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往日秘辛
原来展白在豹突山庄庄后小孤山上追那骑驴的丝帛贩子,追出有四五十里之遥,在一带密松林之前,忽然失去了骑驴老人的踪迹!
奇事发生了,那骑驴老人虽然踪影不见,他那柄无情碧剑却挂在一棵大松树上!
展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下哪里有这样奇事,失去的宝剑,竟会平白无故地挂在树上,等着自己来取?
但事实摆在眼前,黄金吞手,绿鱼皮鞘,杏黄剑穗随风微扬,无情碧剑明明挂在那里!
展白以为自己眼花了,整天念着那柄失剑,眼前才会出现这种幻象。当即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望去,无情碧剑还不是好好地挂在树梢!
挂剑的树梢距地足有四丈余高,一月余前,辣手童心费一童抢去展白的小袋子,把里边的东西一一丢掉,然后把袋子挂在距地三丈高的枝头,展白即无法取下。这次挂剑枝头,距地四丈余高,按理展白绝无法跃上,可是展白心急取剑,并没有考虑这些,当他证明无情碧剑确实挂在那里,立即拔起身形,“嗖”的一声,一下子蹿起四丈余高,半空中身形一折,“蜻蜓抵柱”伸手抄住剑柄,人也飘身而下。
“好身法!”
展白心急取剑,对自己的轻身提纵术忽然增高了许多并未留意。但身后传来一声喝彩,却把展白吓了一跳!
展白手中之物,有两次被抢的经验,那真是使人痛不欲生。这次失剑刚一到手,突然身后又现敌踪,展白几成惊弓之鸟,脚落地面之后,手握剑柄,指按剑柄卡簧,“锵啷”一声龙吟,无情碧剑出鞘,闪起一溜碧光,展白依撤剑出鞘之势,反臂后抡,一式“夜战八方”,无情碧剑在身后划了一道光弧,然后转身展眼四顾!
一看展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站在展白身后的,竟是两个身穿白色麻衣、腰系草绳、长发披肩、面目呆板得毫无一点表情,而且脸色惨白得无点滴血色的怪人!
这两个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展白身后,恍如两具幽灵,而且这两个怪人周身带着一种鬼气,从这两个幽灵般的怪人出现之后,这阒无人迹的密松林,竟笼罩上一层阴森森的感觉!
虽然是丽日中天,展白却泛起恐怖阴森之感,恍如置身地狱,周身汗毛根根发炸!
尤其奇怪的,这两个怪人,无论衣着打扮,面貌形状,无一不同,几乎如一人分身为二人一般!
就在展白惊怖失神之中,其中一个怪人龇牙一笑!
不过,他这笑容比不笑更吓人,面上肌肉动都不动,只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另一个怪人却向展白一伸手,阴森森地喝道:“拿来!”
展白退后一步,横剑当胸,心中暗下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把父亲的遗剑失落,纵然一死,也在所不惜!想罢说道:“在下与二位素不相识,不知二位叫在下拿什么来?”
“咯!咯!咯!”
两怪人齐声怪笑,声如鸡啼,笑得展白周身直起鸡皮疙瘩。
“第一要你先拿剑来!”两个怪人笑罢,仍由其中之一先发言。
“第二要你再把命拿来!二事为一,我看你还是先把剑拿来比较方便,省得你死后,我老人家还得弯腰拾剑!”
这话狂傲已极,直把展白视如无物。展白听罢,剑眉一轩,激起满腔怒火,早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冷笑一声,说道:“二位大言不惭,请报上个万儿来!我展白剑下也不死无名之鬼!”
二怪人听展白自报姓名,互相对望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脸上,竟也耸动了一下。齐声问道:“怎么!你也姓展!不会是假的吧?”
“岂有此理!”展白心想:姓还有假的?
想罢傲然说道:“是不是二位用了假姓假名,才不敢说出来?”
谁知这话,正触动了二怪人的隐痛。
只见其中之一叱道:“我叫活死人!”
