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火邪之能
火小邪愣愣地看着水妖儿,说道:“你刚才过来的手段,实在太邪门了!妖精也做不到啊!”
水妖儿微微一怒:“这还要你说!”说着狠狠敲了火小邪脑门一下。
火小邪哎哟道:“夸奖你还要挨打吗?你这妖精婆真不讲道理!”
水妖儿低声哼道:“别说话了!想让人听见吗?臭猴子,烂猴子!”
火小邪赶忙闭嘴,他多少知道些男女情爱的事情,对水妖儿这样俊俏动人的女子心里也是喜欢的,但水妖儿一路上多次显出本事让火小邪自愧不如,总觉得低了水妖儿一头,对水妖儿的言语多是敬佩、赞叹,丝毫不敢有暧昧之心。如果刚才火小邪说水妖儿过来的手段看着极美,水妖儿可就开心死了。火小邪哪懂得水妖儿生气敲他脑袋的女人心思。
后厨房尽管没有沉入地下,但因为靠着巨坑颇近,屋顶也崩塌了,除了冲着院子的半边墙没倒,其他各面墙都是残破不堪。有的一塌到底,有的还剩下小半截。这样的残骸,倒是个隐藏、观察的好处所。火小邪他们在山坡上看到地底有人钻出来,正是在这后厨的房内。
水妖儿探头打量了一下,见钱掌柜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手轻轻一挥,示意火小邪跟上,自己一个猫腰嗖一下从破墙处翻入。后厨院子一侧的墙没倒,给了他们极好的遮挡。
火小邪也翻入后厨房中,凑在水妖儿身边。水妖儿环视房内,锅碗瓢盆灶台柜子,无不被掉下来的屋顶砸得稀烂,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火小邪低声愁道:“这可不好找!明明看着人从屋子里钻出地面来的,被埋住了?”
水妖儿哼道:“笨猴子,这还不好找,明摆着在灶台地下就是入口。”
火小邪惊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水妖儿说道:“看到只有灶台底下瓦砾最少不是?”说着已经猫腰钻到灶台边。
火小邪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不由得暗暗点头,跟到水妖儿身边。
水妖儿拿手一抚,就在灶台一角找到了一个暗黑色的拉手,拉了拉,纹丝不动,说道:“猴子,帮一把手!”
火小邪也伸出手,紧紧拉住。两个人都使足了力气,火小邪更是憋得脸色通红,仍不能拉动分毫,好似这拉手焊死在地面上似的。
火小邪叹道:“不会错了吧?”
水妖儿哼道:“不会,你看把手下面,缝隙大着呢!定是还有一处机关把这里锁死了。”
火小邪一看,果然把手一侧地上有一道笔直的裂缝,赫然是这把手连着一个硕大的盖子。
水妖儿说道:“你不要动,我在屋子里找找。”
水妖儿正要起身去寻,火小邪却说道:“不用找了,就是一个粗笨的盖子。”水妖儿一愣,只见火小邪顺着裂缝摸到一堆瓦砾边,用手拨开瓦砾,手掌往下一按,只听咔的一声,似乎是机簧弹开的声音。火小邪再抓住把手一提,这盖子就微微动了。
水妖儿说道:“这么简单?”
火小邪好奇地说道:“东北一带地主家的地窖盖子,都是这样的啊,一个角有个撑子,按下去就开了,专门防猪、狗、黄鼠狼子乱扒拉的。”
水妖儿面皮微烫,只好说道:“哦,是我想多了。”水妖儿身为水家人,偷东西进出的场所无不机关重重,需要费尽心思,仅张四爷家的天锁地铄,就有五五二十五道机关暗锁。所以水妖儿事事都自然而然地以为有什么隐秘的机关,反而绕了远路,不及火小邪来得直白。
两个人再次合力,盖子尽管沉重,也还是被慢慢拉起。水妖儿凑在缝隙边,浅浅闻了一下,并无异味,便和火小邪继续用力,把盖子一下拉出地面,盖子与地面的咬合之力丧失,自然被使尽全力的火小邪和水妖儿猛地拉起了二尺高矮,“噗”的一声,从盖子下面涌出滚滚灰尘。
水妖儿低声叫道:“不好!”一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了灰蠓帐,一抖展开,把火小邪和灰尘一起盖住,没能让灰尘扬起。水妖儿按住火小邪的背,说道:“再拉!这下面灰尘很大,扬起灰来会被人发现。”
火小邪吃了一嘴的尘土,听水妖儿这么说也就心甘情愿忍着灰尘扑面,再次使劲把盖子完全提起。有灰蠓帐蒙着,地下涌出的尘土再不至飞扬,就是可怜了火小邪,鼻子嘴巴进了一堆土。
别看这是一件小事,却有十足的暴露危险,大量灰尘突然喷出地面,几乎是个人都知道那边有事情发生。做贼的人,若不知打开盖子这件小事中的厉害,极容易在此处被人发现。旧时一些大户人家为了防盗,有的会在藏宝的地窖坑洞中灌入氨气,也有的会在其中点上一种叫“桂臭”的草药,以这些烈性刺鼻的气体充满地下空间,若是贼人打开了坑洞的入口,这些气味就会涌出,传播极快,让人闻到了就知道有贼来偷窃。所以,一些有经验的大盗,随身都会带着如同水妖儿的灰蠓帐这样的道具,一能掩盖气味涌出,二能起到消味的作用。这种法子别看粗陋却极有效,可惜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做的这些金库银库保险库,红外线紫外线放射线,反而繁琐不实用,容易被破坏。俗气点说,只要把电源切断,什么摄像头镭射枪感应环自动系统,瞬间统统完蛋。不过这些玩意,却因为看着花哨受人追捧,而且做贼的人也不争气,早丢光了祖宗的本事,以至于这种旧时的防盗术渐渐失传。
这种以气味、材料的特性防盗的本事,五大贼王中的木家登峰造极,有的法子太过诡异,世人甚至认为是妖术。
水妖儿明白巨坑阵从发动到钱掌柜等人从地下爬出,时间并不长。钱掌柜出来以后,又是和郑大川对打,又是忙忙碌碌四下搜寻,不像能返回下面再做手脚的样子,所以她才放心去做。岂知启动巨坑阵的这个地窖十分巨大,有的管道和一些坑底相通,使得灰尘可倒灌进来。
水妖儿收了灰蠓帐,火小邪一头一脸都是尘土,但仍然显得十分开心,说道:“打开了!”
