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和她的片尾曲
3月至4月 五彩的泡沫
因为相遇，离别变得很重要；因为重逢，错过变得很重要。因为家人，理解变得很重要；因为相处，真心变得很重要。因为你们，友情变得很重要；因为你，思念变得很重要。然后，这些很重要的东西成为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这就是我想要的圆满。
（1）
时间奏响了离歌。
我们都留不住年轮刻下的痕迹。
莫之南离开我的身边已经有三天了。
因为他不在我身边，每想他一次，我都会叠一颗小小的幸运星。然后我把这些思念的幸运星放在一个漂亮的玻璃瓶子里，祈祷我们都能够好好的。
看着玻璃瓶子一点一点地填满，我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莫之南偶尔会给我发简短的信息，很少打电话。我想念他的声音，却不敢告诉他，怕影响到他考试的情绪。
我只能从短信的片言只语里猜测他的心情，跟着他兴奋或者沮丧。
“小橙，离开你身边的第三天，很想你。”
“不准想我，认真地考试，为了我们的梦想。”看到他说的话，我明明在偷偷地笑，却还是认真地敲下这些字，因为我真的希望能够和他继续在同一个校园里散步，一起往前走。
“小橙，这里每一个人都是高手，我只有不断地练习，才能超过他们。但是，我有时候疲倦到甚至只要看到颜料就会想吐。”
“南，我也在努力，为了和你站在一起，所以你不是一个人，加油。”
每一个字都可以看出他的低落，可是除了加油，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小橙，今天的我非常失败，总是画得不好。”
“南，你只是没有静下心来，不要去想考试的事，试着单纯地只为了画画这个美好的词汇去涂抹色彩。”
画画和很多事情一样，不能太在乎得失。就像跑步，如果你一直觉得会被超越，那么在你不断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你的对手就已经超过你了。
当莫之南在一个战场努力的时候，我也同样陷在另一个战场里，每天除了不断地做试卷，就是重复地记单词。我只能用很少很少的时间想他，因为我现在不仅要完成我的梦想，还要完成我们的梦想。
我的眼睛开始变得暗淡，眼里看到的每个人，似乎都是满脸的苍白。
楼小森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疯狂地陷在题海里，如同一条脱水的鱼，重新回到大海的怀抱时，拼命呼吸的姿态。
徐姗姗却停下前进的脚步，似乎在寻找什么。
顾水水终于消停下来，不再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2）
过完年，一切还没来得及停息的战火又重新开始燃烧了。
教室里的自习课。
“橙橙……”
“嗯？”我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一脸不自在的姗姗。
这是徐姗姗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跟我说话，所以当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时，我不禁有些担心，总觉得现在的徐姗姗有些不一样了。
她最近的举动也有些奇怪，不再每天泡在题海里，而是花很多时间跑到音乐室里去，和音乐老师待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但是我很庆幸没有像以前那样，时常在她的脸上看到那种惊慌的表情。
我不知道是谁让徐姗姗变成了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但是那个人真的该被狠狠地骂一顿。因为那样的惊慌和小心翼翼，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花季少女的脸上。
青春该是肆无忌惮的，不是吗？
“橙橙，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
“凌若橙，快点，快点，我需要你帮忙……”
徐姗姗和楼小森居然不约而同地开口。
可是这两个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不和谐，一个犹豫，一个急切。
楼小森这家伙，好像永远也不知道在这种安静的公共场合里，是不能大声喧哗的。
“等一下，我在和姗姗说话呢。”我回过头对楼小森说。
“不行啦！我很急。”楼小森扯着我的后衣领，可怜兮兮地看着徐姗姗。
我只好也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没事，你先帮楼小森同学吧！他看起来好像很着急。”徐姗姗低下头说。
看着徐姗姗无所谓的样子，我转过身，看着后面座位上装可爱的楼小森。
“干吗？”
“不要那么凶啦！我可是在为了成为帮你解题的人而努力的哦！”
“现在还不是不能帮我！”我没有想到那天在图书馆，楼小森真的会因为我的一句不经意的话而开始努力。
“这只是时间问题啦！你总要让我重新认识一下这些函数、斜率的概念吧！我可是很久没碰过书了好不好！”楼小森佯装委屈地说。
“行了，又给我装委屈！你到底急着叫我干吗？”
听到我这么说，楼小森也变得认真起来：“我这道题目不会做，不管怎么算都觉得不会，你帮我看看。”楼小森指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对我说。
“哇，幸亏我前几天才做过这道题，不然我们两个肯定都只能去蹲墙角，等着别人教我们了。”
……
“懂了吗？”我不由得很庆幸自己还记得这道题目。
“你是说要根据X=1这个条件先求出斜线方程？”
“对啊！根据极值条件的范围就可以解出来了。”
“那我先试试。”
“好。”
帮楼小森解完题，我转过身来看着徐姗姗。
“姗姗，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
“嗡嗡嗡……”
徐姗姗的话还没说完，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猛地震动起来。
——是莫之南打过来的。
“姗姗，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我抱歉地看着她说。
“没事，你接吧！”徐姗姗侧对着我，没有转头看我。
我心里有许多的抱歉，可是我不想错过莫之南难得的一个电话。
我举起手，聆听那些可以连接我们的电波。
“小橙。”莫之南久违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了？”我小声地说道，生怕打扰到教室里的其他同学。
“没什么啦，刚才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同学们送我回宿舍休息，我就想起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
“你的眼睛怎么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说眼睛不舒服了，不由得心都揪了起来。
“可能是太累了吧，刚刚突然眼前一黑，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莫之南声音轻快地跟我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南，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要赢高考这场仗，必须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的状况让我忍不住担心。累到眼前一黑，那是有多累啊！
