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成婚

练仟霜进屋一句话也没说,把家书原封不动地交给他。

唐郢这会子不发大少爷脾气了,将信看罢后,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眼:“你可知家母在信中写了什么?”

练仟霜本没那个闲工夫知道,但既然他问了,便随口回应:“写了什么?”

唐郢将家书搁置一旁,十指相扣,抿嘴道:“家母问我这么多天不回去,是不是在练家出了什么事。”

练仟霜眸光闪烁刹那,她转身为自己倒了杯茶,径自坐下,那坐姿带着大刀阔斧的感觉,全然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她拿杯盖拂着面上几片碎叶,面不改色道:“既然家里人担心,那你就回去吧。”

唐郢揉着肩膀,仍疼得龇牙咧嘴:“哎哟,我这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很难痊愈吧,万一家母要是问起来,可怎么办?”

练仟霜淡淡回道:“那你说怎么办?”

唐郢勾起嘴角,眼睛里透着狡黠:“我就给家母回一封信,说为了婚后夫妻和睦,我要与未过门的媳妇儿在练家培养培养感情,互相多了解了解,以免日后,相看两厌。”

练仟霜一口茶喷了出来。

她紧皱眉心道:“以我之见,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我练仟霜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令堂要怪罪便来怪罪好了。”

“哎——我这不是想让你在家母面前留个好印象嘛。”唐郢冲她挤眉弄眼,练仟霜寒毛直竖。

唐郢立马下床一瘸一拐地跑去书案执笔写信,练仟霜对他态度的转变,略微感到一丝好奇,却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心眼儿。

唐郢写好后拿与她过目,练仟霜粗略一扫,他的意思表达得言简意赅,死不要脸。

“我记得某人当着众人的面口口声声说,我练仟霜就是做他的妾,也不配。”

唐郢把信抽回来,生怕她一气之下给撕了,规规矩矩地封好:“谁叫你长得还不错,凑合着娶了吧。”

他曾经臆想中的练仟霜虎背熊腰,黝黑粗鄙,婚后若被此等悍妇**,那必定是地狱般的生活,好在,承蒙上天眷顾,除了性子差点,也没那么不堪入目。

练仟霜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闪过一道寒光:“你可想清楚了,娶了我,保不准哪一天我心情不好,就把你杀了。”

唐郢摊开手,满脸无所畏惧:“那为夫就拭目以待咯。”

他既然想往火坑里跳,那么她练仟霜也不拦着。

唐郢说到做到,还真就在练家赖了半月有余,这些日子他一刻都没消停,练仟霜与展风切磋,他在旁边扔石子,故作兴奋地站在边上为仟霜助威呐喊。刀不长眼,几次差点砍到他,甚至还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挽起袖子要和展风比试,撑着面子不让别人让他,打不过又捂住胸口满地打滚。

练仟霜被如此干扰,忍不住了也会冲动地想抄刀砍去,只是唐郢一见她脸色有变,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唐郢这般招摇,很难不被其他院子的下人瞧见,这一瞧见不打紧,一天之内练家上下都知道二小姐“金屋藏娇”,不为外人道也。

再仔细一打听,发现是唐家公子,这“二人早已私订终身”的传闻又被编撰了好几个版本,人人谈论。

大哥和三弟得知后喜上眉梢,不愧是练家女儿,两粒生米还没煮成熟饭就懂得相濡以沫了,可喜可贺。

练何直接叫来女儿想问个明白,眼底亦是藏不住的欣喜:“好得很,好得很,为父还想着是圣上逼婚,那小子又是有正室的,你心里会委屈,没想到你们这般两情相悦,皆大欢喜啊。”

练仟霜从小随父亲和兄弟出征,浴血沙场,当年敌军夜袭,她的背上还有落下的伤,征战杀敌她有把握,当别人媳妇她没有半分经验,两情相悦她更是不懂,对于唐郢的感情她无关痛痒,除了厌恶他无赖作风,也不至于到恨的地步,既然是陛下赐婚,她当然不能不顾练家,抗旨不遵。

看出父亲是真心替她高兴,她自然不能表露出不甘不愿的情绪来,只道:“我也不知这是不是两情相悦,一切听陛下的安排。”

练何抚着仟霜的头,甚是欣慰:“我们家霜儿,终究是长大了。”

