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失的高三一

一、我们是传奇

望着老式木质房门上方那一枚早已斑驳不堪的铜牌,以及铜牌上那几个模糊不堪的汉字,我转过头来跟莫云楠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望着我微微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用自己的眼神回答我,是了,就是这里,二十五年前的高三一班。

这座教室所在的教学楼是青山一高最早的一批教学楼,如今学校就要扩建,这里马上就要被拆掉了。

据说十几年来,这间教室从来都没有人进去过。虽然莫云楠没有告诉我这间教室废弃的原因,但我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她一定是知道的。

莫云楠本来的成绩很好,按说本不应该报考青山一高的,但是她却固执地来到了这里。学校传言,妈妈重病爸爸离家出走的她之所以选择这所学校,全都是为了钱——烂学校青山一高为了改变连续多年升学率个位数的现状,每年都会花高价笼络尖子生。那些钱,正是莫云楠给妈妈治病和完成学业所急需的。还有人说长相甜美的她,之所以能够接受纨绔子弟霍小安的追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直到前些日子,来找我和顾从柏帮忙,她才告诉了我真正的原因,那是因为她妈妈的一个愿望。而她之所以答应做身家千万的霍小安的女朋友,是因为只有霍小安愿意出钱帮她妈妈做手术。

在她中考之前,莫云楠的妈妈就患上了脑瘤,而在陷入长时间的昏迷之前,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青山一高,一号教学楼,高三一班,高三一班!”

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就昏迷,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陪莫云楠去医院的特护病房看她时,每每望着莫云楠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的样子,我的心就特别的疼。我看见她晶莹地泪水落到了母亲苍白的手背上,我听见她喃喃地问母亲说:“妈,我考进青山一高了,当年你念的学校,你说的一号教学楼就要拆掉了,高三一班的旧址我也已经找到了,可是房门上了锁,我进不去!”

“吧嗒”一声过后,我的思绪被顾丛柏手中的液压钳重新拉了回来,再看时,那把长满了铁锈的大锁已经剪断掉落在了地上。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顾丛柏已经猛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咳,咳。”

在被头顶掉落的尘土呛得连连咳嗽几声之后,顾丛柏摸索着按下了门后的电灯开关。

虽然是白天,但是这种老式楼房的透光效果不好,又加之早年种在楼外的梧桐树全都长大成才,遮蔽了大部分日光,房间里的光线只能用昏暗两个字来形容。

六盏老旧的荧光灯闪了几下之后,仅仅只亮起了两盏,好在这仅存的两盏荧光灯足以照亮并不算大的房间。

直到那时我们才看清了整个教室的真面目,其实教室里并不怎么特别,甚至可以用平常两个字来形容。

但是胆小的莫云楠还是在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猛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胳膊。

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想用这种简单而直接的方式来告诉她,云楠不怕,我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娇柔的莫云楠,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不顾一切保护一个人的冲动。

莫云楠的这种反应我能够理解,因为那间教室太过平常,平常到了几乎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难免让人心中产生恐惧。如果莫云楠所说的没错的话,这座教学楼,这间教室已经废弃了整整二十五年了,为什么却一点儿凌乱的感觉都没有。教师用过的教科书,学生课桌上的书本,老式铁皮铅笔盒都还完好无损地摆放在那里。除了课桌和书本表面上积聚的尘土和蛛丝以外,仿佛走廊上的上课铃一旦敲响,就会有几十名学生从身后的门外涌进教室里来重新上课似的。

教室里有二十几张课桌,算上老师至少应该有三十几名学生,房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三十几名学生和老师,在某一刻突然消失了一样。

所以,莫云楠刚才才会有那样的表现吧。

“砚云,你快来看,二十五年前的学生学的都是什么书啊!”顾丛柏一边随手拿起最前排课桌上的一本书,拍掉上面的尘土后,一边对我喊道,同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上前一步,凑向了他递过来的那本有些泛黄的书本,上面写着一行油印的黑色书名:《对于导电物质的性质与效应的见解和推测》。我的目光缓缓地滑落到书本的下方,当看到那本书作者的名字的时候,也难免心中咯噔一下,那本书的作者居然是著名的物理学家富兰克林!

