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上 苏南雁克强敌以寡敌众 柴安风搬救兵转危为安

情急之下的柴安风,思路却异常清明起来,换了个说辞,道:“诸位,诸位。我一个朋友在山谷里头碰到……碰到贼人了……诸位乃是朝廷官兵,乃是职责所在,还请劳动劳动,进去救人。遇险的是我的好朋友,要是诸位能够搭救,在下必有重谢!”

“哦?重谢?有多重?”立即有官兵询问道,就连语气里,都有掩饰不住的铜臭味。

不过这个问题,还真把柴安风给问住了。

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南宋朝也有些时日了,对民间、朝廷的物价水准也颇有几分了解,可请官兵救人到底是个什么价码,他却是两眼一抹黑,沉吟了半晌都不知应当如何开价。

还是那些官兵有经验,他们见柴安风虽然脸上、身上污秽不堪,可衣服的做工、面料都是极好的;又见他一张脸虽不俊俏却也白白净净的,显然至少是家里有些家底的读书人,是可以从他身上榨出些油水来的。

于是那姓李的头头斟酌着说道:“这位公子,救人可以……你看我们这里拢共有六个兄弟,一人两贯钱,再给你打个折,总计给我们十五贯就好。如何?”

对于南宋一个普通军士而言,两贯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朝廷最精锐的禁军兵丁,一个月的军饷俸禄不过一贯钱,而像在鬼市门口吃茶的这几个杂兵,一个月能按时按份领到五百文钱,就算是不错了。

可柴安风立即松了口气——他现在一年收入可是以万贯铜钱来计数的,区区十五贯钱算得了什么?

“才十五贯啊!”柴安风脱口而出,“好说,那就请几位立即进去救人。我绝少不了诸位的。”

不料一名官兵却道:“那可不行!救人势必与人厮杀,厮杀便会有个三长两短。万一这位公子说话不算,等人救出来了,这位公子赖账了怎么办?”

“赖账?我怎么可能赖账?”柴安风急道,“诸位还请放心,只要我答应了的,就一定说到做到。”

南宋朝虽然白银、黄金在经济中的地位逐步提高,可日常消费还是以铜钱为主要通货。而铜钱重量沉、体积大,携带起来很不方便,寻常一个人能带上两三吊钱——一吊一百文——就算是不错了,要是随身带着十几二十贯钱,那非得把自己累死不可。除此之外,南宋朝廷还发行一种叫做“会子”的纸币,可因为没有现代金融体系的支撑,会子的面值不断贬值,寻常百姓也不愿使用他们。

因此,这次出来相亲,柴安风也不过随身带了两吊钱而已,要一下子掏出十五贯铜钱来,也确实是勉为其难了。

可那个官兵却信不过柴安风,一努嘴道:“你说得好听,你当你是谁啊?这年头,拿到手里的才是真金白银。朝廷都这个月的军饷都晚了三天了,就是史弥远老相公,都是欠老子的!”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告诉你,我是……”

柴安风话未说完,却听远远有人呵斥道:“口无遮拦的混蛋,你瞎说什么呢!史弥远老相公,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众人闻言,齐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队官兵排着颇为齐整队伍向前走来,为首一名军官身材魁梧、面色黢黑,满脸怒色地往这边走来。

刚才还在咄咄逼人的官兵一下子焉了,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碗,站起身来、低头肃立,好像孙悟空见了如来佛祖似的。

却见那姓李的头目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原来是皇城司的大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了!”

听了这话,柴安风也禁不住打量起来人了——只见这群官兵衣着鲜亮、身材高大,果然同原本茶棚里那些官兵大有不同——皇城司果然是名不虚传。

又听为首那个高个官兵朗声说道:“尔等吃着朝廷俸禄,竟敢私自议论朝廷宰相,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不想活了吗?”

李头赶忙解释:“是小的们随口一说,还请军爷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未及答话,柴安风赶忙插嘴道:“原来诸位是皇城司的。那正好!现在后头鬼市里正有贼人行凶,还请诸位能够帮忙搭救!”

那皇城司的头目扭头脑袋,上下看了一眼柴安风,口中冷冷问道:“哦?你这算是在报官吗?那你又是何人?所谓何事?”

这还算是句人话。

柴安风立即答道:“在下崇义公柴安风。具体事情来不及说了。只是遇险之人,乃是皇城司提点苏知鱼大人的妹妹苏南雁。还请诸位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苏知鱼大人的面子上,赶紧随我去救人吧!”