另一个也厉声叱道:“我叫死活人!”
二人又同声说道:“我二人还真是无名无姓,但说出名号之际,也就是你死亡降临之时!”
两怪人说罢,同时纵起身来,掌、爪兼施,向展白猛扑而至!
展白手中剑一紧,左封右挡,接连施出五六招,才把两个怪人逼退!
近日来,展白接连会过不少武林顶尖高手,但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
两个怪人招式出手似慢渐快,看他掌指缓缓而出,突地狂雨暴风而至;忽然又快而慢,见他闪电追风而至,突地又凝止在眼前,掌指缓缓划出!
怪人每出一招,展白必须连换三五招才能挡住,因此,两人互攻出两三招,已把展白闹了个手忙脚乱!
此时,展白完全失却了与独脚飞魔动手时的从容镇定。因为独脚飞魔招式再快,总有脉络可循,如今,这两怪人施出的手法,却是毫无迹象可鉴!
展白的武功,原就很杂,当初他虽在武学一道上曾下十数年的苦功,但缺乏名师指点,所学的不过是极普通的武功招式。后来他苦习《锁骨销魂天佛秘籍》佛门正宗心法,内功大增,耳目锐敏,大逾寻常,才达到了修习上乘武功的门径。可是,对奇奥的剑掌招式,他仍是一窍不通。然后,他接连与高手过招,都是从别人的奇奥招式中,触动了他的灵思,才学会了三招五式,其中不连接之处,还得由自己临机应变,设法弥补。
他与天涯狂生动手时,他的内功潜力,比天涯狂生高得多,但却被天涯狂生打得狼狈,就是因为招式不纯熟的原因。
如今,在这两怪人的怪异手法夹攻之下,立刻使展白捉襟见肘,左右支绌!
十数招已过,展白已守多攻少,长剑每每递不到部位,即被两个怪人强劲掌风逼回!
展白愈来愈感心惊,转眼四面八方均是面目阴森的白色人影,有的快如飙风,闪眼扑至眼前;有的凝立面前,浑如不动,屈指伸掌抓向自己。但不管是快还是慢,丝丝劲风,透骨奇寒,拳拳指影,触肤生痛,而且围在自己四周的白色怪人,愈来愈多,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八个,八个变成十六个,十六个变成更多。展白虽然心中明白眼前幻象是由于两个怪人身法变幻所致,但已不知哪个是实,哪个是虚,只有把无情碧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以求自保!
展白的“三才剑法”是极为普通的一套剑法,但由他手中施展出来,却又不同凡响,一是无情碧剑为武林至宝,二是展白内功真力激增。
一套武林习见的“三才剑法”,由展白施展出来,竟然寒光滚滚,犹如怒龙闹海,冷森森的剑气扑面生寒,舞到快时,呼呼隆隆,竟然隐挟风雷之声!
两个怪人的吃惊不下于展白,因为弟兄两个合起手来的“太极两仪离魂掌”,很少人能够在掌下走出十招去,而面前这毫不起眼的少年,竟能力战十数招而不败,谈何容易!
晃眼又是五六招过去了。
活死人还能沉得住气,不紧不慢,一招一式地往下打;死活人性子急而烈,见久战展白不下,厉啸一声,左掌横削,右掌竖砍,一式“阴阳异路”猛罩展白上、中两路,五处要穴!
这一招凌厉无比,展白被两个怪人围困得头昏眼花,早已不知敌人招式从何而至,只顾奋力把无情碧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不求伤敌,只求自保,对敌人凌厉杀招浑然不觉。
可以说等于盲人骑瞎马,走到危险边缘而不自知……但活死人突然看见展白剑穗上悬坠一物,心中猛然一震,有意无意之间,出手部位把死活人将要伤到展白的杀招阻了一阻;正当死活人要跳脚发脾气时,活死人出手如风,已把展白剑穗上飘坠之物抓到手中,跟着飘身后退!
