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倒影 8.Love's——闹闹
冤家路窄,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
我抓着纸片站在“HILLS MART”店门口为了开业庆典而特别设置的抽奖台上。那张该死的纸片上很遗憾地写着“安慰奖”,而我旁边那个拿着幸运奖纸条的家伙正朝着我见牙不见眼地笑。背景图案是天边的夕阳,和天空中的咸蛋黄一样。
现在是冬天了,还真是够冷的。再厚的毛衣也挡不住透心的凉。冬季本来就要用火热的购物狂潮来点燃心中的火焰的,不过现在的形势对我来说,这次来购物,我买的不是圣诞用的年货,是寂寞……
从穿着圣诞老人装的主持人念出那个幸运尾号开始,我就觉得我一整天最后的运气也被那个安慰奖用掉了,从人群里走出来的家伙就是3个月前跟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的浑蛋。
“说理由。”
“你在新的学校里也有新的环境了吧?”
“哈?”
“我是说,我和你所处的环境已经不一样了,分手吧。”
原来同一个城市不一个区的学校就会让人有从火星到地球的距离吗?哪个浑蛋说什么距离产生美的,滚出来受死吧!
3个月不见,让我现在突然见到这个家伙出现的时候,除了目瞪口呆也没有其他反应了。主持人的话就像外星人的话语在宇宙中飘**,而我是地球人,不接受这种波长。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我要怎么面对这个浑蛋——是要装作路人甲,表示我们从那以后一拍两散,还是大度地打招呼,说明老娘才不在乎你?
正在想着,突然手里就被人塞了一盒抽纸。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我想也没想地就要去拆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面前礼仪小姐尴尬的笑容。
Oh,my God!我都忘记了我还在台上。
狠狠地将一个凌厉的眼神扔向斜前方45度正在领奖的那个浑蛋,那家伙正看似幸福地把头埋在一只巨型维尼熊公仔的肩膀上。
哇哇哇——幸运奖是那个?那柔顺的毛色、那看起来软绵绵的身体,还有那张无比可爱的脸——嗯,对,至少比它肩膀上那张脸要顺眼多了——泪奔,我也很想要啊!
然后我就真的几乎是用泪奔的状态下了台。
那个浑蛋——为什么要出现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忘记掉的——
忘记掉那种叫做“喜欢”的心情的……
手上拿着盒纸巾,可真的是想一边走一边拆了。可惜在人群里要找到一起来的好友张芊芊真的很困难。刚才主持人就说过——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尤其人多!
我还在心里寒了一下,突然,就听到维尼熊挤到我身边说:“陶吕——”
“闭嘴,你这个别字先生!”
我想也没想地骂回去,然后眼泪刷地下来了。
“是陶莒,陶莒!”
沈尹,你这个大笨蛋!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就是一拐子,当然毫无悬念地打在软软的维尼熊身上。
我和沈尹是在初三补习的时候认识的。当时给我们补课的是外校的老师,我一个人坐在一堆不认识的学生当中沉默寡言,而他是我们那一桌里的万红丛中一点绿。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做题有条不紊,视周围如无人之境。就是抬头的时候看到我死盯着他的时候(那是他的错觉,我只是正好在看他而已),还冲我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那笑容简直就是从人满为患的房间里,突然吹来一阵清风。于是老师直夸他:你看沈尹多乖,坐在一群女生里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大姑娘似的特别安静。
……
老师,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当事人头上已经出现了三条黑线。
噗哈哈……(众人爆笑)
我们正式认识的契机是一个很老套的桥段——因为我的车坏了,而众人都走光了,就剩我和他一对孤男寡女同走一条巷子……
我只好张口喊他:“同学,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修车铺吗?”
“有啊,我带你过去。”我怀疑他是刚才憋了两小时不说话,现在崩盘了,他在热心地给我当向导的同时就开始问东问西。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嗯。”
“怪不得不知道这附近的修车铺在哪里。哦,对了,我叫沈尹,你呢?”
“陶莒(jǔ)——莒是草字头下面加一个吕布的‘吕’字。”
虽然我习惯了从小大到大都要解释这个读音很大众、写法很小众的名字——没办法,取这种生僻字只能怪父母爱装文艺青年——但是,每次说名字都要解释也是很累的。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长见识了……还有这样的‘莒’字啊……”
……
“怪不得呢,一桌的女生都在说话就你安静得跟我一样,原来不是我们学校的。”
谁跟你一样啊?我在心里白眼了他一万遍。
“你吃葱油饼不?我闻到香味了。”
我其实也闻到了,修车铺旁边是一个卖油炸食品的流动摊。现在视线所及范围里只剩下4个葱油饼,虽然看起来已经冷掉了,但是还是在空气中散发着独特的香味。
但是这两句话说得完全没有逻辑联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啊?……”
“你等一下。”他没有理我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就飞奔而去,生怕我听见他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其实我已经听见了。
他跟卖饼的大婶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举着四个葱油饼回来了。
“啊哈哈,只算了两个的钱!阿姨说太晚了,看我又是学生,干脆就送了两个给我!”他乐颠颠地递了两个附赠的给我,笑得见牙不见眼,看他那个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
他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娃娃脸,腮帮旁边还有一点点婴儿肥,看起来特别好掐的样子。后来当然也证实了他的脸意外地软……虽然一捏他就会哇哇叫痛。
“谢谢……”虽然我没说要吃。
当然再后来就是我其实只吃了一个,另外一个又还给他了。第六感超强如我,当然不会忽略掉来自身边强烈盯着我手里的饼的视线。
补胎意外地花了20分钟。之后他说送我到巷口,结果送到了十字路口,然后又从十字路口送到了下一个街口。
路上街灯通明,我在心里揣测,再这么送下去是我更危险,还是他更危险?这时候他开口了:
“陶吕啊,我就送你到这里……可以吧?”
