告诉她，那天他和她们族长谈了，只要他们肯签订并遵守星际和平协议，以后不再抢劫杀人，便可保全部人不死……但结果，族长坚决反对，战斗一触即发，他没有时间告诉她。
他还想告诉她，恨他也没有关系，只要人还活着，哪怕是一张陌生的脸，只要她还在，就好。
是的，很奇妙的，凌初感觉如今的唐敛去了锐气之后，变得平和，又带点小小的坚持和倔强，偶尔还会流露出些许羞涩，这让终于舒服地睡了一觉的他，觉得很有意思。
“她说她感受到你的热情，她很喜欢。”金金持续“尽职地翻译”道。
凌初点点头，看得更专注。
还好这种尴尬气氛被迅速送过来的食物打破，但唐晓看到那一盘绿莹莹透明到发亮，外表Q弹无比的虫状物体时，只感觉仅有的胃酸迅速翻腾，这是食物？
“这是来自ｕ星球的绝顶美味，向来只用于招待星际权贵政要，内含丰富蛋白及高度分支的半乳糖甘露聚糖，嫩滑多汁，滋阴补肾，还可以增强肌体的抵抗力……”金金滔滔不绝地介绍这道菜品，这道菜在虚拟世界简直就是它的最爱！
唐晓皱着眉，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死也不要尝试这个！
“她看起来不喜欢吃这个，给她一点地球食物。”受主观意识影响，凌初认为看起来呆呆蠢蠢的唐也格外顺眼。
“好的，殿下。”金金摆了摆它漂亮的金尾巴，诚挚地传递着主人的意思，“您好，殿下请您务必吃了它。”它强调了下“务必”两个字，在它单纯的世界里，好东西是要分享的。
看起来呆呆蠢蠢的天才美少女唐晓握了握拳，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替我谢谢他救了我，但是，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回学校，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我饿！我要吃东西！
“她说什么？”凌初为自己不懂地球方言而恼火，决定今晚就开始学习！
金金微微一笑：“她说，地球这么大，她想去看看。”
在伽纳森林深处，有一棵古树，据说已盘踞了上千年。那枝干虬曲苍劲，被岁月刻上了黑色的皱纹，它见证了风雨雷鸣、岁月枯荣，却仍枝繁叶茂，焕发着生机，在这森林一隅，站出了顶天立地的气势。
狄青听族里来森林里历练过的长辈们说，这棵树有灵性。
已经是第七天了，他找遍了他认为有希望的所有地方，然后下意识地走到了这里。
库普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只见他怔怔地望着那棵树。
库普听到狄青在心里说：
我狄青行于世，向来不信天地，不信神佛，只信我自己。
可如果您真的有灵，能听见我说话，我恳求您，诚挚地恳求您，让她活着，哪怕……
我与她，此生再无缘相见。
狄九回到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组织人员将寻药分队被狼突袭的事追查到底。
首先可以确认的是，贾博士的药没有问题，几人包扎后，在药效的作用下，和增援部队碰头之前的这一路，没有再遇到危险。
而先不论狄青那只猫的由来，它在临别之前以脑电波的形式，传递了狄青的想法，整件事不是意外，而是人祸，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回顾整件事，护卫队所有人都说野狼聚集的速度很快，而且攻击性及针对性很强，又不约而同地提到最后一次使用贾博士的药剂，当中夹杂一股特别的味道，而这点狄青也通过那只猫告诉了他，那种残留的味道能激发兽性。所以问题还是出在药剂上，这与先前的结论是冲突的。
那么，会不会是拿错了药？
护卫队长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所有药剂的领取都有着近乎严苛的流程，当中有几道确认环节，他们自己也再三核对过。倒是说到这儿，队长又提到了一个细节，就是他们原本已经按原出发人数领取了药剂，但后来被告知唐晓会加入队伍，又补充了两瓶。
考虑到药剂的时效性，队伍向来的惯例是先领用的先用，如果问题就出在补充的这两瓶上，那么，狄九不得不将之前学院学生暴毙的事和这次事件联系起来，毕竟这两件事都指向了唐晓。
有人想害这个女孩，而这女孩身上一定藏着某种秘密。
他想了想，唐晓对那两人暴毙的事即便不知情，但整件事应该与她是有所关联的，这又牵扯到了她研发的药剂。考虑到Z组织对她的追捕，狄九心里大概有了数——学院里混入了Z组织的人。这真是个让人伤脑筋及伤感情的推论啊。不过要确定这点，还需要人手来调查，然而现如今整个学院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欢迎外星交流团到来的相关事宜，人力物力有限，抽调不出人手。
不过学院因寻药分队被袭击的事件，暂且采取封闭式管理，不再安排任何外出活动，也不允许任何人私自离开学院，由他来安排管理，等于全学院的人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他倒是可以借由这个机会，揪出潜伏之人。
