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种情蛊

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清新的百合花香气怡人,树上槐花随风而落。

园中的藤蔓秋千在风中轻轻晃动,一名女子坐在上面,红色的衣衫像盛开的罂粟,发丝随风而动。她的怀里靠着一个漂亮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底写满了好奇和惊叹。

小鸡少爷据说心情不好,闹着不肯穿衣服,路乐乐正有些无奈地给小鸡少爷讲大灰狼的故事。

当路乐乐讲到大灰狼装成小白兔妈妈的声音骗小白兔开门的时候,小鸡少爷十分有兴趣,然而,对于大灰狼拿出尾巴给小白兔看又被揭穿的情节,小鸡少爷表示非常的不赞同和愤恨,鼻子还发出小鸡少爷独有的不屑的冷哼声。

他说:“我觉得那大灰狼太蠢,既然要骗,为何不欺骗到底。小白兔即使再傻,也认得那尾巴是狼的尾巴啊。没见过这样的白痴!”

冷汗在脑门聚集,路乐乐一脸黑线道:“那你说,大灰狼该怎么做?”按理说一般的孩子听了这个故事都会说:骗人是不对的,迟早会被戳穿的。

小鸡少爷摸了摸下巴,冷冷说道:“先去杀了小白兔的妈妈,然后穿着小白兔妈妈的衣服啊!这样就可以骗过它们了。”

“可是,小白兔要看尾巴和爪子的啊?”

“那就把小白兔妈妈的皮剥下来,套在大灰狼身上。如果不行,体形不配合,就把它妈妈截肢。要看头,就给头;要看手,就给手;要看尾巴,就给看尾巴。”

路乐乐满头黑线,谁家孩子这么暴力!给他讲一个小朋友必备的成长故事吧,他却思考着如何更好地犯罪。

“算了,我还是换一个爱情故事吧。”路乐乐叹了一口气,“说说美人鱼的故事吧。”

显然,小鸡少爷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不过,当听到小美人鱼看着自己心爱的王子和公主结婚的时候,路乐乐一脸悲戚,眼泛泪花,然而小鸡少爷却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你为何这个表情?”对小鸡少爷的表情,路乐乐心里有些不满,“难道你不觉得小美人鱼很可怜、很伟大,为了爱,竟然如此牺牲和付出吗?”

小鸡少爷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嗤笑,“我不觉得小美人鱼可怜,只觉得她可悲!因为她不懂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既然敢用自己的声音换取能行走的脚,不惜千里去寻找王子,为何她却不敢勇于争取,得到喜欢的人?既然付出了,当然要得到,有所回报。如果得不到,那就毁灭。何苦毁了自己,成全他人!”

在他姬魅夜的世界里,喜欢的东西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得到,要么毁灭。

对他人的成全,只会更深地伤害自己!只有小美人鱼才这么笨。

“你……”路乐乐咬着牙,恨不得一拳砸开这小鬼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那不讲故事吧。”看到路乐乐一脸不高兴,小鸡少爷赶忙讨好她,拉住她的手,一脸媚笑,“乐乐,你会唱歌吗?我想听听你唱歌。”

他有一千年没有听到别人唱歌了,依稀间,似乎还记得在月重宫的圣湖之上,红莲花开遍野,陌上繁花似锦,汮兮抱着焦尾琴,轻声吟唱。

头靠在路乐乐的胸前,握着她的手指,那样的温暖,似乎汮兮就在身边。

“不唱,没心情唱!”她怕唱歌也唱出凶杀案来,那她就造孽了。

“唱一个吧,我想听听你唱歌。”小鸡少爷闭上眼睛,小声央求道。那声音,听起来格外可怜。

夏日午后的风轻轻袭来,园中的荷花随风摆动,层层叠叠,像微微浮动的波澜,映衬着湖底碧蓝一片。

像、像那双深深凝视着自己的湛蓝色的眼睛,宁静而深邃,悲伤却又寂寞。

那池中盛开的白莲,犹如他面容那般清美,生命亦如此短暂。

怀里的小鸡少爷十分安静,像是睡了过去,路乐乐抱着他,望着那莲花池子,忍不住低声哼道: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怀里闭上眼睛的孩子猛地睁开眼,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盯着路乐乐,手也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紧,放在心口,唇轻轻颤抖,呼吸也难受了起来。

