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龙神之都
01
夜昕离开之后，我跟娜曼莎和夏取，在回去蓝度的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
城内的龙舞祭典还在举行，大概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个晚上，在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和争夺。
接近城门的时候，娜曼莎忽然对我说：“我可以让红龙雷霆，送你去风暴山脉。”
我完全愣住了，已经自己出现了幻听。
娜曼莎叹了一口气，解释给我听：“红衣大法师安排你们来蓝度，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寻找龙神之都的资料，而是为了等待红龙的出现。”
“你早就知道了？”我有些意外，又很快明白了原因，“但是你必须等到现在，才能说出来对吗？”
“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召唤红龙，让它送你去龙神之都。”娜曼莎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看着我，“离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娜曼莎的出现和离开，都是红衣大法师的安排。可是一路上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早就把她当成了我的好朋友，当然会舍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
“不能一起去龙神之都吗？”我拉着她的手。
“以后你会明白的。”她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情，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他走了……”一想到夜昕，我的眼圈又不争气地红了，“你也要走。”
“萝拉，你要记住，这是你的使命。”娜曼莎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强忍着泪水说道，“为苏彼夏找回守护龙，是属于你的命运！我们虽然不能跟在你的身边，但我们的心，会一直默默陪伴着你。”
娜曼莎说完这些，忽然笑了笑：“我们快走吧，蔷薇还在王宫广场等着我们呢。”
我也收住了眼泪，好奇地问：“她怎么来了？我还打算，等回程的时候，再来王宫拜访她呢！”
娜曼莎带着我们往王宫的方向走，一边解释：“蓝度国王安排她当这场舞龙祭典的负责人嘛。不给蔷薇找点事情做，说不定她一回王宫，马上又跑了！”
我想了想，照着蔷薇那个爱冒险的个性，的确是这么回事。
我们的坐骑一靠近王宫广场，就有士兵跑去通知蔷薇，很快她就骑着马，朝我们跑了过来：“终于又见到你们啦！”
蔷薇特别开心地扑到我的怀里，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夜昕的不在场。
“夜昕哥哥呢？”她眨着漂亮的眼睛问道。
我咬住了嘴唇，娜曼莎把她拉到一旁，简短地说明了我的真实身份和来此地的目的，以及夜昕是绮曼国王子的事情。
娜曼莎说完，就先离开去做准备了。
“萝拉姐姐，一切都会过去的。”蔷薇虽然有些吃惊，不过很快懂事地看着我，除了这句安慰，没有再多问什么，生怕让我难过。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跑过来，对蔷薇敬了个礼，说了几句话。
蔷薇转头过来，对我们说：“娜曼莎姐姐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召唤红龙仪式需要的一切，你们快点跟我过来吧！”
之前里外三层围住广场的众人，全都被士兵们控制在了外围。
我听到头顶有呼呼的风声，抬起头，立刻有种眩晕的感觉——
只见那暗蓝天幕的大背景上，盘旋着一只通体红色的巨龙，它徐徐飞行，时而优雅地探下头来，将一部分贡品卷入口中，如同一个绅士在享用他的午餐。
即便如此，巨龙那展开的赤色龙翼，还是几乎遮蔽了天空中所有的星星。地面上燃烧着的银灯，把它红宝石一般闪亮的鳞甲，映衬着更加熠熠生辉。
娜曼莎带着我和夏取，走到了广场的中央。
她从随身的红色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银色的碎屑，慢慢念诵咒语，那碎屑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从她微张的指缝漏出，化成了一道银色的龙形，将娜曼莎包围在中央。
很快，我就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应和着娜曼莎发出的咒语声，轻轻震颤起来。
我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原来在我们所站立的空地上，早已用红色的朱砂，绘制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这红色的阵法符咒，与围绕着娜曼莎的银色碎屑，仿佛彼此呼应，正在微微发光。随着魔法阵浮离地面，那光就越来越亮，最后变得跟赤红的火焰一般。
