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下 招安不成苏知鱼空打算盘 两手准备柴安风招贤纳士
如此这般,大事商议已定,原本一件招安失败的坏事,眨眼间成了件独辟蹊径的好事,崇义公府正殿之中原本有些凝固的空气顿时轻松起来。
忽听苏南雁道:“柴爵爷明天要去见的郑婷儿,是不是就是就是你柴爵爷的妾室?那好,明天我也得跟着一起去,好歹也拜访一下她!”
柴安风听了一愣,忙道:“那不行,苏姑娘不要胡闹,我是要跟婷儿去谈正经生意的……”
不料苏知鱼却道:“爵爷,就让南雁跟着去吧。原本应是我要亲自随柴爵爷一起去的,可帮里那些长辈、弟兄,还要我一个个地谈,怕是难以抽身。而合作之事,没我盐帮参与似又有些不妥,我看让南雁跟着爵爷一同去,只让她多听、少说,便也就是了。顺便也能拜访一下夫人。”
苏知鱼这几句话说得入情入理,再加上崇义公府又是同盐帮的初次合作,苏知鱼第一条请求也不便反驳。
于是柴安风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可他心里却在想:郑婷儿和苏南雁,苏南雁和郑婷儿,这两个都是有主见、有手段的姑娘,这两个人碰到了一起,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第二天柴安风起了个大早,开门一看外头却在淅淅沥沥下着寒雨。
柴安风生平最不喜欢下雨天了,偏偏江南的雨又细又密,就好似天地之间扯起的无数重纱罗一般,烘得人心情都变差了。
因此柴安风一见这样的天气,便有些意兴阑珊,又想着依郑婷儿的性子,赚钱的买卖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早一日还是晚一日同她去谈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差别。因此柴安风探头看了看雨势,便又把头缩了回来,决定还是休息一日等天放晴了再动不迟。
谁知这时黄大个子黄有功过来禀报,说是盐帮的苏南雁大小姐一清早就候在崇义公府门口,就等着一同去找郑婷儿了。
没法子,柴安风也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不好意思做出请美女吃闭门羹的事情来,便只好更衣洗漱,让黄有功赶了辆马拉篷车便出门去寻郑婷儿了。
不成想郑婷儿是个大忙人,柴安风乘着马车,先是去了织坊、后又跑了瓷窑,围着临安城走了小半圈,这才在染坊里寻到了如今已是赫赫有名女老板,同时也是自己的小妾郑婷儿。
古时候染坊能够印染出来的颜色并不丰富,却都是用赭石、彩矿、植物提炼出来的天然色彩。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用这种传统工艺的印染出来的纺织品,反而会被冠以天然无公害的噱头,卖得比寻常化学染料印染出来的更加昂贵。
不过饶是如此,染坊里头染料和布匹散发出来的味道依旧十分刺鼻,让穿越之后被养刁了身子的柴安风难以忍受,只能站在染坊门口,向看门的通报一声,去请郑婷儿出门相见。
看门的老头见是东家柴爵爷来了,自然不会推辞,应了一声便进门去了。
柴安风也没闲着,在染坊外头绕了一圈,却见这家染坊生产得热火朝天,无数工人扛着染料、布匹和染缸进进出出,又搬着印染好了的布匹、绸缎,一车车地往外搬。
却见一辆木车上堆了小山似的一堆绸缎,刚被两头牛拉走了三步,木头车轮便“咔嚓”一声断了两三根辐条,原本看上去十分结实的车板顿时往旁边偏折地倒了下去,就连绸缎上盖着的防雨的厚布都耷拉了下去,浸到了板车下的一汪泥浆水里。押运的四个工人见状大惊,赶忙肩扛的肩扛、手抬的手抬,想要扶住板车。
可这车绸缎分量极重,四个人一起去扶,竟还没有扶住。原来是这些绸缎,都是用极品的蚕丝织就,又掺了金丝银线,极精美尚且不说,就连分量都是寻常绸缎的三倍以上,也难怪这些押运的工人一时难以扶住了。
织坊、染坊的生意,柴安风也是十分熟悉,只看了一角便知道这车上装的,乃是“崇义号”织坊里出产的最顶尖的绸缎,刚印染好了是要送到皇宫里去的,等宫里负责采办的太监挑剩下之后,才会放到市场上去销售。
因此,这绸缎贵贱先不说,往大了说就是损坏贡品,乃是欺君之罪,万一有个闲着没饭吃的言官参劾崇义公府一本,搞不好就给了正想要整自己的史弥远借题发挥的机会。
故而柴安风惊呼一声:“小心,不能让污损了这些绸缎。”
说罢,柴安风自己一个箭步迈上前去,将防水的厚布提了起来,一手把污水拧干了些,嘴里还招呼道:“黄大个子,你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黄有功赶忙“哦”地应了一声,腰一弯、手一挺,居然将这辆四个人都搀扶不住的板车给抬起了半边,原本摇摇欲坠就要落到污泥水坑里的绸缎顿时恢复了平衡。
柴安风见状,叫了一声“好”,赶紧又将遮雨的布盖好,又吩咐道:“快,你们快去叫人,看看染坊里还有没有新的车轮,立即换好了送进宫去!”