死活人虽然不知活死人此举的用意,但二人向来同进同退,见活死人蹿出圈外,憋着一肚子的不高兴,也随后倒跃而出!
展白顿觉压力一减,四周白色人影倏然而收,忙也收势停身,横剑而立!
两个怪人已经打开一个绸布小包,随手抓出一团乱发,两个怪人先自对望了一眼,然后向展白面前一递,叱问道:“这是什么?”
展白一眼看见两怪人手中拿的那团乱发,不禁热血上冲,双目尽赤。
那不正是辣手童心费一童给丢掉,自己苦寻不获的父亲遗物吗?
“还给我!”展白厉声嘶吼!
“你们是从哪里捡来的!”
两个怪人估不到展白忽然变得这么凶,撇了撇嘴,把那团乱发向展白面前一丢。同时冷冷地说道:“还你就还你,什么好东西嘛。”
说着又从绸布包里翻出一段丝绦,两怪人又对望了一眼,无表情的脸上也抹过一丝疑惑之色,转向展白问道:“这又是什么?”
“快还我!”
展白未留心活死人是在自己剑穗上抓去那个绸布包的,只奇怪两个怪人从何得来父亲的遗物?同时,内心又激动万分,连声叫道:“那小包的东西都是我的!”
两个人不理展白叫闹,把那段丝绦丢给展白,又从绸布包内接连翻出一粒钢珠、一个青铜纽扣,一一丢还展白。
最后,那两个怪人从绸布包内翻出一枚青铜制钱,立刻如触蛇蝎,猛然跳了起来,狂啸厉吼,双手把自己头上的披肩长发缕缕抓落,漫空飘扬!
这一回该轮到展白吃惊了,他不知这两个怪人为什么忽然发起疯来。
两个怪人跺脚捶胸,敲自己的脑袋,拔扯自己的头发,悲嘶惨呼如鬼哭狼嚎,各自发了半天疯,又互相抱在一起,两头互撞,“砰砰”发出巨响,样子竟像是痛不欲生……展白如坠五里雾中,怔怔地望定两个忽然发疯的怪人,莫知所以……忽的,那两个怪人出手如风,一边一个,一个捉住展白的左臂,一个捉住展白的右臂!
一是展白不防,二是两个怪人出手实在太快了。
展白猛吃一惊,双臂被抓之处,痛如骨折,但仍然咬牙硬挺住,没有发出声来!
“这便是无情碧剑?”抓住展白右臂的活死人悲声问道。
展白抗声喊道:“放开我!”
“你是展云天展大侠的后人?”抓住展白左臂的死活人凄惨问道。
展白一阵心悲,凄然不答。
两个怪人忽然又放开展白,一齐躬身向展白施了一礼,然后活死人悲声呼道:“苍天有眼,恩人有后!”
死活人也悲声呼道:“苍天无眼,恩人冤沉海底!”
“不然!”活死人拉住死活人,把手中那枚青铜制钱摊在掌心,凄惨说道,“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呜——啊!”死活人仰天长声悲号,号声悲壮惨烈,几可穿石破云。
“你我弟兄,为了恩人死得不明不白,一时又查访不出仇家,”死活人悲号过后,沉痛说道,“忝颜活在世上,所谓‘有恩不报,生不如死’。才隐姓埋名,以活死人死活人自况,如今见了此物,”死活人说着一指活死人手中拿的青铜制钱,心情更见悲痛,满面泪痕,继续说道,“已知仇人是谁,但却不能为恩人复仇,你我弟兄还有何颜面在世上偷生?”
“是呀!”活死人也悲哭起来,跟着反问道,“兄弟!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两怪人说罢,又抱头呜呜痛哭起来……展白想不到两个幽灵似的怪人看似阴森冷酷,却具有如此热烈的情感!而且,听二人话里的含意,分明也是父亲的故交。此时展白已把初见二人时的反感和厌恶化为乌有,反而觉得跟二人十分亲切起来,就如见了父执辈的亲友一般。又见二人哭得悲切,忍不住在一旁劝道:“二位且不必伤心,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位只要有这一片心,不要说是展白,就是我那过世的先父,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了!”