天上的巨龙，也被这地面上的红光吸引，缓缓探下身来：“人类，是你在召唤我？”红龙雷霆的声音，像是一道滚落山谷的闷雷，震得我们的耳膜，隆隆作响。
妈呀，原来龙真的是这么庞大又令人畏惧的生物啊！我暗想。
“这个魔法阵，看起来真眼熟。让我好好想想看……”
不等娜曼莎回答，那头看起来令人生畏的巨龙，忽然用一只前爪，轻轻按住了自己的下巴，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我虽然觉得有些滑稽，却不敢发出笑声——要知道，虽然娜曼莎一再跟我保证，红龙雷霆是一头吃素的好龙！可我还是担心万一惹怒了它，就我这点分量，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我想起来了！”红龙雷霆忽然扬起它的前爪，一拍脑袋，“这是红衣大法师那个老家伙的发明嘛！怎么不见我的老朋友？”
它有点纳闷地转动巨大的脑袋，仔细打量我们的脸。
我更加紧张了。
忽然，红龙雷霆把鼻子凑到了魔法阵上，闻了闻：“怎么还有龙族的气息？”
娜曼莎趁机把我推上前：“红龙阁下您好！红衣大法师交代给我的任务，是要请您把这个孩子送去龙神之都。”
我立刻就被推到了红龙雷霆的眼皮下面，被他足有水缸那么大的眼珠一扫，腿脚都有点发软。
“那个……红龙阁下，你好啊……”我学着娜曼莎的样子，生生咽下一口唾沫，勉强抬手跟他打招呼，“我是萝拉，请多多关照！”
红龙雷霆仔细看了看我：“倒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
我还是紧张地看着它。
“你害怕我？我其实不凶的嘛……”红龙说完这话，居然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一下子惊讶地要命：一条龙在对我笑，而我竟然看懂了它的表情？
“小姑娘，你说说，为什么要去龙神之都？”红龙雷霆像个有耐心的长辈，摆出倾听的姿态来。
对方温和的态度，让我不再害怕。
我把自己要去龙神之都的理由，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红龙雷霆听完，点了点头，“好吧，等我考虑一下，再回答你。”
我猜去龙神之都，一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红龙雷霆说要考虑，我也觉得是应该的。
娜曼莎拉着我的手：“放心吧，红龙阁下和红衣大法师是老朋友了，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等一等！”夏取忽然冲到了我的身边，“我要跟她一起去。”
娜曼莎看了他一眼，有点为难地说：“萝拉才是被选中的人。”
“就算只是一小段路，我也要尽可能陪着她。”夏取的态度却很坚决。
娜曼莎一愣，眼神里的痛苦和悲伤，连我都能看得清楚。她却硬是对着夏取挤出了一个微笑：“虽然有点被打击到……原来萝拉在你的心里，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保护蔷薇什么的，都只是借口。”
蔷薇走后，夏取不但没有提到雇佣的契约，还一直留下来帮助我们。
我之前没有细想这里面的原因，现在娜曼莎的一说，我也觉得夏取对我的态度，早就超过了朋友之间的关怀。
夏取却不解释，只是强硬地说：“如果不让我去，那么萝拉也不准去！”
娜曼莎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说：“我明白了……我会请求红龙阁下，带你一起去龙神之都。”
我拦住了准备转身的娜曼莎，急切地对她说：“娜曼莎，你不要误会。我不可能跟夏取在一起……我的心里……”
她却转过头来，轻轻对我摇了摇头：“我都明白，这跟你无关。”
娜曼莎重新走回夏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句一句慢慢说道：“夏取，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虽然你也一直都让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我对你的感情。”
夏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我们在皇家图书馆里，没有能够一起打开的那扇‘爱意之门’吗？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也许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埋得太深……所以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娜曼莎的眼睛，慢慢湿润起来，“我是个女孩子，也爱面子……如果不骗自己，我不知道，能不能跟在你身边这么久……谎言总是有被拆穿的那一刻，这是对我的惩罚。”
“娜曼莎……”夏取终于动容。