地面上显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入口有一木梯通向下面,里面灰尘滚滚,什么也看不清。
水妖儿看了看洞中,从瓦砾中抽出一块破布,从背囊中摸出火信子点着,丢入坑中。破布缓缓下降,也未见熄灭。
“不错!可以下去!”水妖儿看了看,丢给火小邪一块黑色纱巾,说道,“缠在口鼻处。”
火小邪听水妖儿叮嘱把纱巾绑好,纱巾凑到鼻子边,才闻到异香扑鼻,精神也为之一振。
水妖儿在前,火小邪在后,沿梯子下到坑中。火小邪反手一拉,把半掩着的盖子拉下,缓缓盖住,没发出一点声音。盖子合拢,光线顿失,洞中伸手不见五指。
火小邪与水妖儿顺着梯子向下爬了五六人高矮的距离,才下到洞底。火小邪踩了踩地面,十分平整,似乎是夯实的地面。水妖儿在黑暗中说道:“火小邪,你先不要动,我闻到有灯油气味。”
火小邪应了,站住不动,尽管看不出这个地洞的大小,但能感觉到地洞中气流急促,风从前方黑暗处吹来。水妖儿说话的声音回声短促,似乎地洞并不宽敞却纵深很远。
水妖儿把手中的火信子拿出晃了晃,火头跳跃了一下,黑暗中一丝光亮闪过。还没等火小邪注意,水妖儿已经盖住了火信子,又是一片黑暗。只听见水妖儿的脚步声远去,再无声息。火小邪并非怕黑,但一下子看不见水妖儿,听不见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毛,不禁低低叫道:“水妖儿,你去哪里?”
远处的黑暗中又升起亮光,随即越来越亮,很快整个洞穴都明亮了起来。水妖儿拨了拨墙上的油灯,火苗跳跃着烧得极旺。水妖儿转过头对火小邪说道:“怎么,怕了?怕一个人待在这儿?”
火小邪有点尴尬地说道:“那倒不是。”火小邪避开水妖儿看过来的眼神,赶忙走开几步四下打量。水妖儿轻轻一笑,不再看火小邪,也四处观察起来。
这个落马客栈后厨下的洞穴,只有二丈方圆,也就是落马客栈客房厅堂的大小,方方整整的,墙壁房顶也夯打得十分平整。在洞中一角,有一个两人高矮的巨大木质辘轳,直顶到屋顶,两端都埋在土里。这个辘轳不是水井上的那种横向的,而是竖立起来,辘轳横向缠着数十条粗大的麻绳,但大部分已经从辘轳上脱落,散落一地。洞中另一个角落,则堆满了各式挖掘工具,数量庞大,铁器已经锈迹斑斑,木柄大多数也都断裂了,落满了尘土,显然这些挖掘工具许多年都没有人使用过了。再往油灯那边看去,有一条和火小邪身高相差无几的地道,两人宽窄,笔直向内伸展,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水妖儿走到辘轳边,拾起一根绳索拉了拉,又抬头看了眼顶端,发现这些绳索是从辘轳上方的圆孔中钻出,再被叉棍分了个向,这样才缠到辘轳上的。
水妖儿说道:“想必这个就是发动巨坑阵的机关枢纽,怪不得钱掌柜的两个伙计都是人高马大,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这个辘轳呢。”
火小邪也拉住一根绳索拽了拽,问道:“这机关是作废了吗?”
水妖儿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巨坑阵运作的道理,不过我看这些绳索,似乎是从屋顶上面垂下来,穿墙而过。也许每根绳索,就是发动一个巨坑的导线。猴子,我们不用在这里久留,再往前看看。”
水妖儿去取了油灯下来,火小邪则绕到洞中一角,从废弃的工具堆里挑了一把还算完好的锄头拎在手上,赶上前跟着水妖儿。水妖儿淡淡一笑,对火小邪捡锄头的行为不置可否。水妖儿举着油灯,火小邪紧随其后,两个人钻入地道,又向前慢慢寻去。
这地道十分狭窄,刚刚好容两个人并肩通过,而高度和火小邪一般。水妖儿身材娇小,走在前面倒很轻便,火小邪比水妖儿要高出半个头,又拖着把锄头,只能低着头紧紧跟着。
地道前面二三十步的路还算平坦,越往后则越加坑洼不平,看得出越往后面,越少有人来。他们两个人又走了二十多步,就看到前面现出一条四岔路口,通向三个方向,地面向下倾斜,似乎通向更深的地底。
火小邪往三个方向都打量了一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到尽头,不禁说道:“水妖儿,不会是迷宫吧,怎么看着无穷无尽的?”
