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春亮说,杜聿明返回东北复职的第一件事就是否定了熊式辉的军事行动;指出尽管夺取了抚顺、鞍山、铁岭、法库等城市,但遭受阻击甚烈,损兵折将,大量轻重火器丧失,以至官兵士气低落,普遍害怕再与共军接仗。杜聿明认为主要原因在于只图攻城略地,对共军只伤及皮毛,丝毫未能耗其元气,实力完好如初。

此后,如何寻求共军主力进行决战并消灭之,以打开僵局,就成了杜聿明的心病了。思索良久,最后决定依然借现有胜势,让郑洞国指挥部队向四平攻击前进。

四平地处松辽平原中部,是三条重要铁路———中长线、平洮线(四平到洮南)、平梅线(四平到梅河口)———的枢纽,也是辽宁与吉林交界处的城市,显系东北战略要地。占据四平,便可捉住东北的牛鼻子。

民主联军总部作战科副科长王继芳向杜聿明透露,中共中央曾电令林彪固守四平,不得放弃。

此前蒋介石也三令五申必须攻占四平。

看来双方统帅部都意识到这座城池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杜聿明从王继芳嘴里获悉共军总兵力大大少于国军,而且有不少是在东北招募的新兵,还混进了很多莠民以及不稳定分子。杜聿明大喜,对攻取四平有了充分把握。

据王继芳说,共军集结于辽南本溪的部队为第一、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第二十一、第二十二、第二十三等十个旅,外加南满第三纵队所属两个警卫团,共十万人马;四平方面为第一师,外加第二、第七、第八、第五十九等四个旅以及独立旅,最近又补充了辽西第七、第十七、第十九等三个旅以及刚从佳木斯开来的两个炮兵团,也有近十万人。火力、战力以本溪方面为优,林彪本人也在那里驻节。

杜聿明认为,从地形上看,本溪为沈阳门户,直接影响沈阳安全。若将共军击退到连山关以南,国军用相对小的兵力扼要据守。然后抽出一个军加入到四平方面,以压倒优势的兵力夺取四平,当有完全把握。

深思熟虑之后,马上做出如下部署:

曾泽生第六十军离开沈阳接替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新六军和八十八师(属七十一军)的防务以及抚顺五十二军防务;

新六军及八十八师交防后开到辽阳集结,统归新六军军长廖耀湘指挥,准备攻打本溪;

五十二军(欠一个师)交防后,准备参与攻打本溪;

部队调动完成,即在空军掩护下向本溪攻击前进。

此前熊式辉亲自督师进攻本溪时,一部被歼灭,其余遭击溃,心有余悸。这次见杜聿明动用两个主力军攻击,害怕又蹈覆辙,命令“持重”,停止前进,“静观战机出现”。

杜聿明装聋作哑,不予理睬,照旧挥师前进。

五十二军进展顺利,兵薄本溪城下。

廖耀湘指挥新六军和配属的八十八师行动时,由于八十八师师长胡家骥不服从廖令,不得不改变部署,以致耽误了两天。进至太子河,发现共军在对岸集结部队。只好请杜聿明先派空军轰炸,再行渡河。

共军遭空军袭击,无法构建阵地,只得退去。

国军终于占领本溪,控制了连山关及其东西两面阵地,为总攻四平创造了条件。

桌上的菜渐渐凉了。覃正侯吩咐店小二拿下去加热,另外做两样淮扬菜。又教上完菜后,做两份终席点心送来。旋又将镀银烟盒打开,让劳春亮拈了一支,用烟盒边上的打火装置替他点燃。自己也顺势点燃一支。吞云吐雾之间,屋子里酒和菜的混香添上这香烟味,构成了一种容易让人进入迷幻状态的氛围。

两颧酡红,眼里布满血丝的劳春亮用手小幅度挥了挥,驱散眼前的烟雾。瞅了瞅覃正侯说:

“覃科长,我给你讲了这么多东北的情况;你怎么也不给我说一说南京近来的风云……或者风月?有没有什么趣闻?或者值得一提的事情?”

覃正侯手执一缕,吞吐之间瞅了瞅对方,唔了一声。稍作思索,说:

“值得一提的……趣闻嘛,倒是有一件。”

“啊?说说看。”

“吴稚晖最近又红起来了!”

“吴……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在重庆几乎被人遗忘了,什么事让他又红了?”劳春亮说着,想起了吴稚晖往事,笑道:“不会又是类似几年前他在报纸上讽刺举债结婚的人‘一时**宽债紧’吧?或者又遭到政敌骂他‘无齿之徒’了?”[1]

“非也,非也,”覃正侯也笑了。“这次是正经事!”