娜曼莎摆了摆手，一边笑着，一边擦去自己的眼泪：“你不爱我，这不是你的错……我一直都懂的，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不是你的错……”
她喃喃地重复着，眼泪夺眶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
原本想说什么的夏取，这一刻却沉默了。
在他开口之前，娜曼莎已经转身离开，去找红龙雷霆交涉。
“她说不是你的错，是希望你不要内疚。”我走到夏取的身旁，他怔怔看着娜曼莎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我的脑子现在很乱，明明之前还恨不得她快点消失，可是……”夏取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下去。
娜曼莎很快回来，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夏取。
“萝拉，红龙阁下请你们过去。”
我走到红龙的身边，他已经收起了船帆般巨大的龙翼，安静地降落在广场的中央。
“小姑娘，你准备好出发了吗？”
它看着我，温和地说。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红龙阁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帮助我呢？”
它似乎很意外，我会提出这样子的问题，竟然愣住了。
“果然是因为那个白胡子老头吧……”
我笑了笑：虽然知道答案，但我多少还是希望能从红龙的口里，听到“因为你看起来是个好孩子”或者“你看起来很乖巧”一类的回答吧。
红龙忽然笑了起来：“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到我的背上来。去龙神之都的路，还远着呢。我会给你讲个很多年前的故事……”
我和夏取坐在红龙宽阔的背脊上，远远朝着娜曼莎挥手道别。
“萝拉，好好保重！”她淡淡地笑着，像是那个雨天的下午，在酒馆里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红龙展开了巨翼，四周刮起一阵大风。我们渐渐升到了半空。
“娜曼莎，我会想你的！”
我忽然冲着地面，大喊了一声。
“记得我说的话，缘分会指引我们再见的！”
娜曼莎的声音，在我们下方的黑暗之中，如同照亮未来的光束。
02
红龙带着我和夏取，飞过冰封千里的卡苏拉冰谷，又飞过高达千丈直入云霄的风暴山脉，一直落在了一座巨大的石建宫殿前。
当他缓缓降落在一片平坦的山巅上时，天色已经微亮。
“谢谢你，红龙阁下！”
我从它的背脊上下来，轻轻抱了抱它的脖子，表示我的感激。
当我松开手时，却惊讶地发现，掌心多出了一枚菱形的红宝石——微露的晨曦照射在它的上面，闪耀出夺目的光彩。
“小姑娘，这个就是我的鳞片。你拿着它，当你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用它来召唤我帮忙。”红龙忽然对我说，“不过机会难得，只能使用一次哦。”
我不敢相信，红龙雷霆不但帮助了我，还送给我这么宝贵的礼物——要知道龙的承诺，可是比红衣大法师的话，还要靠谱一百倍！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我听说你是比斯辛大陆上唯一的龙了，是真的吗？”
“唯一的龙啊……你的话，倒是跟她当年说的一模一样呢。”红龙笑了笑，目光透过我，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你还记得来这里的路上，我跟你们说的那个故事吗？你跟她，真是太像了……都很可爱，又坚强又勇敢！”
我不知道红龙和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他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那对于红龙来说，一定是一段非常非常美好的回忆。
原来，这才是红龙雷霆帮助我的原因。
“不过你不要误会哦，我虽然被称为红龙，却只是魔兽一族，所以这个神龙之都，跟我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啦！”
红龙高傲地扬了扬头，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份。
告别之后，红龙雷霆就在我们的面前振翼飞去，剩下我和夏取，接下来寻找神龙之都的入口。
“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一座庞大宫殿的外城。”夏取根据自己的经验，指着前方说，“穿过这片平地，应该前面就是宫殿的正门了。”
“那好，我们就试试看！”
我打起精神，跟着夏取一起往他指着的方向走。
转过一道碎石堆成的城墙，我们发现前面，竟然是一大片种满了奇异花木的花园。
我四下打量：明明之前还是寸草不生的山巅，一下就冒出了大片翠绿的植物和各种美丽的花朵，这也太奇怪了一点。
“小心一点，不知道这些花，有没有毒性。”夏取撕下自己的衣角，让我捂住鼻子。
我们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发现不远处有个白色的大理石花厅，连忙走了过去。