看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为何路乐乐唱的这一句,他竟然觉得耳熟,好像有人在他身边说过类似的话。

“小夜,你的眼睛到底是什么颜色啊?”是那人轻轻地问过。

“谁?”手用力揪着胸前的衣服,他感觉后脑勺的针突突地疼,他哼了一声,整个身子像寻求保护一样缩在路乐乐的怀里,不敢多想。

温暖,能让他忘记疼痛。但是,到底是谁,敢如此大胆地唤他为小夜?

“王妃,溯月世子等你很久了。”耳边响起丫鬟的声音,路乐乐惊觉回头,看到槐树下,一身白衣的少年拘谨地站在原地,脸色微红,广袖中隐隐可见一把银色的弓。

“溯月。”路乐乐笑了笑,心里对这个有些害羞的少年充满了感激。

那晚滂沱大雨,他就一直站在她身边,拿着雨伞陪她一起淋雨。他是第一个相信她路乐乐的人。

“小鸡少爷好像睡着了。”溯月小声说道。他也听说路乐乐捡了个漂亮孩子,现在见到,果真漂亮得很,而且,他的名字很奇怪,叫小鸡。

“你等等我,我将他放在**。”说着路乐乐将小鸡少爷抱给了旁边的婢女,由她们带回去。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看着溯月头上沾着的一些碎花,路乐乐忍不住问道。

“从你开始给小鸡少爷讲故事的时候。”溯月的脸有些红,不敢看着路乐乐,而是站在秋千旁,看着那一池荷花,轻声说道。

“抱歉,让你等久了。”

“我是来道别的。”溯月咬了咬唇,声音低不可闻。

“啊,道别?你才来几天就走了吗?为何不待久一点。你什么时候走?”路乐乐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若云那死女人走了也好,耳根清净。

“大概是明天吧,南疆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他抬起手,看着手里那把银色的弓,眼底有一丝担忧和焦虑。

鬼姬命定中人已经出现,接下来就是要杀出一条血路直达南疆。而他必须回去做好准备,守护南疆和月重宫。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手里的弓格外的沉,然而,他却没有能力将它拉开。

“你手里的是什么?”这把银色弓在夕阳下发出璀璨的光泽,路乐乐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来。

“这是我们南疆的圣物,叫作满月弓。”

“嗯,看起来很漂亮,但是……”看到弓上那些漂亮的纹路,路乐乐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柄端一个精致图案上,“这个弓虽然看起来很大气,但像是女子用的。”

“嗯。”溯月点点头,见路乐乐来了兴趣,便忍不住给她讲解起来,“据说这把弓的第一个主人是一千年前,南疆的一位公主,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把弓给拉开,而且无需任何箭,只要拉弓虚发便可震慑恶灵。但奇怪的是,南疆的史册上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载,姓名、年纪,什么都没有。”

“啊?”路乐乐大为扫兴,“那你怎么知道是那位公主的?”

“我也是很小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月重宫的阿婆说的,但是我问父皇他们却没有听说这个人。”

“那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啊?”

“我相信有的。”溯月神秘地说道,“因为前年我偷偷去了月重宫的藏书阁,在里面无意间看到一本残缺的书,上面就画着一个女子,广袖长裙,踏在红莲上跳着飞天舞,而她脚下就有这把弓。”

“飞天?你说若云跳的那个舞?”