练仟霜哪里知道,她这一生是注定要葬送在唐家,成为棋局上的一枚弃子。

正值小雪,展风独自坐在屋顶上,感受着冰凉的雪风。

屋檐下一片欢声笑语,红浪滚滚,他目送着练仟霜一席艳红的嫁衣被人搀扶着踏上花轿。

唐郢穿着新郎官服坐在马背上,唇角含笑,他不经意间抬起了头。

与屋檐上的展风对峙良久后,那温软的笑靥转瞬化为一抹讽刺的冷笑。

展风握了握刀鞘,拧眉别过了头去。

待到唢呐声散去,他才重新转过脸,只能远远看到迎亲的队伍没在皑皑白雪中。

练仟霜在花轿里如坐针毡,总觉得这婚结得不大自在,可又不知哪里不自在,心许是送亲的队伍里没有见到展风的身影,难免有些遗憾和失落。

往后,大概也没机会和他再过两招了吧,一想到此,竟莫名揪心。

婚礼的酒席散去,人去楼空。

没有唐郢的准许,无人敢去闹新房。

亲戚朋友加之皇上亲自派来道贺的人都前后脚地离开,独剩下他这位沉迷酒香的新郎官还在一个劲儿地斟酒。

喜气洋洋的礼堂,红绸上祥瑞的金色刺花,因清冷而变得暗淡无光。

唐郢娶了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都是别人安排的,这“别人”也分两个,一个是父亲,一个是皇帝,似乎他唐郢生来就是“别人”的工具。

他心里不怨,早已麻木,毕竟他置身朝廷,也会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也会拿其他人做工具,相互利用、算计。他不会可笑地自诩什么正人君子,因为烂好人总归是不长命的。

在饮完最后一杯酒后,把帽子扶正,拿好喜秤走向洞房。

在挂有喜字的门前,他踌躇了一下,推开门。

困乏的练仟霜坐在凳子上,手肘磕在桌上撑着头,红盖头里传出轻微的鼾声。

唐郢由衷浅笑,轻轻把门带上。

练仟霜久经磨砺,就算是睡觉也老绷着一根弦,一有风吹草动会马上醒来,而当下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麻利地擒住了唐郢欲挑盖头的手:“谁?”

“你官人我!”唐郢抬着喜秤一挑,红盖头滑地,眼前只有一些摇晃的珠串和一张略施粉黛的脸,他怔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看够了吗?”练仟霜冷道。

“看够了,看够了,哎呀,我家夫人真是倾国又倾城……”唐郢弯起眼睛,摩挲着手掌坐在她旁边的胡凳上,托着下巴,在她脸上流连忘返。

练仟霜斜睨一眼,朱唇微翘:“你长得也挺人模狗样的。”

唐郢:“若不生得如此,怎敢与夫人相配?”

练仟霜毕竟是练家人,就算做了侧室也算是平妻,陛下有意讨好练何,特意为练仟霜封了一个“如夫人”,也不算折辱她,并且不但没有撤去她在军中的职务,反倒将她升为了将军。

练仟霜把两只精致的酒杯摆好,倒满,把其中一个慢慢推给他:“我们不要再假惺惺地相互奉承了,继续接下来的流程,弄完后赶紧上床睡觉!”

唐郢拿杯的手一抖:“想不到夫人……这么迫不及待。”

练仟霜给他的自以为是闹得发慌,沉声道:“不好意思,今夜我还不想。”

唐郢的神光黯了几分:“你我还真是心有灵犀,为夫今夜……也不是很想。”

“那把交杯酒喝了就睡吧。”练仟霜拿起酒杯主动挽过他的胳膊,唐郢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二人的脸近在咫尺,练仟霜一饮而尽,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他。

练仟霜把挂在脑袋上那些叮叮当当的头饰拆了个精光,利落地宽衣解带,感觉自己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再回过头来看唐郢,他单单取下了帽子,没来得及解衣扣,斯斯文文地把刚解下的腰带叠好放置一旁。

唐郢两眼不禁往地上一扫,新娘的喜服和鞋子随处乱扔,而物的主人早已爬进了被窝,把自己裹紧,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他蓦地顿住了双手。叹着气,弯腰把散乱的衣服捡起来,一一在架子上铺整好。

剪灭了烛芯,唐郢来到床前,床被练仟霜占了大半,他又气又想笑,毫不留情地把她拍醒:“夫人,夫人,腾个地儿可好?”

练仟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耐烦地往里缩了缩,又翻身睡去。

唐郢安然躺在**,可被子全在练仟霜那,冷得他打了个喷嚏。

练仟霜缓缓睁开眼,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刚想开口,她完全忘记唐郢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这份委屈,他耿直地扯过被子钻了进去,陡然温暖无比。

“夫人,为夫可以抱着你睡吗?”唐郢得寸进尺道。

练仟霜皱眉:“你抱……”“你二大爷”还没脱出口,唐郢上手就把她揽进了怀里。

练仟霜不知,这个“软柿子”般的家伙正在她的背后阴邪地笑着。

“夫人,你可以抱着为夫睡吗?”唐郢附在她耳畔低语,如魔鬼一般。

这混账是铁了心的不想让她好好睡觉,练仟霜忍着喷薄欲出的怒火,扭脸问道:“你说这屋子里有针线吗?”

唐郢故作懵懂:“夫人想起来缝衣服?你衣服没破啊,还有……你会吗?”

“以往行军打仗,伤口都是自己缝的,如今靠这本事缝你一张嘴绰绰有余。”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冷不热,听在唐郢的耳里细思极恐。

他连忙放开她,再泼皮下去,练仟霜说不定会跳起来扒他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