狄九理了理余下的线索，虽然寻药分队最后一次使用的装药剂的瓶子已经丢失，但唐晓为引开野狼倒在身上的那瓶药剂的瓶子却被捡了回来，里面还有些许残留，他已将其交给了贾博士的团队进行分析。
昨天霍莉告诉他，试剂的检验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呵。
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将残留药剂留下了一部分，否则还真是死无对证。现在药已经托人交给族里的药学专家进行成分分析，除去路上花费的时间，过几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如果药真的有问题，那么他可以确定的是，想伤害唐晓的人，就混在贾博士的团队里，只是不晓得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Z组织还真是无孔不入啊，当初为了拉拢他和狄青也是花了血本，而现在他们又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学院……
一定要肃清！
想不到此事因唐晓而起，而唐晓又因此事而终，狄九突然不胜唏嘘。
再想起执意留在伽纳森林的狄青，狄九心里一阵泛酸。
那小子，从小就拧，脾气差嘴巴毒，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小时候因身边缺乏同龄玩伴，而忘了教他怜香惜玉的正确做法，后来进了学院，因长相好、能力强迅速受到女生追捧，只是他不开窍，嫌这个麻烦那个麻烦，每天摆出一副“别惹我”的臭脸和“你敢惹我，我敢劈你”的架势，成了一只雪岭孤鹰。
现在狄九自己也说不清当初叫狄青替他去保护唐晓到底是对是错，他想不明白，狄青和唐晓的接触也不算太久，进了学院也没有你侬我侬相亲相爱的，怎么感情突然就这么深了？
想起那天狄青站在林子里，不声不响，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伤，令狄九心有戚戚。他隐隐猜到一个事实，他这个唯我独尊的侄子动了心。
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动情至深。
或许没有这件事，狄青那家伙压根就不会发现自己已经动情动心了吧，这小子从小就是个大写的、行走的麻烦，他一直期待能有个情投意合的姑娘陪伴他，与他相知相守，但如今……如今只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希望她活着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眨眼就半个月过去了。
还好这小子没有“殉情”这条神经，否则他真不放心留狄青一个人在那儿。鉴于他之前有独自在伽纳森林生活两个月的经历及能力，狄九心想，就放任他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再尽最后一份努力吧。
总之，等这次外星人造访交流活动结束，他就去森林里抓人了。学院也要适时清查一番了。
这段时间，唐晓发现自己成了地陪。问题是，虽然她是地道纯正的地球人，但没有手机导航，她连走在生活了十几年的B市都有可能迷路。
所以她目前的任务也就是陪吃陪喝。
探索者号飞船上自带屏蔽系统，不会为人所见，而且好像是签署了什么星际和平协议，所有的外来飞行器及外星人，在未接受正式邀请前，是不允许进入公众视线的，所以他们选的旅游路线都是风景好、没有人的地方。
他们去看了绵延无际的荒漠，去无人岛看了看海，去了大峡谷，也去瞄了一眼活火山。这一站，说是要去看雪山……
这一切，对唐晓而言，都是折磨。
大概也是受“唐”在她梦中呈现的那些画面影响吧，她潜意识对凌初有生理排斥，当然也有害怕的成分，虽说他并没有将那激光剑时刻背在身上，但要解决她是分分钟的事情。因而每次他稍微靠近一点点，她就全身不自在，又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激怒他，啊，真巴不得他能滚回外太空，消失得越远越好！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迫切地想要回学校，一来虽说知道师姐和护卫队的伙伴们还有气息，却不晓得最终被救了没，二来她有点想狄青了……
在妈妈去世之后，他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能依靠能亲近的人了，他大概也会为她担心的吧。
“到了！”金金因为担任着翻译的大任，因而自从上次被放出来，它就再没被收起，这让它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也敏锐地察觉到唐晓极有可能是改变它待遇的关键。