看到我的表现之后,顾丛柏又慌忙拍打掉了其他基本书上面的尘土。

霍金的《时间简史-从大爆炸到黑洞》,以及《费曼物理学讲义》、《在美国费城所进行的关于电的实验与观测》、《论闪电与静电的同一性》,诸如此类种种种种,全都是物理学界最顶尖的著作。

这些著作本身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这些抽象复杂的物理学著作居然出现在了一间普通中学高三年级的教师里,而且看他们人手一套的样子,仿佛这些书是他们的教科书一样。

“这也太诡异了吧,这些学生难道都是天才!”

顾丛柏似乎也跟我想到了同一处,而此时莫云楠已经上前一步接过了胖子手中的那本书,翻到了扉页部位,在看到扉页上那用黑色钢笔写就的三个娟秀小字之后,默默地念道:“周芷兰。”

接着,她猛地转过头来,瞪大了一双乌溜溜地打眼睛,难以置信地对我说:“这是我妈的课桌!”

在她的背后是一块黑色的水泥黑板,黑板上用粉笔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几何图形,那图形由几十个圆形、三角、直线,以及许多不规则的半圆、多面体等组成,看起来似乎是一道根本无法解出的几何题。

而在黑板的下方,是一排整齐的电源拆口,那些插口与普通的电源插口不同,每一个孔都有手指粗细,而且连接着他们的电线也比平常的电线粗了将近五六倍。

在黑板的上方,挂着一条长方形的木质匾额,那种匾额我所在的教室里也有,上面一般都写着诸如“勤学、上进、慎思、奋发”等字样,而这块匾额与其他教室不同的是,上面居然写着一句与那个年代很不相符的一句话:我们是传奇!

我还未来得及提出疑问,视线就被挂在房顶上的一条黑色布带吸引住了,在轻轻地跳上桌子将那条布带从房顶上的风扇口里拉出来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条灰色的领带,很老式韧性很强的那种,由于上面沾满了尘土,所以一开始颜色很难分辨,才把它误认为了黑色。

“莫云楠,你妈妈生病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将领带叠好后塞进了口袋里,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问莫云楠道。

莫云楠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课本上母亲的名字,在被我问了整整三遍之后,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大学物理老师!”

二、神秘的高三一

“你们说一号教学楼啊,那地方很神秘的,据说以前曾经发生过凶杀案,整整一个班26名学生全都被老师杀死了,后来那位老师用自己的领带自杀了,吊死在了讲台上!”

食堂里的老师傅在被顾丛柏强行塞给两条香烟之后,将我们拉进了自己的小屋,神秘兮兮地说道。与此同时,我猛地将手从外套的口袋里面抽了出来,那只口袋里装着一条灰色的领带。

“那个班的学生可都是尖子啊,都很聪明很上进的,从那以后青山一高就再也没有来过那样聪明的学生。当年老校长也对他们抱有很大的希望,一号教学楼本来是全青山一高的配电室,不是教学楼的。后来,老校长为了给高三一班的学生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让他们为学校争光,便专门在一号楼安排了一间教室。那个楼,除了发电机以外,就只有一个班。”

老师傅的话还在继续,而我的脑海里已经被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填满。我知道,青山一高远离市区处在半山腰上,电力是要自给的,所以才会有专门的配电室。直到最近几年,城市发展迅猛,周围建起了很多居民区和养生会所,才用上了市政配电。但是,单独让一个班的学生在以个楼上上课,是为了给他们提供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这个理由也难免有些太过牵强了吧。

就算当年他们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人才中的人才,就算老校长期待他们全都能够考上清华北大,可是,也从没听说过北大清华要考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啊。

再次说起当年的事情,似乎重新提起了老师傅的兴致,他甚至还为自己点了一根烟,尽情地吞吐起来。因为后来他所说的那些事情,几乎都已经与高三一班无关了,我们已经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听他讲下去。于是,我礼貌地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打断他说:“老伯,你能不能再详细说以说当年26名学生被杀的事情,或者,你有没有当年遗留下来的东西,这么大的事情,当年报纸上总会有报道吧?”

在听了我的话之后,老师傅皱起了眉头,想了整整三分钟,吊足了我们三人的胃口后,才抱歉地摇了摇头说道:“记不起来还有什么了,实在记不起来了!”