“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莫之南不怎么在意地说。
“嗯，我知道了，你休息完以后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听到没？”他的不在意反而让我更加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管家婆，我先睡一下！挂了哦！”
听到他给我的新称呼，我忍不住脸颊一红，然后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
“姗姗，我们继续说，这次我保证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了，就算冒出来，我也不会理他们的。”我认真地看着徐姗姗的侧影说。
徐姗姗低着头，没有出声。
“姗姗？”
“橙橙，我没事了，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徐姗姗小声地说着，我可以听到她声音里的哽咽。
“姗姗，你在哭吗？别吓我！”我赶紧伸出手去拉她。
徐姗姗抬起头来看着我，眼角明明挂着泪，可是嘴角是上扬的。
“怎么了？”我一脸的疑惑。
“你和莫之南……”徐姗姗吸了吸鼻子，“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橙橙，谢谢你！”
徐姗姗突然冲动地抱住我。
我一脸茫然：“可，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你和莫之南为了彼此的梦想都在辛苦地坚持和努力，让我很触动。所以，最初的梦想，我也不该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啊？”
徐姗姗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抱着我。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到底她心里藏着什么事情。
（3）
春雨绵绵，天气阴暗。
最近一段时间，我时常看见徐姗姗在看着什么东西发呆，有时候是一张报名表，有时候是一盘录音带。
问她她也不说，真叫人担心。
“同学们，下个礼拜将有一次高考模拟考试，请大家做好准备。”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宣布道。
“哦。”大家的反应早已经从惊呼转为平淡了。
“这一次考试很重要，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按高考模式进行模拟考，并且成绩也会通知到家长，所以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哦——”
“另外，请徐姗姗同学跟我出来一下。”班主任声音难得地沉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最近……成绩下降……”隐约从走廊上传来班主任大声训斥的声音，我回过头看了楼小森一眼，楼小森耸耸肩。
“你怎么……爱理不理……以前……不是……”班主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听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好像徐姗姗始终没有出声。
班上的同学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继续复习。
“是……楼小森……影响……”隐约间我听到了楼小森的名字，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错了……你讲句话……”班主任似乎因为徐姗姗的沉默更加生气了。
“不管……成绩……通知家长……继续吧……”班主任似乎离开了，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他好像说要把学校的情况告诉徐姗姗的父母。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对徐姗姗？
徐姗姗安静地回到教室，一言不发。
“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我成绩退步了，班主任很着急！”徐姗姗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要通知家长？”我担心地说。
“如果这次模拟考考得不好，他就会……”徐姗姗停顿了一下，“没事啦！你不要担心。”
徐姗姗神色有些沉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模拟考当天。
教室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很多呼吸声夹杂在一起的感觉。天空阴沉得有些吓人，好像随时要下大雨一样。教室里有两个陌生的监考老师，一个戴着眼镜、身形单薄；一个个子很高，脸带凶相。他们两个人分别一脸严肃地坐在教室前后。
“叮铃铃……”发卷铃声响了。
我看了一下坐在我斜后方的楼小森和徐姗姗。楼小森表情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姗姗脸色有些不对劲，似乎很焦虑。
我深呼吸了一下，告诉自己要加油。
“叮铃铃……”铃声又响起来，可以动笔了。
我迅速拿起笔，在规定的范围里填好名字、考号以后，认真地浏览了一遍试卷，然后开始细心地做起题来。
时间慢慢溜走，瞬间过去一半，题目很难，大部分我都没有把握，只能先努力抓住我有把握的那一部分。翻动试卷的时候，我无意识地瞟见后面的徐珊珊好像脸色很不对劲。
不对，我看到了什么！
姗姗偷偷从桌洞里拿出一张纸准备垫在试卷下面。她的脸色潮红，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鼻尖冒出细碎的汗珠。
“那个女同学，不要看旁边。”
高个子监考老师的声音像是一声炸雷一样，在安静的教室里响了起来。徐姗姗的手一抖，那张薄薄的纸片像是迷失了方向的纸鹤，停靠在楼小森的座位下面。
高个子监考老师朝着我们快步走来。
我的手微微颤抖，可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姗姗更是一脸苍白呆滞的表情，僵在座位上，没有任何动作。
监考老师离我们越来越近。
“你们在干什么？”高个子监考老师站在我的座位边，声音听起来异常愤怒。
他弯下腰，从楼小森的座位下捡起那张如我料想中一样抄满重点的纸。
转头的时候，我看见楼小森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下手中的那张纸，然后高高地扬起，看着我和楼小森问道。
教室里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人出声。
监考老师走到楼小森旁边，拿起他的试卷看了一眼。
“楼小森！原来就是你啊！高三C班的楼小森在我们学校可是相当出名啊！逃课、翻墙、迟到、交白卷无一不漏。”老师一边说，一边仔细研究楼小森的试卷。
“我没有抄……”楼小森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