所以它选择了雪山，这个生态环境和它的星球最为接近，它隐隐觉得，此番唐晓应该是要跟殿下回母星的，嗯，提前适应下也好。
它也狗腿地将这个想法传达给了它尊敬的殿下。
凌初内敛地点了点头。他望向唐晓，不知怎的，在类似他母星的环境中，他突然有种奇妙的心理，想与她独处。于是他顺手关闭了金金的外示按钮，然后，又一次把手递给了她。
这是以前她最爱做的动作，在博利亚海盗星上，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手，牵着他走遍海盗星的每个角落。
“听着，这片土地以后都是我的，然后你往前面看，说，你喜欢哪个星球？告诉我，我将来把它打下来送给你！”
对，这就是博利亚海盗星人，他们蛮横不讲理，桀骜、自我，喜欢的就抢来，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初时他很是排斥，事实上，只要他想，她其实牵不到他的手，可他最终没有拒绝，那只手牵着的，是关于胜利的捷径。
他真的不喜欢海盗星，不喜欢那里的温度，不喜欢那里的环境，那里的空气总是很干，呼吸都会带着尘沙，甚至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也不喜欢……她。
可她是海盗星年轻一辈最受宠的姑娘，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她能力强悍，野心勃勃。金金分析，她能提供让他轻易打入内部的机会。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容易……
凌初从过去的回忆中回神，眼前的姑娘已紧紧握着拳，大概怕他生气，回避般绕过他率先出了房间。
其实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牵起她的手，她没有半点抵抗的余地，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想给她不一样的自由。意识附身在地球人身上之后，她的表情丰富了许多呢，真的很不同啊。
凌初第一百零一次感叹，然后摸摸鼻子，跟着她走向飞船的门口。
“那个……”唐晓突然开口。
也就在她开口这一瞬，因为怕她拒绝，凌初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迅速下令舱门打开，然后几乎同时向前一迈，趁她不注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并以飞奔的姿势，冲进了漫山冰霜之中。
北风呼啸，冰雪皑皑，寒风肆意，雪花纷飞，翻飞出翩翩的乐曲，凌初突然觉得这一切都美不胜收，这熟悉的场景让他精神一振，稀薄的氧气环境更是让他感觉四肢轻快，周身舒畅。
更重要的是，他牵着她的手……软软嫩嫩的手。而且她没有拒绝，她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吧，或许她也同他一样，沉浸在这醉人的美景之中？
直到奔跑到了雪山之巅，他才停下脚步。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他却能感受到心灵的沉静。他的银眸银发，也恰如其分地融入了其中。然后，他试图分享喜悦般回头看了唐晓一眼。
呃？
这个冰棍是谁？
唐晓一眼蕴含万语千言般，无声地望了他一眼。
她原本想说“您就打算让我穿这么少出去吗”，结果门就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表示抗议，就被拽出去了。外星人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吗？
唐晓觉得自己简直想吐血，一出门，那冰霜如刀子般割在她的身上，这得有零下五六十度吧？才几秒钟，她就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寒意，落在她身上的雪花接触到皮肤的微热就迅速凝结成冰，吐出的气都能被冻成冰碴碴，鸡皮疙瘩也被冰成冻疙瘩。他还要领着她跑，更加快了雪花扑面的速度……
而且她缺氧！
这种刺骨剜心的冷，这种呼吸困难的感觉，让她体内活跃的细胞分裂频率都降低了……
她会死！
因此等凌初停下脚步，良心发现地回头看她一眼时，她只有一个想法：你现在看我是想嘲笑我吗？
唐晓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的怒火被零下五六十度的温度冰得一点不剩，缺氧加刺骨的寒冷，让她突然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唐！”凌初被突发状况弄得措手不及，但尚存的理智让他迅速分析出这种让他舒适自在的环境，可能对她来说，有些难以适应。