顾丛柏轻轻地“切”了一声,转过头朝我和莫云楠耸了耸肩,压低声音说道:“看样子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可惜我那两条香烟了。”

我微微一笑,在向老师傅告辞之后,拉着莫云楠的手率先向着门外走去。

那一刻,也许是由于紧张,我清楚地感觉到莫云楠的手在轻轻地颤抖,而且掌心里面出了好多汗。

“等等!”

我们的脚步刚刚跨出门口,身后再次传来了老师傅那苍老干燥的声音:“我想起来了,报纸是有一张,我不认字,只会看图,那照片上印着的就是出事以后一号楼的情形。”

说话间,老师傅已经从**探过头去,看向了床顶。

老师傅一辈子未婚,都在青山一高工作,这间房子是学校给他安排的,而他所用的床铺是跟学生一样的双层单人床,第二层放东西,第一层睡觉。就在第一层和第二层指尖的床板上糊满了各色各样早已泛黄变脆的旧报纸。

“刺啦。”

在我们重新走回逼仄的屋子之前,老师傅已经把一沓报纸从床板上撕了下来,那报纸用浆糊糊得密密麻麻,也不知道那张有照片的报纸在当中的第几张,此刻看起来竟像是一块层层叠叠的页岩!

“肯定就在这些报纸里面,你们如果真有兴趣的话,就自己回去找找吧。”

那一天,躲在操场避风处的我、顾丛柏还有莫云楠,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才用水浸的方法分离开了所有的报纸。虽然百般小心,但是由于粘连的时间太久,纸质变差的原因,那张老师傅所说的报纸,还是破掉了一个大洞,只有报道上的照片还依稀可辨,报道中的字迹已经大部分花掉,和其他报纸融为了一体。

“看,就是这张照片了,一号楼!”

顾丛柏将手中巴掌大的报纸向我甩了甩,邀功般地喊道。

那张照片是从距离一号楼正门50米以外的地方拍摄的,是那种老旧的黑白两色照片,照片中可以看到出事以后的一号楼周围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有很多穿着制服,带着帽子的警察模样的男子两米一个,全副武装地站在警戒线以内警戒。

“看样子当时这件事情很大,动用了那么多警察,估计那个老师如果不自杀的话,也会被千刀万剐!”顾丛柏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又转过头来看向了默不作声的莫云楠:“对了云楠,你妈妈当时不也是高三一班的学生么,她怎么没死,逃过了那一劫呢?”

听了他的话,莫云楠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仿佛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情一样:“当时我妈妈生病,请了病假回家,等再回到青山一高的时候,高三一班已经不存在了。后来,她转校去了别的地方读书。”

“哦。”顾丛柏似乎觉得这个解释不够有吸引力,悻悻地回答了一声,然后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想什么呢,这么小的一张照片,而且又不是从内部拍的,有什么好看的,白白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

身子被顾丛柏拍了一下后,我的目光从那一行仅存的大标题上移开,标题上写着的是青山一高物理班实验班等等等等,后面撕坏了的字看不清楚,但无疑就是集体被杀等字样,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奇怪的是那张照片,是站在警戒线内的那群人。

“怎么?有新发现?”股丛柏向前靠了一下,看着愁眉不展的我问道。我将目光转向了一只紧张盯着我的莫云楠的身上,组织了一下语言,许久,才试探着说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一般发生命案的时候,什么人会去保护现场?”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警察了!”顾丛柏率先回答道,莫云楠想了想,轻声地符合道:“会是警察。”

“可是你们再仔细看看这张照片,”说着话,我将照片平坦到了草坪上,白绿对比之下,照片显得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那些人不是警察,不是警察,是部队,他们穿的是军装!”