谁知展白不安慰二人还好,展白这一安慰二人,话刚说完,二人忽然放手分开,泪如泉涌地叫道:“愧见故人!愧见故人……”
叫着叫着,活死人猛然埋头向一棵有两人合抱的巨松树干上撞去!
显然他是悲伤过分,想撞树自杀!
展白措手不及,想拦没拦住;而这边死活人也同样埋头向另一巨大松干上撞去!
“咔嚓!”
“咔嚓!”
先后接连两声巨响,跟着“轰通!”“轰通!”两声大震,枝溅叶飞,尘涌沙扬!
两怪人撞树自杀,不但自杀未成,反把两棵双人合围不拢来的参天巨松给一头撞倒!
展白见状暗暗咋舌不已,看这两个怪人这埋头一撞,怕不有千钧力道?
但两个怪人一头未把自己撞死,心犹未甘,接连又埋头撞去!“咔嚓!轰通!”“咔嚓!轰通!咔嚓——轰通……”
声声爆响,接连传来,两怪人一头一头地撞去,一棵一棵的巨松应头而倒,把整座密松林闹得地覆天翻,尘埃蔽空。如果是在远处的人,看到这样的声势,还以为这松林里山崩地陷了哩!
大概两个怪人自己也明白,光是撞树自杀不了,竟舍下展白不顾,悲天抢地地痛哭哀号着跑去!
只见两个怪人身形如飞,长发幡扬,声声裂帛似的惨号悲啸,晃眼跑得失去踪迹!
而声声悲啸还摇曳在天边,响遍了整个荒野……展白怅然望着两怪人去远,怔忡良久,才收回心神,暗道:看不出这两个幽灵似的怪人,倒是至情至性之人!
“唉!”展白又叹息一声,暗自忖道:听他二人之言,似已知道自己杀父的仇人是谁,但怎么又说是不能为父亲报仇?……
展白想到这里猛然醒悟,突一跺脚,竟自叫出声来:“哎呀!我怎么忘了问问他!”
“哇哇!你忘了问谁?”突然身后有人搭了腔,“竟自己跟自己说起话来!”
展白回头一看,在身后站定的竟是那辣手童心费一童!
展白心中一寒,知道此老最是不可理喻,不由得皱了皱眉……费一童哈哈一笑,样子是开心已极,眯着两只眼睛,说道:“小伙子,你不愿遇到我老人家是不是?”
展白没有理他。
“可是,偏偏又叫我们遇上了!而且,还是老地方,小伙子,你能说这不是咱爷俩有缘吗?”
展白这才猛然记起,这座松林原是自己遇到燕云五霸天劫镖之处。旧地重游,想起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奇异经历,真有隔世之感!
“既是咱爷俩有缘,”费一童不管展白心中感慨万端,兀自嘻嘻笑道,“那就拿来吧!”
展白一听,心说:又来了!忙自退后一步,苦笑一声,说道:“老前辈!你把晚辈的东西丢掉,害得晚辈还不够苦吗?现在又来要!你要什么?晚辈身无长物……”
“反正这一次,老夫不要你那臭垃圾就是了!”费一童仍然嘻嘻笑着,却用手一指展白手中无情碧剑说道,“把你那柄剑,拿来给老夫看看!”
展白一听大怒,心想:难道我展白就是这么任人欲取欲夺吗?想罢双目一瞪,凛然说道:“武林中人人皆知,兵器乃习武之人第二生命!老前辈说出此言,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费一童倏然脸色一寒,笑容尽敛,沉声喝道:“老夫只问你,是给还是不给?”
展白嘿然一声冷笑,傲然说道:“那要问问这柄剑,看它自己愿不愿意!”