“在南疆,每一位郡主和公主都必须学习飞天舞。因为在祭祀的时候,皇室女子必须献上飞天舞,召唤月神到来,为南疆子民祈福。”

路乐乐的脸不由得抽了一下,就若云那个样子还召唤月神,召唤鬼还差不多。

“王妃。”溯月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南疆很漂亮,如果您不介意,我想邀请您去南疆做客。”此时夕阳最后一道光亮没入地平线,天边有一种天地混合的美,映衬着清秀的少年,场景有些不真实。

“啊!”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天空,打扰了这宁静的场景。

只见夜幕之下,一只蓝色的骨翼鸟在王府上空盘旋,而它的手里,正抓着一个女子,这女子衣衫凌乱,面色惊恐,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若云!”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郡主若云。

“哥哥,救命,哥哥,救命。”若云捂着脸,无助地哭喊道。

而那只蓝色的骨翼鸟听到女子的哭泣声,似乎格外兴奋,加快了速度在空中飞翔,一会儿仰天冲去,一会儿垂直俯冲而下,若云的尖叫声随之更加凄惨无比,震耳欲聋。她几乎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啧啧,听着那惨烈的哭叫,路乐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若云,怎么就惹到了珈蓝那只鸟人?还被对方抓起来,去玩那比云霄飞车还刺激的高空翱翔。

“若云!”溯月手里的弓无法拉开,慌忙召集了一批弓箭手。羽见和泱未然被召进了皇宫还没有回来,王府顿时乱作一团。

“发!”溯月一声大喝,那些箭便冲着珈蓝飞去,却根本就伤不到它分毫。它蓝色的翅膀一甩,那些箭犹如枯枝一样坠落,而且有些箭若不是珈蓝闪得快,估计已经射中了若云。

“哥哥,救我啊!”

珈蓝听闻她的呼救声扬唇一笑,又是一个俯冲,看起来就像一团蓝色的火球一般撞击地面。若云大叫一声,几乎要晕了过去。

而正在这时,珈蓝却瞬间化成人形,提着已经瘫软成泥的若云站在房顶上,一脸邪气地看着路乐乐和下面的一干人等。

“果真是长得丑!”珈蓝打量着若云,瘪瘪嘴用嫌弃的口气说道。

若云根本就不敢看面前这张妖艳的脸,只能惊恐绝望地闭上眼睛。

“放干你的血,把你做成人偶娃娃我都不感兴趣。”珈蓝叹了一口气,笑了笑,“不过呢,对放干你的血,我倒是很感兴趣。哇,一想到鲜血要从你的身体里一点点流干,生命一点点地逝去,你一点点地干涸,我就忍不住高兴地发抖起来。”他妖里妖气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听了珈蓝这些话,岂止是若云吓得脸色惨白,就连下面的路乐乐都吓得冒了一身汗。

珈蓝的恶趣味,她路乐乐见识过,而且,上次还是这死鸟人唆使鬼姬那个变态赶快杀了她。

“不过,殿下说你很讨厌,惹他不高兴了,而且也惹他的宝贝不开心了。所以,让我在杀你之前,好好地折磨折磨你。”珈蓝摇摇头,装出一副可惜的样子,猩红如血的指甲暧昧地划过若云白皙的脸蛋儿。顿时,一条殷红的血痕留在了他指尖划过的地方,鲜血顿时溢出,染红了若云的脸。

“啊……不要划花我的脸!求求你了!”

“我对你的脸才不感兴趣呢,所以,留着也没有用。”珈蓝哼了一声,指尖便落在了若云的脖子上,“呀,待会儿我指甲一划过,你的血管就会裂开,滚烫的血就会喷薄而出,然后唰唰喷向天空。”

“珈蓝,你这个死鸟人要做什么?”到这个时候,路乐乐知道再不阻止,若云必死无疑了。

听到路乐乐的喊叫,珈蓝果真低头,蹙眉看着路乐乐。

“喂,看什么看,我喊的就是你,鸟人!”

珈蓝唇角一勾,收起的翅膀突然展开,放开若云,俯身飞下,一下就抓住了路乐乐,几个旋转,将她也提上了屋顶。

这时,王府更是乱成一团,可弓箭手却不敢贸然放箭,只是瞄准着那蓝色的怪异人,不敢松懈。

路乐乐没有料到珈蓝的速度竟如此快,她刚才那“鸟人”二字还没有喊完,珈蓝就如闪电一样飞了过来。

珈蓝一手捏着路乐乐,一手掐着若云,一脸兴奋。

“姐姐,救我,求求你救我!”看到路乐乐,若云当即放声大哭出来,泪水沾着血水,可怜极了。

虽然她非常讨厌若云的嚣张不讲道理,但是,让她死在珈蓝手里,也太凄惨了。看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被划了一道狰狞的血痕,路乐乐也有些不忍。

“娃娃,你刚才喊我什么?”珈蓝低下头,几乎是贴着路乐乐的脸,笑吟吟地问道。

“珈蓝……”她哆嗦了一下。隔得太近,不舒服!

