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丧尸危机

“李院长被您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简要将衣物一一整理进行李箱,“难得的是,他竟然没有对您发火。”

简墨盯着手里这张青蓝色的卡片,耳边浮起李铭叹息的声音:“我没想到你和李一的感情这么深厚。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怪你。要怪只怪,当年我们没能先一步找到你。

“识别卡你拿着——先听我说完。你今天来李氏的目的是什么?为你的朋友报仇是不是?既然已经查到周勇这一步了,我想你对……报仇的对象也该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实力能够报仇吗?

“既然实力不够,那你就要抛开所有顾虑,放下所有不值钱的脸面,甚至所谓的‘尊严’,紧紧盯准变强这一个目标,去攫取你能够获取的一切资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简墨打开抽屉,将卡片放进去。“有时候,我觉得院长和其他造纸世家的人都差不多。利益优先,目标明确,同时又洞察人心,手腕高明。”

“但有时候,”关上抽屉,他低声道,“我又觉得,院长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那是因为他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话。”简要走到书架边取下一个资料盒,“所以少爷,你是动摇了吗?”

简墨恍然惊醒,赶紧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

简要仿佛看透一切般笑了起来,也不点明:“这段时间我观察了一下李家。与李君瑜利益相关的几位主要人物里——李老爷子,目光狠辣独到,行事绵里藏针,并且极注重家族利益和颜面。李君瑜就任后,几乎再未插手三大局事务,应当不会做出主动退休又杀子如此无意义的举动。李铭,多年专注教育领域,在李家权力争斗中一直独善其身,嫌疑基本也可以排除。

“剩下两人——李君珏,为人精明圆滑,手腕高明,善于‘做人’,疏于‘做事’。李君珲,性格保守谨慎,细致踏实,但偏好因循守旧,就任后老爷子对三大局的干涉几乎照单全收。从性格来看,前者谋杀您的可能性更大,但后者偏偏才是最终获利者,因此两人嫌疑不相上下。周勇也对两人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立场偏向——即便有,从他能够对您下手看,表面上的立场也未必靠得住。所以,只有拿到切实的证据,我们才能确定幕后指使人到底是谁。”

简墨眼里已经没有刚刚的迷茫,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证据,希望三儿不要怪我太拖拉。”

简要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感叹,举起手里的资料盒问:“M9的设计稿要带去吗?”

“到时候那么多展览和表演,我哪有心思做这个。”简墨瞥了一眼盒子,有些烦恼地按了下额头,“让崔明别再催我了,下周期中考就开始了,我把书带上就够了。”

这时万千推开门,一脸疑惑地说:“老大,厨房说,你让他们别准备我和老头子的晚饭。你今天是打算亲自下厨了吗?”

简要否定:“不,今天的晚餐你们自己解决。”

简墨面露不解,万千则瞪大眼睛:“这都已经八点了,你让我们自己准备晚饭?”

简要笑得一脸淡然:“你们是不是忘记今天做错了什么?”

听到简要的回答,简墨心里不由得虚了一下,看到二儿子投来抱怨的小眼神,他赶紧道:“我来做。”

二十分钟后,万千见简墨挥着锅铲炒菜,不禁夸赞道:“没想到老头子居然会做饭。我以为你只有用来写原文的理论知识呢。”

“以前在六街,也不可能顿顿饭都指望我爸呀。他有时加班到很晚,甚至一加都是好几天呢。”简墨加了勺酱油进去,“不过,我爸做菜的水准可比外面多数的厨师都高呢。”

“看得出来。”简要笑眯眯地看着锅里翻滚的菜肴,“您挑嘴的程度,不是一般手艺惯得出来的。”

米饭是万千蒸的,碗筷是简要摆的。简墨把菜摆上桌子,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松了一口气。

他会的有限几道菜,都是简爸怕他一个人在家饿着,手把手教的。用料,火候,多少水,多少油,何时起锅……全是简爸的那一套。小时候,他烦简爸霸道又固执,曾打定主意长大绝不学这个人。可真的长大后才发现,他身上的点点滴滴似乎全是源自这个人。

真正的父子,真正的传承,应该是这样才对吧。简墨按着胸口的银链想:院长,有些东西真的不是简单一条血脉,一个姓氏能够替代的。

早在星光塔的庆祝会上,丁一卓就问过简墨去不去看角逐赛。角逐赛是本届亚欧造纸交流赛在国内的最后一次赛事。按照过往惯例,与这种顶级赛事同地同时举行的,还有国内外造纸业的大型会展。

纸源劳务公司可以展示他们的纸人资源和开展的业务,造纸研究所可以炫耀各自特有的研究项目和造纸师资源。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招揽比赛中尚无东家或者打算换东家的精英造纸师。造纸工具的制造商也会展示他们的经典产品和最新研究,即便是非造纸行业的商家也会趁机去考察,看是否能够选置到自己需要的纸人资源。

莫说首家纸源和第二造纸研究所都申请到了展位,即便没有,简墨也有心要去看看。薛晓峰听说他要请假的时候,又羡又妒地说,如果不是马上面临期中考,班上恐怕至少有一半同学会去。

在泛亚一百六十八个行政大区中,东三十三区的面积最小,仅仅相当于半个京华市的大小。然而其三面临海,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加之旅游娱乐业十分发达,因此常年游客不绝。全年上演最当红话剧的海蜃大剧场,拥有最大规模美人鱼族群的纸人集境——鲛人居,便常年名列《泛亚之声》游乐百名榜。

“这两处你都不去吗?”丁一卓问他。

“明天就回去了,时间不够。”简墨站在入口处,不由自主地拿起一枚李氏的入场券,忆起四年前自己和封三偷入会展中心时的情形,忍不住停住脚步,心绪如潮。

这时背后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谢谢,借过一下。”

简墨发现自己一时出神挡住了通道,赶忙让开道路。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推着一架轮椅过来。轮椅上的女孩本是一脸懊恼,见到简墨顿时一愣:“是你。”

简墨也认出轮椅女孩正是东一区第一次预赛上的那个。而推着她的青年,怎么看着像是——擎山?