水妖儿说道:“不是迷宫,迷宫可没有这么粗劣。”
火小邪问道:“你怎么能确定呢?”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笨猴子,你没有进过迷宫,自然不知道的,如果是地底复杂的迷宫,其中极为重要的一条,就是走进去以后感觉不到风,一丝一毫的风都没有,因为连风都绕不出来,空气都好像不会流动似的,非常可怕。不像这里,能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山风。”水妖儿举起手,凭空抚摸了一下,“这风直来直去,又夹杂着一股子山野土腥味,必然就是从这条路吹过来的。”水妖儿指了指左手边的方向。
火小邪点了点头,说道:“长见识了!水妖儿,那你曾经去过最厉害的迷宫是哪个?”
水妖儿身子猛然一顿,突然缓慢而冰冷地说道:“成吉思汗陵下的十里纵横宫,土家第三十四代土王田士邱的杰作,分为十层,贸然进入,别说能够出来,第一层还没有探完,人就会窒息而死。”说着,水妖儿也不回头,向着左手的地道走去。
火小邪追在身后问道:“十里纵横宫?土家?成吉思汗怎么会修这么大一座迷宫?”
“是因为成吉思汗想守住一件东西,让这件东西永远不要离开自己身边。”
“成吉思汗陵不是一直找不到吗?”火小邪追问。
“不是找不到,是你们这些俗人不知道方位和入宫的法子而已。有些地方,全天下也只有我们五大世家的人知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去找。”
“可那是什么东西?这个东西还在吗?”
“被木家的木王取出来了。”水妖儿冷冷地说,并不愿意回答前一个问题。
“木家人能破了这个十里纵横宫?”
“是,木家人是土家迷宫的克星。”
“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也不会去吗?”
“为了那个东西,就没有万不得已!”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五行圣……”水妖儿说到此时,顿时打住,有点焦躁地说道,“火小邪,你不要问这么多了,你知道得越少,对你越有好处!听见了吗?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火小邪看着水妖儿的背影,知道水妖儿又变作了那个冷若冰霜的样子,也不敢再问,把一脑子的疑问尽力挥开,默默跟着水妖儿向前走。火小邪心想:“水妖儿啊,如果你只是一副调皮样子就好,变来变去的真让人害怕。唉,为何你如此变化无常呢?难道水家人都是这样?”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程,一会儿向上走一会儿向下走,好在都不是陡坡。沿路上有巨石嵌在地道墙壁上,两个人不得不弯腰通过。绕过了几块巨石,风刮得越急,呼呼作响,果然抬眼看去,前方已经到了尽头,这股风,就是从地道墙壁顶上的一个硕大的塌陷处吹进来的。
水妖儿走到风口,用手探了探,说道:“怎么破了一个洞?难道外面就是坑?”水妖儿一转头,看着火小邪,火小邪害怕她冷冰冰的表情,吓得脖子一缩,谁知水妖儿脸上却是一副淑女模样。水妖儿淡淡笑了笑:“猴子,来,给我垫个脚。”
火小邪赶忙蹲下身子,说道:“来,踩我背上。”
水妖儿盈盈一笑,说道:“谢了。”水妖儿把油灯往地下一放,踩着火小邪的背,双手一攀,半个身子探进塌陷的缺口处,停了片刻,就缩回了身子。水妖儿从火小邪背上跳下,又换成一副调皮的样子,笑道:“猴子!如你所愿,这地道果然和旁边的大坑相临!这里的塌陷是因为掉下来的房子边缘钩住了土里的大石头,把坑的墙壁压塌了所致。快!猴子,我们赶快沿原路返回去,找到严大哥他们掉下去的那个坑的方位,就能把鸟笼子的底弄开,偷出严大哥他们了!”
火小邪一高兴,伸出双手,把水妖儿的双手一握,兴奋道:“太好了,太好了!”
水妖儿一甩手:“哎呀,捏得痛死了!死猴子,这么大劲!”
火小邪连连告饶:“对不住,对不住。”
水妖儿微微一笑,拾起放在地上的油灯,钻到火小邪前面,赶紧沿路返回去。
两个人再次回到十字路口,水妖儿停下四处看了看,指着来路的右边通道,说道:“这个方位,没错!”
两个人再往前走。这条地道并不长,走了约百来步,转了两个弯,就已经到了死胡同。水妖儿一路摸着一侧的墙壁,慢慢说道:“严大哥掉下去的那个坑,应该就在这面墙的后面。这墙壁上的土,显然是后来填上去的。”
“好咧!”火小邪把锄头一挥,就要挖上去。
水妖儿连忙阻止:“你这猴子,怎么毛手毛脚的!你这样乱挖,要挖到哪里去?”