“啊,什么正经事?”

“制宪国大。”

“制宪国大?与他何干?”

“老兄有所不知,制宪国大是圆委员长总统梦的第一步,受重视的程度不亚于戡乱行动!当初在重庆召开的六届二中全会上,吴稚晖被推举为制宪国大代表,而且成为核心人物。因为自一九三一年以来,党国所公布的‘五五宪草’‘训政纲领’‘中华民国组织法’等重要法律文件,吴稚晖都是起草的主持者;后来又适应委员长不同时期的政治需要,在法律条文上屡动手脚,颇获‘天心’。所以,委员长觉得,制宪国大的种种大事,必须吴稚晖出马!”

“啊,这个‘无齿之徒’还真的又红起来了!”

“可不是吗;为了让他快乐,委员长还专门陪他游钟山呢!”

一九四六年四月,即在抗战胜利八个月后,吴稚晖随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屈指算来,在陪都重庆居住了将近九年,这才踏上了东归之路。由知天命之年变成了耄耋老人。

回到上海,他见到了久别的老妻和儿女,一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激动万分。见到老妻的第一句话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他存放在吕班路公馆的上百箱公私函件、文书札件、报刊书籍尚在否。当知道完好无损时,竟马上驱车前去查看。

吴稚晖喜欢独居,吕班路公馆就是抗战前他一个人居住的地方。只一名年轻女佣侍候。

全家团聚,本应好好休养,叙叙天伦,享儿孙绕膝之乐;吴稚晖却只在上海家中草草应付家人数日,便束装就道,匆匆奔南京去了。

蒋介石有一件大事要劳驾这位老先生。按照政协会议的决定,一九四六年五月将在南京举行制定宪法的国民大会。这件事,蒋介石认为没有吴稚晖是办不好的。

吴稚晖特别挑了一套天青色长袍,去黄埔路官邸拜见蒋介石。

在门口迎候的侍卫长俞济时见他来了,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紧走几步趋前,敬了个军礼说:

“稚老来了!委座吩咐部下在这里恭候,”旋说旋退至一旁,往门内方向伸手说:“稚老请!”

“俞侍卫长辛苦了!”吴稚晖稀着全然无齿的瘪嘴笑着点头。撩起长袍,迈动不太灵便的双腿往大门内走。

俞济时在旁边一路陪侍,关切地问一些诸如“府上安好吧”一类的空话。

蒋介石已经站在他办公室敞开的门扉旁迎接他了。这可是最高礼遇了。吴稚晖不禁有点儿飘飘然,昏头昏脑地伸出瘦得像枯枝的双手紧紧抓住对方伸过来的右手。

“稚老,真是对不起,刚刚复员回来,就把你从府上请来了!”

“哪里,哪里,委员长,应该的,应该的呀!”由于激动,吴稚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本能地在那里应酬。

蒋介石并不请他落座。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地说了几个“这个是这个是”之后才说:

“稚老,待在屋子里可惜了大好春光!这个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这几天钟山新绿满山,杂花万千,我们莫如去拜谒总理,顺便切磋一下宪法草案。稚老以为如何?”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俞侍卫长,”蒋介石调转目光对一旁微笑侍立的俞济时说,“叫稚老的座车打道回府吧。稚老与我同车,也好一路说说话。完事以后我送稚老回府。”

俞济时略微立正一下,说了声是,便先行出去安排去了。

吴稚晖今天感到自己享尽优渥之隆。激动之余,眼里滚出了两滴浑浊的老泪。心里暗自打定主意,务要竭尽驽钝,使出浑身解数,完全彻底谨遵“介公”意愿去炮制那个宪法。

蒋介石施以礼遇,一个子儿也没花费,就达到目的了。

黄浦路至钟山的几条大道早已实行“净街”。

两辆黑壳小轿车(跑在头里的是俞济时的座车)在前后十多辆挤满侍卫官的带斗摩托和满载卫队的卡车护卫下,迤逦向钟山驶去。

蒋介石吩咐把车窗打开。他要和“稚老”共赏春光。

阳历的五月,也就是阴历的三四月,确实像蒋介石刚才在办公室说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钟山尤为此趣之甚。本来植被就足够繁密了,这几天更是新绿挤旧绿,如绿云涌波一般,人入其间,几乎看不到天空。又值阴历三月之暮,各种花树星罗棋布,有红的,有黄的,有白的,还有颜色奇妙无以名之的,争奇斗艳。自然花香与树木、野草的新绿所散溢的微腥之味也是很浓的,混杂在一起,很难辨别孰此孰彼,这种复合的香味十分特别,无以言表。蒋介石微笑说不妨就叫春之香吧。看来他情绪很好。不仅剿共形势总的来说不错;这吴稚晖再把宪法草案的条款设计妥帖,大会一开,此后登上总统宝座的路程就近了。