丁一卓望见“擎山”也是微微一愣,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对轮椅女孩道:“你还念着擎山呢。”

轮椅女孩听到丁一卓的话,原本蹙立的眉毛舒展开,神色委屈地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是太想擎山才——偏有人就故意找碴儿。”

“他是用擎山的原文造生的?”简墨声音冷淡地问。

一个充满谴责意味的男声靠近,代替轮椅女孩回答:“不用他的原文怎么可能这么像?”

来人正是无锋的造师。他瞥了一眼“擎山”,又瞪着轮椅女孩:“如果擎山地下有灵,知道他这么快就有人替代了,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

“什么替代不替代,他就是擎山!”轮椅女孩握紧轮椅把手,怒气冲冲地反驳,“他们是同一篇原文,同一个造纸师写出来,怎么就不是一个人!”

两人的争执声音不小,又是在入口处不远,引来了不少人驻足侧目。

“怎么就是一个人了?”无锋的造师指着一脸尴尬的“擎山”,“他为你死过吗?”

轮椅女孩被噎住了。她又羞又气地说:“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机会。如果我再陷入危险,他一定也是愿意为我死的。”

“你写他,不过是为了尽快从内疚和伤心里解脱出来,好减轻你自己的痛苦。却说成是自己怀念擎山,你真是自己感动自己。”无锋的造师本是个乐观开朗的青年,此刻大约是怒极,毫不留情地讽刺,“说他愿意像擎山一样为你死,我相信。所以万一他也死了,你是不是可以用怀念的心情再写第三个?”

轮椅女孩在众目睽睽下哭了起来。无锋的造师用力哼了一声,无视四周投来“缺少风度”的谴责目光,扭头就走了。

有人代他把想说的话说完,简墨心情顿时畅快起来,对丁一卓道:“我们走吧。”

丁一卓苦笑着看了轮椅女孩一眼,跟上简墨一同走了进去。

就在简墨和丁一卓走进会展中心的时候,角逐赛选手的身份审核也启动了。

“丁细瞳的天赋其实很适合防御类工作,可惜控制的范围太小,不然我还想跟丁家开口借用她一段时间呢。”角逐赛的安全中心里,霍恩一边观察着入口的情况,一边对李微生惋惜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找个三级异造纸师写一个同类天赋的异级。”

李微生隔着眼镜片瞟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不同造纸师写造天赋完全相同的纸人,从理论上来说完全是可行的。但是为全造纸行业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发展,《造纸管理法》中明确规定:“如果纸人之天赋构想具有独创性,那么自纸人造生之日起,该造师拥有三年独家写造权。但造师可根据自己意愿,在此期限内,将该项天赋构想授权他人有偿或无偿使用。”

这条法规被大家俗称为“异造限制”。

一般没有特别的理由,背景再强后台再硬的造纸师都不愿意去触犯“异造限制”——即便没有法律惩处,一旦为某个人或组织打破了,那么将来这个人或组织所创造的纸人,别的造纸师便会毫无顾忌地仿写。恶性循环,谁也不讨好。

当然,异造限制也不是完全没被打破过。但唯二的两次,是在两次纸原战争时期。战时条例中有规定:“在战争时期,政府有权强制征用独家期的天赋构想,并予以相应补偿。”

面对好友的反问,霍恩只是一笑了之,接着随口问道:“约翰·里根怎么没来?他好歹打着考察交流赛进展的名义入境,难道最后一场比赛都不露个面?”

“早先还没问他时,他信誓旦旦说一定参加。”李微生声音冷淡道,“昨天突然给我电话,说在外面吃坏了肚子,来不了了——我家是缺治疗师吗?”

“算了,你本也没指望他能起什么作用。”霍恩笑了笑,“能不添乱就不错了。”

自称拉肚子不得不卧床休息的约翰·里根,此刻却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

“你疯了吗?没有发入境申请就来了。”他瞪着淡黄色头发的欧裔年轻人,“你是想引起国际纠纷吗?”

“我也不想啊,递交申请肯定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就那么一块蛋糕,多一个人都不好分。”对方没有一点惹出麻烦的愧疚感,反而拿起电话,拨通客房服务点了一大堆东西,“本来想速战速决的,结果谢首这两日竟然都不在学校。”

挂了电话,欧裔年轻人回头笑道:“你帮我约下他如何?”

他为什么要把镇魂印的消息告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家伙?约翰头痛道:“你赶紧给我滚回去,趁事情还没闹大前。”

“东西不到手,我是不会走的。”欧裔年轻人一脸悠闲地躺在贵妃椅上,“约翰,如果你不想事情闹大,就帮帮我。如果你不帮我的话——”

他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下去,反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将电视调到角逐赛直播的频道。

“康庭斯,我跟你绝交!”约翰咆哮道。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先生,您要的红酒和冰块到了。”

“去开门吧,我们应该好好享受一下直播时间!”被唤作康庭斯的欧裔年轻人抬了抬下巴,将目光投向角逐赛现场。

半小时后,选手全部入场。

角逐赛和普通比赛的日程安排相仿,写造时间是八小时,提前写完可以提前走。

需要写到下午的,可以自带午餐,也可以在规定的用餐处点餐。

最后一名结束午餐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女造纸师。她把吃完的饭盒交给纸人,自己则走进盥洗间整理仪容。而数分钟之后,清洗饭盒的纸人双目慢慢变红,全身的皮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着……

下午一点半,造纸师陆续回到座位,继续下午的写造。赛场监察员才发现一个位置始终空着。

他问旁边的选手:“坐在这里的选手有没有人看见?”

