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困境

“唐郢有兵?唐郢怎会有兵?”她定是在做噩梦。

“许是官家给的。”展风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

“不可能,官家手里除了守城的御林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练仟霜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练将军,快开城门吧!”程肖催促。

“我对你们并非知根知底,我是不会放你们进来的。”

“我们送来了粮草,练将军难道就不需要吗?你不吃饭,你底下的兵还是要吃的吧。”程肖攻了练家军的心,他们的确饥饿难耐。

泠人见练仟霜左右为难,便道:“我们不需要援军,你们把粮草留下就回去吧。”

程肖笑了:“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又不是专门送粮的,我手底下的兵也要吃饭,只不过可以分你们一些。”

“将军不好了!突厥人又起兵了!”

练仟霜此时总算明白何为绝境,她与程肖对峙,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

展风道:“将军,这些兵来路不明,不能放。”

城墙下的程肖步步紧逼:“练将军当真不要援军?突厥人若攻进来,邺城失守,官家岂会饶你?”

“去他的官家,我练仟霜守得住!”练仟霜忍无可忍。

“将军小心!”话音刚落,就听见泠人惊恐的叫声,她毫不犹豫地扑向了练仟霜,结结实实替她挡下暗中的刀。

行凶之人是一个小卒,在事情败露后,便想着自戕,被展风一手掐住了喉咙:“谁派你来的?!”

小卒转着眼珠子,瞟了眼练仟霜:“是,是唐尚书。”

练仟霜紧抱着泠人,面如死灰。

“说实话!”展风吼道。

“真,真的是唐尚书,我这里还有他一封密信,上面有尚书府的官印。”

展风果真搜出来一封信,练仟霜看罢后近乎失了神志。

“叫军医,快叫军医!”练仟霜抱着泠人大喊,奄奄一息的泠人拉住练仟霜的手:“将军,算了,官家既然不想给一条生路,你们,只有逃了……”

泠人浸满泪水的双眼看向展风,绽出一抹笑靥:“展大哥,快带将军和阿念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战火,没有朝堂的地方。”

“泠人……”展风不禁红了眼眶。

“尚书大人有命!活捉练仟霜,谁若阻拦,格杀勿论,给我撞门!”程肖一声令下,士兵抬着一个巨大的圆柱撞向城门。

展风抱起阿念,拉上魂不守舍的练仟霜,带上剩余忠心的部下突围了出去。

最终存活的人寥寥无几。

“将军快走!我们替你挡着!”剩下的兵卒拔刀准备背水一战。

练仟霜不愿再见到练家军血流成河:“我跟他们走,他们要的是我,你们不值得为此牺牲。”

“将军,我们是自愿的,那狗皇帝实在心狠,他忘了我们当初是怎样拼了命地守着炎氏江山,将军回去,唐尚书也许会念些情面,可是炎琮不会,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众兵附议。

实则,送粮的唯一近道,被人做了手脚,松动了山上的泥土,岩石滚落,堵住了去路。

此刻大雨滂沱,唐郢徒手扒着岩石,想凭一己之力,开出这条近路,而送粮人与户部尚书李现都只在作壁上观。

“你非拉着我送粮,都同你说了,此路不通。”李现冷不丁一阵嘲讽。

唐郢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雨水拍打着他浑浊的大脑,逐渐清醒的他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来不及了。

“尚书大人!邺城失守了。”此刻而来的军报,让唐郢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那练将军呢?”

“展副将带着练将军逃了。”报信人道。

“办事不利,怎么让他们逃了!”唐郢揪住他的领子恨不得一拳下去。

“唐尚书,大事要紧,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李尚书皮笑肉不笑道。

“唐郢快上马,我带你去找练仟霜!”子斐像一场及时雨,突然而来。

唐郢跑过去,把他拽下马,自己翻身上去,子斐一脸莫名:“你这是?”