车队停下来。

蒋介石、吴稚晖、俞济时换乘滑竿。一群侍卫官或前或后随侍拱卫,其他士兵守在原地。

沿途的道路早就安排好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途半径三十公尺外则由宪兵部队负责,手持半自动步枪,严阵以待。

到了中山陵,为示恭敬,得下轿步行。

陵墓建得巍峨雄伟,简直就是一座山,其规模胜过不少皇陵;而且精致、华贵,可让历代大陵逊色。

他们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累得气喘如牛,脸色由白变青。在半途上休息、喘气达八次,才勉强登上寝宫。

大家鞠躬如仪,做了一系列规定项目,才坐下来休息。

陵墓管理当局送来龙井、白开水和几色精致点心。

吃了几块糕饼,喝了水,休息了一会儿,终于喘息均匀了。蒋介石便说到了正题。

“稚老,这次修订宪草虽然指定由王宠惠、雷震诸公直接负责;但是重大原则和关键性细节还是得劳烦您老把关!因为当初拟定‘五五宪草’是您老主持的,无人能比您老深谙其中精神;而且您我共事多年,亲如一家,也没有人比您更了解中正的……这个是,指导思想!”

“委员长请放心,老朽一定竭尽驽钝,把事情办好!”

蒋介石微笑点头。啜了一口白开水,沉吟了一下,说:

“‘五五宪草’只是草案,而且有些条款不太合适当下情况一。定要贴近当下形势,既要让友邦看着像一部民主宪法,又不能失去我们的权益,堵塞可能被宵小甚至异党利用的漏洞。那就需要对旧有的条款深入琢磨、推敲,做适当的增删、润饰。总之,抓紧时间,搞出一部像模像样的民国宪法来,交制宪国大通过。”[2]

“老朽明白!待老朽做了全盘研究之后,再把蠢见向委员长禀报;委员长临时有什么高见,也希望随时垂示。”

“好的,好的。”

在中山陵盘桓到中午,由陵墓当局摆出便餐来。虽说是便餐,却有鸡,有鱼,有熊掌,有鹿脯;也有吴稚晖喜欢的家乡武进的黄酒。因为吴稚晖总喜欢说武进的黄酒比名满天下的绍兴黄酒更好。酒后的主食是武进的粳米焖成的干饭。蒋介石指着小桌上这一切,笑嘻嘻说:

“这些都是稚老喜欢的!难得他们有心呀。”所谓“他们”自然是俞济时与陵墓当局了。

吴稚晖当然明白任何细节都是蒋介石指示俞济时办理的,借以显示对他老吴的宠幸优渥之隆。便抱拳向蒋介石晃了晃说:

“谢谢委员长!谢谢委员长!”

饭后,两人躺到“马扎子”躺椅上,无巨无细地商讨他们的民国宪草,逐一推敲其间一些利弊。

在蒋介石提议下,又小睡了一阵。

后来,游谭延闿墓。唏嘘感叹一番物是人非。

再后来游明孝陵。

蒋介石望着陵墓里熟睡的明太祖,说起这位开国君主的文治武功以及清帝的盛赞———治隆唐宋,感喟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言语之间不无“当今天下之雄舍蒋某其谁哉”之意。吴稚晖对他这样的自矜也洞若观火。当然明白不能道破,哪怕是用夸赞颂扬的语气也使不得。

原定最后游汤山,泡泡温泉以祛一天之乏;而天时已晚,蒋介石说回去了吧。便拉上吴稚晖往外走。

上车之后,蒋介石吩咐开往西华门六亩园吴稚老府上。

在车上,吴稚晖寻思,宪草搞得再成功,毕竟只是纸上的东西;一切尚需战场上的胜局来支撑,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便佯作不经意地问道:

“委员长,听说东北共匪很猖狂,已然窜进长春?这个不妨事吧?”

“不妨事不妨事,不过跳梁之举而已!不是苏军有意阻挡国军,暗中与共匪达成默契,共匪哪里进得了长春!苏军总归是要全部退出东北的,否则英美不会答应。那时候东北共匪区区一二十万游杂部队成得了什么气候?稚老不用担心!”