周围的人摇头。监察员对赛场内另外一位同事道:“我去看看。”

过了二十分钟,场内的监察员发觉同事还没有回来,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拿起耳麦,正要呼叫安全中心,赛场内的广播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全体参赛选手请注意,赛内突发紧急事件,比赛立即中止。请迅速联系各自随行保镖或附近安全监督员,立刻转移到——”

然而广播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尖叫和哀号。

与他们仅一墙之隔的地方,一个戴眼镜的男选手正拼命把跳到自己背上的怪物往下扯。可怪物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下一秒头一甩,一块血淋淋的皮肉就这么撕下来了。

眼镜男痛得快要晕厥,他恳求地看着四周惊慌失措的选手,努力伸出手:“救救我!求求你们!”

同赛场里两个体格健壮的男选手对望一眼,鼓起勇气,各自操起一把椅子向怪物砸去。不料这怪物像是根本不怕痛,凳子砸在背上,腥臭的**四处飞溅,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中个子略高的选手咬牙一发力,猛地将怪物砸了下来。稍矮的一人赶紧用椅子将它压住。可怪物挣扎起来的力气十分大,一个人居然压制不住。另一人赶紧来帮忙,这才勉强制服住。

适才吓瘫的几名选手这才扶着墙壁或桌椅哆嗦着爬起,惊惧地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管它是什么玩意!”略高的选手打量着手腕被喷上的腐液,一脸恶心,“还不赶快叫人来!我们快管不住了!”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正准备求援,一声凄厉的惨叫又响了起来。略矮的选手被人扑倒在地,喉咙被一口咬破,血液喷了对方一脸。众人定睛一看,难以置信:偷袭的人正是刚刚被两人救下的那名眼镜男。

眼镜男此时面色青紫,眼中无神,白森森的牙齿直插入瘦选手的脖子。后者要害被袭,全身无力,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却只能任由前者啃噬。所有人顿时意识到什么,被恐惧和惊惶击溃最后一丝理智,纷纷尖叫着夺门而逃。

略高的那名男选手,逃到一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警惕地四周观察,然后躲进最近的盥洗间,锁上门,小心地清理着身上的腐液。可奇怪的是,尽管用洗手液洗了一次又一次,高个男选手的皮肤依旧是腐烂的颜色。他更没有注意到,洗漱镜里的人眼角已经流下暗红色的**,只是一味用力地搓着手。慢慢地,他的皮肤被一小片一小片搓下来,露出青青紫紫的血管经脉和森森的白色指节……

眼镜男并不是赛场中被攻击的第一个人,早在女纸人企图越过赛场线的时候,就有三名守候的工作人员发现她的异常。原人负责人一照面就被咬伤,躲到一边通知比赛中心。两名异级费了一番工夫,成功拦住了女纸人,结果被感染的原人负责人偷袭了。

“全体注意——C区有不明传染病患者突然发作,有咬人、撕扯等暴力攻击行为……请附近安全员迅速赶到,将其制伏。”霍恩立刻下令,“拦截过程中注意自身安全,该病疑似存在极高的传染性。”

他放下对讲机,旁边的李微生面色凝重地说:“有这么巧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霍恩紧紧盯着监控,“不过这次我们准备充分,应该能扛过。”

然而接下来的五分钟,他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那些疑似重度狂犬病的“病患”。因为病毒传染方式似乎并不限于撕咬,“病患”不但没有被控制住,反而使更多人成为新的传播源。

“必须中止比赛。”霍恩果断对李微生道,“感染速度太快,我恐怕始作俑者还有后手。”

李微生略一迟疑,点头同意了。

这时,一名监控员惊叫道:“格兰先生,有攻击者闯入比赛区了!”

“通知全体选手,尽快撤离赛区,到休息区集合。”霍恩立刻下令。他顿了一顿,又发出第二个命令:“封闭赛场,许进不许出,让疾控中心以及救援直升机随时待命。”

距离赛场不过三百米远的会展中心,所有人尚未发现异变已经开始,参观者皆沉浸在身边的精彩展出上。

“据说用意念可以写字。”丁一卓兴致盎然地递给简墨一册竹简,“试试。”

简墨正要打开,简要走过来,低声道:“少爷,赛场出事了。”

见简要面色极为严肃,他向丁一卓道了声抱歉,迅速离开会展中心。时择正一脸焦色地等在场外,一见他便奔来,飞快地报告戴雯保镖发来的求援信息。简墨听着听着,眼神就变得有些古怪:“咬人的感染者,发病速度很快,这听着怎么像是——”

丧尸不是旧纪元某部科幻电影里的怪物吗?阅读器里就有数篇以丧尸世界为背景的衍生小说。那时他看得心血**,自己也写过一篇。简墨咬着指节暗忖,只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那位创作者在旧纪元就料到会有这种怪物出现?

“现在直播中断,赛场被异能封闭,戴雯那边发过两次信息,就再联系不上了。”简要说,“比赛中心应该已经有所反应,只是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所里正在联系比赛中心,目前还没有收到答复。”

简墨想了想:“我们马上去比赛中心看看。”

“算了。”戴雯安慰面有焦色的纸人保镖,“如果他们能进来早就来了,赛场现在肯定被封锁了。”

其实一开始感染者并不多,大家在短暂的惊慌后都镇定了下来:整个赛场八百名选手,每个选手身边都有两个异级纸人,难道还搞不定几个怪物?可是没多久,他们便发现这些人形怪物几乎杀不死。戴雯就亲眼见到,一个选手不小心被一个胸部以下全部没有的怪物咬中。

接着他们又发现,感染者似乎头颅被完全破坏,才会丧失攻击力。可一旦头颅遭到破坏,感染者的身体就会剧烈爆炸,迸发出无数腐液。不过两分钟,被喷到腐液的人也变成了怪物。

由于选手众多,赛场分布了好几栋不同的楼,消息并不畅通。所以当幸存者都知道这些情报的时候,整个赛场里的情势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感染者的数目超过了正常人。

“是啊,封锁也是正常。”纸人保镖苦笑道,“要是有人被咬后又被位移到赛场外,那麻烦就不是在一个赛场内能解决的了。”

戴雯观察了一会儿道:“被感染的纸人,似乎再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异能了。”

“好像真的是这样。”纸人保镖仔细回忆了一番,“而且我记得,开始感染者被攻击头部时,身体似乎是不会爆炸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一个令人惶恐的念头:被感染者不会是在进化吧?