费一童目光中杀机顿现,展白以为他要出手抢夺,立即暗中运功戒备。忽然那费一童目光一转,又看向四周那些横七竖八、折断倒地的巨松,忽地脸色又趋缓和,用手四下一指,问展白:“这是怎么搞的?这些大树怎会齐腰折断?”
展白真有啼笑皆非之感,自己白紧张了半天,他却转变了兴趣,忽然又去问那些断树了。转又一想,此老不可理喻,何必跟他多耽误时间!
“那——”展白说,“还是请老前辈自己去研究研究吧!晚辈还有急事待办,就此告辞!”
展白说罢,回头就走……哪知耳畔一声冷哼,面前人影一晃,辣手童心又横阻在展白面前,厉声叱道:“娃娃!你又想跑是不是?在我老人家面前玩这一套,那你可是自讨苦吃!”
展白一震手中无情碧剑,冷然说道:“那么,就请老前辈划下道儿来吧!在下接着就是了!”
“哼!”费一童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满脸不屑之色,说道,“小伙子!你还敢跟我老人家动手吗?”
展白胸脯一挺,毫不畏惧地说道:“说不得要领教老前辈几手高招了!”
费一童脸上阴晴不定,目光左右流动……展白知道这辣手童心虽然表面上疯疯癫癫,其内心却最是阴险诡诈不过,怕他突施什么暗算,立刻全神戒备,功运全身,准备随时接受贸然一击!
辣手童心费一童,可说是怪诞到了极处,眼看双手搏斗一触即发之际,忽然他眼光又停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好像又把要跟展白动手的事忘了,脸上流露出好奇之色,一边迈步向那眼望之处走去,一边嘴里自言自语:“咦,这地下是什么人写的字?”
费一童这样一阵紧一阵松,使展白的心情也跟着紧一阵松一阵,展白真感到欲笑不能,欲哭无泪。对费一童奔向充满了好奇的地方,连看也不看,昂首提剑,大踏步地向林外走去……同时,展白暗下狠心,只要费一童再一撞拦阻自己,一定运起周身功力,当胸就给他一剑,哪怕一剑把这老怪物刺一个透心窟窿,自己也决不皱一皱眉……哪知,展白的狠心又白下了,任着他大踏步地离去,费一童这次却没有再来拦阻他。不过,费一童在展白身后,断断续续地读出地下的字迹,听到展白耳中,展白可不由得自行转了回去!
只听费一童在那里句不成文地念道:“杀父仇……盘……金陵……势可……天……不……妄……动……驴……胆……”
“不通!不通!”只听费一童在那里跳脚骂道,“简直狗屁不通!”
展白听入耳中,心头猛震!哎呀!这岂不是骑驴老人,书告自己杀父仇人的线索吗?
展白猛然回身,急向费一童站处奔去——但是,晚了!费一童已经在那里骂骂咧咧,又蹦又跳,飞起一只脚来,用鞋底把那些字迹涂去!
展白急声呼止,人也飘风闪电似的赶了过去,但是,费一童已把地下所有字迹擦了个干干净净,反而瞪起一双小圆眼,注定展白问道:“怎么?小伙子!这地下的字是你写的吗?真是不通已极!难道你小子长这么大连书都没有读过吗?”
展白哪有心跟他胡扯,忙低头望去,见地下已是沙土一片,毫无字迹可寻,不由跺脚急道:“老前辈!你这是何苦呢?处处和在下作对!真是!真是!”
展白“真是”了半天,真是不知该怎么骂他才好!
那辣手童心费一童,见展白急成这个样子,倒颇觉好玩,竟然拍手打掌地笑了起来!
“唉!”展白仰天长叹一声,心说: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还是早早离开他为妙!那骑驴老人既是挂剑留字,可能是暗中帮助自己,那留字中既有“杀父仇,盘金陵”字样,虽然字义不全,但杀父的仇人,可能是在南京,自己不如就经南京走一趟,说不定可以探听出仇人的踪迹来……
展白想罢,当即转身准备离去……可是,那辣手童心费一童突地又晃身挡住展白去路,喝道:“小子!你剑还未留下,就想走!你想你走得了吗?”