到了吴稚晖公馆,在两名仆佣侍候下,大家又喝了一会儿茶、白开水。蒋介石“小憩而别”。[3]在属下臣僚家里“小憩”,是很少有过的。这很让吴稚晖受宠若惊。

就在东北民主联军接管了长春那天,马歇尔返回中国。

他和杜鲁门都担心东北的战火会成为苏军继续滞留中国的借口。

马歇尔听取了前往东北地区监督停战的三人小组汇报,感到事态严重。苏军已经放缓了撤退的脚步。如果他们进而以维护和平名义接管东北,对国民政府无疑是灾难性的;也将严重损害美国的在华利益。他心急如焚地与蒋介石、周恩来分别会谈,苦口婆心地进行劝说。

他曾把副官记录下来的他对蒋介石的劝说整理成电文,发给杜鲁门。原电较长,这里摘要于次:

目前的许多困难,国民政府早些时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局势现在是逆转了;国共双方都完全缺乏诚意,互不信任,每一方在对方所有建议的后面都看到邪恶的动机。国民政府千方百计阻碍派遣执行小组进入满洲;而执行小组其实是能够控制局势的。共产党说停战令适用于全中国,而国民政府却反对停战令适用于满洲。当国军开进满洲时,他们采取了鲁莽行动,企图全部消灭共军———要知道,这在几个月前是可以做到的,现在已经不现实了,而且将授人以轻启衅端的口矢。我不得不做出这样有违礼貌的结论:蒋委员长既缺乏战略远见,又对共军的潜在能量缺乏了解,以致在许多事例中,国民政府向共产党提供了指摘他们缺乏诚意的口实……自去年开始国共谈判以来,国民政府曾有过几次可以满意地解决问题的机会;可惜委员长总希望一口吃成大胖子(请允许我借用中国这个生动的民谚),把事情弄糟了,以致现在共产党能够理直气壮地向国民党提出非分的要求。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国民政府所犯的大错误不少,包括对较小的事情也一律采取强硬态度,结果达不到有益的目的,反倒造成了严重的僵局。[4]

马歇尔还指出,共军对长春的占领,对国民政府是灾难性的。共产党的借口是“因为国民政府中极端反动势力的掣肘”,所以共产党“也被迫从来没打算坚持履行达成的协议”。马歇尔也承认,教他“确切地解释共产党占领长春的原因是困难的。一个可能的解释就是,共产党力图迫使国民政府结束在满洲的冲突,停止向沈阳以北进军,并且认真谈判以求得一项解决办法。”[5]

林彪并不想守四平。几次向东北局和中央请求,都未获允准。在保留意见的前提下,他也只好积极执行命令。

他熟悉四平的地形。三条铁路穿城而过,把小城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东区是中国人居住地,大多为平房;西区住的是日本人,不是军官眷属就是商贾,住宅都是坚固的楼房。西区城郊有一个简易飞机场。城北是浅丘;其余三面平坦,无险可守,易攻难守。

林彪心里十分忧虑。

而表面上却指挥若定,调兵遣将,集结主力部队共约八万之众。

部队沿城池外围挖掘了大量的交通壕;堵塞了城西南的河道,形成大面积的沼泽,阻止敌人坦克进攻。

四平是辽宁著名的粮食市场,城内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苏军移交的弹药与医药也十分充足。林彪传达中央的军令:化四平为马德里。我们有充足的物资,同志们要有战至一兵一弹的决心。

他为什么如此违背自己的本意下了背城借一的决心?首先当然是共产党人的服从意识使然;此外他逐渐从中央的多次来电中意识到,在远离四平几千公里的地方,国共两党代表正在就东北问题激烈地讨价还价,四平在谈判桌上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筹码,此时此刻决不可放弃。毛泽东的一封电报说得很明白:“四平作战支撑的时间愈长愈有利。”

杜聿明夺下本溪,着手部署进攻四平。

不料共军以攻为守,先向他动手了。

他回东北之前,在熊式辉指挥下,孙立人新编第一军协同陈明仁第七十一军进犯四平,遭共军打得晕头转向,从此草木皆兵,不敢动弹,滞留于昌图、法库之线;七十一军所属八十七师一个团在金家屯、大洼附近全部被歼。