火小邪愁道:“那不挖开,能怎么办?”
水妖儿骂道:“就你这样,还做贼呢?就算做贼,也是个笨贼!你待在这里,我要测步。”
火小邪说道:“测步?”
水妖儿也不搭理他,从身后的背囊中取出一件东西亮在手心中。火小邪凑近一看,只见水妖儿手心中的东西,是个圆形的罗盘形状,中间是一个玻璃表盘,里面有一根指南针浮在写着东南西北的盘面上,表盘周围则是两圈刻满刻度的钢环。水妖儿拧了拧外面的一圈钢环,让两圈钢环上的刻度对齐。
火小邪问道:“这是,指南针?”
水妖儿说道:“没错,是个指南针,但也是水家用于测量距离的玩意,叫作双环仪,本身并不稀罕,只能配合着水家的身法使用。这个双环仪上面的刻度衡量,都是依我的身形步伐长短刻制,所以说,只有我水妖儿用得准它。”
火小邪看着这个双环仪,又看了眼水妖儿移到胸前的黑色背囊。这个黑色背囊十分小巧,约有水妖儿半个肩膀宽窄,似乎是黑色皮草缝制,看着浑然一体,并没有明显的拉线开口,仔细一看,才能看到背囊表面上有两个细小的缝隙,水妖儿应该就是从这缝隙中伸手进去取出东西。背囊看起来十分平展,并不是鼓鼓囊囊的,贴身背在水妖儿身后,与黑色衣服一衬,几乎察觉不到。火小邪不禁赞道:“你这个背包里,还有多少宝贝啊?”
谁知水妖儿脸色唰地大变,一脸寒霜地说道:“你要敢打我背囊的主意,立即要你的小命!”火小邪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水妖儿这样,和水妖儿同乘一匹马的时候,水妖儿也是如此警告过他,他心中一寒,连忙点头。
水妖儿脸色又唰地一变,变回调皮的样子,笑道:“猴子,我去去就来,你待在这里不要动啊。”
火小邪木讷地应声,水妖儿冲火小邪做了个鬼脸,反身便往外走。片刻工夫,火小邪孤身一人,又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火小邪轻轻叹了口气,索性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回想着自从出了奉天以后的种种奇遇,也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做贼的竟然也有如此之大的差别,贼的本事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火小邪寻思着,以严景天、水妖儿这样的本事,想偷个钱包什么的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一定不像他一样为了活命苦苦求生,那他们练出一身的贼术,又是为了什么呢?
地道之中寂静无声,不可见物,火小邪也不知自己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就觉得有点困乏。迷迷糊糊中,火小邪只觉得眼前有光亮越来越盛,定睛一看,却见那光亮一下蔓延开,将他团团围住,竟是无边无际的大火,自己独自一人困在火中。他想叫也叫不出,仍听见自己不断在喊“爹娘救我”,可无人答应他。火焰一晃,从火焰中跳出个持刀的蒙面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向他砍来,乃是一把日本武士刀,刀身上刻着一个字:影。
火小邪闷哼一声,翻身而起,顿时四周又是一片死寂。他大汗淋漓,不住地喘气,心惊道:“难道又做了那个怪梦?影?怎么梦中多了一些东西?”
火小邪再也不敢大意,抖擞着精神原地踏步,来回乱跑。
水妖儿拿着双环仪,回到刚下来的地洞中,接下来以地洞口为起点,用双环仪调整好南北方位,沿着墙慢慢直线行走。每走一步,都会旋转一下刻度环,有时是外环,有时是内环。她脚步均匀,步伐大小一致,十分沉稳。水妖儿走一段便在墙上刻一个记号,再返回来校验一次,如此往复不停,慢慢向火小邪的方位走去。
原来偷盗深埋于地底的事物时,若是有土石重重相隔,尽管有地道通向大致方位,省了重新挖掘之苦,却因为地道弯曲不直,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有准备的大盗,通常要先在地面上测位,掌握好地面距离,这样下到地道中才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水妖儿的双环仪,在确定南北方位和起始点之后,外环为外偏角度,内环为内偏角度,辅以水妖儿稳定的步距,这样才能在走到火小邪位置时,大致准确地摸清该从哪里挖。水妖儿也猜测落马客栈的大堂,极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所以最好能找准不设铁条的门窗方位,这样才能以两个人之力,偷出严景天他们。
水家人对情报收集十分讲究,绘制地图、掌握地形都是水家必修的功课,她来到落马客栈,在吃饭的闲余时间已经绕着大堂走过一遍,对房屋长短、门窗位置都有了较为准确的了解。倒不是水妖儿预感到之后会发生不测,只是水家人每到一处,若是时间充裕都会做这样测量的工作。对于水家人来说,掌握越多的情报,不管有用没用,都能以备不测。
水家人并不善于挖坑掘穴地底游走,水妖儿这样做,尽管也能成事,但在土家人眼中,则显得有些拙劣。一般来说,在陌生的地道中寻找地面上的垂直方位,在地面上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有三点直线法和直角绳索法,但水妖儿和火小邪都不会用。
水妖儿用了不少时间,终于慢慢摸回火小邪所在的位置。火小邪在原地又蹦又跳,水妖儿十分奇怪,问道:“猴子,你跳什么?”