“原来你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这张打小抄的纸是在你的座位下发现的，而且，你做出来的题目相对于你这个逃课的学生来说也太多了一点儿吧！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有抄，你说我会相信吗？”
高个子监考老师的声音里有太多无法忽视的讽刺。
“我说，我没有抄。”楼小森咬牙把每一个字用力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哈哈，你告诉我谁会相信你？你没抄可以答对这么多题目？”监考老师声音尖锐地开口，教室里慢慢变得嘈杂起来。
身形单薄的监考老师也慢慢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安慰其他同学：“大家先安静下来，认真考试，这件事老师会处理的。”
我没有理会他，扭过头去，看着楼小森慢慢站了起来，像是寻求信任一样，紧紧盯着我，然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两个老师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你们这些做老师的人，虽然每天都举着公平的旗帜，却从来没有相信过像我楼小森这样的坏学生会认真读书。可是，我告诉你们，我根本就不在乎成绩……”楼小森说完，提起书包，用力地甩到肩上，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走，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
“楼小森，你准备就这样默认吗？”我忍不住出声叫住他，不想他又回到以前的样子。
楼小森回过头来，眼睛里的失望太过明显，害我不敢和他对视。
“我也不想，可是，就算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抄，他们会信吗？我以前表现不好，而且那张该死的纸又刚好掉在我的座位下面，你觉得我解释会有用吗？”楼小森沉重地低吼。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楼小森，你给我赶快回座位坐好，这像什么样子！”高个子监考老师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
身形单薄的那个监考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应该是暗示他脾气小点。他耸耸肩，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楼小森扫了高个子监考老师一眼，掉头走出了教室。
“你，你，你……现在的学生真不像话，居然在考场上聊起天来，而且抄了就抄了，还怕别人说，死要面子！道个歉说不定我就原谅他了，他居然还在这里耍帅……”
可是这明明不是楼小森的错，这个老师却一味地认定就是楼小森做的，就因为他以前的表现不是很好吗？
我实在听不过，噌地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老师一脸被吓到的表情，应该是没想到旁边的我会突然站起来。
“老师，我可以证明那张纸不是楼小森的，在这件事还没有被证实的情况下，你没必要这样说他吧！”我低着头，语气低沉地说道。
我知道真相，可是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徐姗姗就……
高个子监考老师被我一句话气得涨红了脸，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原，原来是你，你刚才左顾右盼我还没有说你，你倒是先来给我抱不平了？我现在是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作弊，说不定刚才就是你和他一起联合作弊。”
他越说越气，居然还扯到我身上了。徐姗姗却随着他的话，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或许，她知道我发现了这件事。
看着高个子老师越来越不耻的表情，想起楼小森转身的背影，我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强大的怒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不是他，楼小森没有作弊。”我僵硬地说。
难怪楼小森会因为他的话决然离开教室，虽然是一个老师，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着满满的不信任。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你也有份，但是楼小森作弊已经是一件很明显的事情了。以前他不认真上课却没有被开除，已经是万幸了，这一次落在我手上，可没那么容易就过关了！”监考老师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得意。
这让我忍不住担心——
好不容易开始努力的楼小森，他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脑袋被和楼小森在一起的画面盈满，里面有他微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可是他可怜兮兮地说没有人在乎他的那个表情，却深深地敲打着我的心。
“老师，那张纸其实……”
我侧头去看了徐姗姗一眼，她低着头，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的十指不安地纠缠在一起，那么用力，连指尖都已经泛白了。
“那张纸是我的，跟楼小森没有任何关系……”我低头，沉下气冷静地说道。
除此之外，再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了，既要保护徐姗姗，又不能让楼小森背黑锅，所以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这个人，只能是我吧！
“你？该不会是故意替楼小森掩护吧？”高个子老师继续着他的不信任。
“我干吗掩护他？我只是不想拖无辜的人下水而已！”我故作镇静地说。
“原来作弊的人是你，还让我误以为是楼小森同学，你先交了试卷出去，等考试以后学校给你处分吧！”监考老师显然没有想到我会主动承认这件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为会被他发现，可是我忘记了，福尔摩斯终究只是生活在小说里的人。
“那楼小森的考试怎么办？闹成这样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老师也要担一些责任吧？难道就让他这样子弃考而去？”我抬起头，认真地盯着那个监考老师的眼睛说。
楼小森，不是没人在乎你，所以你要好好地加油。
高个子老师难得地低下了头：“哼，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他向学校申请补考。当然，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我也就爱莫能助了。”