在我冰冷冷的视线之下,他一愣神,猛地醒悟过来,连叫了两声:“是陶莒,陶莒!”
当我被他叫得吓一跳的时候,连人带车又被他扯到一边,接着,背后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风声交杂,自行车哐当倒在地上,我被他拉得向前一扑,直接撞在他的下巴上,硬邦邦地咚地响了一声。
我立即呆掉,而他痛得直抽气。这完美的身高差……汗。
“没事吧?”
他捂着下巴艰难地摇头。
“没有咬到舌头吧?”
轮到他对我怒目而视。
“对不起。”我诚心实意地道歉,“还有,痛的地方按一会儿别放手,但也别揉,会淤青的。”
他英雄救美形象不够伟岸,但是毕竟是救命之恩。可惜周围没有药店,要不然当场买一瓶跌打损伤喷雾剂也可以减轻我的抱歉之情。
当我从包里掏出那瓶喷雾剂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那就……随身携带吧。”看他下巴根本没有被撞的痕迹。
“……男生这样很鸡婆的,不要。”他摇头,“何况,我又不要用色狼喷雾。”
“……没关系,防怪叔叔也可以。”他的娃娃脸真的很可爱,我在心里想。
……
过了一会儿,他又凑过来问我:“对了,你高中要报我们学校吗?”
“不要!”我现在所念的学校是大学本科升学率百分百的省重点,补习当然是为了考自己学校,要是报他那学校我其实根本不用补习。
“你……几中的呀?”
“七十四中。”
“失敬失敬……”他立马闭嘴。
“没关系,你反正尊敬的是我的学校,不是我。”
“没有没有,我很尊重你的。”
“十一中其实也很好啦,市里的话,除去我学校最好的就是你们学校了。”我觉得说话太冲,赶紧打打圆场。
“不,有你的学校最好。”
……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疑似表白的句子吓到了。
他可能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
“Byebye!”两只番茄往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然而补课还在继续,甚至还有我们学校的学生不知道是因为谁的介绍也来找这个老师补课——每个学校毕竟有强项也有弱项,资源还是要共享的……
忍不住总是要去看他认真做题的样子,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赶紧慌张地低头去看题目。有的时候他正好抬起头,两个人正好撞上对方的视线,就飞快地移开眼睛。顿时我自己觉得脸在发烫,叹着气低头继续做数学题,方程式简直就和眼前的状况一样是无解。我了无生趣地把刚才写的草稿擦掉,抬头却看见他慌慌张张地扭过头——真是欲盖弥彰,还把已经发红的右耳暴露在我的视线里。我心里忍不住一乐,差点笑出来。
补课结束以后,我依旧有点落寞地跟在一群不熟的学生群后,推着车准备回家。而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去看看周围的人群里有没有那家伙的身影。但是多数时候总是有点失望,他根本不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当然,那时候我是不知道的,他其实每次都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落在后面,基本就是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以后才走的。我既不是朱自清他爹,他也不是朱自清,搞得倒比人家文学家还喜欢背影。但是不同的是,我那时候却从来不知道回头看一眼。
直到有次补课结束,我抵不住夜半放学的饥饿去买葱油饼的时候,那浓郁的香味又唤起了我的记忆。大婶倒是好眼力,竟然认得出当时站在10米开外的我。大婶一边用筷子把油里的煎饼翻面,一边唾沫横飞地说:
“嘿,那个小哥还跟我说是你喜欢吃所以才跑来买的,说别饿着女孩子,我看他小小年纪还挺会关心人,剩下的就都送他了……”
我在心里暗暗诅咒那个其实自己吃掉了3/4的葱油饼的浑蛋,然后听到打喷嚏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哦……陶,陶莒,好巧啊。”他尴尬地摸着鼻子。
“嗯,是啊,好——巧——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最后我们一人拿着一个葱油饼走了,他在旁边也不吃,我因为饿了没空理他只顾啃饼,吃完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地看了他的饼一眼——嗯,我拿人品发誓,就一眼。然后他就递给我了。
我看了看葱油饼,又看了看他,犹豫着伸手去接,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只手就跟电视里的慢镜头似的晃悠悠地悬在空中,倒是他受不了了,一把塞了过来,也不顾油腻腻的塑料膜粘在我手心。
我的手指触到了他温暖的指尖。吓了一跳的我差点手一抖把饼给掉了。他眼疾手快,条件反射般地连另一只手也搭上来,挽救了下坠的饼。
一秒。
两秒。
三秒。
热度迅速从手上传到脸上,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工地夜间的探照灯。
我抓着葱油饼慢慢地向后缩,他也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松手,我朝左看,他朝右看,然后他用闷闷的声音说了一句:
“快吃!”