火小邪见水妖儿终于回来,欢喜得很,说道:“你回来啦?这里太黑了,我蹦跳一下,不会走神睡觉。”
水妖儿笑道:“这不是废话吗?我站在这,当然回来了!”
火小邪说道:“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挖?”
水妖儿把双环仪调整了一下,在墙上用手抠了一个记号,说道:“在这里挖!如果没错的话,这面土墙后面就是大堂的窗户方位。”
火小邪喝了一声“好”,提着锄头,走过去就是一锄,锄头扎进土中一指左右。这土墙能吃劲,也没声响,火小邪手上一使劲,就把墙上的一大块泥土撬下。火小邪喜道:“不难挖!”全身劲都像用不完似的,把锄头舞得呼呼作响,不断锄上墙面,片刻工夫,已经挖出一尺多深的小洞。
火小邪在地下挥汗如雨,地面上的郑大川已经带着手下人从后山空手而归。
此时日头已沉,位于两山环抱中的落马客栈更是黑沉沉的如同墨缸。钱掌柜命贾春子、贾庆子把院子中的松油火盆点了,把方圆百步之内照得一片通明。
郑大川一路骂骂咧咧,带着人赶回落马客栈院中。
钱掌柜一看郑大川这个德行就知道他一无所获,起身对郑大川抱了抱拳,说道:“郑兄弟辛苦了!”
赵烟枪好不容易盼到郑大川回来,又有了靠山,赶忙倒了一碗酒,端到郑大川面前。
郑大川大咧咧坐在桌边,接过酒碗一口干了,擦了擦嘴,骂道:“那两个兔崽子,明明看足迹逃去了后山,却好像钻到地洞里了,找不见了。”
钱掌柜暗骂:“这个郑大川,除了腿脚快点,脑子还是猪脑!还以为他十拿九稳才穷追不舍呢!估计是被那小媳妇和小子骗了,以为他们跑到后山去了。”
钱掌柜说道:“如果跑到后山去了,的确不好找。不过我猜想,他们两个人会不会还在附近?郑大川,你觉得呢?”
郑大川哼道:“我又没见过这小媳妇和小子啥样,也就是听你描绘了一下,我哪知道他们是什么脾性?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往后山跑了!”
钱掌柜心想和郑大川这个浑球也没啥好说的,于是说道:“跑了也就算了,我们还是守着坑底的四个人,抓不到全部,能抓到这四个,张四爷也定会重重打赏的。”
郑大川如同没听到一样,转头吆喝着:“兄弟们,都休息吧!赵烟枪,你安排人,给我们把这里看好喽!”
众人哄然应了,该巡视的去巡视,其他人则围着一个火盆席地而坐。
赵烟枪安排好众人,挤到郑大川身边坐下。郑大川也不搭理赵烟枪,用手剥着花生,一粒一粒嚼着,目光远远地向大路方向看去。
远处的黑暗中,渐渐有马蹄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然后骤然而停,听到尖锐悠长的哨子声,郑大川眉头一展,腾地跳起来,也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细长的铁管,放在嘴边吹响——嘀、嘀、嘀……这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痛。赵烟枪他们明白怎么回事,都站起身来,彼此脸上非常兴奋。
钱掌柜微微皱眉,打量着郑大川,贾春子和贾庆子凑过来,看着钱掌柜不明所以。钱掌柜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并不说话。
远处有一样的哨子声音回复了几声,随即又听见马蹄声响起。
郑大川收了哨子,轻声哼道:“六行道的人终于回来了!”
马蹄翻滚,扬起层层灰尘,七八匹快马卷着寒风,齐齐冲入院内,人叫马嘶,闹成一团。
这群人中打头的一人从马上跳下,迎着郑大川跑过来,一看此人的动作,就知道他身手极好。此人长相普通,就是精瘦,穿着打扮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来到郑大川面前,低头抱拳,报道:“郑老大,六行道来报!一路顺风,把信都传到了!”郑大川喝了声好:“六行道,办得好!”原来此人就叫作“六行道”。
六行道一抬头,看见落马客栈前方空无一物,房子都不翼而飞,神色大惊,叫道:“郑老大,这是怎么回事?房子呢?”
赵烟枪似乎对六行道十分敬畏,正一脸笑容地想上前说话,被郑大川一把拦住。
郑大川贴近六行道的耳边,低声道:“把枪都准备好,你明白?”
六行道微微一愣,马上点头说道:“是。”转身退回队伍中。
六行道的人都下了马,指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落马客栈空地,无不惊讶万分。郑大川的手下过来牵马,都是神色凝重,并不多说。
六行道转身回到人群中,使了个手势,重重拍了拍前面几个人的肩膀,那几个人都是微微一愣,随即平静下来,心里有数。六行道走到自己的马边,从挎囊中摸出个布包,突然转身叫道:“郑老大,接着。”甩手就掷过来。
郑大川上前两步,咔的一下伸手接住,双手一揭布包,手上顿时多了两把短枪。
郑大川哈哈大笑,把枪口一转,指向钱掌柜,喝道:“钱老贼,还我兄弟的命来!”