展白真被他逗得发起火来,再不发言,“剑指天南”抖手一剑,直向费一童“眉心”重穴刺去!
“来得好!”
费一童陡喝一声,上身一侧,躲过展白剑尖,晃肩跨步左手倏伸,猛扣展白右手脉门,竟是“空手入白刃”手法,同时,右掌闪电般从肘下穿出,掌缘挂风,猛按展白左胸要害!
辣手童心费一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出手招式诡奇绝伦,不同凡响!
展白猛吃一惊,估不到费一童赤手空拳对着自己凌厉剑招,不但不退,反而欺身直进!展白气极力猛,长剑出招用老,待费一童逼近自己身前,再想撤剑换招,已经来不及了,赶紧沉右腕,右腕已被费一童指风扫中。展白只觉骨痛如折,半边身子发麻,无情碧剑几乎脱手而出……好在右腕未被费一童抓住,但费一童按向自己胸前一掌,却再也躲避不开!
展白也是个急劲,提起左掌向外一封,“砰”的一声大震,二人同时“噔、噔、噔”退后三步!
因是近身搏斗,二人均未运上全力,因此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展白匆忙中,运掌一封,化险为夷,心里还不怎么样,但辣手童心费一童见展白竟能跟自己硬对一掌,以他的武功修为和素常颇为自负的心情来说,就凭展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敢跟自己硬碰硬地对了一掌,而且竟能跟自己打个平手?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好小子!真有你的!”费一童双眉轩动,两眼圆睁,厉声叫道,“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着,圈臂立掌,运了八成功劲,猛然平胸推出!
掌风山涌,呼啸而至,辣手童心掌力惊人!
展白无心中与费一童硬对了一掌,竟然拉了个平手,信心倍增,迎接费一童强劲掌风,以右掌全力迎去!
“轰”的一声巨震,二人掌力击实,余力四激,飞沙扬尘!
展白身形晃了两晃,依然稳站原地不动;那辣手童心费一童却“噔、噔、噔……”一连后退五六步才拿桩站稳!
这一回该轮到费一童吃惊了,暗想自己成名江湖数十年,很少遇到敌手,怎么眼前这不起眼的少年,竟能一掌把自己震退?尤其是一个月之前,在这里曾和这少年遇到过,分明他武功平平,怎能在这一个月之间,他的功力忽然增高许多?
费一童极为自负,素常眼高于顶,如今,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一掌震退,如若传出去,那以后自己便不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了!
费一童想到这里,既惊且怒,两只怪眼圆睁,头上白发根根直立,看这老儿能够“力贯发梢”,足见其内功修为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小子!有点门道。”辣手童心费一童,暴吼道,“还要接老夫一掌!”
费一童说罢,这次竟未猛然出手,而是跨前数步,骑马蹲裆一站,鼓腹纳气,闭目垂眉,先把两臂平直伸出,然后缓缓收回双掌,掌立如刀,置于胸前。他在做这些动作时,内腹真气流转,皮下肌肉鼓起如鼠,随着气流来回乱窜,而且周身骨节咯咯作响,样子是凶恶已极!
展白看他这份神情,犹如一只激怒的公鸡,蓄满全身力量,待机扑敌,知道此老儿必欲和自己全力一拼,当即想道:莫若跟此老儿全力一拼,也好试一试自己内力修为究竟进境到什么地步。想到这里,立即将剑还鞘斜插于背上,然后也拿桩站稳,澄心净虑,抱元守一,把“天佛绝学”运至十成!
在展白运功戒备时,费一童已经功聚双手,缓缓睁开眼睛,双眼内竟是精光如电,杀气逼人!
他见展白也在凝聚功力,咧嘴笑道:“娃娃!你准备好了吗?”