望着从前那个总是喜欢挡在他面前的气势凌天的女孩，突然间变得这么孱弱，凌初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大概不管哪个星球的男性生物，对弱小者天生带着保护欲，他感觉心底的一根神经突然被拨动了一下。
他上前一把抱起唐晓，又冲回了探索者号飞船。
嗯，这大概是唐晓经历最短的一次旅行了……
金金又被放了出来，它观察了下唐晓的状况，一副“我是专家”的表情，对凌初说：“殿下，这种情况在地球可以做人工呼吸！”
然后它服务到家地将人工呼吸的画面展示出来，把看热闹的表情藏得极好，诚挚地说：“照做吧！殿下！”
“我拒绝！”凌初道。
凌初喜欢银白色，这种纯净的色彩承载了他所有的喜好，如果不是金金坚决反对，他还想穿一身银色战袍来着。他不喜欢杀戮，他愿意将所有的伤害降到最低，因而一刀切对那些狼来说，或许是最轻松的死亡方式。
他这么说只想表达，他喜欢干净，这个动作脏——他做不到！口水交换什么的，难道不是交换细菌？
金金只差给这个缺心眼的主子一个白眼，当然了，它还没这个狗胆。
不过……凌初睨了一眼唐晓，她因冻伤，嘴角上还有点未化的冰霜，因时间不算太久，微微泛紫，嘴唇的轮廓也是他喜欢的样子……
她现在其实很需要他的拯救吧？
这段时日，他在恶补地球相关知道，尤其她这个年龄段喜欢的爱情故事，如果这个动作可以减少她对他的恨，那么他想说，他……
就在凌初犹豫不决的时候，金金已自行开启了舱内冻伤处理系统，唐晓躺着的床自行运作，当着凌初的面被送进了医务室。
凌初：我想说，我愿意……
金金：我好棒！主子求表扬！
关闭系统！
凌初：说好的智脑，智慧呢？
得益于及时的冻伤康复处理，加上自愈能力，唐晓又一次从鬼门关绕了一圈，醒来时已基本无大碍了，却心有余悸。
探索者号如今处于观赏模式，原本密封的舱体幻化为透明玻璃状，舱内维持二十六度的舒适恒温，舱外霜雪纷飞，看样子他们还停留在雪山之巅。
真是……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唐晓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想家了，可是她没有家。
其实在某个方面她和“唐”是一样的，她们都是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她多想有个舒适的小窝，窝里有个人，为她常亮一盏灯，让她在苦了累了开心难受时，有个念想，有个盼头。她也想像同龄人一样，除了上学放学，空闲时看个电影追个剧，或者约几个朋友去吃个大餐，逛逛街唱唱歌，再买几条花裙子装扮下自己，不顺心了还能找家里人吵一架，然后撒个娇喊句爸爸妈妈……
可这一切，这么简单的一切，她都不可以……都不可以……
想着想着，她心里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你、你很难受吗？”凌初一直等候在旁边，见唐晓自苏醒后，发了一会儿愣，竟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爬起来坐在**，下巴抵着膝头，持续呆呆愣愣了好一会儿，看起来像极了被遗弃的孩子。
在他们星球，遗弃罪是死罪，所以眼下她这个模样莫名地戳中了凌初的死穴，他一时有些慌乱，而接下来的事更是让他手足无措，她、她哭了！
“还是你很痛？冻伤处理系统并没有损坏，那、那是哪里不舒服？”
眼泪这种东西于他、于从前的唐都是不可能存在的物体，包括整个博利亚海盗星人及他母星的同胞们，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凌初看着她流泪，就仿佛胸口被什么重重捶打般，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
这……到底是有多痛？才会痛到流眼泪？
“你、你别哭……”凌初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脑子短路的他没想起唐晓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也没想起要把金金放出来。
“放我走……”唐晓抹了把眼泪，哭得稀里哗啦，“放我走……好不好？求求你，放我走好不好？”
“金金！”听到她开口，凌初迅速放出了金金，然后通过这段时间两人在交流对话中对她的反应，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便严肃地说道，“好好翻译！”
金金大气不敢出地原封不动、绘声绘色地将唐晓的话传达给凌初。
凌初深深地望了唐晓一眼：“‘好’字用地球语怎么发音？”
金金进行了简易的汉语拼音教学之后，凌初冲唐晓点了点头，发音有几分干涩：“好。”
“哎？”唐晓正哭得投入，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抬头，不小心用鼻孔吹出个透明小泡泡，“真、真的？”