这座花厅建在花园的中央位置，厅柱上雕刻着美丽的蔓草花纹，还有各种森林里的鸟兽图样，精致得让人爱不释手。
可是真正让我们惊讶的，却是花厅中央的水池里，孤零零开放一株紫色的鲜花。
说是一盆，却其实只开了一朵。可是仅仅是这一朵，就足以将外面那成百上千株的奇花异草，全都给比了下去。
那花足有层层叠叠的上千片花瓣，每一片都像是用上好的紫水晶雕琢而成；花蕊仿佛是用冰晶化出来的，娇嫩得像是只要哈上一口热气，就会立刻融化了。
我凑近了这朵花，想要好好欣赏一下。
“这是哪里来的小家伙，一点儿礼貌都不懂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扭头就和夏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也在找声音的来源。
“我在这里。”
那声音再次说话，我吓得退了几步——居然是眼前的这盆花！
“你们怕什么啊？我不过是一朵花！”
那声音似乎生气了。
“花姐姐，请问，是你在说话吗？”
这一路上看到的怪事，已经多得数都数不清楚了。我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对着那朵花问。
“这还差不多。”紫花的花瓣微微晃动，骄傲得很，“哼哼，这里除了我，难道还有会说话的花吗？”
我猜想：这朵花的来历一定不简单。进入龙神之都的办法，十之八九，就在它的身上了。
“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打开龙神之都的大门吗？”我干脆直接问它。
“这个简单，只要你是龙神认可的人，随时都可以进去呀！”花轻松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大概是嫌它太啰唆，夏取站在一旁，忍不住插话：“我们当然知道。问题是，怎么才算是被龙神认可了呢？”
紫花见到夏取，花瓣微微晃了晃，像个害羞的少女：“原来你们是想知道这个，那就直接问嘛……龙神规定，只有龙族血统的人，才能进入神都。”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人，哪里来的龙族血统啊？
“有没有，试过才知道呢！”紫花忽然抖动着花瓣，笑了起来。
“都到了这里，那就试一试吧。”我叹了一口气，顾不上埋怨白胡子老头怎么也不搞清楚，就派了我过来，“怎么试呢？”
“你们两个，轮流割破手指放进我身边水池里。如果有龙族的血统，自然会有反应的。”紫花告诉了我们方法。
一听要割破手指，我简直连试的想法都没有了——只听说过苏彼夏有龙族守护，可没听说过，苏彼夏的王族也有龙族血统的。
这明明稳亏不赚的买卖，我哪里会有兴趣啊？
谁知，夏取却上前一步，割破了手指放入水池里：“我先来试。”
说也奇怪，那手指先前还流血不停，一沾到水池里的清水，立刻就愈合了起来。而流出来的鲜血，也变成了一颗鲜红的小血珠，直直朝着水底沉落下去。
紫花的身体，忽然猛烈抖动了起来，上千片的花瓣，发出“簌簌”的细微声。
“龙……”
夏取的脸色一变，拉过我的手指，顺手割开，放进了水池里——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我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伤口就已经长好了。
紫花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花株却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奇异的光芒，从花瓣里透了出来，霎时间照亮了整个花厅。那光芒太耀眼，我伸手去挡，只觉得身体一阵摇晃，再看清楚周围时，发现我和夏取都站在一片白雾蒙蒙当中了。
03
“孩子们，你们终于来了。”
那白雾的尽头，慢慢出现了一位红衣的女子。她的装束，我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
“你是谁？”夏取拔出剑，站在了我的身前。
四周的白雾渐渐散去，原来我们站在一座巨大的华丽宫殿里。
而那说话的女子，就坐在不远处的层层台阶之上、那高处的白色王座上，微笑着注视我们：“孩子，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她说着站了起来，举起手中金色的权杖，一步步走下台阶，朝我们走了过来：“欢迎你们，熙雅和萝拉，我的孩子们。”
我连忙转头，去看身后。可是心里却一团疑惑，哥哥明明还在苏彼夏的王宫里，怎么一下子又跑来这里了？
大殿里，除了我们三个，并没有其他人。
夏取没有说话，看着女人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他的声音一下子都变了。
我却立刻就听出来，那是哥哥熙雅的声音啊！
“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取。
他转过头来，神情有点尴尬：“出发之前，我让大祭司在我身上施了可以改变外貌的法术……这不是担心你嘛。”
我吓得捂住了嘴：天啊，难怪娜曼莎会在绮曼的军营里遇到他，那时候熙雅大概已经变成了夏取，已经在暗中开始保护着我了。