“后面一句?”珈蓝笑着提醒道。

“鸟人。”

“鸟人?”珈蓝挑了挑眉,“娃娃,这个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可是我叫珈蓝哦,你知道的。就算你叫我鸟人,也不能叫我死鸟人哦,我会心碎的。”他的声音雌雄难辨,一张脸也是漂亮得吓人,而眼神有着说不出的轻佻,说话时吐出来的气息更是柔媚,让路乐乐全身阵阵恶寒,“更何况我还一直很喜欢你呢,我一直都在等你死,然后做成人偶,好好地玩一番呐。”

“珈蓝,人偶娃娃一事,你还是等我死了之后再说吧。”他娘的,怎么她路乐乐老是遇到这些难缠又变态的家伙,死了都不放过她,她是招谁惹谁了。纵然心里将珈蓝这只死鸟骂了很多次,可是,看着若云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有被毁容的脸,她还是很狗腿地笑了笑,“现在,你可不可以放了我们啊?”

“你的话,可以!”珈蓝爽快地答应道,几乎是满面春风,一副非常好商量的样子。正当路乐乐高兴的时候,鸟人的脸马上又是一沉,冷着声音指着若云,“她不可以,除非让我放了她的血!”

汗,放干了若云的血,那还有命吗?若云听到此话,再也坚持不住,一翻眼,晕了过去。

“若云、若云……”路乐乐焦急地唤道。

此时已经有侍卫悄悄地爬上了房顶,打算来一个突然袭击,谁料,珈蓝手臂一挥,一道白光宛若利刃一样闪过,那群侍卫全部往后仰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白沫而死。

“娃娃,怎么样,开心吗?”珈蓝又回过头来,用漂亮的冷灰色眼睛认真地看着路乐乐。

“开心?”路乐乐都快哭了,心想死了一大堆人,鬼才能开心起来啊。

“嗯,我很开心。今晚死了这么多人,我待会儿将他们的灵魂召回去。”珈蓝一脸得意,不过看着路乐乐的表情就有些不爽了,难道他的表现她不满意?现在她相当于头儿,要是她不满意,鬼姬殿下不高兴,又要吼他去寒池,那天,他可是在壁炉面前烤火烤了一天,差点成了烤肉,不然早就给冻死了。

“那个,我是不是开心了,你就放了我们?”路乐乐发现,与不正常的人相处,一定要反向思维。

“当然。”

“七哥!”这时,下面突然传来溯月的声音,他的话刚落,又一道白光闪电般掠起,精准地砍向珈蓝。

“泱未然?”珈蓝惊呼道,身子一闪,差点没有躲过。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珈蓝自知不是泱未然的对手,刚才那一剑,若不是因为路乐乐在身边,估计自己一定被砍成两片了。

看来,鬼姬殿下说得没错,泱未然在乎路乐乐。

珈蓝丢开若云,腾出一只手放在路乐乐的心口,当即笑了起来。殿下果然是殿下,做事永远快速干净,情蛊已经被种了进去。

泱未然手里的剑已经隐隐发红,然而却不敢再砍下去,此时这个怪物离路乐乐太近,强大的剑气一定会伤害她的。

“娃娃,今天我先走了,以后我还会再来,直到你被做成我的人偶娃娃!哈哈哈哈……”珈蓝大笑几声,又将若云提起来,同时抱着路乐乐展翅飞上天空,男女不分的脸上有一丝狡黠而诡异的笑容,小声问着路乐乐:“你说,我将你和若云同时扔下去,泱未然会先接住谁?”