连声作响后,六行道的人都从背后抽出长枪拉上枪栓,枪口统统指向钱掌柜等人。六行道手中也持着一把短枪,指着钱掌柜他们,缓步走到郑大川身边。
郑大川高声赞道:“六行道,办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
六行道微微点头,也不说话,神情专注地用枪指着钱掌柜他们。
钱掌柜面若凝霜,缓缓站起,贾庆子和贾春子也跑到钱掌柜身边。
钱掌柜沉声道:“郑大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大川冷哼道:“你说我啥意思?老子不要七成,老子要全部赏钱。”
贾庆子嗷嗷大叫,从腰间抽出菜刀,锵锵互相敲击,看那架势随时都要冲上前。
郑大川骂道:“钱老贼,让你的狗崽子老实点,想试试老子的子弹够不够快?”
钱掌柜捏住贾庆子的手腕,冲郑大川喝道:“郑大川,你还懂不懂江湖规矩?你之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郑大川骂道:“什么狗屁江湖规矩,少他妈的拿十年前的江湖规矩说事!现在这个年头,谁枪杆子硬谁就是大爷!枪杆子,明白吗?就是老子手中这十连发。老子说过的你能信?只怪你脑子里都是土疙瘩。”
钱掌柜说道:“郑大川,你要赏钱,全部给你就是!我潜地鼠也不稀罕那几千个大洋,但人是我抓到的,这个道理你总该讲的吧!我只不过想张四爷记着我这个功劳,还我一个自由身!郑大川,你放下枪,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凭字据说话,张四爷并不会管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郑大川笑道:“钱老贼,少他妈的给我玩花样,我饶你一条命可以,但是我要把你们绑起来,一直等到张四爷来,要不我也怕你玩什么鬼花样!”
钱掌柜说:“郑大川,你这又何必!”
郑大川叫道:“钱老贼,你如果不绑呢,我们立即开枪,把你们打出十几个窟窿!如果你绑呢,还有机会活命。你赌哪个?”
钱掌柜犹豫不已,郑大川继续吆喝:“钱老贼,老子数十下,快快做出决定!一,二,三……”
眼看着郑大川就要数到十,钱掌柜惨声叫道:“好!我就赌后者!丢绳子过来,我们自己把自己绑上。”
郑大川哈哈大笑:“好!算你这老磕巴脑子清楚。”郑大川又冲赵烟枪高叫,“赵烟枪,丢两卷绳子过去,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绑上。”
赵烟枪连忙应了,跑去一边的马背上取绳索。
钱掌柜一口钢牙都要咬碎,心中一横,头也不动一下地对贾庆子说道:“贾庆子,你怕死吗?”
贾庆子眼睛睁圆,说道:“不怕!”
钱掌柜说道:“好,你听着……”钱掌柜对贾庆子慢慢说话,贾庆子连连点头。
郑大川听不见钱掌柜和贾庆子说些什么,以为他们在商量怎么绑起自己,心中得意,骂道:“赵烟枪,快点。”
赵烟枪提了绳索,快步上前,把绳索丢在钱掌柜脚边,低声冲钱掌柜说了句:“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就赶忙退开。
贾庆子一低头把绳索捡起,往自己身上一搭,钱掌柜和贾春子退到贾庆子身后,看样子贾庆子要先绑自己。岂知贾庆子突然眼睛一瞪,惊天动地大叫一声:“捆你祖宗!”一把将一大股绳索向郑大川这边掷出,脚下移动,双手菜刀舞动得和车轮一样,没有向郑大川他们扑上来,而是向后方火盆处快步退去。钱掌柜他们三个人,一直和郑大川他们一伙以桌子为界,左右分开。郑大川他们发动起来,六行道的人持枪在前,其他没有枪的都见识过贾春子的厉害,并没有立即合围过去,仅是持刀躲在六行道等人身后,这也倒给了钱掌柜他们一条退路。
郑大川大惊,边追边骂道:“开枪!开枪!”
枪声顿起,砰砰砰连响,有几颗子弹让贾庆子的双刀**开,叮当作响,但大多数还是打入贾庆子宽大的身躯里。钱掌柜和贾春子躲在贾庆子这肉盾后,随着贾庆子的步子向后退去。
贾春子在贾庆子身后哭喊:“哥!别死啊!”
贾庆子仍然高声大吼:“死不了!”
郑大川他们一轮枪过,见贾庆子还没有跌倒,浑身浴血地挡着钱掌柜和贾春子后退,如同凶神下凡一样,惊得持枪的手都微微颤抖。郑大川撕心裂肺继续大叫:“继续开枪!打死他!”
众人回过神来,都朝着钱掌柜的方向追去,又是一轮射击。这次枪枪都打在贾庆子身上,贾庆子猛然一顿,停下脚步,喷出满口鲜血,哈哈大笑两声,头一低,双手一垂,竟如铁塔一样站着死了,却已经掩护着钱掌柜和贾春子退到火盆旁边。
贾春子大叫一声:“哥啊!”一脚上去,把火盆踹上半空,满盆的松油在天空中洒出一片火雨,阻得郑大川他们脚步一滞。钱掌柜和贾春子趁着他们一滞的工夫,已经向马厩跑去。郑大川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过地上的火点,再次死命往前冲,边跑边胡乱放枪。
钱掌柜和贾春子飞一样跑到马棚边,钱掌柜一脚把饮水槽踹翻,下面现出一个地洞入口,钱掌柜一跃而入。贾春子回头又叫了声:“哥啊!”脚步上缓了缓,一颗子弹打来,正中他的小腿,贾春子“哎呀”一声,翻倒在地,勉强一个翻滚滚到洞口。贾春子身材巨大,肩膀卡在翻倒的饮水槽底部,竟一下子钻不进去。
郑大川他们赶上来,七八个人将贾春子按牢,拧住手脚,把他从洞口拖了出来,立即绑了个结实。
贾春子坐在地上撒泼一般放声大哭大叫:“哥啊,你死得惨啊!我也不想活了啊!”