我没有再出声，坐下来，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慢慢站起身，朝教室后门走去。然后像楼小森一样，在徐姗姗担忧和大家有些茫然的眼神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整个校园鸦雀无声，现在本来就是上课时间，高三的学生又在考试，好像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游**。
拿出手机，开机，找到楼小森的名字，按下绿色的连接键。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我绕着校园，一圈一圈，不断地徘徊，却始终没有看见楼小森的身影。
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我躲在角落里，却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蹲下来，拿着手机，给莫之南发信息。
“南，你在忙吗？”
“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画画了？”
“南，可不可以陪我一下？现在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每一句话发出去以后，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我终于忍不住，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虽然很快拨通了他的号码，可是手机的另一端始终没有响起那个低沉好听的声音，而只有陌生又冰冷的服务台小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候再拨……”
楼小森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莫之南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地恐慌，害怕自己和他们错过在这一场流年里。
（4）
第二天。
果然不出我所料，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学校公告栏面前站满了人，我从旁边经过就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声。
“高三C班的凌若橙同学主动承认在这次模拟考试中作弊……现在全校通报批评，并且将通知家长……”
考试作弊在我们学校是严令禁止的，所以一直以来，很少有人动这个心思。
可是，我像是听到了别人的名字一样，感觉很陌生，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却丝毫没有感觉被笑的那个人是我。
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围在公告栏那里的人，那些人中间有我们班上的同学，也有每天都会擦肩的陌生人。当那些认识我的人终于意识到我的目光的时候，硬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地消失在公告栏前的人群里。
当我走进教室，嘈杂的声音迅速变得隐去，有两个人迅速朝我跑来。
是楼小森和徐姗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楼小森语气僵硬地说。
“呵呵，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就是那个作弊的人。”我笑着说。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认识你这么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说你作弊，还不如直接跟我说，楼小森，其实你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人。橙橙，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帮我顶罪才说是自己作弊的？”楼小森的表情有些恐怖，不过凶起来的样子，依然会让我觉得温暖。
“对，对不起，都是，都是我的错。”徐姗姗怯弱地接着说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那个老师的错，事情都不调查清楚，就在那里妄下定论。”楼小森嗤之以鼻地说。
“可是真的是我的错啊！如果我没有……”
“好了，你们不要吵啦，真的是我。你们想想，我可是答应我爸要取得班级前五名的成绩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达到啊，所以就干脆投机取巧咯！”我截掉了徐姗姗的话，不希望他们再为这件事不开心。
“我不相信，你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做这么卑劣的事。”楼小森声音强硬地说道，我看着徐姗姗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惨白。
“你说什么呢？打小抄就是卑劣？我是被这该死的应试教育给逼出来的。要不是分分分，学生的命根，我们又怎么会变成考试的奴隶？”为了不让徐姗姗想太多，我赶紧掩饰着说了这样的话。
“你……”
“好啦！不要婆婆妈妈的了，我有事跟姗姗说，你先自己找点事做。”我没有让楼小森把话说完，因为我害怕他说出更伤害徐姗姗的话来。
“什么话我不能听吗？”单纯的他果然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当然不能让你听到。你先回去看书吧！”我作势推了他一把。
“好啦好啦！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去就回去。”楼小森假装傲慢地撇撇头。
看了看表，离早自习还有20分钟。我拉着徐姗姗跑到走廊上。
“你能……”
“真的对不起。”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徐姗姗就直接跟我道歉。
“能告诉我原因吗？当时我看到你拿出那张纸来，真的都快吓傻了。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啊？”我沉重地开口。
徐姗姗低着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也没有再开口。
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良久。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很喜欢唱歌，我希望可以认真地把所有的心情都唱出来……”徐姗姗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这一瞬间，我觉得她全身都在发光。
“可是，这么久以来，我都只能把它藏在心里，买音乐书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因为我爸爸觉得让我去学唱歌是不可能的事，他希望我以后能当医生，所以每天跟我说的不是成绩就是考试。我感觉活得好累，可是又不能逃避。”
清澈的眼泪从徐姗姗漂亮的眼睛里流出来，这一瞬间，我确信我是懂她的。
因为我和她一样，都被阻挠着梦想。