“呵呵……”路乐乐苦笑,看了看若云,想也没想,喃喃道:“他会接住若云的。她是他宠在手心的妹妹,而我算什么?”

“唉,这可不见得,要不我俩打赌,泱未然接住的一定是你。”

说完,珈蓝果真将两人往空中一抛,气得在做抛物线的路乐乐在心里骂道:靠!死鸟人!他娘的,谁要拿命来和他打这个“泱未然到底会接住谁”的赌啊?这可是玩命!

风在耳边掠过,路乐乐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极速往下坠,甚至已经预料到自己脑袋开花的惨景。

泱未然,你真的会接住我吗?

还是,只会选择你的妹妹?

心里有一丝绝望,有什么东西咬着她的心,非常疼。

你还是会选择你的妹妹吧,她如此对待我,你都不曾责备她。

在坠地的一瞬间,她努力抬起头看向泱未然,那一眼,刚好对上了他那双美丽而深邃的眼眸。他是看着自己的,路乐乐心想,随即闭上了眼睛,等着死亡的来临。

“礼儿!”泱未然清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看到两人同时坠落,他不得不点足掠起,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剑扔向若云,而他直接飞身,接住路乐乐。

因为真气全都注入到了剑上,所以在接住路乐乐的时候,泱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无法让两人同时安全落地,只得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承受坠落带来的反冲。

噗!路乐乐猛地睁开眼,觉得脖子上一阵温热,伸手一摸,有鲜红的血,而泱未然正抱着她,躺在地上。

“咳咳咳……”

“你没事吧?”路乐乐慌忙起身,将泱未然扶起来,摸着他的脉象,焦急地问道,“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刚刚有没有摔到哪里?让我看看……”

泱未然神色微微一怔,碧蓝色的眼底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凝望着路乐乐道:“无碍。你呢?刚才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并没有听到他们的低语,然而珈蓝的那句人偶娃娃倒是让他的心缩紧了。

“没有。”她松了一口气,摇摇头。

“没有就好。”

“可是你流血了!”注意到他唇角的血丝,路乐乐惊呼道,忙抬手要替他擦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人的手竟然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刚才,她明明是给他把脉啊……

两人同时注意到这个不知不觉的变化,对视了一眼,仿佛触电般甩开了对方,脸色一阵尴尬之后,都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若云。”在剑托住若云的时候,溯月上前接住了她。她很快醒了过来,极其不凑巧地看到泱未然和路乐乐双手紧握的场面。

“未然哥哥……”若云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不由得一酸。

“若云。”这时,泱未然才注意到醒来的若云,在看到她脸上的血痕时,忙上前仔细看着她的脸道:“你怎么了?你的脸……”

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知道自己已经毁容,当即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要变丑、我不要变丑!”

“不会的,哥哥不会让若云变丑。”泱未然小声安慰道,小心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那我真的变丑了怎么办?未然哥哥你还会喜欢我吗?”若云将头靠在泱未然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会喜欢的,若云不会变丑,在哥哥的心里若云永远是最漂亮的。”

站在一边的路乐乐,看着两个几乎紧紧相拥的人,将头扭向一边。然而,她闭上了眼睛,却无法捂住自己的耳朵。

泱未然那一句“会喜欢的”,让她的心顿时一惊,又苦又涩。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站在这里只会妨碍了人家相爱,便默默退到一边,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转身飞快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泱未然回身看向路乐乐时,她已然离开。

推开门时,屋子里的琉璃灯刺得她的眼睛有些酸涩地疼。路乐乐有些疑惑,觉得自己心烦意乱,一是看到刚才泱未然那个情景,二是在责骂自己。

为何在乎起泱未然了呢?而且,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变化。在昨天之前,她对他一心怜悯和内疚,然而今天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逼着自己非要去想他。

走到床边,小鸡少爷侧着身子已经深睡,卷卷的头发,紧闭的眼眸,小巧的鼻子,粉色的小嘴儿,双手紧握着小拳头放在耳边。

身上还是这样冷?路乐乐将小鸡少爷抱起来,摸着他冰凉的身体,将下颌轻轻地抵在他的头顶上,另一手则将他两个小小的拳头都握在了手心,喃喃道:“小鸡,我明明讨厌泱未然啊。可是,一切好像都变了。”

手心的拳头慢慢展开,小鸡少爷悄然睁开眼道:“乐乐,你不开心吗?”