六行道举枪上前,对着贾春子的脑门,骂道:“再号我一枪崩了你!”
贾春子根本不管,仍旧大哭大闹。郑大川把六行道拉住,说道:“钱老贼跑了,先留这傻大个一个活口,说不定有用!来人啊,把他嘴巴塞上!”六行道十分听话,将枪收起,其余人则上前用破布把贾春子的嘴巴塞紧。
郑大川走到洞口,赵烟枪正在向里面张望,赶忙禀告郑大川:“郑老大,这个洞可深啊!咱们要不要下去追?”
郑大川皱了皱眉:“不要追了!这个地洞,我们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哼哼,好你个潜地鼠,竟能用这个法子逃脱。”郑大川冲众人喊道,“来人啊,把这个老鼠洞灌满柴火,点着了!熏死地底的老贼头!”
喽啰们齐声喝了,七手八脚搬来杂草干柴,塞入洞中,用松油淋了个透,一把火腾腾而起。
六行道看着火光,微微一鞠,问道:“郑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怎么与钱老头和他的两个伙计干仗?落马客栈又怎么消失了?”
郑大川领着六行道走开,赵烟枪紧跟在身后,其他人对贾春子连打带踹,拖着他,也跟了上来。
众人走过贾庆子身边,贾庆子仍然站在原地不倒,郑大川侧头看了看,哼道:“你真是条汉子,老子佩服你!来人啊,把他拖走,挖个深坑埋了。”郑大川说完,在贾庆子后背狠狠一拍,贾庆子如山一样的身躯才轰然倒地。
严景天他们四个人,静静坐在下面,屏息静气,洞察着四周的一切。听到坑外马蹄声阵阵,片刻之后又枪声大作,吼声如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严景天站起身,抬头看天,从屋顶破洞中能看到火光闪烁,片刻之后又安静下来,浓烟升腾。
严景天疑道:“怎么回事?”
严守震也凑过来,抬头望了望,说道:“怎么闹起来了?莫非是张四的人马到了,和他们起了冲突?”
严景天说道:“我看不像。”
严守震哼道:“严堂主,咱们要不趁乱也作为一下?”
严景天说道:“不妥!咱们还是以静制动。”
严守震叹了口气,说道:“等啊等啊,真要等到天亮让张四那家伙抓我们出来吗?”严守震十分不悦,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严景天再次观察了一番,坑顶上的确已经没有了动静,皱了皱眉,坐了下来。
严景天沉下心,微微感觉地面震动,余光看着房后的窗户,心中念道:“还好,这窗口墙后深处的挖掘没有停下,真的是火小邪和水妖儿在地底想挖通过来?”
严景天环视了一下严守震、严守仁、严守义,又想道:“墙后有人挖掘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不然以严守震的性子,没准又要胡来。”
严景天不愧是火家高手,五感强过严守震他们三倍,火小邪第一锄头锄下的时候,严景天就已经微微察觉到了洞壁震动。严景天无法猜测到怎么回事,也就一直不动声色,暗暗感知,逐渐确定了就在窗户一带的洞壁深处,确实有人在用锄头之类的工具挖掘。郑大川和钱掌柜在坑外火拼之时,这挖掘只是停止了一小会儿,便又重新开始,看来并未受到外界的影响。
严景天静坐片刻,坑顶有人冲下面高喊:“严家的几位兄弟!还好吗?回话!”
严景天分辨得出这是赵烟枪的声音,抬头答道:“上面的兄弟,我们还好!”
赵烟枪趴在坑边向下喊道:“严兄弟,天黑了,不方便看到你们!你们都坐过来一些,坐到屋顶的破洞下,正中间那个最大的破洞,死人旁边的那个!严兄弟,动作快点,要是慢了,我一失手让火把掉下去了,各位性命难保啊!”随着赵烟枪的叫喊,十余支火把在坑边点燃,照得洞内一片通明。
严景天喊道:“上面的兄弟还不信我们吗?”
赵烟枪不耐烦地喊道:“严兄弟,好话不说二遍,快点,都坐过来,让我能看到你们四个。”
严景天紧紧闭了一下眼睛,胸中也是恶气翻滚。
严景天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破洞下,踢开地上的瓦砾,坐了下来。严守震嘴上不停地低声咒骂,和严守仁一起扶着严守义坐到严景天身边。
赵烟枪喊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几位严家兄弟,我们上面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你们万万不要打什么鬼主意!好好坐着别动,不要离开!”