这些工人除了听郑婷儿的,便只听柴安风一人而已。
听到吩咐,立刻有工人一边应和,一边快步往染坊门内而去,不一会儿就扛来了一个新的木头轮子,又招呼过几个同伴,冒着遮天蔽日的牛毛细雨,七手八脚地才把车给修好了。
柴安风见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小心了,这些都是贡品,万一损毁了尔等可吃罪不起。”便又绕着车走了一圈,这才让工人们赶着车走开了。
柴安风刚松了口气,却听一旁有人“咯咯”笑道:“我当是谁在这里指手画脚呢,原来是相公来了啊!听说您最近忙得很,我们这小小的染坊,怎劳您大驾光临?可信今天又阴又雨,否则还真当得起‘蓬荜生辉’这四个字呢!”
这声音,柴安风是再熟悉不过了,抬头望去,果然见是郑婷儿穿了身利落衣服,一边那湿抹布擦着手上的染料,一边笑盈盈地对自己说话。
郑婷儿是个主意大、又要强的姑娘,找她商量事情,只能顺着她的意思。
于是柴安风也赶忙赔笑道:“婷儿这是什么话呢。崇义号的生意,从来都是你我合伙做生意,平时来得少了是我的不是,现在过来关心一下,郑大老板可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哟……”
郑婷儿原本心情不坏,便也没有在话里挑刺,却又指着黄有功说道:“你姓黄吧?我同你也有过数面之缘,素来知道你是得力之人。今天看你的力气,至少抵得过四五个精壮劳力。不如这样,你到我这里做事,我给你开工钱,开四倍的工钱,如何?”
黄有功眼前一亮,忙问:“真……真的?”
柴安风一听就慌了神——经过了漕帮刘天雄的那场风波,自己身边正需要一个像黄有功这样天生神力的忠诚之士护卫,又岂能让郑婷儿用四倍的工钱给挖走了?
于是他赶忙说道:“婷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黄有功是我留在身边有用的人,你怎么好来挖墙脚?”
“哼!”郑婷儿冷笑一声,“什么叫挖墙脚?什么又是我的不是了?人虽不是货物,道理却也相近,都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我这人向来如此,相公要是不相信,不妨去打听打听,崇义公府里出来的工人,做起工来都是一等一的,我开出来的工钱,自然也是一等一的。这就叫童叟无欺。再说了,我现在也是公府的人,黄有功算是自己人,让他过来帮忙,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这一点,柴安风是知道的:他决意将柴家崇义公府上下这么许多下人送到工坊里来做工,能让他们多一份收项、改善一下生活还在其次,最主要的则是让这些“家里人”能在分工明确、职责清晰的工业生产中,磨练出良好的纪律意识、责任意识和配合意识,等到关键时候自然会派上大用场。
也因此,柴安风和他姐姐柴念云,隔三差五就会鞭打一下崇义公府上下这四五十个老少爷们,让他们好好做工,不要给崇义公府丢人。
所以,崇义公府的下人们,比起那些还未完全摆脱农民身份的所谓“工人”们,组织性、纪律性自然是大有不同,相应而来的生产效率也有天壤之别。对于这样的工人,郑婷儿体现出了不同于“奸商”的一面——对这些家里人,一视同仁地付出了比其他工人更多的真金白银的工资来酬谢他们。
关于这点,柴安风也是知道的,便赶忙奉承道:“婷儿赏罚分明,怪不得我们的‘崇义号’经营得红红火火,这都是婷儿你的功劳啊!”
郑婷儿不动声色,却道:“那么,相公是答应让黄壮士到我这里来做工了吗?”
“不,不。”柴安风赶忙拒绝了两句,忽然又觉得不应当拒绝得如此果断,便又圆了两句,“倒也不是我不放人。只是黄大个子是个粗人,也就会搬搬东西罢了,织坊、窑厂、染坊里那些细活他可干不了……”
谁知柴安风话说一半,黄有功便开口打断道:“老爷你可别这么说啊。我黄大个子是个粗人,却也肯下功夫。只要大少奶奶肯教,别人花一天能学会的,我花个三天也总能学会吧。老爷你就放心吧,只要我去工坊里做工,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扯淡!大个子你给我消停一点,老子给你的钱是别人的两倍,你小子就安心待在我身旁。上回你跑开了才一小阵子,就害得我差点被刘天雄打死,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居然还敢吃里扒外,看我告诉你老娘,让你娘怎么收拾你!”柴安风道。
黄有功是个孝子,最怕老娘生气,一听柴安风抬出自己的老娘,立即就焉了,只嗫喏道:“老爷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两倍的钱再多……再多……也比不过四倍啊……”
柴安风刚要答话,却听身后的苏南雁插嘴道:“什么三倍四倍的?真是满口铜臭!这个黄大个子天生神力,只去做工岂不太可惜了?我看只要跟着我,学个三拳两腿的,立即就能威震武林,闯出自己的名堂!”
柴安风立刻帮腔道:“可不是嘛!我身边就缺一个能冲能打的人,苏姑娘能收黄有功为徒,教他一些拳脚功夫那是再好不过了。黄有功,你得给我好好向苏姑娘学几招,要是不认真,尽学了些花拳绣腿,看我不让你老娘抽你的篾条!”
黄有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又没办法反抗,只得低头说道:“老爷吩咐下来,我答应就是了。只不过拜一个小姑娘为师,名气实在是不好听。要我拜师,就拜苏小姐的哥哥苏帮主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