“这一次，我本来是想，如果我可以考一个很好的成绩，说不定，我就可以跟他认真地谈谈，说服他让我报考音乐学院。结果这次的题目好难，我只好把考前用来复习的抄满重点的纸拿了出来。橙橙，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拖延，如果不早点和爸爸说清楚，恐怕这辈子我就只有后悔的份了。”
我第一次听徐姗姗说了这么多话，她就好像是汹涌的洪水终于在堤坝上找到了一条可以通行的路径，一下子，把心里的话倾泻而出。
“姗姗，我理解你。”我认真地看着面前情绪低落的徐姗姗，缓缓说道，“我爸爸很爱我，可是当我和他说，我要读文科、将来报考中文系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性情大变，不由分说地阻止我。我使劲浑身解数他都不肯答应，最后终于语气软下来，给了我两个可以实现梦想条件。可是你从来没有跟你的爸爸说起过你的梦想，你又怎么知道不能说服他呢？或许，你们认真地聊一下，让他真正懂你心底的想法，就会有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啊！我也同样在等着爸爸认同我的努力，愿意让我实现梦想。所以，我们各自继续努力好不好？回去跟反对的人谈一下，告诉他们属于我们自己的想法，让他们认同我们。”
我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
“不如，我们回去试一试好吗？我回去跟我爸爸打个电话，你回去也好好跟你爸爸聊一聊。”
徐姗姗看着我认真的表情，犹豫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学的时候，我又给莫之南打了一个电话，可是依然没有人接。
“南，我很想你，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可是为什么这几天，你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电话？真的，很忙吗？”
如同前几次一样，发出去的短信完全得不到回应。
而且，他爸爸妈妈最近好像也不在家。
我为他叠的幸运星，已经装满了半个玻璃瓶子，每一天，都没有停止想念他。
“小森，你干吗一定要送我回家？”我望着旁边固执的楼小森，有点无可奈何地问道。
“因为作弊的事情，我还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楼小森平淡地说。
“我告诉你的就已经是真相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怀疑？而且，我已经到家了。”楼小森因为我承认了作弊的事而耿耿于怀。
“那我每天都送你回家，直到你肯告诉我为止。”
“你为什么一定要以为还有别的真相？”
“橙橙，我一直觉得我了解你，我坚信这不是你会做的事。你是不是为了替我顶罪？可是我真的没有作弊。如果一定要查，我相信可以查出来的！”快到我家的时候，楼小森停下脚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为了替你顶罪。而且，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在作弊，因为那张纸，根本不是你的，而是姗姗的。难道你要我把她说出来吗？”看到了楼小森的固执，这些原本不准备说的话，就突然从我的嘴巴里溜了出来。
小森微微愣住，显然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
“小森，我不想说，是因为说了的话，我不知道姗姗能不能承受别人的讽刺。而且，既然我都已经顶了，你还要纠结那么多干吗？”
“那张纸是徐姗姗准备的？”楼小森不敢置信地反问。
“所以我别无选择。”我苦笑着回答。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点告诉我的话，我一定不会否认而让你来顶罪的，至少说我作弊怎么也要比你像吧？”楼小森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觉得生疼生疼的，我赶紧推开他。
“放手，放手，好痛，你那么用力干吗？难道你喜欢姗姗……”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偷笑着说。
“才不是，我在乎的是你好不好？”楼小森脱口而出的话语，让我一瞬间僵住。
“我，我是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在乎你……”
无论怎么掩饰，气氛还是变得很尴尬，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到家了，你先回学校去吧！”
“再待一会儿吧，回到学校就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不是要回去复习功课吗？而且在我家门口聊天，要是被奶奶看见了不好。”
“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楼小森慢慢地转身朝车站走去，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对我说，“我对你的在乎，是一辈子的朋友的在乎，你不要自作多情地赖上我哦！”
每一个字都淡得好像会被春风吹成碎片一样。
不过，我却真的松了一口气。
嗯，一辈子的朋友！
（5）
进门的那一瞬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见到爸爸。
我微微愣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怎么，看见我没有话要说吗？”
爸爸的表情很严肃，我想他肯定像平时一样，在和我开玩笑。于是，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兴奋地跑过去，抱着爸爸的手臂说：“我还在想今天要给爸爸打电话呢，没想到爸爸居然过来看我了。”
爸爸推开我的手，表情依然很严肃：“你是该打电话跟我道歉的，你到底在这边学了些什么？”爸爸说完，眼神奇怪地看了奶奶一眼。
我看了看好像有些生气的爸爸，又看了看低着头叹气的奶奶，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我顿时安静下来：“爸爸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你做了什么事吗？居然惊动老师打电话通知家长，你还在这里有脸问我什么意思？”爸爸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我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是随后想起——
“高三C班的凌若橙同学主动承认在这次模拟考试中作弊……现在全校通报批评，并且将通知家长……”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好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完全没有想到老师会通知爸爸。
“爸爸，那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为了帮别人而已。”我急忙开口，希望现在挽回还来得及。
“不是你的错？帮别人？你告诉我作弊算什么帮别人？”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