“你醒了?”路乐乐有些尴尬,不小心吵醒了他。

“嗯,你进来对我上下其手的时候,我就醒了。”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担忧地望着她,“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是啊,我不开心呢。”路乐乐掩藏住自己心底的失落,笑嘻嘻答道。

不开心,若云被毁容了,她为何不开心呢?

不过,小鸡少爷也不开心!该死的珈蓝,竟然将路乐乐丢下来,还让泱未然接住。虽然是计划中的,但是,此时他小小的心脏特别不开心,因为路乐乐竟然这么担心起泱未然来。

那情蛊,就这么有效?

“你就是喜欢人家王爷吧?”不由得,他的口气突然尖锐起来,像是在嘲笑。

“我怎么会喜欢他?”路乐乐赶紧反驳,“我从来不会喜欢不属于我的东西。泱未然就是这样,他属于他的男侍、属于若云,不会属于我。”

小鸡少爷一听,从路乐乐身上爬起来,站在她的腿上,与她保持同一高度,黑眸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她的脸。

整齐的刘海,精致的面容,白皙宛若瓷器的脸,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犹如银河中最璀璨的星辰,也如最清澈干净的湖水。而此时,这双眼睛也温和地看着自己,带着宠溺。

胖乎乎的小手忍不住捧着她的脸,小鸡少爷深吸了一口气道:“乐乐,那你喜欢谁?什么属于你?”

“我谁都不喜欢,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属于我的东西。”

她苦涩一笑,宝石般的大眼睛有一丝悲伤,让他的心不经意地一动。

“那我呢?我属于你吗?”他问道,奶声奶气的声音甚是好听,就像一个孩子对自己长辈撒娇般可爱

“你?”路乐乐一惊,看着一脸认真的小鸡少爷,“你怎么会属于我?”

“我是你捡回来的,不是吗?”他反问,有些不悦,还心烦意乱,感觉变成幼儿的时候,自己言行不定。

“你的确是我捡回来的,不过,也不属于我啊,你还有爹娘。”

“那你喜欢我吗?”他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觉得自己的脸格外讨喜,没见过他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吧,被这女人捡到,还真是她的福气了。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路乐乐看着他这个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刚才的不悦都忘记了,“你看你,脾气差、思想怪异,而且还很大爷。”下次得改叫小鸡大爷。

“大爷就大爷吧,还挑食。姑奶奶给你讲故事吧,你还老插嘴,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明明教导孩子不准撒谎骗人的大灰狼故事,你却把它说成了一场恐怖的屠杀,你以为电锯惊魂啊。多美好的美人鱼爱情故事,却被诋毁得跟什么似的,我可怜的小美人鱼啊。”

“哼!”小鸡少爷脸色当即就变,秀眉紧蹙,眼底烧着怒火,“无知的女人。”说完,翻了一个白眼,再度往她怀里钻,毫不客气地揩油,“本少爷要睡觉了,不要吵!”

他才不想睡觉呢,就想回去,狠狠地揍一顿珈蓝,心里才会痛快。

夜深人静,路乐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手里那瓶珍贵的药,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路乐乐,你不可以喜欢泱未然,知道吗?不要因为对他的愧疚和怜悯而喜欢他,你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这瓶药也不该属于你,而是属于若云。

深吸了一口气,她拿着药走出了正院。

其实,她也在害怕。这灵玉膏就这么一瓶,而若云被毁容,泱未然如此心疼,一定会来要回这瓶药的。与其让他来索回,还不如她自己还回去。

天空残月如钩,浮云散去,将在院子的长廊上默默行走的娇小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如银的月辉下,女子的头发宛若瀑布般搭在肩头,而那张白皙的脸隐隐泛着瓷白的柔光,一双漂亮的眼眸如星辰般璀璨,然而眼底却是淡淡的怅然。