顾丛柏的声音有些大,从声音的大小来推断,他这一惊肯定吃的不小。

是啊,什么样的事件,会让部队亲自出面呢。

三、周芷兰的愿望

能够让军队出面保护现场,说明这件事情极其重大。

但是,如果想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去查当年的机密文件,这一种对于我和顾丛柏这种普通高中生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可行性,另一种是去找当年的当事人。这种当事人当然不包括食堂老师傅那种道听途说的外人,而是指当年曾经深入高三一班内部,和他们一起学习生活过的老师或学生,而这种人,如今只剩下一个,那便是莫云楠的母亲周芷兰,可是如今的莫妈妈不但躺在特护病房之中朝不保夕,而且还变成了一个植物人,想要与这种人沟通,我们还不如去窃取机密文件来的容易。

呼吸机里的水泡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莫云楠轻轻地帮母亲按摩着胳膊上有些僵硬的肌肉,自言自语般地对她说道:“妈,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么,你为什么要一直对高三一班念念不忘,你有什么心愿就告诉云楠好不好,女儿一定会帮你完成的。”

一如既往的,莫云楠的话没有得到母亲任何回应,回应她的只有病房里心跳检测仪发出的简单而机械的滴滴声。

阳光从拉开的窗帘外面照射下来,打在了周芷兰那张苍白无力的脸上,虽然仅仅只有四十出头,她的头发却已经花白,左侧的头发明显比右侧稀疏,很显然,她以前是一个经常思考的理性脑力劳动者,因为人的左脑负责的是理性思维,右侧是感性思维。作为物理老师的周芷兰,脑袋左侧斑秃并不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护士走过来为周芷兰注射营养液的时候,我站起身走上前去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了握莫云楠那柔弱的肩膀,扶着她一起走出了病房。

刚一走上走廊,莫云楠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中,低声痛哭了起来:“白砚云,你说我妈妈还会不会醒来,她一生中最记挂的事情就是高三一班,你说她是不是想要我们揭开事情的真相啊,是不是那样她就安心了。你一定要帮我,帮我查清所有的一切好不好?”

滚烫的眼泪透过纤薄的白色衬衣一滴滴地落进了我的肩膀里,烫伤了我的肌肤,那一刻,我是如此的无助,面对悲伤欲绝的心爱女子,我恨我唯一能做的紧紧只是尽量将她抱紧。

许久,莫云楠的鼻子猛地抽了一下,一下子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道:“白砚云,我想起来了,我妈妈又一个很厚很厚的牛皮笔记本,里面记着的都是她年轻时候的事情。你说,那个笔记本里会不会有关于那个消失了的高三一的记载!”

四、时空穿梭机

打车陪莫云楠回家找到那个黑色的笔记本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笔记本上了锁,好在钥匙就放在床头柜的最底端,打开笔记本后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张泛黄的花边照片,照片中的人物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的照片,只不过那男孩的打扮一看就是七八十年代的人。男孩浓眉大眼,是当时非常主流的帅哥形象,而在照片的后面,写着一行遒劲的小字——给亲爱的兰!

给亲爱的兰,典型的八十年代情侣之间的称呼,看样子这个男孩应该是莫妈妈年轻时的情人,说不定他们两个人当时同在青山一高物理班学习也不无可能。

后来,日记本里记载的东西果然证明了我的推断。

那个男孩不但跟年轻时候的周芷兰是情侣关系,还是同桌,而且是高三一班班主任窦云龙老师最器重的两个学生。

直到看完最后一篇日记,面面相觑的我和莫云楠才明白,其实青山一高物理班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高三一班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窦云龙是改革开放以后回国报效国家的热血青年之一,他在海外掌握了当时最顶尖的物理知识,打算回国研究时空物理学,报效国家。可惜,当时的国力贫弱,无法提供给他自己需要的器械和实验设备。于是,他只能从最初一步步地做起,委身到了青山一高,当了一名物理老师。好在当时青山一高的校长也是一个痴迷于物理的男人,两人一拍即合,老校长为了支持窦云龙,甚至为他专门提供了一座配电楼。

时空物理学,最经常要用到的资源就是强大的电力。

当然,窦云龙当初也得到了国家尽可能的支持。

他在研究时空物理的时候,还没忘在国家的支持下从各地的学生当中筛选最有物理天赋的27名学生组成了物理兴趣班,也就是所谓的高三一班。他希望,用这种从小就着力培养的方式,为国家培养一部分物理界的储备人才。

也许是由于当年痴迷于建造时空穿梭机的窦老师太过痴迷,有很多人都把他当成了疯子,甚至包括相当一部分高三一班的学生,诸如周芷兰,而周芷兰的同桌麦田却固执地相信这窦老师终有一天会成功,为此身为地下情侣的两个人还闹过不少小矛盾。最后,两个人的矛盾激化,甚至到了周芷兰为了坚定自己的立场,不再去物理班上课的地步。

周芷兰的日记中说,窦老师的时空穿梭机到底有没有建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自己在家里整整呆了一个月,消气之后,再回到青山一高的时候,高三一班已经没有了,而校方给出的解释是,窦老师痴迷于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最后患上了严重的偏执症。为了制造出他已经建造出了时空穿梭机的假象,甚至利用自己身为班主任的便利,在教室里面用乙醚毒杀了自己所有的学生,并且毁尸灭迹。制造出了学生们凭空消失的假象。最后,畏罪自杀!