小泡泡“啵”的一声，破了……
凌初望着她，忍了忍，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啊啊，鼻涕好可怕，但是，唐呆萌呆萌的好可爱！凌初清了清嗓子，再重复了一次，这次字正腔圆了许多，他说：“好。”
金金兴冲冲地摆动着小金龙的尾巴，问唐晓：“啊，怎么弄的？快教我快教我！我要学！”
唐晓想翻白眼。
“唐刚刚说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凌初问道。
“先把她送回当初救她的那个地方。”
“她要去杀狼？”凌初有些疑惑，“我替她杀了那些狼，她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不，殿下，据我推断，她想要去的地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应该是华夏特别军事学院。”
“这么巧？”
“是的，殿下。”
“那她刚刚又说了一大通，说的什么？”
金金大概总结归纳了一番：“她的大概意思是，如果嫌麻烦的话，也可以先送她回她的祖国，其他的事情她自己来想办法，然后说她祖国人非常多，可能会违背咱们签署的星际和平协议，所以觉得有些麻烦我们，请我们想想办法。”
凌初点点头：“唐真可爱，怎么会麻烦呢？”
金金说：“殿下，抱歉无法理解她‘可爱’的点在哪里，不过这大概就是中国人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西施？”
“西施在中国人看来就是美人，就好像我们族人看待尊贵的波拉女王陛下一般的美人时的感觉。”金金狗腿地拍着马屁。
“唐？她和我母亲长得不一样。不过以前的唐皮肤有点黑，现在的唐如果头发也是银色的，那就更好了。”
金金说：“会有那么一天的，她们一族的人在年老的时候，头发都会变成白色。”
凌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所以，你上个星期已经通知华夏特别军事学院的文化交流活动延期了是吗？”
“是的，已经通知校方推迟两个星期。”
“告诉他们，我们今天就会到。”
金金微笑：“太好了，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金金不知道，这种没有提前通知的突击式检查，搁在哪个年代都不会受欢迎的……
而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唐晓，感觉自己会被卖掉！
探险者号飞船内的显示屏，对比着地球各个时区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一月中旬，距离伽纳森林被野狼突袭事件过去已然一个多月了。
唐晓归心似箭。
说实在话，如果可以，她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伽纳森林，她这辈子最痛的两次经历都发生在那里，然而她别无选择。其实从当初学院录取通知书关于地址的隐秘性，就知道学院并不对外公开，世上绝大多数人应该都不知道学院的存在吧，所以她下意识地将学院的名称隐瞒了下来。
但是……
金金还是那副老样子，它摇了摇虚拟的尾巴，和她闲聊：“以探险者的速度，从这里到华夏特别军事学院大概只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这还是因为需要躲避正常航线，速度应该跟你们古代小说里的孙悟空差不多了对吗？”
唐晓有点惶恐，学校被暴露了！不是我干的！
凌初见她已经止住了眼泪，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又叽里咕噜地跟金金说了什么，用拗口的声音说道：“你、还、疼吗？”
不得不说凌初的学习能力很强，他之前更多在学习人际交往，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唐其实会说他们的语言。是的，星历五千六百年，从星际间的交流开始，除了签订和平互不侵犯条约，还推广了星际通用语，至今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了。
想到这儿，凌初真的想吐槽地球真是太偏远了，而且语种太多，还排外，对外来事物接受能力差，绝大多数地球人还保持着“世上并没有外星人”的陈旧观念。也是近些年，才逐步接受了一些星际交流活动。
唐晓现在看到凌初，就会回想起自己用鼻子吹的那个泡泡，这让她很尴尬：“喀喀，不疼了，谢谢。”
“不客气。”凌初说。
“所以孙悟空翻腾十万八千里到底需要多少时间？书上只说了一个跟斗，但按抛物线来计算，这个跟斗到底得翻多大呢？”金金说着说着，把自己幻化成了孙悟空的样子。
如果直接降落在学院的操场上，学院方会不会以为被袭击，然后爆发冲突啊？会打起来的吧？