路乐乐站在东院的门口,看着门口的昙花,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瓶子,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王妃!”守门的丫头一看路乐乐,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若云郡主如何了?”她淡淡问道。

“在里面休息,大夫刚走,王爷现在在里面陪着郡主呢。”丫头的口气带着隐隐的笑意,直直地看着路乐乐。

路乐乐垂眸,打算退出来,俩人恩爱的场面她还是不看为妙。

谁料,那丫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忙转身小跑到门口,“王爷、郡主,王妃来了。”

“让她进来。”那声音很冷,带着疲惫。

路乐乐的心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她的心。半晌,她才定定神走了进去,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没有什么好逃避的。自己又不喜欢泱未然,也讨厌若云,此时,就当还他人情,拿着人家的药,等人家要回去的时候,可就丢脸了。

路乐乐还是第一次进到若云的房间,尽管见过皇宫花葬礼之前漂亮华贵的大殿,然而看到若云的房间摆设时,她还是微微惊了一下。虽然不懂得什么古董,还有珍珠、字画,然而一眼望去,作为一个普通的学生,她也懂得那些摆设何其珍贵。

怪不得,若云可以如此嚣张,怪不得,就连她的丫头都可以无视自己。

原来……

目光移开,落在了小榻之上的两个人身上,路乐乐的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袖中的手指也不自觉地绞紧了,却强忍着,挤出了一个微笑。

华贵的海棠绣花小榻之上,若云穿着白色的衣衫依偎在泱未然的怀里,右脸上的伤痕非常清晰,不过一看就知道涂了名贵的药,也许好了之后也没有多大的疤痕。

他们的身前放着一张长几,上面密密麻麻地放着几十种精致的糕点。

路乐乐走进去的时候,泱未然正在哄若云吃糕点,倒是若云眼尖,看到了路乐乐,本来微微坐直的身子顿时一软,几乎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泱未然的怀里。这一刻,路乐乐注意到若云嘴角得意的笑容。

这一次,路乐乐还是忍不住后退到门口。

“怎么了?”泱未然温柔地问道,还没有注意到门口的路乐乐。

“未然哥哥我不想吃,脸疼。”若云撒娇道,将头埋在他胸膛。

“还疼吗?”

“嗯……”

路乐乐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姐姐!”身后及时响起了若云的声音,“姐姐,你来了?”

“嗯。”路乐乐转身冷冷一笑,目光没有落到泱未然身上,“是啊,看若云妹妹你伤势如何了?”

“有劳姐姐费心,未然哥哥一直陪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若云笑颜如花,“倒是姐姐,当时那个怪物将你也抓了,不知道你伤到了哪里?”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应该也受伤了,为何没有人关心你?

“可能妹妹不知道,我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目前还没有什么能伤到我的。”路乐乐默然笑道。是啊,她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都是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一个人百般折磨她,将她关进后院,扔进寒冰池,用蛇咬她,而另一个人的鞭子一次次落到她的身上。

现在,她竟然还在乎这两个人暧昧的关系。

泱未然身子微微一僵,在发现路乐乐时,他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她,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瞧他一眼,刚才那几句话,明明是在讽刺他们对她所做过的一切。

“听姐姐这么一说,我就高兴了。不知道姐姐吃晚膳了吗?如果没有,就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是听说妹妹被毁容了才来看看的。那日王爷给我了一瓶灵玉膏,这药太金贵,我用不上,放着可惜,与其扔掉,还不如给妹妹拿来,说不定对你脸上的疤痕有效呢。”

话一落,泱未然和若云脸色顿时一变。

这女人竟然说要将这仅此一瓶的名贵之药给扔掉。

“花葬礼!”泱未然的脸色此时已经覆上了一层冷霜,目光带着杀意,几乎是咬唇说道:“你说什么?”

她竟然要将自己给她的药,送给别人!