此时,比赛中心已经通过监控筛选出异变起源。

“带她进场的造纸师是谁?”霍恩双眼盯着那名女纸人。

半分钟后,审核队长的声音传来:“邓岫,女,二十岁,来自东五十八区三级异造师,无所属机构。”

监控画面一阵疯狂的闪动后,终于捕捉到邓岫的身影:午餐时分,她将饭盒交给随行女纸人后,进了盥洗间后便凭空消失了。

“立刻通缉邓岫。”李微生斩钉截铁道,“最多十五分钟,我要见到她的人。”

霍恩眼神中流露出阴沉狠厉的光:“启用小防护罩,将场内所有人员单独隔离。通知疾控中心的人,准备进场。”

一名工作人员走过来,面色忐忑道:“格兰先生,有几名选手的陪同人员请求见面。他们似乎发现赛场的异常了。”

“他们的反应倒是挺快。”李微生阴沉着脸向霍恩道,“我出去应付一下,你专心处理赛场里的问题。”

霍恩点点头,不置一词。

大约七分钟后,邓岫被成功抓捕。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名女纸人的诞生纸在哪儿?”霍恩一见邓岫桀骜的神情,就知道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说服的对象。与其浪费唇舌,获得一些不知道真假的信息,还不如把诞生纸拿到手,看看原文就知道如何捕捉缺点了。

邓岫居然一刻搪塞也没有,三言两语就交代了诞生纸的位置。

“你倒是挺配合。”霍恩见如此容易得到答案,心中反而起疑。

“不配合也没办法。”邓岫笑得十分乖巧,“谁能在李家未来继承人和联盟副主席面前讨得好呢。”

“你就不怕我把你扔进赛场里去?”霍恩恐吓道。

“哈哈,那你试试,看看他们听谁的。”邓岫一点惧色都没有。

霍恩不知道女纸人身上的忠心暗示有多少,因此也只能作罢。

三分钟后,女纸人的诞生纸就被送至霍恩手上。同时抵达的,还有造纸师联盟的三位七星以上造纸师。

“十有八九就是它。”

七星造纸师对比着原文与监控中女纸人的表现。

霍恩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有办法解决?”

三位造纸师彼此望了望,其中年纪最小的七星造纸师开口道:“若您指的是解除这种病毒的威胁,那倒是简单,同时杀死所有的感染者就可以了。”

“没有办法治愈吗?”霍恩心头一沉。这八百名选手是从全泛亚造纸师中层层筛选出的最精英的一批。哪怕折损一位,就足够他被口诛笔伐。而眼下被感染的选手,已经不止一两位。

“难点就在这里。”九星造纸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造纸师,他抱歉地看着霍恩,“感染者攻击力虽比原人要强,但在异级面前其实不值一提。可这种病毒不但传播快、发病快,并且,从原文来看,它是无法治愈的。为什么说无法治愈?你看——”

他指着监控视频中的一段:“这名感染者被火系天授者烧死后,此后剩下的感染者再遇火烧,只有肌肤最外一层被烧焦,褪去之后便又恢复如常……由此可见,所有感染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只要其中一名遭到异能攻击,整个感染群体就会快速进化出这种异能的抵御力。除非你能阻止病毒进化的脚步,或者有一种能随病毒进化而进化的治愈手段,否则是无法让感染者恢复如常的。”

“那如果不攻击感染者呢?”霍恩立刻道,“是否能让病毒停止进化?”

“你来看看这一句。”老造纸师指着原文,一字一句念道,“‘感染者遭遇的一切均可能成为病毒进化的契机。’——不光是主动攻击,被动去适应的环境也包括在内,明白了吗?”

说完,老造纸师看着监控上因被隔离而逐渐焦躁的感染者,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你要尽快做出决定,否则……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走出赛场了。”

李微生满脸疲色地走了进来:“情况如何?”

霍恩将刚刚三名星级造纸师的分析复述一遍。李微生顿时色变,他问监控员:“目前有多少选手被感染?”

“四百三十二人。”监控员小心翼翼地回答。

比赛中心的室温仿佛瞬间下降了十摄氏度。

霍恩没料到自己千防万防,结果选手自己出了叛徒。而李微生心情更糟糕。回国负责的第一件差事,接二连三出岔子。而这一回,竟然要将泛亚顶级的造纸师赔进一半,并且还得他亲自下那道指令。

老造纸师对邓岫痛心疾首道:“小丫头,有这么好的构想能力,为何不用在正途上?暴殄天物,唉——”

“不不不,这么奇妙的天赋构想可不是我想出来的。”邓岫笑嘻嘻地看着老造纸师,“它可是从联盟的资源库里找到的。”

夏尔抵达比赛中心的时候,比赛中心门外已经站满了人。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四周,瞥见某个身影的时候,脸色顿时乌云密布。

“你怎么什么热闹都要凑一下?”夏尔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暴躁地说,“赶紧滚回家去!”

简墨觉得夏尔简直有病。几天前的庆祝会上,他对自己视而不见。现在自己与他隔了好几个人,他却贴上来找碴儿。可戴雯还在场内,简墨只能按下扭头就走的冲动,问:“你是来帮霍主席处理赛场里的麻烦的吗?”

这一问夏尔更恼火了:“这关你什么事?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他目光落到一边的简要身上,眼神微微一愣,然后继续催促:“你就是那个管家?君子不立危墙下懂不懂?赶快带他走!”