“你在索曼村，干吗装作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忽然想着哪里不对。
“那不是怕让你和夜昕起疑心，只好先吸引你的注意……再想办法成为你的同伴！”夏取，现在应该是熙雅，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那么后来夏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都是因为，他就是最疼爱我的哥哥熙雅！
“哥，你怎么不早点说出真相！”我想到娜曼莎离开的时候，看着哥哥那种伤心欲绝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了他。
不等熙雅解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冒了出来：“小公主，你不该生你哥哥的气。他装成躲在王宫里养病，跑来保护你，在他的心里，你比什么都宝贵呢！有这样子的哥哥，你应该感到幸福吧？”
我和熙雅都是一愣：红衣大法师这个家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你离开苏彼夏之后，是我悄悄把你的行踪通知了你的哥哥。他果然很担心你，所以一路追着你们离开了苏彼夏……”白胡子老头解释着。
原来又是这个老头捣的鬼！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了他的白胡子：“老头，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我越想越气愤。
这家伙莫非是拿准了我和我哥的脾气好，不敢把他怎么样？
当初，要不是这个白胡子老头捣乱了哥哥的加冕典礼，我也不用千山万水跑来这什么龙神之都。也就不用被绮曼王国的士兵追杀，掉下悬崖，差一点被冰冷的河水给淹死……更不会像个乞丐一样又冻又饿，吃了那么多的苦。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离开苏彼夏，也许……夜昕就会一辈子都守护在我的身边……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要他不离开我……
我一想到夜昕，心头又阵阵抽疼起来。
我慢慢松开了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哀怨地看了红衣大法师一眼：“老头，都怪你！害得夜昕都不要我了……”
“你不要乱戴帽子，明明是你赶跑人家的！”老头瞪大眼睛，吹着胡子。
“我只是难过……他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委屈地撇了撇嘴角，马上红了眼圈，“他都愿意舍弃生命来保护我了，难道我看不出来他对我的心意吗？我又不是真傻……我承认自己刚刚知道他是绮曼的三王子时，的确很生气。可是我并没有真的要赶他走……那都只是气话啊……”
当我看见夜昕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时，我就已经后悔了，后悔得恨不能立刻追过去。可是我必须先来龙神之都，为哥哥找回守护龙。我不能辜负了其他陪伴了我一路的朋友，娜曼莎、夏取，他们都在看着我。
“小公主，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老头笑眯眯地，像是问了个完全不着边际的问题。
我想了想：“在大祭司的神殿里？”
“不对。”白胡子老头神秘地摇头，“那天晚上，我出现在你房间的事情，并不是你的梦……你的小侍卫骗了你哦！”
“你早就知道他是绮曼的卧底？那么早？”我惊讶地问，“他不希望我离开苏彼夏？不希望我来找守护龙？”
“这个比斯辛大陆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咯。”白胡子老头笑眯眯地点头，“不过夜昕的想法，我觉得还是你去问他本人比较好。”
我连忙问他：“那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回去绮曼了？”
白胡子老头摇头晃脑，故意不马上回答我的问话。我急得要命，恨不得揪掉他的胡子，看他还卖不卖关子了。
“萝拉！”
白胡子老头和我说话的时候，熙雅也在跟一旁的神秘女子说话。他这时走了过来，打断了红衣大法师。
“你想过，为什么我和你，能进来龙神之都吗？”熙雅一脸严肃地对我说。
我的心思虽然全部都在夜昕身上，但被哥哥一提醒，我立即就想起了这次来龙神之都的目的。
“因为我们是被龙神认可的人？”外面那朵会说话的花，还有娜曼莎，不都是这么说的嘛。
“可以这么说。”熙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刚刚知道一个秘密。我想，你听完之后，也会很吃惊的。”
他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女子：“这位是龙神之都的女祭司，你听她说吧。”
“这个故事，说起来可真长啊……”女祭司看着我，微微笑着，“我记得那一年，你们的母亲，也是这么精灵可爱的模样。”