“我没有作弊，是因为那个老师冤枉别人作弊，我才说老师捡到的那张小抄纸是我的。”我理直气壮地说。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爸爸的脸上布满了失望。
“如果有人能够为我作证你会不会信？”我有些委屈，爸爸居然这么不信任我。
“要给你作证的人，就是刚才在门外的那个男孩子吗？”爸爸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啊？你怎么知道……”我微微愣住。
“我不能知道吗？我不能关心我的女儿吗？不能站在门外等你吗？可是我看见了什么？我居然看见自己的女儿和一个男孩一路嬉笑着回家！你到底来这里是干吗的？当初说得那么好，为了梦想，你看看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他只是送我回家而已，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朋友会送你回家？说什么为了梦想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你是借梦想的名义跑出来玩的吧？再说，你那算什么梦想？中文系！你居然选了一个最没用的东西作为梦想，又认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爸爸，请你不要这么说我的梦想和我的朋友，因为那都是我很在乎的东西。而且，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说他们不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伤人的话，居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尤其看见爸爸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那你就和你那些朋友保持点距离。还有，不管你这次作弊是不是真的，这一次的成绩，也达不到我给你的标准了吧？第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不熟悉环境，后面的虽然达到了，但是我不是说的每一次都必须是前五名吗？现在，你是不是该放弃了？干脆今天就离开这个地方，跟我回家去。”爸爸每一个字都说得很重。
回家？意味着我很久见不到莫之南，也不能继续和楼小森还有徐姗姗在一起。
不行，我不要。
“不要也由不得你，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任性了。”听到爸爸的话，我满脸无奈地转头看着奶奶。
“泽安——”一直沉默着的奶奶终于开口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很多事，你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吧！”
“妈，这句话，曾经也有一个人很想听到，可是为什么你现在才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爸爸的声音变得无比悲伤。
“因为当年的那个母亲，不知道该怎样选择才能让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没有人可以教她要怎么跟自己的孩子相处。毕竟，当年她除了孩子，就只是一个人。”奶奶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平和，却多了几许感慨。
“所以，她就可以不管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需要她帮忙做出选择吗？”爸爸像是质问一样，说着心中的某种不满。
爸爸和奶奶就像是在打哑谜一样，说着我似懂非懂的话题。
“但是，当年的那个母亲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当年做错了，难道不值得被原谅吗？”
“已经晚了，那个孩子已经成长到足以保护自己了，他不会再需要自己的母亲能够听懂他的心。”
“所以，你要重蹈那个母亲的覆辙吗？”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极重，让爸爸一下子僵在原地。
半晌后，爸爸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门外走去。
“爸爸——”我忍不住开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脚步顿了顿，没有转过身来。
“泽安，不要让我们担心好吗？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回去我们又怎么能放心？”爸爸依旧沉默，但是他转身上楼，进了他自己那个很少用的房间。
奶奶终于抬起头来，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眼角被岁月遗留的纹路里，早已润湿。
“奶奶，您怎么了？”我慢慢走到奶奶身边，伸出手，细细地帮她擦掉眼泪。
“来，橙橙，坐下来，奶奶跟你说个故事。”看着奶奶的样子，我疑惑地点点头。
“曾经有一个男孩，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虽然家里很穷，但是母子俩在一起生活得很快乐。而且男孩很懂事，从小就会帮妈妈干活，平时也不调皮。每次母亲节的时候，男孩买不起礼物，就会亲手摘一束小野花送给妈妈。那束小野花粉粉嫩嫩的，总是喜欢迎风起舞。它们色彩斑斓，就像男孩纯真的心一样美好。从此，这个妈妈爱上了所有纤细的花朵，甚至是一切碎花的东西，因为她总是能够很轻易地从那些小小的花里，看到儿子对她巨大的爱。
“渐渐地，小男孩长成了大男孩，男孩依然很会心疼妈妈，很乖，很听话。即使他知道在妈妈眼里，他永远都只是个小孩子，也会温暖地笑着，很少拒绝妈妈给他做出的选择。直到男孩高三那年，男孩第一次和他妈妈发生争执。男孩也和你一样，有一个文学梦，想读中文系，可是因为他妈妈觉得中文系将来肯定不会有很好的成就，所以硬逼着男孩去学建筑工程。不是苦苦地劝说，而是固执地以死要挟，要挟男孩一定要选择建筑系。
“故事里的男孩，就是你爸爸，妈妈就是我！橙橙，所以你爸爸也不是故意要反对你读中文系的，这些都是我害的。你不要怪你爸爸！我知道，他是很爱你的，所以你只要努力坚持下去，做最好的自己，他会看得到的。况且，奶奶知道你平时读书有多用功，奶奶相信你没有作弊，也不需要作弊！”
“嗯，谢谢奶奶！”我看着奶奶慈祥的笑容，忍不住鼻子一酸，扑进她温暖的怀中。
（6）
从香甜的梦境中醒来，我看着手中的电话有一丝茫然。
我偏着头努力回想，隐约记得似乎接过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已经记不大清楚。
翻开通话记录，凌晨4点，徐姗姗。
草草地回想，却没有想起关于那个电话的任何内容。
可是，徐珊珊怎么会在凌晨4点给我打电话？
我立刻回拨过去，可是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在心脏里释放开来。
天空布满一层灰色的雾气，有些阴暗，仿若吃人的野兽潜藏其中，窥探着尘世的喧嚣。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平时到得很早的徐姗姗也不在，这更让我奇怪了。
心若微尘，无法安静，我百无聊赖地数着教室里无声增加的空座位。
在高考的巨大压力下，终究还是有些人选择了临阵脱逃。