而周芷兰却认为是自己错了,她开始相信窦老师是真正的制造出了穿梭机,而他自杀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不小心用机器将自己所有的学生带到了另外一个再也无法回来的世界。

日记的最后,她说:“其实我不是相信窦老师,我只是相信麦田罢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原谅我。”

我知道,爱屋及乌,是任何一个处在青春懵懂期的女孩子都会犯的错误。

我想,也许直到最后的最后,周芷兰都是不相信时空穿梭机的存在的,她把那样的结论写在日记里,是想告诉自己心爱的麦田,为了他,她愿意相信一切,放弃一切,甚至自己的原则。

因为,她爱她。

可是,这句话,她却永远不能说给他听了。

她宁愿背叛自己的世界观,相信窦老师最终造出了时空穿梭机,也不愿接受自己心爱的男孩已经惨遭毒手这个现实。

她宁愿麦田永远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就算,他再也不能回到自己身边。

看着日记的莫云楠眼眶再次湿润起来,我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听见她喃喃地对我说:“白砚云,你相信他们是去了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世界么?”

我将手伸进口袋里面,那条领带已经被我重新浆洗,晒干,此刻摸起来竟比期初柔软了许多。我曾试图在领带上找到一丝线索,但终究一无所获。

我轻轻地抚摸着莫云楠的脑袋,没有回答说我相信,也没有说我不信。

一个不得不承认精神明显有些偏执的热血青年,一群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谁又能给出一个绝对合理,绝对理性的决断呢。

五、周芷兰的回归

顾丛柏的电话是在我和莫云楠轻轻地合上笔记本的时候打过来的,彼时的莫云楠还在不断地重复着那句母亲写在日记本最后一夜的字句:“麦田,我想告诉你,我愿意相信你,相信你所相信的一切,就算你所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

“麦田,你能不能够原谅我!”

而我,不知道,这种纵容到底算不算是一种爱。

我缓缓地接起电话,顾丛柏那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砚云,你在哪呢,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你还记得物理班教室黑板上的那些几何图形么,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几何证明题,而是一张图纸,是某种机器的图纸!”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刷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接着拉起莫云楠的手向着青山一高的方向发足狂奔。

如果顾丛柏的推断是正确的,如果黑板上那密密麻麻的复杂图形的确是一张图纸的话,如果窦老师真的是研究时空穿梭机到了痴迷的地步,那么,这将是?

想到这里,我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只有双腿还在高频率地机械运动着,只有右手还在紧紧地抓着莫云楠的左手。

“顾丛柏,你现在就赶到一号楼,去看好黑板上的那个图纸,千万不要让别人破坏掉,听到了没有?”

我一边快速地奔跑着,一边对着电话里的顾丛柏大声喊叫,顾丛柏又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坐在飞速行驶的出租车上时,我的脑海里面再次浮现出了那个复杂的图形,那一条条的实线和虚线应该是火线和零线吧,那一个个缠绕的圆形像极了某种特俗材质的线圈,那些三角、那些齿轮,那些不规则的古怪图形,不正是某座机器上的零部件么,还有那一个个的多边形,应该是镜子之类的东西,也许是用来反射光线制造时空扭曲时用的。

我想,二十五年前的这件事情绝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谋杀案那么简单,要不然事发之后一号楼附近就不会被军队戒严了。

又也许,是事发之后窦老师故弄玄虚说是自己制造出了时空机,才引起了部队的重视,当时到那里警戒的军队其实是被他骗了。

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我的脑海之中,使我无法呼吸。

到最后,所有的一切全都汇聚成了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窦老师当年如果真的建造出了时空机,并且在黑板上留下了图纸的话,这将是一件震惊中外的事情。所以,我才会如此急迫吧,所以周芷兰才会直到弥留之际,还在对这件事情念念不忘吧。