“两个人太重了,我一人去,要快些。”

子斐撇撇嘴:“那行吧,你多加小心。”

唐郢行至一条河边,远远看见边上躺着一个人,背上插满了箭,血肉模糊。

他把此人翻过来,竟是展风,还留有一口气。

“霜儿呢?”唐郢不管不顾劈头怒问。展风神志渐渐转醒,见到是他,满是讽刺地笑了:“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她在哪。”

“我现在还能把你带回去救你一命,告诉我她在哪儿!”唐郢快失了理智。

展风口吐鲜血,明明五脏六腑都被刺穿,回天乏术,唐郢竟还拿这个做要挟:“呵呵,我只恨,没有显赫的家世,配不上将军,不敢和你争,也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唐郢放开手,面容已冰冷到麻木:“你不说,我也会找到她。”

展风抓住他的腿角,语气近乎祈求:“答应我,让她走,永远不要让她回来,不要让她亲眼见到练家被灭门……”

练仟霜抱着阿念,独自逃亡。

阿念是她还能保持清醒的唯一稻草,展风为了护她们母女,不惜身中数箭,生死未卜,如今的她只想回练家。

怀中的阿念饿得已没了哭的力气,她四处乞讨,好不容易弄了两个干馒头垫垫肚子,挤出的奶水仍是不够。

她甚至只能缩在一处无人的角落,脑子里回闪一个个逝去者的面孔,她唯有紧抱着阿念绝望地哭泣。

练仟霜被朝廷悬赏,她盯住一辆送稻子的车,一个翻身藏了进去,混进城。

晴天霹雳的事,接踵而来。

世人说练何与仟夜带兵谋反被镇压,现在午门问斩。

练仟霜混在瞧热闹的人群中,目睹了刑场上的一切,练家上下所有人,包括女眷和孩子,都被扣上了枷锁等候发落。

而坐在监斩官位上的人,竟是唐郢。

他手里拿着刻着“斩”字的签令牌,相隔较远,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唐尚书,时辰到了。”他身旁的人提醒他。

唐郢紧握着牌子,没有要丢下去的意思。

“唐郢,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刑场上的仟夜开口道。

唐郢没有回答,内心已百感交集。

“大哥,不用和这种人废话,唐郢,你要斩就斩吧!你不过是炎琮的一条狗!就因赏你一根骨头,你便替他卖命,我姐姐嫁给你真是瞎了眼!哈哈哈……”练仟影仰天大笑,台下的练仟霜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嘴里渐渐有了血味,鲜血顺着手背落下,滴在阿念的眼角边上。

唐郢颤抖着手丢出那块牌子,“斩”。刽子手手起刀落,他们的头颅一个接一个地落了地。

练仟霜双腿一软跪倒于地,苍白的脸上挂着两只空洞的眼睛,除了恨除了悔,她的心已不会再剩下些什么。

大雨冲刷着刑台上的血,百姓散去。

唐郢抬头,一道道天雷捶打在他的心上。

他魂不守舍地从监斩台上走下,寸步难行。

“尚书大人,有人见到练将军了。”

坐在台阶上的萎靡者,他心里的阴暗处蓦然出现了一缕光。

他揪住那人从容不迫地问道:“在哪里?”

“往唐府的方向去了。”

唐郢回到家,推开唐府沉重的大门。

他见到了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

嘴角同时凝固在脸上。

宇宁鸾叫来在街上搜查的御林军,将她团团围住。

练仟霜等在唐家正门的大院中,无心反抗。

“原来,这就是你不愿和我说的事。”

她冷眼扫视着围着她的这些兵:“官家的御林军,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还能腾出兵力专门对付我一个。”

“官人快走,练仟霜是来杀你的!”宇宁鸾跑去推搡着唐郢,唐郢不动如山,冷漠地把她推开。

“让她杀。”

练仟霜冷笑:“你倒还有觉悟。”

“你们都给我退下!”唐郢走近她。

“尚书大人,这是朝廷要犯!”

唐郢看向那个人,眼色狠厉,那人不禁往后退了退。

“一会我会亲自带她去面圣。”

练仟霜看他的神情,迷惑不解。

等到御林军前后脚地离开,唐郢瞬间又换了一副温润之色:“霜儿,你不用怕,官家那里我自会想办法,你只要跟着我……”

练仟霜举起一把匕首抵在他喉间:“没听到宇宁鸾刚才说的吗,我是来杀你的,报我练家灭门之仇。”

唐郢的目光不禁落在阿念身上,心口一紧:“孩子?”

练仟霜收回刀,惊慌地护着她:“你又想干什么,你连阿念也不放过吗?”

“阿念?”

“她是这世间,我唯一剩下的至亲之人了。”

一提及阿念,练仟霜就变得神志不清。

唐郢有些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抚慰她:“霜儿,我不会对她如何的,这孩子实在太安静了,是不是有些病了,你把她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马上唤来林子:“你赶紧把孩子带去找郎中瞧一瞧。”

林子抱过孩子,轻如棉絮,气息难寻,他抬头紧张地看着唐郢,唐郢递回他一个莫要声张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