五月六日,杜聿明发现共军两个纵队由西丰向南疾进。不久开原、铁岭便遭到攻击。那两地的守军阵线动摇,迭电告急,请求增援。

杜聿明忙调一九五师、八十八师分别驰援铁岭、开原,掩护中长路的安全;同时令新六军迅速集结辽阳附近,然后乘火车疾奔开原。那里的阵线才稳固下来。

杜聿明的目的当然不仅限于稳固当前阵线。他雄心勃勃,决心先拿下四平,控制这一要地;然后迫使共军进入辽河的河套内进行决战,全部歼灭之,乘势一举收复长春、永吉(今吉林市)。

五月十八日,副司令长官郑洞国亲自指挥新一军发动了进攻。

他将该军的三个师分为三路:新编三十师沿铁路由南向北,新编三十八师由西向东,五十四师径直向四平东南角推进。三路人马在美制飞机、坦克的掩护下对四平展开攻击。

在国军大火力轰击和人海战术的压迫下,民主联军防线多次出现危机,前沿官兵一次又一次与逼近的敌人短兵相接。

国军的每一轮进攻,都先用火炮长时间轰击。四平外围的阻击阵地上硝烟弥漫,弹坑星罗棋布———不少是连续几发炮弹跟进轰击而造成的特大的坑。民主联军的防御工事不久就被夷平。官兵们只好利用钢板搭成的临时工事躲避炮火。待敌人步兵靠近,才跃出工事与之肉搏。

国军付出了惨重代价,终于在正面防线上打开了一道缺口。

坦克导引步兵从缺口进入,不顾一切向纵深发展。夺取了四平市区西南角的一座楼房。

民主联军多次进行反击,伤亡一百多人,最终没能夺回那座楼房。

那座楼房成了民主联军鲠在咽喉深处的骨头、插在背上的芒刺。

国军五十一师与民主联军的激战尤为惨烈。

一百多门美制火炮以每分钟二十五发的密集度轰击对面阵地,时间长达四个多小时。炮轰当然是要停止的,其后也得用步兵去攻占,也得用血肉之躯去与民主联军较量。

而民主联军官兵寸土不让,其决死精神令国军官兵胆寒。

打到二十二日,杜聿明增调来三百门火炮,与原有的火炮重新配伍,开始了更加密集更加凶猛的轰击。几个小时下来,致使民主联军的交通联络全部中断;大部分工事被翻来覆去,面目全非。半数以上阵地陷入各自为战的危险境地。

战斗的焦点转向城西北一个高地,名为三道林子。仅二十三日这一天,攻守双方就拉锯了七次,阵地数次易手。坚守此处的民主联军一个营伤亡两百多人。

二十四日,国军三十八师集中炮火轰击三道林子的北山阵地,以每分钟五百发的密集度进行阵前清除。而清除岂能全部奏效,当白刃战来临时,民主联军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国军官兵面对他们手里寒光闪闪的刺刀、奋不顾身的冲击无不心惊胆战,接战一两个回合就转身回窜,顾不得吃督战队的枪子。

四月二十六日,国军的进攻屡次被击退,民主联军的反击也未能得手。双方暂时罢战休兵。战场出现了暂时的沉寂。

四平八天的战斗使一向临战不乱的林彪开始对自己的部队进行冷静的思考。不论是关内来的老八路还是在东北新组建的新兵部队,都没有城防作战的基本经验。战士只知道向前方射击,缺乏与友邻配合的意识;指挥员不重视火力层次和纵深的配备,无法形成卓有成效的阻击网;更严重的是新兵不少时候忘记关注指挥官的信号,见到敌人形影就开火。无谓的过早射击大大降低命中率。客观上对敌人是一种提醒,使其在推进过程中能有效避弹;当然也大量地浪费了子弹,致后来弹药不足。另外,部队之间交接阵地时疏忽了工事受损状况的交代,致后续部队在徒有外形的工事里出现大量伤亡。林彪同时赞叹国民党新一军步炮协同动作默契、营连进攻和互为掩护都显示出老练的攻坚经验;如果他们在近战时不是一见到刺刀的寒光和刺刀碰击发出的声响就逃跑,我军恐难免厄运。这加强了他把营以上指挥员轮番送到满洲里、佳木斯交苏军训练的决心。

[1] 吴稚晖满口无牙,故有此谑称 。

[2] 《中国国民党史》,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年4月版,第603页 。

[3] 《吴稚晖先生大传》,台北宏元书局,1950年版,第325页 。

[4] 《马歇尔文集》,宋灵松译,香港汇文书局,1953年版,第161页 。

[5] 以上自然段引号内文句引自《马歇尔文集》第162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