简要似乎察觉出一丝异样,正要开口。一人大步流星地走来,抓住夏尔的肩膀:“到了怎么还不进来,都什么时候你还磨蹭!”

来人正是霍恩。

夏尔立刻转过去,身体不经意将简墨挡了大半:“知道了。马上进去。”

不料简墨却从夏尔身后走出来,向霍恩问:“格兰先生,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见四周的人都有向这边涌来的趋势,霍恩一边拉起夏尔,向比赛中心大门走去,一边对简墨道:“抱歉,现在我有急事要处理,一会儿有专人——”

简墨一句话打断他:“感染者是否一直在进化新的防御能力?”

霍恩蓦地停住脚步,怀疑的目光落在简墨脸上,又瞟了一眼捂着额头的夏尔,果断下令道:“你们都跟我进来。”

李微生见进来的不只夏尔,面露不解。霍恩向简墨发问:“你如何知道感染的人会进化新的抵御能力?”

李微生微讶,望向简墨。

“我刚刚听说了些场内传出的消息,觉得与我写的一篇小说有些相似。”简墨迟疑道。

被捆在墙角的邓岫猛然抬头:“你那小说是不是叫《末日》?”

简墨不知道这人是谁,蹙眉道:“你怎么知道?”

事到如今,夏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有气无力地说:“你那些手写本是我带到联盟,叫人录入资料库的。结果……被这个家伙写造出来了。”

简墨想起自己逃出六街后第一次回去,失声道:“那次是你——”

“行了,说正事。”霍恩打断两人,然后转向老造纸师,“现在我们有了忠心暗示更高优先级的人选,是否让他——”

“不行!”夏尔激烈地反对道,“他不能进去。”

“为什么?”霍恩终于确认,夏尔在外面遮遮掩掩,就是不想让这名断眉青年进来。

“异级纸人忠心暗示的比例本来就低,更何况还是改编后造生的。他这进去不就是送死吗?”夏尔断然道。

霍恩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师弟:“夏尔,难道我不知道多危险吗?可那里面,是泛亚最精英的八百名造纸师。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试试。”

“就为你那一丝狗屁希望所以要把他扔进怪物堆里吗?”夏尔胸口起伏,恨恨道,“你到底是为了那八百名造纸师,还是不敢承担自己失职带来的后果?”

“夏尔!”霍恩吼道,“就算我懦弱不敢承担责任,所以就要放任这么多精英造纸师都变成怪物吗?”

“你就是怕你的名誉沾上污点!”夏尔根本不顾及三位七星以上造纸师在场,对自己师兄**裸地嘲讽。

霍恩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脆转身不理:“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你讨论这种无聊的事情?”

他向楼下喊了一声:“加百列,准备带他入场。”

“谁敢——”夏尔紧紧揪住简墨,对出现在二楼的加百列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对霍恩吼道,“打电话给老师!告诉他你要谢首做什么!如果他同意了的话,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老师一向以大局为重,他知道了也只会赞同我的做法。”霍恩不以为然地回答。

“打!”夏尔吼道。

“霍恩,”李微生见霍恩真的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满地说,“时间紧迫。”

“我知道。”霍恩拨通了电话。为了让夏尔死心,他特地点开外放,将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老师,您觉得我的决定可行吗?”

电话那边居然沉默了。

霍恩心一沉,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了。几秒后,秋山忆慈祥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是叫谢首吧?”

从确定他就是改编来源的原作者起,简墨就被晾在一边。没人询问他有没有办法,也没人管他到底想不想进去。简墨冷笑了半天,正想着如何打断这群人,却未料到事情发展到要他与秋山忆对话。简墨的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

没有听到这边的回答,秋山忆在电话里轻轻笑了一声:“我……听夏尔提过你,一直想找合适的机会见见你。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跟你说话会在这种情况下。你告诉我,你想进去吗?”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简墨。

过了几秒,仍旧没等到回复的秋山忆又开口了:“这件事我无权替你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夏尔,霍恩,如果谢首不想进去,谁也不许强迫他。”声音顿了一顿又重新响起,只是这一次变得严肃甚至凌厉起来,“记住了,是谁也不许——以联盟的名义。”

霍恩和李微生的面色变了。谁都没想到,一向善于权衡利弊的秋山忆这次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

电话挂了,夏尔松了一口气,却听见李微生对霍恩道:“这件事我来吧,免得你受老师责难。”

霍恩犹豫了一秒,点点头。

夏尔顿时要炸:“李微生,你是想和联盟过不去吗?”

“联盟是很了不起。”李微生面无表情地对夏尔道,“但很抱歉,李家并不怕它。”

“那你怕院长吗?”简墨突然插嘴道。

李微生拧起眉头,望向自己只看过一眼的青年。

“如果院长知道你让我进赛场,你猜他会不会同意?”简墨似笑非笑地问。

李微生长这么大,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人,两只手都数得出来。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这个青年到底有什么底气,敢一次又一次挑衅他的威严。

“你到底——”

“为什么你们就没想过问问我的意见?”简墨笑了笑,“就算装出一副征求我意见的模样,我也能好受一点吧。”

夏尔嗤笑一声。

“问你的意见?莫非你还会主动进去?”霍恩反问。

如果他没想来解决问题,干吗主动开口对霍恩提感染者的事?简墨叹了一口气:“原文有吗?”

夏尔愣了一下,随后怒道:“你疯了吗?”

简墨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把我的小说丢到联盟去,就根本不会有这档子事。”

夏尔一时语结。

在众人的注视下,简墨开始阅读原文,中间偶尔停下思索几秒。李微生几次开口欲催,都被霍恩安抚下去了。大约十分钟后,他放下诞生纸:“我有三个条件。”

李微生心中微松,但面上不显:“你说。”

“为了安全起见,我要带我的管家简要一同入场。我会尽全力劝服丧尸母,让情况不进一步恶化。但如果不成功,我只能返回——这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可以。”

“第二,”简墨举起手中的诞生纸,“如果我成功制止丧尸母,我要她和这张诞生纸的私人保管权。”

李微生面露疑色:“你要这些做什么?”