那领头之人一愣,赶紧又将柴安风端详了一番,见他不像是个信口雌黄的小人,更何况“崇义公爵爷”乃是朝廷极品的勋臣,随便冒充便是谋反杀头的罪过,寻常宵小之辈是绝不敢假冒的。又见柴安风身上一身十分精贵的绸缎衣服已是异常凌乱,尤其是胸口一片新鲜的血迹格外扎眼,看上去的确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朝廷公爵在行在临安城下遇险,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更何况,这件事情,又同皇城司提点苏知鱼扯到了一起。

那领头的皇城司头目不敢造次,便又问道:“这位‘爵爷’……你所言确真?”

“哎呀!你还多问什么!”多拖延一秒,苏南雁的危险便多了一分,柴安风已是心急如焚,“是真是假,你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要是真的,你就帮忙救人;要是假的,你把我拿住,给我治罪不就得了?”

还真是这个道理。

皇城司头目已然下定决心,随手招过手下一个皇城司的兵丁,吩咐道:“你这就回衙门走一趟,请提点苏大人过来瞧瞧。其余人等,都给我进去拿人!”

说罢,此人大手按住腰间佩戴的宝刀——却不立即抽出——便快步往山谷深处快步奔去。其余皇城司的人马也跟着跑了上去。

柴安风见了,也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往鬼市所在的山谷之内快步奔跑而去,只剩下那几个官兵呆若木鸡地留在原地,只是再也不能安然喝茶了。

同波澜不惊的山谷之外不同,山谷之内的“鬼市”就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刘天雄强掳苏南雁的风波越闹越大,七八个精壮汉子围攻一个武功高强的小姑娘的场面可不是寻常能见的,往来呼喊着要围过去瞧热闹的中国人、外国人就仿佛争食的金鱼,一个个争先恐后,其实却未必能看到、吃到什么实在货色。

带队的皇城司头目看见情形、听见声音,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脸上的表情愈来愈严肃,转头对柴安风说道:“柴爵爷,行凶之人大抵就在前头吧?”

柴安风听此人对自己的称呼已有了变化,料他对自己相信了至少七八分,又见皇城司衣着、行动都要比普通宋兵要强上不少,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即舒了口气,道:“就……就在前面……瞧这架势,他们似乎还没得手,我们快去!”

事情发生的印度阿三的咖喱铺,离开鬼市入口并不远,一行人紧赶慢赶,不过一眨眼功夫,便已到了事发现场。

却见瞧热闹、起哄的看客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之际,还不时爆发出两声惊叫、两声欢呼。

柴安风心中更加安定,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嘲笑:你刘天雄也是个不会办事的,弄出那么大动静来、引来那么许多人,就算你真能把苏姑娘擒住,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能把人带走么?

一旁皇城司的头目却没这么多的想法,高喊一句:“皇城司办事,闲杂人等立即散开!”

围观之人一听是“皇城司”来了,赶忙扭头观瞧,果然瞧见来人所穿尽是皇城司兵丁那身极鲜亮挺括的官服,顿时好像苍蝇看见苍蝇拍似的,哄然一动便做鸟兽散了。

待人群散尽,柴安风却见苏南雁背靠着一颗大树,面对着刘天雄等七个漕帮汉子的围攻,已是斗得筋疲力尽、喘息不止,尤其是左臂之上一道血痕有手指那么长短,渗出的鲜血已将一只袖子染得通红。

柴安风见了着急,赶忙上前拍了拍那皇城司头目的肩膀,说道:“瞧见了吗?这位姑娘就是你们提点苏大人的妹妹。你们还不赶紧去救?”

苏南雁生性活泼好动,仗着自己哥哥是皇城司的提点大人,没事总在临安城里上蹿下跳,搞得现在这位到“鬼市”里来救人的皇城司头目对这位“苏小姐”也是十分熟悉,立即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因此,他再不含糊,“锃”地抽出腰间佩刀,高呼道:“哪里来的歹人?竟敢当众行凶!还不给我束手就擒,否则当场格杀勿论!”

苏南雁的武功太过高强,即便被刘天雄等人围攻了这么许久,也不过是落于下风、步步后退而已,却并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事情进展到了这个地步,已到了刘天雄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拿下苏南雁;而苏南雁宁可殊死一搏,也不愿就范的程度。

在这种死斗之中,双方都必须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对抗,不能有半刻分心走神,否则便是祸在旋踵。

因此当皇城司头目发出那声厉喝之时,在场之人着实有些惊讶。

尤其是刘天雄,一听到自己在“鬼市”之中的这番作为,终于引来了南宋官兵——尤其还是“皇城司”这么个要害难缠的对手——的时候,也禁不住停下了手中动作,脑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