退学，离开，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那些曾经不断在我们面前穿梭的面孔就这样突然找不到了。
时间追赶着幸福，从我们的指缝里悄悄又匆忙地溜走，微凉的太阳越过浅浅的窗棂，一下子跳到了我们的头顶，徐姗姗却依然没有出现。
她从来不会这样莫名其妙地不出现。
她一直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虽然她执意要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老师的重点保护对象。
我也曾问过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角落的位子，她的回答很奇怪。
“坐在这里就能偷偷做很多事而不被大家发现啊！回头是一件麻烦的事，他们的眼睛都停在前面，可是我喜欢在人群后面去寻找我想要的东西。那样就不会被人打扰，也不会因为被太多人追赶而觉得疲累。又或许，我只是想逃避这些我不想要的生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的天空，眼神迷茫，却夹杂着某种渴望。
“凌若橙，你知道徐姗姗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吗？”班主任难得语气温柔、脸带笑容地跟我说话，明明不过40岁的年龄，脸上却布满了斑驳的纹路。
“老师，我不知道。”简单的句子，却掩盖不了我心里的忐忑。
“哦，那如果她来了，你让她去办公室找我！”他的眉心微微皱起。
“好。”
他转身离开，我回过头去，看着他微驼的背影，居然有一瞬间的感伤。
这，就是所谓的苍老吧！
可是徐姗姗到底怎么了？我心里越来越不安了。
午休的时候，我拒绝了楼小森一起去吃饭的邀请，继续坐在桌子上发呆。楼小森好像说要帮我带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女生。
“你去吃饭吗？”坐在教室前面的女生A说。
“不去了，我妈说我又胖了，我还是不吃饭了。”她旁边的女生B满脸懊恼地说。
“那我也不去了，一个人不想去。”女生A垂头丧气地说。
“你要不要吃个苹果？我正好带了两个。”女生B举着手上的苹果问道。
“好。”
“喂，你说奇不奇怪，徐姗姗今天居然没有来上课。”女生B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八卦道。
安静的教室里，她们的声音本来就难以让人忽视，更何况提到了徐姗姗的名字。
“你还挺关注她的嘛！”女生A也啃着苹果。
“哪有啊！她平时安静得跟个隐形人一样，今天要不是班主任突然跑过来问我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根本就没有发现她不在！”女生B充满抱怨地说。
“我倒是大概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来。”女生A淡定地说。
我更是凝神静听。
“咦，为什么？对哦，你和徐姗姗是邻居！快说快说，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女生B兴奋地说。
果然，八卦是女生的天性。
“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昨天晚上她家吵得天翻地覆。”
“吵架？”
“嗯，徐姗姗好像说什么你们全都不懂……唱歌什么的，我没有听太明白。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家吵架耶，平时他们家很和谐的，我还以为他们全家都是那种没脾气的人呢！昨天他们好像一直闹到凌晨三四点才收场，害我也是那么晚才睡着。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看见她爸妈着急地到处打电话，好像是找不到她人了，她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不会吧，离家出走？她有那个胆子吗？”
“也是……”
跟家里吵架！
唱歌！
凌晨三四点！
离家出走？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是我，是我让她回去和家里人好好聊一聊的。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起手机，翻出通话记录，徐姗姗的名字停在屏幕上，却在下一秒钟，好像沉睡的狮子从梦境中醒过来，看着我低沉地咆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依然和早上一样，是服务台小姐温柔又冰冷的格式化嗓音。
心脏好像是飞翔的翅膀被尖锐的窗棂边缘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从蓝得无比深沉的天空里坠落下来，变成了一块块斑驳的碎片，这些碎片拼凑起了昨夜那个被我遗忘的片段——
……
或许是奶奶的怀抱太温暖，或许是终于能够理解爸爸的心情，心里的压力一下子就轻了，一觉睡得极其香甜。
所以，手机突然响起的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喂……”我闭着眼把从床头柜上摸索到的手机贴在耳边，意识不清地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隐约的啜泣声，但没有人说话。
我没有在意，继续拿着手机和可爱的睡神进行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橙橙……”电话那端的声音空洞而苍白，厚重的鼻音让我不太习惯。
有些熟悉的嗓音，可是睡意正浓的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嗯？”我轻浅地梦呓。
“我走了……”像是线路不通，电话那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模糊而破碎。
“哦，去哪儿？”意识还潜藏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我根本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那个……我说……再见！”
输在睡神制造的甜美梦境里，我听到这句话，像是得到了大赦，甜笑着说：“再见！”
电话变成忙音时，我有一丝迷惑，却终究抵不过睡神的纠缠，继续沉睡在这个忙音没有被切断的电话里。
“嘟——嘟——”
……
所有的字眼都从我的脑海里消失了，只剩下“再见”两个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冲出教室，朝公车站跑去。
姗姗，你为什么没有来上课？
才跳上公车，却被一个人抓住了手臂。
我转过头去，泪眼朦胧中看见了楼小森模糊的身影。
“你跑这么快要去哪里？我在后面拼命叫你都没听到。不知道我会担心吗？”楼小森满脸焦虑地说。
“小森，我要去找姗姗。”
“发生什么事了？”楼小森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刚才她们说姗姗离家出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我害的。”
“她们是谁？教室里那两个人？”
“嗯！”我哽咽着说。
“为什么说是你害的？”
“是我让她去跟她爸爸说她的梦想的，是我让她去的，可是他们吵架了，而且，而且……”