“这你不用管。”简墨不客气道,“若以后丧尸母有违法之事,纸管局可以随时来抓。但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干涉我对她的处置。”

李微生不置可否:“第三呢?”

“成功之后,我有权参与对丧尸的后续处理。”简墨说,“作为原作者,我的加入只会更有帮助。”

“如果你能够成功,一切如你所愿。”李微生注视着他,“如果不成功,我就只能逆化掉这张诞生纸了。”

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简墨对着手中的诞生纸,低头叹了一口气。

两人按照监控中显示的位置,在观赏湖的附近找到了丧尸母。她脸上腐液横流,眼眶里的眸子已经分不清眼黑眼白,**在衣服外的皮肤看似苍白,里面却透着一种僵死的黑紫。她的行动看上去并不迟缓,灵活程度接近正常人。

两人的突然出现,让打斗的双方都愣了一下。

选手们起初以为救援到了,一喜之后又忍不住失望:两个人能顶个什么事?而丧尸们闻到新的活人气味,动作都停滞了一下。其中两人改变目标,向这边扑来。虽然姿势古怪难看,但速度几乎与常人无异。

这时丧尸母也动了。她向简墨的方向迈了一步。

简墨注意到她的举动,深吸一口气,不但没有后退,反向丧尸母的方向迈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

简要紧紧盯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都不敢眨一下。

数秒之后,两人的距离不到三米。简墨停下脚步,直视对方混浊肮脏的眼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应他的,是闪电般抓来的五根黑色指甲。

简墨身体立刻小幅度向后做弧线抛移,锋利的甲片边缘几乎是贴着眼球划过去。这一抓没有给简墨带来生理上的痛感,却成功激起心理上的战栗。他的后颈处瞬间爆出一片鸡皮疙瘩,心脏仿佛从百米跳台陡然失足滑落,慌张又无措。

一口气没有吐尽,黑色的指甲再次划了过来。简墨身体立刻又向反方向倒去。心脏仿佛才从湿漉漉的游泳池里爬出来,又猝不及防地被人从五十米跳台推下去。

七八次有惊无险的近距离接触后,简墨哪儿还不明白简要是在故意教训自己,无奈苦笑一下,他定了定神:“简要,让我和她好好谈谈。”

“她可不像想与你谈的样子。”简要冷淡的声音传来。

果然,接下来无论简墨是温言软语表达歉意,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丧尸母都恍若未闻,以至于简墨怀疑她真的听不懂自己的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好大声喊道:“我有办法让你恢复正常!”

黑色指甲瞬间停了下来,丧尸母静静地站在原地,用黑白不分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下一句。

比赛中心,所有人的心脏都紧张到了极点,紧盯着断眉青年的嘴唇开合。尽管这处监控距离太远,众人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丧尸母停止攻击,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李微生和霍恩眼底的认真程度瞬间上涨了十倍,似乎呼吸都屏住了。

三名联盟造纸师眉眼皆喜,正要说什么,但感觉周遭气氛仍旧凝重,也觉得尚不到庆祝的时候,于是控制住自己继续观察下去。

“这怎么可能?”邓岫最是难以置信,恨不得冲到屏幕跟前去看。可惜异能将她紧紧地束缚在椅子上,哪里也去不了。

比赛中心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走动,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息。他们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变得轻缓了许多,而且大多数集中在脸部,或者说,主要集中在眼睛里:紧张,焦躁,期待,克制,忧虑……世界也好像忽然分裂了两个:一个慌乱得如同计时器上的毫秒,没有一个字符能看清,正与他们的心脏同频;而另一个沉稳得宛若计时器上的分钟,五百次回眸都换不来一个新的变化,却与现实的世界共轨。

所有人都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却见咳嗽的那名工作人员连忙捂住嘴巴,只留一双眼睛极度尴尬又歉意地回望他们。众人虽恼火,却也不好责备,只是齐齐瞪了他一眼,回头又去看屏幕。

这回神一看,他们发现屏幕上的情形已然不同。

因被意外打断,无一人看到发生关键性变化的那一刻,当下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场内的丧尸都停止了攻击,仿佛在同一时刻对活人失去了兴趣。

夏尔情不自禁地靠近屏幕:没有错,两块大屏幕,五十块小屏幕,所有的丧尸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如果不是原人还在行动,他几乎要以为监控被人劫持了。

众人观望几秒,仍不敢确认。

“我好像看见丧尸们都没动了。”老造纸师最先发言。

“我觉得也是。”另一个造纸师表示赞同。

最后一个造纸师第一个忍不住笑出来:“我相信我们眼睛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刚刚咳嗽的工作人员此刻终于机灵起来,赶紧把备份的监控调出来,倒回一分钟。众人这才看到那关键的三秒。

简墨停下与丧尸母说话。

丧尸母的头,极小幅度地点了下。

简墨立刻向四周看去,露出笑容——丧尸们在这一秒,集体停止了行动。

比赛中心所有紧绷的面孔立刻崩裂了,笑容从皮肤下争先恐后地绽放出来,拦都拦不住。

“成功了——咳咳,咳咳咳……”工作人员首先欢呼起来,但接着又忍不住开始咳起来。这次再没有人瞪他,相反,他身边的同事立刻给了他一个熊抱,并且一起欢呼起来。

喜悦、庆幸的气氛如同暴风雨一样瞬间席卷了整个比赛中心。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忘记了上司还在场,起身彼此对掌或相拥,发自内心地为这个结局激动和兴奋。

霍恩和李微生的肩头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脸上也都露出笑容。只不过他们在对望一眼后,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凝重。