她开始陷入一段二十年前的回忆——
原来苏彼夏的王室，的确是跟龙神定下了守护的契约。每一代的王储成年时，龙神都会派出一条守护龙，到苏彼夏和未来的国王成为主仆。
几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之后，龙神带着残余的族人，去了圣光之神的身边。只在比斯辛大陆上留下了神龙祭司和苏彼夏的守护龙，代代相传。
可是到了父王的这一代，龙族的两位后代都是女性，因此来到年幼的父王身边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父王爱上了这位龙族的少女，而她也成为了我和熙雅的母后。
因为龙族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因此不再给苏彼夏派来新的守护龙。
“你们的母亲，是我们龙族几百年来最漂亮的冰龙。按照惯例，她应该生下苏彼夏的下一代守护龙，可是她却跟人类在一起，这本身就违背了龙神的命令。”
女祭司的目光，幽远而悲伤：“她说，和你们的父亲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深深地被彼此吸引……可是这样子的恋情，终究是不能被龙族祝福，也是不能被龙神允许的。”
女祭司说完这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身边的守护龙。原来他的守护龙，就是我和熙雅的母后。
“我们的血液能够打开神龙之都的大门，就是因为，我和你的身上，都有一半龙族的血缘。”熙雅说完，垂下了眼睛。
我听完了自己的身世，半天才问：“妈妈她……后悔过吗？”
我没有母亲的记忆，大家都说，她在我出生之后就去世了。
“我在水镜里，也曾经问过她这些问题。”女祭司温柔地笑着，那目光像是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她爱你们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看着熙雅：“哥，你见过她，对吗？你说，她如果活着，会喜欢我吗？”
哥哥走了过来，把我抱进怀里，慢慢说道：“即使我早已经记不起母亲的模样，但是在我印象里，她是一个有着阳光般和煦笑容的温婉女人。喜欢在午后的时候，抱着我坐在盛开了玫瑰的庭院里，她会给我念一本古老的儿歌，那里面的字句我早已忘掉，却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夜莺一般优美的嗓音……你出生的时候，我记得她真的很高兴。一直抱着你，喊你‘我的小月亮’，萝拉，她是真的很爱你。”
我眨了眨眼睛，感觉有温热的**，在慢慢流出来。
“母亲爱父王，但更爱我们。”熙雅轻声地对我说。
忽然之间，我心里的难过，像是被风吹走的沙子，一下子都不见了——我很开心，因为我和哥哥的诞生，曾经让我的母亲喜悦过、快乐过。由此，我也终于明白，当时在蓝度皇室图书馆里翻看龙神之都资料时，心中为何会莫名悲愤了。
因为我的血液中有一半属于龙族。
我从熙雅的怀里抬起头来，抹掉了眼角的泪痕。
“难道说，这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我来到这里，好清楚这一段往事吗？”我有些疑惑，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何必兴师动众？
红衣大法师和神龙祭司对视了一眼。
神龙祭司笑了笑，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或许，你可以换一个称呼来叫我……我就是你们母亲的孪生妹妹。”
“姨妈？”我吓了一跳。
我忍不住盯着她看：不是说，孪生姊妹长得都一样吗？那她一定和我妈妈很像！
原来剩下的一名龙族后代，就是女祭司。可是突然听到母亲有一个亲妹妹，还是让我有点意外。
神龙祭司带着笑意，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温柔：“其实是我请求红衣大法师，为我去苏彼夏跑了这一趟。希望能够靠你和你的哥哥，化解龙族和苏彼夏的恩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希望在神龙之都彻底从比斯辛大陆上消失之前，能够亲眼见一见姐姐的孩子们。有些东西，需要亲手交给你们。”
“神龙之都要消失了？”
我忽然反应过来。
“是的。因为最后一代守护龙的孩子，也就是你和你的哥哥，是龙族唯一留在比斯辛大陆上的后裔了。”女祭司看了我和熙雅一眼，“你们体内都有龙族的血统，在必要的时候，它会给你们惊人的力量……所以今后，苏彼夏的王室就不再需要守护龙。而我留在这里守护神龙之都、监督守护龙是否尽职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我会选个日子，离开这里去天界向龙神报告一切。”她说着，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从今往后，比斯辛大陆上，再也没有神龙一族。”