严景天没有答话。
赵烟枪嘿嘿笑了声,从地上爬起,跑回郑大川身边禀告。
地道中的火小邪挥汗如雨,已经把外衣脱掉,只穿着一个短褂,光着膀子奋力挖掘。水妖儿在旁边看着,也帮不上手,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火小邪干活。火小邪干起活来,神情异常专注,每一锄下去,都微微抿嘴,那张十六七岁俊朗的脸上,倒显出许多成年人的刚毅。水妖儿举着油灯,看着火小邪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流下,被灯光照着,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闪耀着光芒的银线,而火小邪的眼睛,也如同暗夜中的两颗明珠一般,炯炯生辉。水妖儿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眼波不停流转,或羞或赞或喜或悲,似有无数心思涌上心头。
火小邪专心挖墙,也没注意水妖儿到底什么表情。地道中只听见火小邪的重重喘气和挖掘泥土的沉闷声音。
火小邪和水妖儿所在之处极为隔音,有漫长的地道挡着,又深处地下,里面的声音传不到外面,外界的声音也传不进来。可在郑大川他们七八杆枪齐射的时候,火小邪还是微微一滞,停下手中的活,侧耳用心听了一下,并问了问水妖儿是否听见枪响。水妖儿说没有听到,火小邪才放下心来,摇了摇头自我解嘲了一番,继续挖掘。
岂不知,火小邪十六七岁就会拿盘儿,这可是让东北大盗黑三鞭都惊讶不已的天赋,而这拿盘儿最为考验听力,细微的撞击之声都必须听得如同金玉脆响,差不得分毫。所以火小邪的听觉其实比水妖儿更好,只是火小邪迷信水妖儿本事比他大,处处比他强,水妖儿说没听到,火小邪就估计自己耳鸣听错了。
火小邪这一挖,又是近一个时辰,墙上的洞已经挖了有三四尺深浅,但还见不到尽头。火小邪筋疲力尽,默默坐下来休息。水妖儿看他直咽口水,知道他渴得厉害,问道:“猴子,渴了吗?我出去给你找些水来吧。”
火小邪连忙一挥手,喘着粗气说道:“别去了!不碍事,我这个人耐得住渴,以前我在奉天城,偷店铺里的东西被人抓了,关了三天三夜,一滴水也不让喝,以为能渴死我,我也没啥事,照样生龙活虎的,还让我跑了!”
火小邪喘道:“那是,那是,你一个人上去太危险。我也不逞能,我是渴了,但还能支撑,没准再挖一尺就通了,所以,现在你不要上去了,我能行,能行的。”
水妖儿听了火小邪的话,微微一笑,眼波飞扬,赶忙略略一低头,不让火小邪看到自己的目光,说道:“好吧,猴子,听你一次,我也知道你能行,但你再干一会儿,如果还挖不到尽头,我必须给你弄些水来喝。”
火小邪哈哈傻笑,突然说道:“其实,我说什么三天三夜没水喝,确实有这件事的,也不是完全在吹牛,因为如果不方便弄到水,把我逼急了,喝尿也挺畅快。”
水妖儿骂道:“你这流氓猴子,说这么恶心的话!赶紧闭嘴!”
火小邪抓了抓头:“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我突然想起来了,就胡说八道,我自己掌嘴,掌嘴。”说着火小邪真的轻轻抽打自己的脸。
水妖儿急道:“算了,算了,你还当真……”
火小邪笑了笑,咽了咽口水,慢慢说道:“有时候觉得,要是这世界上容不下我了,再也没有我能立足之地,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像这个地道里面这样的,抱着我心爱的小妞,那小妞也如我爱她一样爱我,就这样慢慢一起死了也挺好。”火小邪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水妖儿低着头半晌不说话,侧着头不让火小邪看到她的脸。火小邪感觉到水妖儿不对劲,赶忙说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水妖儿摇了摇头,还是不把头转过来,悠悠地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火小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抓了抓头说道:“应该,应该是真的吧。”
水妖儿猛然把头转过来,目光犀利,牢牢盯着火小邪,咬牙切齿,声音也变得十分尖锐:“什么叫应该!”
火小邪吓得一愣,更是说不出话。
水妖儿脸色一缓,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你要是休息好了,赶快干活吧。”
火小邪赶忙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捡起锄头又干了起来。
后厨地下通道装着巨大辘轳的房中一角,紧靠着辘轳的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把宽沿的扁平尖刀从地下刺出来,把地面割开一个圆弧,刀子收回,地面一下子陷下去,透出光亮,竟露出一个能容一个人钻出的洞口。有双手从洞口攀出来,一条瘦小的身影腾出地面,四下望了望,才似乎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此人正是这个落马客栈的主人——钱掌柜,他用贾庆子做肉盾,好不容易逃过了郑大川的猎杀,钻入地洞中,贾春子却没下来。钱掌柜本想在地洞口稍做停留,一则听听上面的动静,看贾春子是否活命;二则杀掉追入洞中的人。刚听到贾春子能暂且不死,却见洞口火光熊熊,浓烟滚滚灌入。钱掌柜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只好向地洞深处退去。
火小邪和水妖儿正埋头挖洞,两个人沉默不语,锄头锄在泥巴里,声音不大,而钱掌柜来得也是无声无息,双方相隔甚远,一时间都没有察觉到地底还有其他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