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幕

我是个船夫,也是个说客。

更是酆都钟馗天师坐下的降魔大弟子。

钟馗从不收徒,怎料我脸比城墙厚,他拗不过我。

我渡魂抓鬼,忙得不可开交,再没闲心感慨岁月冗长。

于是我发布了招募令,望能找个能临时替我之人。

第一日,没有消息。

第二日,没有消息。

第三日,我决意放弃……

正心灰意冷地收着摊子,一位扛着草木棒子的小鬼童忽然出现,怯生生地问道:“还招吗?”

他的草木棒子上插满了糖葫芦,滴滴答答淌着血……

小鬼童叫孤雪,没有亲人在地府,他生前就是个在暴雪中饿死的孤儿,活着的时候一直想吃口糖葫芦,到了阴间就做起了生意,可与人间的味道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对于鬼怪来说,却是难得美味……

“槐哥哥,槐哥哥,不好啦!小皖姐姐晕倒了!”

一日,我正提着一只鬼赶往判官府,孤雪跑了数公里告诉我这个惊魂的消息,我想也没想的奔回奈河。

茸茸白兔奄奄一息地躺在船中抽搐,不停往外咳着血。

我心急如焚:“究竟怎么回事?你给她吃什么了?”

孤雪也急得哭了:“我不知道啊,我见实在没什么吃的就给小皖姐姐喂了颗糖葫芦,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早些年,我将陶皖的七魄封印在了一只垂死的兔身中,养了近乎七个年头,这只白兔才认出了我……

我不知还要等她多久,也不知她以后醒来还会不会记得我。

我把她的指骨穿了起来,挂在胸前,睹物思人,好几日萎靡不振。

后来谢必安受刑出狱,又用那刀子嘴剐我心口,字字诛心,但在字里行间,却透露了很多劝慰的话……

“喂,我说你,怎么将她的魄封在一只兔子身上?”谢必安提着兔耳朵,一番打量。

我黑着脸把小皖拽过来:“因为和她很像。”

谢必安手中一空,回过神来,扑哧一笑:“一只灵兽,一只野兔,到底哪里像了。”

是啊,哪里像了……

红眼睛,长耳朵,还真分不清了……

我挑开过皮肉,看见她在我指骨中留下的名字,我懂她的心思,让我不要忘了她,也不要忘了自己。

我想到钟馗师父曾带我抓鬼,给我讲他当年事。

他说徒儿啊,我活着的时候从未做错过任何事,只因相貌丑陋受百官讥讽,皇帝不录,愤懑之下一头撞死在宫殿的台阶上。

我问:“那师父后悔吗?”

“我不悔,悔的是皇帝。”

我不解。

钟馗说:“有些人总是叫人琢磨不透的,我托梦于他,吃了他梦中作恶的小鬼,他知是我,又是道谢又是道歉,是良心不安,痛失人才还是畏惧于我,他说不清,我也看不透……”

这让我想起了姜异,究竟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吧,也许只积了怨,却忘了理由……

这几年我一直做梦,梦里我还是船夫,但置身在天庭的梨园中,陶皖坐在梨树上吹着陶笛,直到一地的梨花长满血色沙华……

“二殿下对不起。”她跳下了树,轻盈如一片落叶。

我上前揉着她的发:“你何必说对不起。”

她说:“你让我不要回天庭,也不要来找你,但我食言了。”

“为何要食言?”

“因为除了来找你,我无处可去。”

她笑着勾住我的食指,虚幻缥缈。

“这叫……指骨相依。”

奈何渡,死生望,零落三生路;

白灯挑,招魂故,舟人无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