楼小森迅速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橙橙，你先冷静下来，不要想太多，或许她没有事。”
“我还是不放心，我要去她家看看！”
“那好，我陪你去！”
衣服的纤维摩擦着皮肤，有一种让人疼痛的粗糙感。
楼小森推开我的手，细心地用纸巾帮我把眼泪擦干，可是我完全没有心情去顾及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超过了友情的范围。
下车以后，我发现我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每抬一下，都那么艰难。
停在姗姗家门前，空气似乎都纠缠在一起，有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姗姗的妈妈帮我开的门，上次见到的那个笑起来很温暖的阿姨，现在一脸憔悴。
姗姗的爸爸坐在沙发上，神情茫然地抽着烟，抽了一口之后就停了下来，直到香烟燃尽，烫了手才发现。
可是没有看见姗姗。
“阿姨，我来找姗姗，请问她在家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阿姨魂不守舍地开口：“橙橙，姗姗今天没去学校吧？”
“嗯。一上午都没看见人，老师都来问我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打她手机又关机。”我焦急地说道。
阿姨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橙橙，你是姗姗的好朋友，你知不知道她平时爱去什么地方？昨晚她和她爸爸吵了一架，早上起来就发现她不见了。这个傻孩子，她就留了一张纸条，说‘我出去散散心’，人就不见了。她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她啊！橙橙，你好好想想，今天上午我们什么地方都找遍了……”
“啊，她真的离家出走了吗？我只知道她平时喜欢唱歌，喜欢去哪里，她真的没有提过……”我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说道。
“啊，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平时就那么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身上也没多少钱，能去哪里啊……”阿姨哭得更厉害了。
我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姗姗可能去的地方，一边安慰阿姨：“阿姨，您先别着急。我们再去好好找找，姗姗不会有事的。”
“嗯。对了，橙橙，你等一下，姗姗好像留了一封信给你。”阿姨凄然地站起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我。
里面是洁白却不完整的格子纸，边缘有些粗糙，应该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从纸上凌乱的字迹里，可以看出姗姗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心情非常不稳定。
我伸出手，哆嗦了好几次才打开它。
橙橙：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们约定回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家人，所以，当我听见你在电话里甜美的梦呓时，就猜想你成功了。
可是我却一败涂地，爸爸并不能理解我的想法，甚至大发雷霆，撕掉了我所有的音乐书，砸掉了我所有的录音带。
其实我很嫉妒你，那么单纯，那么善良，那么让人忍不住有想要靠近的冲动，所以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会有人愿意陪着你。可是，我胆小懦弱的性格让很多人都嫌弃不已，最后除了你，没有人愿意靠近我。
所以请你不要担心我。
我不知道如果我亲自对你说，你会不会骂我傻瓜，所以我选择不告而别，你不要难过好不好？就算我的梦想不能继续下去，你也要勇敢地往前走，好吗？
不要放弃，一路向前。
我会祝福你。
再见！
姗姗
果然，是我害姗姗离家出走的！
是我害的。
“阿姨，你先别急，我们出去找找，有消息了再通知你！”楼小森看了看我的表情，急忙安抚阿姨，拖着我往外走。
“嗯，拜托你们了，你们一定要找到姗姗啊！”阿姨的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们一定会努力把她找回来的！”楼小森说完，拉着我走出姗姗家。
“小森，姗姗会去哪里呢？”我茫然地问楼小森。
姗姗平时那么乖巧，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所以此刻的我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我也不知道，尽量找找看吧……”楼小森沉重地开口。
“对了，那里 ，她或许在那里！”我突然灵光一闪，音乐教室，姗姗的梦想在那里。
于是我拉着楼小森一起往学校赶，一路上把姗姗的梦想全部告诉了他。
当我们满怀期待地来到音乐教室的时候，无比空**的空气彻底把我们打败了。
钢琴安静地沉睡了，吉他在打着瞌睡，架子鼓也沉静在角落里。
一个人也没有。
“小森，她不在这里，我们还可以去哪里？”
楼小森没有开口，我也知道他心里没有答案。
我突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朝我袭来，姗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对得起她的爸爸妈妈？我这辈子如何安心？
失魂落魄地从音乐教室出来后，我扔下一句“小森，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就狂奔了起来。
冰冷的风灌进我的呼吸里，我却麻木得不知道刺痛和寒冷。
我沿着公路，朝家的方向奔跑。
失去节奏的脚步，是跌倒的开始。
所以，尖锐的石子穿过厚厚的牛仔裤，划破我的皮肤，渗出鲜艳的汁液。我茫然地感受着疼痛随着红色的血液一点点蔓延，然后全身无力地放任温度流走，心中一片冰凉。
我找不到徐姗姗，莫之南，怎么办？我找不到她！
是我毁了姗姗的希望，害得她不得不逃离这里。
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是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样，抱着已经被幸运星填满的玻璃瓶子汲取温暖。然后拼命地给莫之南打电话，一遍又一遍。虽然明明知道他也没有办法找到姗姗，可是我迫切地想听到他的声音，想要从他的声音里得到一点点站起来的力量。
电话的那一端，永远都是一个声音沙哑的女人唱着一首悲伤的英文歌，重复又重复，直到突然响起一段漫长的忙音。
无数次的等待后，居然是音乐中断的声音，是他按掉了我的电话吗？
我一瞬间失神，怀中抱着的幸运星玻璃瓶悄悄地贴着衣服滑落，和地板发出巨大的亲吻声。
晶莹的玻璃碎片飞散开来，色彩缤纷的幸运星像流星一样，瞬间陨落。
原来不是你没有听到电话在响，而是一次又一次地不想接听，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刻，在我最渴望温暖的瞬间。
第一次，我不知道生命里是不是出现过一个你。
第一次，我不确定和你的相遇究竟有多少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