“你们能不能停得离学校远一点？”唐晓也觉得自己老这么提意见迟早有天会被揍，但是她也是没办法啊。
她感觉自己正在阻止一场世界大战的爆发。
听了翻译的凌初殿下从善如流地道：“可以。”
“你通知学院的人，我们需更换降停地点，让他们提供远一点的地址。”
金金对主子的命令向来无条件遵守，又以特有的无线波联系方式，通知了学院相关联络员，成功将严阵以待的校方人员再度搞得人仰马翻。
“谢谢啊。”
唐晓松了口气：啊，感觉做了一件大好事。
下飞船之前，凌初换了一套正装，是符合地球人审美观的白色军式制服，搭配长靴、军帽，银白色的长发被束起，露出两只尖尖的耳朵，看起来英气挺拔，精神抖擞。
唐晓自作多情地想：呃，给我送别不需要这么隆重吧？
飞船具体停靠的位置唐晓一时也没办法分辨，但周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大概可以确定停在森林一隅，并不在学院内部，否则这个时间，恐怕飞船会被包围吧……
舱门缓缓打开，凌初率先走了出去，步履有力，忽略掉他略显稚气的相貌，其实他身高极高，身段极好，皮肤白得发亮，却不显得病态，还是挺赏心悦目的，也难怪外星“唐”当初对他一见钟情。
不过，他这是要出去干什么？
唐晓一肚子疑问地跟在后面走了出去，然后，她就被湮没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之中。
一群看起来格外眼熟的人一个个笑眯眯地站在飞船下方，正领头鼓着掌，之所以看起来格外眼熟，是因为他们和学院宣传栏上贴出来的校高层相片上的人基本上一个样。
咦？其实就是本人吧！
所以，发生了什么？唐晓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一惊，然后就愣在原地不敢走了。
这个时候凌初特有绅士风度地转身，然后将手递给了她。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做这个动作了，唐晓还愣着，所以无意识地将手递了过去。她这个动作似乎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微微一僵，接着，她看到了狄九。
那狄青呢？她精神为之一振地迅速在人群里搜索他的身影，可是……没有，没有，没有，那儿也没有，都没有。
唐晓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大为失望，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不过还好她也没看到胡锐，大概因为脸上那道疤太可怕？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不过，这群人总不会是在欢迎她，难道是在欢迎凌初？
欢迎凌初？！
唐晓被自己的后知后觉蠢哭了，她突然想到早前学院其他人的奇怪表现，他们很明显就是在准备什么会演啊，为了欢迎外星人？我天，难怪不能说。
还没回神的唐晓身子被凌初一带，他已领着她顺着飞船的梯子往下走。
她还没走几步，一个女生似乎看清楚了她的相貌，突然惊叫了一声，音乐也乱了几个音节，然后那个女生迅速地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她显然是被吓到了。
为什么？
唐晓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被判定为生还无望的第三个星期，恰好银星小王子宣布到访日改期，在狼袭事件中受伤最轻的李嫣和何敏师姐牵头，发起了把唐晓作为舍己救人的典型案例，组织全学院学习的活动。
狄九当时忙着其他事，等发现时，这个活动已经扩散到了全学院，根本停不下来了。
总归就是集中宣传教育了她舍身引狼，最终葬身狼腹的伟大壮举，学生还自发地举办了悼念活动，她的种种事迹被广为传播，什么勇闯伽纳森林啦、单挑异能队的师兄啦之类的。
而她在新生报到大会时，颇具传奇色彩般活着走出了伽纳森林，邋邋遢遢地指着无人机说以为自己死定了时被捕捉到的相片，也被修得一副狂跩狂炸天的模样，被当作遗照正摆在操场边上供路过的人献花呢……
就连校方也一举奖励了她三千积分，让一跃成了年级第一，甚至挂上了总积分榜的尾巴，大概意思就是让她风风光光地走。
对此浑然不知的唐晓跟着凌初一路走下了飞船。
众人的眼睛完全不知往哪儿摆，都不知道是看外星小王子好呢，还是看她好，索性两个一起看。
还牵手！
简直不能忍！
学院的龚校长已领着队伍迎了上来，他从容淡定，微笑着望着凌初，打着招呼：“欢迎欢迎。”
待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唐晓立马一副迷妹模样，啊，是温宴师姐啊！
她的偶像啊！
啊，温宴师姐还是好漂亮，好喜欢！
若说唐晓自入学后就自带学霸属性的话，那么温宴师姐就是传说中的学神。