也许是因为终于可以放下一千多年来的重担，女祭司的表情，十分的愉悦坦然。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转过头，朝着大殿的后方，轻轻喊了一声：“请拿过来吧。”
我正纳闷是什么宝贝，必须要我和熙雅这么辛苦跑来，才可以面交。就见一个穿着红纱的女孩，端着银色的托盘，慢慢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虽然覆盖着一块红色的纱巾，我却在看清楚那双美丽眼睛的瞬间，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娜曼莎！是你？”
她原本平静的眼神，应声颤动了一下，却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女祭司的身边，将托盘缓缓递了过去。
“娜曼莎，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奇怪她怎么一副不认识我们的样子。
我不可能看错的：她的红衣装扮，还有脚背和手腕上绘着的红色花蔓，甚至她的眼神和动作，都给我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娜曼莎把东西交给女祭司之后，微微行了个礼，转身就离开了。
“哥哥，难道是我认错了？”我转头去看身边的熙雅，却发现他直呆呆地看着娜曼莎离开的背影，竟然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哥——”我拖长了声音，用力推了熙雅一把。
“啊！”他回过神来，不自然地避开了我的视线，“没事。”
我奇怪着熙雅的反应：难道说，哥刚才也认出了那个女孩就是娜曼莎？
可是夏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依恋不舍的表情，去追寻过娜曼莎的影子啊？莫非换了个身份，就连表现也比较坦诚了一点？
女祭司已经招呼我过去，将一只刻有咒语符号的金色手镯，亲手替我戴上：“这只手环，送给你。它能束缚你体内渐渐苏醒的龙族血统，有时候拥有自己不能掌控的强大力量，未必是件好事。”
说也奇怪，那手镯看起来挺沉的，可是戴在手上，却觉得一点儿都没有分量。一种舒服的气息，似乎在手镯接触到我手腕皮肤的那一瞬，霎时传遍了我的身体。
“这把长剑，是一把上古的‘王者之剑’——它无法取人性命，但具有涤**一切邪恶魔物的神圣力量。”女祭司将手中的另一件礼物，递给了我身后的熙雅，“你要记住，一颗仁慈博爱的心，比什么力量都更能令人臣服。你会成为苏彼夏历史上最英明最伟大的国王。”
熙雅接过了那把通身银芒的长剑，当他把剑刃从剑鞘里抽出时，我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像是撒在薄雪上的春日阳光。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交代完了。”女祭司微笑着合拢了手掌，双目如星辰般深邃宁静，“在告别之前，作为你们的姨妈，我可以回答你们每人一个问题。”
虽然刚刚见面，我却已经对这位慈爱的长辈，有了无比的好感。也许这就是血缘亲情，也许是因为，她像极了我未见过面的母亲。我凑到她的身旁，贪恋地看着她的面容，并不急于提问。
“我想知道，刚才那位巫女，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熙雅沉默片刻，“她会跟着您，一起离开这里吗？”
我惊讶万分地看着熙雅——这么说，哥哥心里关心的人，居然是他一直都不怎么在乎的娜曼莎？
“孩子，你先告诉我，你真的在意她吗？”女祭司笑着问。
“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纠缠着我，这让我觉得很烦恼……”熙雅难得有如此纠结的时候，脸都渐渐红了，“可是她走了，我又觉得，好像心里总是少了点什么……我的脑子里，总忘不了她离开时，那种明明很悲伤却故意装得不在乎的样子……”
“这也许只是内疚。”女祭司似乎故意想让哥哥着急。
一向冷静的熙雅，居然中计了。
他拼命摇头说：“不！我确定这不是内疚……我想，我至少应该好好跟她再谈一谈……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她明明是个厉害的巫女，为什么不干脆对我施法，让我爱上她？”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这个英明神武的哥哥，原来也是个爱情白痴。人家娜曼莎甚至舍不得对你使用读心术，否则她早就知道你是苏彼夏的王子了，也不会害我也跟着被蒙在鼓里。
我顺着女祭司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袭美丽的红衣，在远处的殿角一晃而过……
哥哥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谢谢你。”
哥哥一走，偌大的龙神宫殿里，只剩下了我和神龙祭司，就连白胡子老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偷溜掉了。
我正在恼火没有抓住白胡子老头，好让他帮我把夜昕找回来；
