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姜槐救场

苏寒笙何曾不这般想,可他不能弃之不顾,姜槐万一突然醒来,责问他,当如何?

若是他不醒,自己命搭进去,又当如何……

现下和尹申走散,各自迷失在炎宸的梦境里,他又特别撞运,撞上了练仟霜这无头女煞。

“你哑巴吗?!”练仟霜把缰绳往上提了一寸,黑马随之高提前蹄重重一踏,本就残损的梦境跟着一震,断裂的横梁纷纷塌落。

“我不是自不量力,我也算修道之人,你是邪祟,我自然要把你从官家脑子里驱逐出去!”

“就凭你?”

梦境刹那安稳,苏寒笙拔出桃木剑,从废墟中站起来,挥袖散烟,剑指地面:“我已在这条道上布下八卦阵,柱子两侧贴有符纸,你胆敢踏前一步,就会灰飞烟灭!”

马蹄踏前一步,无事发生。

练仟霜嗤笑:“乳臭未干,道行太浅。”

苏寒笙退了一步,手抖了两抖,脊背淌出一片冷汗,怪哉,这女煞如此经得住吓?

“现在,该轮到你灰飞烟灭了吧?”练仟霜高举月牙戟,指心而刺,一道黑影挥来一截竹削的长杆利落地挡了回去。

“练将军,这是我姜槐的皮囊,戳坏了可不好补。”

斗笠下仰起一张卖笑的脸,练仟霜收回月牙戟,算给他个面子。

“你,你是姜槐?”苏寒笙今见本尊,情之怪也。

“怎么,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吗?”姜槐笑靥朝阳,苏寒笙竟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你,你不该附身在我身体里吗?我,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哦……还有,你,你好冷啊……”

苏寒笙谨慎地拿指头戳他的手背,像块冰。

“这不废话嘛,死人可不就是冷的。”

一想姜槐和那女煞也算同类,毛骨不禁悚然。

练仟霜将头颅放回项上,衔接处的白线自动缝合。

瞧着这具尸首分离,靠棉线勉强搭接的躯体还能这般灵活,不由令苏寒笙瞠目结舌。

姜槐转身,仰视着练仟霜,估摸心底正拨着算盘:“练将军,我对你的做法太不解了,你誓要杀光唐家人,却还是留了唐郢一命。”

练仟霜眼神闪烁:“因为我欠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颗待我的至情之心。”

“既然如此,你杀光了他身边之人,让他晚年孤独,不是负了这颗心吗?”

“他身边的人都是蛇!是毒蝎!”练仟霜咆哮如雷,片刻暴怒,最终落定在一双哀而不伤的眸子里,“若我在他心中无半点位置,他也会变成一条蛇,将我咬死。”

不知内情的苏寒笙听二人谈话如听天书,唯有疑惑姜槐本是任务在身,怎与那邪祟攀谈?

唐府时而门庭若市,时而形影相吊,文人墨客居多。

练仟霜在这偌大的雅舍里显得俗不可耐,她一门心思扑在骠骑营上,行事作风始终如一,成婚于她而言毫无影响。

她从未主动去了解唐郢,依她所见,二人互不相扰为善。少见面,少多事。

但在她从骠骑营回府的某一天,正碰上唐郢斥责一个女使。

那女使被绑住双手,跪在地上求饶,头皮磕破了血。唐郢坐在藤椅上喝着茶,神情冷漠。

女使旁侧也跪着一位锦衣女子,眉眼温婉,梨花带雨,练仟霜见过几次,往来不多,也就端着大夫人的架子同她讲过些规矩,练仟霜表面上对付几句,之后也没太当回事。

“官人,您就饶了素儿吧,我与她从小一块儿长大,又跟着我陪嫁,伺候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情分的……她是偷了东西,我是她主子,我也认了,可若因此挑断了手筋,她一姑娘家,可就找不到活路了啊官人。”宇宁鸾哭眼擦泪,雪白的小脸上红红的两个眼眶,是人见了都会心生怜爱。

唐郢却皱起了眉:“几次了?”

宇宁鸾呆呆望着他:“什么?”

“她偷几次了?警告过几次了?以前总爱顺些东西,捡些便宜,好几个女使都瞧见了,我耳根子也听见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这是内院之事,又是你的陪嫁丫鬟,你这个做大夫人的理应好好管教,可如今呢?竟偷到我房里了?”唐郢的脸色很沉,以往总见他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今一反常态,狠得不像样。

“可是,官人……”

“动手。”唐郢很平静地下了命令,跪在地上的素儿顿然面色惨白。

“不要!”宇宁鸾扑向素儿,紧紧护着,几个家丁无所下手。

“把她们拉开!”

“如夫人!”宇宁鸾看见凑热闹的练仟霜,像抓住了一根稻草,唐郢同样把目光转向她,却没再说半句话。

“如夫人,不,是练将军,我求求将军,救救素儿吧,她虽做了错事,可对我最是忠心的,就算养条狗日子久了也会有感情的,何况一个人呢?”宇宁鸾眼里包着泪,倒也未曾见哪个主子这么护着下人的,外人瞧了多多少少都会感叹一番这份主仆情谊。

但唐郢是理,宇宁鸾是情,此节骨眼儿上,两者不可兼站。

“这该是大夫人做主的事,我插手不妥,告辞。”

不出唐郢所料,练仟霜选择远离是非,明哲保身,这种内院的烂摊子,她才不会管,再者,也不该她管。

素儿的一双巧手终究是废了。人也散了,唯剩下宇宁鸾和院子里的一些女使。

她慢慢起身,擦干了泪,好好整饬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髻。

“大夫人,素儿怎么办?”说话的是一名叫采薇的女使,她瞥一眼晕厥在地的素儿,又小心翼翼观察着宇宁鸾的脸色。

“找张草席,趁天黑扔乱葬岗去。”

采薇对大夫人态度极端的转变并不意外,甚至习以为常,她低声道:“要是被街坊四邻瞧见了,问起来怎么办?”

“这还用我教你吗?难道不是因为她手脚不干净,官人命人打死了丢出去的?何况,死个下人,谁会在乎。”

宇宁鸾转而对那些女使们说:“你们也都瞧见了,我求也求了,哭也哭了,我家官人就是心硬,所以从今往后再让你们办事都给我机灵点,不然都跟素儿一样的下场。”

“是。”女使们怯怯点头,回味这一日,是过得相当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