“啊?”此时,路乐乐才将目光投向泱未然,做出惊讶的神情,用讥笑的语气道:“王爷啊,刚才臣妾进来没有行礼,您别生气。臣妾是来给妹妹送药的。”说着,她微微一笑,优雅地走到若云身前,手一伸,将那只蓝色的瓶子递到若云的身前。

若云迟疑了片刻,伸手接住。就在路乐乐松手的那一秒,若云的手指悄然一收,那只精致的蓝色瓶子滑过她手指,跌落在地上。

砰!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的突兀,就连路乐乐也不由得怔住,虽然她明知道若云是故意的。

看着白色的药夹着蓝色碎渣跌在地上,路乐乐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此时泱未然看着自己的眼神——几乎是恨不得剥了她的皮,将她挫骨扬灰。

“姐姐,原来你是不想给我啊。”若云看着那药,用几乎快哭的语气说道,“您看,这药摔了多让人心疼啊!”

“呵呵……”路乐乐眼底露出一丝轻蔑,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在泱未然面前耍心机,她路乐乐到底也不是若云的对手。

“心疼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对于自己从来不在乎的东西,就是多摔几次,也无妨。”路乐乐迎上泱未然的目光,看着那深邃冷厉的眸子,笑了笑,转身朝门口走去。

看着路乐乐离开,若云再一次露出胜利的笑容,甚至下意识地靠得泱未然更紧,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呢?

本来,她明日就要同溯月一同回南疆了,她一直在找机会不回去,而现在,竟然发生了这个事情。

她闹,耍耍脾气,不配合大夫,泱未然拿她没办法,只得将她留下。

夏日的夜竟然如此冰凉,路乐乐坐在秋千上,看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

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还有一起玩到大的儿时伙伴,还有扬言毕业就要结婚的室友……就在来这个世界的前一天,好友们还给她送了一个蛋糕,甚至在寝室里贴着“预祝路乐乐第七次针灸考试顺利过关”的横幅。那个时候她心里就哀叹,那个七字从一变成二,然后变成三,最后变成了七,她仍旧没有考过。

干脆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秋千藤椅之上,她轻轻闭上眼睛,却忍不住想起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带着对她的厌恶和愤恨。

心口有虫子在咬她,难受得发狂。她怎么会喜欢泱未然?可是为何一闭上眼就看见他,像是有人强迫性地给她脑子里灌输某种东西……

“我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他啊?我才不会喜欢上那样可恶的人啊。”

他身边有若云,他身边有男侍……

“泱未然你去死吧,你根本就不配让我在乎你。”她低声骂道,靠在秋千上深深地睡去。

泱未然站在院子门口,清美的脸在月光之下像一张苍白的纸,他随即转身出了院子,眼中一片黯然。

夜风袭来,园中的莲花泛着淡淡的幽香,黑暗处,姬魅夜这才慢慢走出来,犹如刀削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妖邪。银色的发,白色袍子,炫丽的曼莎珠华,那一瞬,月色黯然……

他慢慢走近靠在秋千上睡去的女子,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似的。

也不算,至少她是他的棋子。

“殿下,这情蛊已经起了作用了。”珈蓝站在远处小声说道,有些像是在提醒。

“本宫知道。”姬魅夜淡淡答道,看着怀里的女子,“你去皇宫,通知泱莫辰可以行动了。溯月回南疆,泱未然定然也有所准备。本宫可没有精力等到第六个月圆之夜了。”他的语气里有些焦躁。

“殿下,这么快吗?上次月圆之夜,泱未然将我们的手下伤了一大半,如果现在行动,可能有些困难。”

“没关系,”他抱着路乐乐走到门口,掀起妖瞳,嘴角有一丝残忍的笑,“路乐乐的出现,知道的并非只有南疆!此时,君上可能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君上?”珈蓝惊呼道,当即蹙眉,这个名字,已经一千年都没有提到了啊。那个人,是鬼姬殿下的第三个对手,也是地下那片恶灵区的拥有者,汮兮就被囚禁在他的手里。

“是啊!本宫要打开他的地狱之门,从他手里救走汮兮,你说,他会坐视不管吗?”他微微浅笑,“依本宫看,他说不定早就出手了,所以,我们务必也要万事小心。”

珈蓝单手放在胸膛,颔首道:“珈蓝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