“请老前辈赐招吧!”展白不知费一童有诈,当即说道,“晚辈准……”
谁知他趁着展白开口说话,真气一泄之际,费一童吐气开声:“嘿!”
双掌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展白猛推而至!
展白大吃一惊,赶紧闭住一口真气,运起周身功力,以双掌向袭来的强劲掌风迎去!
“砰!”
一声短而脆的暴响,展白只觉双耳雷鸣,眼前金星乱窜,犹如狂飙怒浪的巨大冲力,几乎使自己立足不稳!
而且,那巨大无形的压力,仍然如长江大河一般,向自己汹涌而至。展白知道自己危系一发,如不能奋力抵住,那么自己这条命也就算完了!
展白心思电转,立即气沉丹田,力打“千斤坠”,强把身形稳住,赶紧把周身功力运集在双臂上,力透掌心,咬牙苦撑,竟把这千钧一发的危险场面,硬给他挺住!
辣手童心费一童,虽然未把展白放在眼内,但是连着硬对了两掌,已知道眼前少年不可轻视。在第三次对掌,运功集气时;使诡弄诈,引诱展白说话,趁着展白开口说话,真气一泄之际,猛然双掌全力推出,想把展白立毙掌下,以保全自己的颜面。
他运集了修炼四五十年的功力,双掌全力推出,觉得展白迎来掌力一泻,心中一阵得意,暗道:这一下子你小子算玩完……
谁知,展白掌力一泄,又猛然挺住,一股威猛绝伦的力道,反而压迫回来!
费一童大吃一惊,赶紧收摄心神,把余下的力道,又加注到双掌之上……展白也自运集周身功力相抗……这一来,二人互相较量上了真力!
只见二人均是骑马扎桩站稳,相距约有五尺,双臂平直前伸,四掌遥遥相抵。不知道内情的人,远远望去,还以为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树林里摆什么架势哩!
离近了一看,才能看出二人神情紧张无比,老人头上白发根根直立,怪目圆睁,周身肌肉索索直抖。
可是,展白习得《锁骨销魂天佛秘籍》上的正宗心法,那《锁骨销魂天佛秘籍》乃前辈异人只眼郎君所遗,为天下第一奇书,书上所录,均是尘世难见的上乘武功,具有佛门降魔的无比威力,又加上展白连番奇遇,先受银箫夺魂章士鹏“音魔箫法”的试炼,使他“归真返璞”,又被凌风公子无意中一掌把他周身奇经八脉震开。可以说,展白在短短一月之间,武功内力大增,不下于平常人按正规修炼五六十年的功力。因此,二人实力相当,竟闹了个棋逢对手!
二人掌力甫接时,展白吃了费一童使诡弄诈的亏,几乎被费一童内力震伤,待他勉力撑住,气纳丹田,一口真气在腹内流转,立觉费一童双掌的压力大减,自己内力反而源源而生,心内大定,即刻又加上两成力道,向费一童反击回去!
费一童只有在双掌初吐时感到展白内力一泄,没想到迅即被展白挺住,继而感到展白内力如长江大河一般,从双掌之上滚滚压来,心中又惊又怒,只有咬牙苦撑!
又是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荒野密林中竟是出奇地静,红日已偏西,微风拂过树梢,只有林荫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斑鸠的啼声,此外,四野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谁知在这宁静的树林里,正有一场生死的搏斗!展白在稳住局势之后,心有余裕,脑中灵光耀闪,突然想到《锁骨销魂天佛秘籍》中有两句秘诀:“虚而不虚,弱而不弱。”那解说正是一个“吸”字诀。
展白急欲赶往南京,实不愿与费一童在此苦耗,心想:像这样跟他苦撑下去,不知何时算完?何不用“吸”字试一试,如能脱离这老儿的纠缠,自己也好早一点离开此地!
展白少年心性,并没考虑到此举关系生死,却是想到就做。当即调节内腑真气,掌心向内一吸,突感费一童的掌力如大河决堤一般,向他汹涌压来!展白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