唐晓上小学的时候还是懵懂无知的，但她至今仍记得小学开学那天，当时已上五年级的温宴师姐穿着白色校服搭配着蓝色及膝裙站在台上，笑容灿烂。
然后你会发现你会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突然听到别人提起她，说她什么什么国际大奖、什么什么全国冠军、什么什么竞赛第一，还听说她玩得了数独，弹得了钢琴，还跳得了街舞，有时在校园里见到她，总感觉她身上有种特殊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
唐晓不由得心生向往。
后来在初中参加生物知识竞赛的时候，唐晓有幸和她近距离接触过。当时她的老师把高中部的温宴师姐请来给他们做辅导，讲讲如何调整赛前心理，那会儿师姐立于台前侃侃而谈，后来还私下和她聊了几句，笑着对着她说了声“加油”。
她不禁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人呢？
如果说老师对她还算偏心，那么师姐就是老师们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因差距太大，而滋生不起什么嫉妒恨的情绪。后来她一路追随着师姐的脚步上了市重点。说句不夸张的话，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关于师姐的传说。
如今，该怎么说呢……唐晓除了见到崇拜对象有点激动外，还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啊，熟人！
“师、师姐……”唐晓终于按捺不住情绪，轻声地偷偷打了声招呼。
只见温宴望了她一眼，似乎在迅速搜索有关她的记忆，但笑容已经恰如其分地展现出来，大概场合不合适，她并没有正面回应。不过，唐晓已经很满意啦！
温宴似不经意地瞥过凌初牵着唐晓的动作，而后就以大局为重，以一口流利的星际通用语继续和凌初沟通。
她先一一介绍了在场的院领导，再次表示欢迎之后，在转移场地前传达了校长的意思：“您好，凌初殿下，我们学院其实有专门的飞船停靠坪，会有人负责飞船的日常保养及维护，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将飞船挪去那里，服务也会更周到一些。”
哇，完全听不懂，师姐好厉害！外星语说得超溜！
“这个我知道，”凌初微微笑道，“请帮我问问唐的意见。”
“好的。”温宴微微一愣，随即地冲唐晓微微一笑，“唐晓，对吗？”
“您、您还记得我？”唐晓有点兴奋，“对对，我就是唐晓！”
不知怎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温宴的心情突然有点微妙，只是她面上不显，微笑着点了点头：“凌初殿下想咨询下你的意思，飞船能不能挪去学院？”
“哎？挪去学院不会给校方添麻烦吗？”
不挪才是添麻烦……温宴要不是修养好，都想当场敲她一棒子，基本可以推断出把飞船停靠在这里就是她的主意，而这个主意直接导致整个临时集合的欢迎队伍一边心里骂娘，一边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还得保持形象。
不过，为什么凌初会这么尊重她的意见，还摆出一副唐晓说了算的态度？
“唐晓？”龚校长搭腔，“难道是为了救人，牺牲自己那个？你……”
“牺牲？”唐晓反应迅速，“没没没，当时的确实情况有点危急，但是凌初救了我……”
“哦，是这样，那有没有受伤？”龚校长望着面色有点略苍白的唐晓，敏锐地察觉到凌初对这个女孩的不同，表示了亲近的意思，“待会儿让医疗队再给你检查检查。”
“谢谢，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唐晓惊觉自己突然成了焦点，脸上隐隐有灼热感，她缩了缩，发现凌初居然牵着她的手！她暗暗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失败了。
“告诉凌初王子，感谢他救了我们学院的学生。”龚校长让温宴传话，显得很和蔼，“我们在学院设了宴，为了表示感谢，不如请挪步。”
然后他望向唐晓：“当然了，还有你，总是不断创造奇迹的小英雄。”
唐晓感觉自己被贴上了什么了不得的标签。
“那你们先走，我带唐把飞船开过去。”凌初小王子直话直说。
听完温宴师姐的翻译，刚想说自己压根不会开飞船、还是靠自己双腿走回学院的唐晓，却被狄九抢了先。
狄九道：“校长，我觉得，唐晓这次的先进事例被全院师生广为关注，她的生死安危也让人牵挂，如今她刚回来，建议还是先让医疗组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是是是，就是这样，唐晓适时咳了两声，居然还把手抽了回来。
温宴恰如其分地翻译完，心里别样的滋味隐隐有发酵的趋势。
“我们给她检查过了。”凌初道。