又有点生气自己的好哥哥重色轻“妹”，招呼不打一个就跑去泡妞，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那么，亲爱的萝拉，你没有要问的吗？”女祭司笑着看我。
听到姨妈这么一问，我顿时反应过来：眼前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好机会吗？
“我想知道夜昕，是不是在回绮曼的路上，还是已经回到绮曼了？”我抓住姨妈的袖摆，“我以后还能跟夜昕见面吗？他还喜欢我吗？会不会已经讨厌我了……呜呜……”
“好啦好啦！”女祭司无奈地笑了起来，“你问了这么多问题，可是有点犯规哦！”
我也知道太急躁，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我来回答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如果你现在去问水镜，说不定它很乐意告诉你，夜昕的下落。”
女祭司说着举起了手里的神杖，原本围绕在半空中的白雾全部散去，露出了浮在我们头顶上的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会浮在天上？真的好奇怪哦。
我想了想：也就是我大惊小怪吧。这里本来就是龙神的地方，有点小神奇，也不算什么。
不等我再耽误，女祭司手里的神杖，发出一道光芒，将原本微微晃动的水面，一下子映照得如同内外晶莹透亮的水晶。
一片冰雪覆盖的天地，在那水晶之中，慢慢显现了出来。
难怪会被称为水镜。
这么看起来，倒真像是从一面镜子里看到的景象。
“可是，我要找的夜昕，不是什么冰峰啊？”我看了半天，除了白雪皑皑，就是冰封千里，看不出个所以然。
女祭司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一处说：“你再看仔细一点。”
那水镜微微晃动，似乎拉近了一些。我就看到一片白色之中，有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艰难万分地移动着。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起来，心头有种隐约的不好预感。
不会吧？
不会是他。
那冰雪如同刀割一般，在雪地行走的那人身上，割出了道道的血痕；可是他恍然不觉，仍旧拼命逆着风，朝前一步步挪去。
在他的身后，一串绵延的脚印，已经渐渐被越来越大的风雪掩埋。仿佛就在下一刻，他也会被这雪给埋住，变成遍地雪堆中的一个。
千万不要……
我咬住了嘴唇，感觉掌心被紧握的指甲刺得生疼。
但那水镜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将图像越变越清楚。直到我看清楚他腰间背着的冰雪双刃，就再也忍不住喉头的哽咽了。
“孩子，不要再否认自己看到的真相了。”
不知什么时候，女祭司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一手扶上我的肩头：“他并没有回绮曼，而是因为担心你，想一路跟来这里。”
一滴滚烫的水珠，“啪嗒”落在了我自己的手背上，烫得我心底一颤。
我抬起手，怔怔触摸着发烫的眼圈，知道那是我的眼泪。
“他对你的心，远要比你想的，更加真实和坚韧啊……”女祭司的叹息，将我的思绪拉得悠远。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不肯放下我，去过一点轻松快乐的日子呢？
我原本以为他会因为我的不肯谅解，甚至不停他的解释就大发脾气，而回去绮曼……至少我是一直如此希望的。
可是他却选择了进入明明不能生还的卡苏拉冰谷，宁愿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不肯放弃守护在我身边吗？
我看着夜昕在冰原上蹒跚艰难的步履，好几次他被迎面来的寒风刮得摇摇欲倒，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一跤跌倒，并且再也爬不起来了。
“求你，求你救救他！”我猛地转过身，恨不得给姨妈跪下，“我知道，你有无穷的魔法力，你一定可以救他的，对不对？”
谁知，她却只是叹了一声气，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没有这个能力。我跟你的母亲不一样，她继承了这一代全部的龙族力量，但我的魔法力，只有在守护这里的时候才有效果。”
我听完她的话，如同跌入漆黑的冰窖。
竟然会有这样子的事情？
为什么之前，我没有早一点问出夜昕的下落，起码可以多一点时间，让我来想出来办法救人啊。
可是现在，我看了一眼水镜：夜昕正在爬向一座高山，也许那是他最后的一点力量，也许他以为多坚持一步，就可以靠近我多一步……
我哭得一塌糊涂，毫无形象地抱着女祭司的膝盖：“帮帮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这一刻，不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我最爱的人呵，请你等一等！哪怕多一秒。
让我有机会，再被你拥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