车子是在半个小时之后直接冲进青山一高的,在进入学校后不久却被迫停在了三号教学楼前,因为从三号教学楼旁通往一号楼的马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放了两辆大型的挖掘机,挡住了去路。

在看到挖掘机后,我的心咯噔一下,拉起莫云楠的手拼命向着一号楼的方向冲去。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隔了好远一段距离,我们就听见了顾丛柏那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停下,你们都给老子停下,一号楼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大,但不久之后就淹没在了大型机器的轰鸣声,以及破碎机撞击墙壁时发出的当当声中。

等我们跑到被一群破迁工人用绳子牢牢地绑在一棵梧桐树上的顾丛柏身边时,巨大的破碎机已经开始破除第二层楼房。这座楼早就要拆掉,但是我却没有想到破拆队会来的这么急。

“白砚云,高三一班到底有什么东西,我刚才冲进去阻拦他们,却被这群工人拦了下来,他们人多,我进不去!”看到我之后,顾丛柏沮丧地嚷嚷道,而莫云楠几乎都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躬身对着正在破除楼房的机器大喊道:“停下,你们都停下。”

说话间,她已经快速地闪了一下身,穿过防护网之后,向着一号楼跑了过去。

“云楠,危险!”

我大喊一声,见她没有回头,只好咬牙跟了上去。

破碎机还在持续撞击着墙面,一块块掺杂着钢筋的混凝土不时地从身边落下,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中,拆建工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情况十分危险。

奇怪的是,那一刻,我的大脑仿佛自动摒弃了“危险”这两个字,心中所想只是如何才能把莫云楠带离险境。

那一天被灰尘染成了石雕的莫云楠,是被我抱着从即将坍塌的高三一班冲出来的,我们冲出后没多久,高三一班便淹没在了一片废墟之中,黑板上的那个复杂图形也全部损毁。

那一次,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莫云楠只带出了一本《费曼物理学讲义》,那本线装讲义是属于周芷兰的,而在周芷兰名字的下方,写着一行小字,那字体我在麦田的照片后面看到过。

“亲爱的兰,如果你已经原谅了我,就快回来吧,窦老师说他在实验室里悄悄研制的离子穿梭机到了最后阶段,就要成功了。我现在突然开始有点相信你的话了,我觉得他的确有点儿像是一个可爱的疯子了。”

那一天,气急败坏的顾丛柏在听到我关于穿梭机的言论之后,遗憾地摇了摇头,然后叹气自我安慰道:“要我看来,窦老师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事发地点附近之所以出现军队,肯定就是你推测的那样,是部队上了窦老师的当。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没有攻克的难题,怎么可能被一位小小的中学老师完成呢,我看你是想多了。”

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抬起头来望向了眼前的那篇废墟,据工人师傅介绍说不久之后那里将建成以座现代化的综合楼,成为青山一高标志性的建筑。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师傅说话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自顾自地安慰我说:“不就一座荒废了好多年的旧楼么,它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我苦笑了一下,轻轻地蹲到了莫云楠的身边,我听见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示意她接电话。

那个电话,是医院里下达的病危通知。

后来,当我们三个人火速赶到医院的时候,周芷兰已经只还剩下生命中最后的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长时间陷入昏迷的周芷兰居然微微地睁开了双眼,而且在看到女儿手中那本原本属于自己的课本,以及麦田写在课本上的那段话之后,说了一句让莫云楠痛哭失声的话。

她轻轻地摩挲着老旧的纸张,眼神迷离,喃喃地说道:“麦田,窦老师真的造出了时空穿梭机的对不对,那样,我就真的可以回到你身边了对不对?”

说完这句话,她就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欣慰的是,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那个温暖的笑容仿佛是在告诉我们,她不是离去,而是回归。

我将大声恸哭的莫云楠紧紧地搂进怀里,我想,我终于知道整整二十五年来周芷兰一直念念不忘高三一的真正原因了。

故事的最后,跟所有的人一样,我依然不知道窦老师到底有没有研制出那台机器,我的眼前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高三一班教室里的那张匾额,匾额上写的是,我们是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