温宴微笑：“是的，我们也相信殿下的检测设备是全宇宙最先进的，只是，我们对心率、血压、呼吸频率的监测指标可能存在差异，建议由我们再检查一次。”她微微一顿，接着道，“或许您可以咨询一下唐晓同学的意见？”
凌初想到去了趟雪山，明明舒舒服服的环境，唐却被冻得面青唇白，还痛得掉眼泪，莫名有几分心虚，可一想到她可能要离开自己的视线，更有几分不舍。和金金沟通了一下，在听到“按地球人的理论，适当的距离反而可以促进情感”之后，他犹豫地望了唐晓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见到唐晓一边咳咳咳一边毫无犹豫地跟着那个高个走了，凌初又觉得委屈，想着他们也听不懂星际通用语，就冲着温宴严肃地补了一句：“你记得把人给我送回来。”
话里话外无不透着“不送回来唯你是问”的意味……
可是，为什么是我？温宴无语。
温宴望着得到允许，自以为偷藏着开心的小表情、实际完全暴露的唐晓，心情越发复杂。
作为去年的优秀毕业生，这次温宴回来其实很风光——特邀星际通用语实时翻译，这个行业的人，不夸张地说，全世界不超过五个。她终是成功赶在这次交流会之前，取得了翻译资格。
想起给她发证的还是个长耳朵的外星人，说出来又有几个人相信呢？每每想到这儿，平素淡定惯了的温宴都会有点骄傲。总的来说，星际通用语翻译，算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唉，其实这也没什么，不用大惊小怪……
然而并没有！
除了零星的客套的感叹与称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人夺走了——唐晓。
温宴自幼天赋过人，几乎可以说过目不忘，但世上有太多人根本不值得记忆，她也不想花哪怕一秒钟去回忆这些人，但“唐晓”这两个字对应的那个女孩，几乎不花力气就能记起来了。
只不过记忆中那个捧着书忐忑地追着她叫师姐师姐的姑娘，很难和这个众人口中舍身救人、见义勇为、经历颇为传奇的特招生联系起来，应该是同名同姓吧。只是习惯了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狭小的空间里挤进来另一个人，她难免有点不舒服。
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好，温宴还是下了苦工夫的。虽然凌初殿下突然改期不在她的预料内，倒也为她争取了更多时间充分准备，连很多生僻的词汇她都一一攻克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凌初的突然到访，她反倒成了最放松的那个——是时候表现了，哪怕她更喜欢低调，但还是想受到全场瞩目……
然而并没有！
唐晓，又是唐晓！
直到那个看起来还是怯生生带着几分羞涩的女孩被凌初牵着走到她面前，她还是无法将众人口中见义勇为舍身救人的强悍妹子联系起来，反倒是过去关于她的所有记忆越发鲜明。
当她在众多领域绽放光芒的时候，她开始反复听到她最尊敬的导师秦博士夸奖唐晓，说她执着认真，有想法肯专研什么的。
秦博士当年特地从新生中破格挑选了她，后来还引荐她进了华夏特别军事学院，就是因为高二那年，她曾在生物制药上有所成就。后来她为了展示自己，辅修了好几门课程，也不负众望地表现拔尖，然而秦博士却待她不如最初亲切了。
“只要你肯努力，说不定能超越我。”温宴已经记不起当时她说这话到底是敷衍还是出于好意，或许她更想说“其实不管你怎么努力，也不一定能超越我，但是你已经很棒了”这类的话吧。
然而唐晓超越了她，十五岁，天才少女。
呵呵呵。媒体还真是喜新厌旧啊。
直到秦博士这次追随地球星际访问交流团出发去外太空，她才逐渐淡忘了这个名字，而现在……
温宴也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她慢慢攥紧了拳。
唐晓一路也假装咳两声，但脚步是轻快的。
“得了，别装了，再装肺就要咳出来了。”狄九说。
唐晓摸摸鼻子：“狄老师，狄、狄青呢？”鼓乐团的欢迎奏乐已经听不大见了，估计已经跑得够远了，她赶紧发问。
“狄老师？狄青也是你老师吧。”狄九不知怎么觉得手被牵过的唐晓有点碍眼，而且，刚刚那个凌什么初的看她的眼神不对，觉得还是先把人带远一点为妙。想到这儿，他总感觉有点替自己的侄子不爽呢。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上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回来，免得媳妇跟外星人跑了。狄九斜了她一眼：“他还在森林里。我来想办法通知他，你先等等吧。”
“他怎么……”
“在找你啊。全世界都以为你活不了了，只有他还抱着希望。行了，你现在先跟我回学校收拾一下，也确实要检查一下，别被当成什么活标本做了什么……”
唐晓只感觉眼眶一热，很坚决地道：“不！我现在就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