赛场的丧尸化进程是暂时停止了,但是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更加令人头疼。

“简要,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字都不要听他说,直接把他送到我这里来。”李铭哪还有往昔的淡然儒雅,活像一个被熊孩子气到失智的家长,恨不得直接棍棒教育。

得知角逐赛出事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半左右,李铭给李微生打电话询问情况。接电话的是秘书,告诉了他事情大概,并说已经在处理当中。电话还没挂,他便听到话筒那边传来欣喜的呼声——这个时候李铭还不知道,“处理”这件事的人就是简墨。

直到半小时后,李微生亲自给他回电话,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李铭听着听着,就觉得腿脚开始发软,挂断电话便去了李氏造纸研究所,逮住简墨将他一顿痛斥。

“丧尸放在李氏,你不必担心。”韩广平见两人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开始说起正事,“就算他们打算反悔,李氏的防御手段一个个喂下去,也能喂很久。”

简墨点点头,这也是李微生提出这个要求时,自己没有反对的原因。

“我以为你跟丧尸母做那种许诺只是缓兵之计。”韩广平感兴趣地问简墨,“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阅读诞生纸的时候,简墨脑子里就隐约有了想法,只是以前从未尝试过。但因丧尸母完全不肯听他说话,简墨也只能把这个并不成熟的方案,说得胜券在握的样子。

“给诞生纸添加文字,让丧尸的进化方向正常化?”韩广平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果然还是在忽悠丧尸母”。

“造生诞生纸无法进行二次写造,这是常识。”他说,“况且不同造纸师写造一名纸人从无成功先例——这话我前天才跟你说过,你不会这么快就忘光了吧?”

简墨说出自己的想法:“可那些写造都是在造生前进行的。造生前纸人的魂晶并未成形——这就像一个胎儿无法由两名母亲同时孕育一样。可孩子出生后,无论是生母还是其他人抚养,孩子都有健康成长的可能,不是吗?”

作为一名严谨的技术人员,韩广平无法对未经试验过的可能下结论,勉强点了一下头:“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可你告诉我,这个继母找到又能怎样?二次写造早就被验证不可行了。”

简墨抿了抿嘴,瞟了眼面无表情的简要:“也不是所有的二次写造都没有成功过。”

一小时前。

葛乔和阿文悬浮在比赛中心附近海拔最高的天台上,眺望着角逐赛赛场。突然葛乔眯起眼睛:“丧尸停止攻击了。”

“这么快!怎么可能?!”阿文定睛细看,一脸难以置信,“邓岫姐为了防止李家抓她来利用,特地设定丧尸母连造师的话都不听。所以李家除非杀死所有感染者,否则无法停止病毒传播。”

“回去你就打听一下,他们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葛乔黑着一张脸,显然也极不甘心,“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家伙——这么能碍事!”

“不过,就算只感染了一半,李家也够呛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处置那些选手!是圈养一辈子呢,还是干脆——”

下一秒他抓起身边的阿文,快速闪到一边。几乎同时一条火龙从天而降,将两人适才所在之地淹没。

“没在通山把你们烧死,确实是失策。”米迦勒傲慢道,火焰如坠落的陨石,自四面八方将两人包围。

葛乔抓紧眼睛瞬间变红的阿文,从火焰的缝隙中左右闪避,落在另一座大厦上,接着抬手便是一个响指。

“我那时若在通山,能容你活到今日?”葛乔表情也狰狞起来,他将阿文向旁边一扔,双手同时掐出一对响指。

米迦勒眼神更加专注,羽翅一振,身体如流光一样冲出去。身后如同巨型鞭炮被点燃一样,极致压缩空气后的炸裂声顺着他划过的轨迹,疯狂追了上来。

二十秒后,米迦勒的三对白羽上都染满了鲜血。葛乔满意地收回手指,欣赏自己的杰作。

飘浮在一边的阿文却惊呼道:“不好,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话音才落,葛乔便觉四肢被什么紧紧束缚住,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米迦勒扫了一眼脚下密密麻麻的联盟骑士团成员,不紧不慢地回到了比赛中心。

他正准备找霍恩汇报,却见自己的造师从里面走出来。对方一见他,停下脚步:“你受伤了?”

米迦勒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夏尔已经很久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了。自从他们改投格兰先生麾下后,夏尔每次见到他,即便没有连讽带嘲,也是冷脸相对。

“找拉斐尔治一下吧。”或许是听到米迦勒内心的声音,夏尔的声音又稍稍冷淡了一些,“以后你们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劳欧文先生费心。”米迦勒冷道。

夏尔居然笑了起来,走出比赛中心。

这又是闹什么。米迦勒一转身,却见加百列站在楼梯拐角,冰蓝色的眼眸望着离去的背影:“你觉不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米迦勒嗤笑一声:“他从来就没有对劲过。”

这时一名联盟骑士神色不妙地跑过来:“米迦勒阁下,葛乔,还有那个少年,被人救走了。”

夏尔不知道他离开后,霍恩又是怎样焦头烂额。他只是一心想着赶快回去向老师汇报简墨的情况,免得老师担心。

“我知道了。”秋山忆点点头,“在李氏躲躲风头也好。”

“李微生和霍恩可不会觉得简墨是在帮他们解决问题。”夏尔冷笑,“他们只会觉得若不是他写的那篇小说,哪来后面这些事?”

说到这里,他撇撇嘴低声道:“这事我也有错。”

秋山忆倒是没有责难他:“别放在心上了。谁能想到有人居然不去造生正直强大的主角,偏偏造生反派呢?”

话虽如此,但若这次事件无法善了,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愧疚。夏尔笑了笑,主动提起另一件事:“老师,我打算重新造纸了。”

秋山忆惊愕了一秒,面露喜色:“真的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在比赛中心外看到简要魂晶的那一刻,夏尔便确定这是简墨的造纸。所以当简墨说出自己的计划后,夏尔不出意外地看到纸人沉下了脸。

他赞同至极地鼓掌:“总算有个脑袋清醒的。”

霍恩和李微生两人面色发黑,却又发作不得。比赛中心其他人也都缩紧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她虽不是我写的,但原文是改自我的小说。如果忠心暗示的优先级能让她听进我的话,说明造纸原理也认定我对她负有责任。”那个断了一只眉毛的青年笑着继续努力,“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试一试?”纸人毫不留情道,“您有资格冒这种风险吗?您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什么事情等着您去做?万一出事了,谁来替您完成?”

夏尔不知道简要所说之事是什么,但可以明显感觉简墨在犹豫。这时李微生立刻道:“你若有什么心愿是我可以代劳的,只管提。”

断眉青年果然摇摇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纸人:“既然没有两全的办法,我只能做一件是一件。”

“我保证,一定小心谨慎,一切行动都听你的指挥。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我平安带回来的。”

“你相信?”纸人对造父信誓旦旦的保证明显不存任何指望,“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两人争执不下。

霍恩和李微生隐隐表现出失去耐心的征兆。夏尔脑子里已经转着向老师求援的念头,眼前断眉青年忽然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揉了揉纸人的头发,认真地说:

“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夏尔脑中所有的想法仿佛在海滩上写的字,瞬间被这句话带起的浪花冲刷殆尽。

加百列造生之初,他曾经寄托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造纸师是最熟悉纸人天赋的人,如果造纸师内心真实地认为纸人能够做到,那么纸人就一定能够做到——我思故尔能。这是造纸师对笔下之人天赋所执信任的真正来源。

只是这种独特的信任,他很早以前就失去了。

断眉青年终于用蠢爹哄傻儿子一样的技巧磨得他的纸人勉强点了头。见到这一幕,夏尔莫名不爽起来:他又不是不会造纸,需要眼热别人吗?

“京华现在是多事之秋,我打算去老江那里借个地方安心造纸。老师您在京华,要好好照顾自己。”夏尔对老师说着自己的计划。

秋山忆虽然不知道夏尔到底被什么触动,但最喜爱的学生化开了几年的心结,这个结果他是十分高兴的。

几乎与此同时,李家大宅李德彰的书房里,正在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

“我绝对不同意。”李铭面色铁青,“敢情谢首帮忙还帮出祸事来了?就算你不感激他为你保下一半选手的情分,也不能恩将仇报倒打一耙吧?”

“我知道,谢首是您最青睐的学生,所以才特地与您商量。爷爷和父亲在这里,我当着他们两位的面向您保证,此番任何舆论宣传都不针对他本人,三大局也不会对他采取任何实质性的举措。等风波一过,我一定加倍补偿他的名誉损失。”

“此风波一过?”李铭讽刺一笑,“你当真觉得万事都一定会在你的掌控之中?暗示谢首小说存在极高的写造风险?你当那些极右的现代派不会抓住这个机会,重开压制传统派的势头。你爷爷当年好不容易平息的两派纷争,又要回到原点?

“还有,你想将造纸世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要问他们答应不答应。你以为他们看不出你这些举动只为祸水东引,逃避责任吗——除了糊弄那些见识浅薄、懒得动脑的普通民众外,能起到什么作用?”

“四叔,”李微生讪讪道,“您素来不参与三大局事务,怕是已经忘记了。舆论不就是起的这个作用吗?我们要的不是让那些造纸世家心悦诚服,只是让他们少了借此兴风作浪的理由,迫他们以大局为重,与我们同舟共济而已。”

李铭面色发黑,猛拍了下桌子:“我只知道有人偶用魍魉手段,是因为被逼至绝境,却不知道你都已经把这视作常规操作了!可笑,我们李家是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此话一出,书房内众人顿时色变。

李君珲见书桌后李德彰表情十分不好看,连忙转圜:“四弟,微生刚回泛亚,缺少锻炼,能力也青涩了些。但他不也是为大局着想才出此下策吗?哪里就到了你说的程度!”

李铭撇过头,不理他。

一直默默旁观的李微言蹦了出来,义正词严道:“我觉得四叔说得很对,我们李家还不到要一个无辜学生来转移公众视线的地步,谁有责任谁承担呗!”

“好了。”李德彰终于开口了,“别吵了,都给我坐下。”

这位李家大家长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威严无比的眼睛扫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一眼:“这件事情我已经了解过。虽说纸人居心叵测,令人防不胜防,但交流赛确实是微生负责,这个失职的责任你是逃不过的。”

李微生一脸诚恳地低头认错:“是的,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李铭微微一愣:“我……目前还没这个打算。”

李德彰笑道:“你在教育领域折腾了这么多年,手里的资源在泛亚也是屈指可数。你这辈子既不打算成家生子,这些资源未来岂不白白浪费了?我觉得这个谢首就很不错,虽然造纸天赋……是可惜了,但咱们李家本也不十分看重这个。”

听到这句话,李微言撇了撇嘴,却没敢说话。

“年轻人心浮气躁,多些磨炼才能成器。”李德彰望着李铭,“微生如此,谢首也是如此。这孩子此次一腔莽气冲进赛场,想必你已经好好教训过了。可你若总给他保驾护航,将来只怕还会重蹈覆辙。君珉,大局为重,此番就让这孩子受点委屈,也正好学一学凡事三思而后行。微生已经向你保证过,不会让他受到实质性伤害。我也保证,将来他的前程一定一片光明。”

“父亲,”李铭急切道,“此事不可——”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李德彰安抚地拍拍李铭的肩膀,转向李微生,“接下来的事情,你要更小心谨慎,知道了吗?”

李微生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刻点头称是。

“比起这四百名遭遇厄运的选手,还有一件更值得我们担心的事——纸人叛逆又开始豢养造纸师。”李德彰神色严肃起来,“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苗头,君珲,你最近要多花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