……
嘴角抑制不住地咧开了,这样的他实在太可爱,还特意地把头仰在一边,仿佛就是不愿意看我。
“谢啦!”
“不许浪费粮食!”
“是是是。”咬着虽然有点凉掉的葱油饼,我却觉得有热度从脸上传到心里。在微醺的四月的春风里,在机动车比行人多的晚上,我真的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宵夜。
有人喜欢当然是件幸福的事情,但是看到缓慢上升的数学成绩开始有了停滞的迹象,这简直像是高兴地走在路上,却被路边的高楼上泼下一盆冷水的感觉。我皱着眉头看着校园里正在盛开的紫藤花,眉头紧锁。
“花痴,恋爱啦。”张芊芊直接把书平放在我头上。我顺势无精打采地趴了下去。
“闭嘴。”
“哈哈,被我说中了。”
“闭嘴。”
“一见钟情的烦恼啊,就是之后的持久战啦。”
“闭嘴啦。”
“这种时候呢,就要速战速决。”
……
“哦,这下不叫我闭嘴啦·”
我从桌子上爬起来看着同桌,她右手托着腮帮从上往下地看着我:“要我帮你去告白吗?”
“闭嘴!”
偏巧在考高中的关键时候,遇上恋爱这档子琢磨不透的事情。虽然明知道不合时宜,但恋爱这种事也不是想停止就能够停止的——那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一不准的就是不战而退。
4月底的一天补课结束的时候,我故意慢慢地收拾东西,结果落在最后。还好,沈尹没有先走掉,我叫住了走在我前面的他。
“有事?”他显然被Shock到了,有点慌张。
“你会不会报我们学校?”我直截了当地问,“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你这台词好像逼供的。”他嘴角抽搐。
我无言地看着他,心情像是在等待判刑的囚徒,他却沉默不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用来支撑自己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他突然说:
“七十四中太难考了啦!我尽量。你要等我啊。”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他正不自然地揉着鼻子,半扭着头看着对面街的信号灯从红色变成绿色,于是我咧开嘴笑得像是捡到了吃到葡萄的狐狸——
“我才不等你,都绿灯了。”
“喂!”
红灯转绿,仿佛就像这段恋情跨越了第一个门槛一样开放通行。夜间的行人很少,可是我的心却像是鼓满风的帆,张扬到最大。仿佛这天与地之间,只容得下满满的幸福与快乐。
尚有一段同路,我们并肩地骑着,却希望这条路再长点再长点,直到尽头。
到了分手的十字路口,他望着红灯:
“唉,真希望它的时间长一点。”
“我也是。”
我转过头看他,两人相视而笑,背景想必是开满玫瑰,还冒着粉红色泡泡。
思绪回到当下。
“你今天也是来买东西的?”打在维尼熊软软的肚子上以后,我的情绪也像是被棉花吸收掉了一样,只剩下无力。
“嗯。”他用那头维尼熊在人群里挤出一个空间,问,“最近……呃,不,吃饭没?”
“你饿了是吧?”
“嗯。”
“那你去吃饭吧,我同学还在等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熊从背后一推,然后又因为惯性撞进了他的怀里,背后还紧紧地压着一只巨大的柔软的熊。估计从别人看来,他就是抱着一只维尼熊公仔,而谁也看不见在中间当做饼干夹心的我。
他的声音闷闷的,呼出的气和公仔熊的毛一起轻轻地抚着我的耳朵,我的情绪,我的心——
“你还会吃我这棵回头草吗?”
好吧,我也不是什么好马。
虽然还有一句话叫做路遥知马力。
时间再往回倒一些,初三毕业之后,沈尹最后还是没能考上我的学校,然后因为高低不就掉到了第二志愿的附中。然后,我们学校在城东,他们学校在城北……
我的同桌依旧是我的同桌,但是我和沈尹之间似乎真的只有保持远距离的命了。
即使我的心情低沉,但是更难过的人是他。夏天的时候虽然经常见面,但是总觉得他的眼底有那么一丝阴郁。
开学第一周的时候,突然有天中午吃饭他打电话来,我被吓了一跳,差点把筷子扔出去。张芊芊在我对面给了我一个白眼,我赶紧抓着手机跑出了食堂。
“我周三下午只有两节课,会早放学——我去你学校门口等你啊。”
从他学校骑车到七十四中大概需要45分钟。那么,他到的时候就差不多是我第三节课下课的时间,于是我问他:
“真的真的?你会不会太辛苦?”
“不会啦,倒是你,什么时候带我逛一下你们学校啦?”
“那你记得进来前把你们学校的校徽拿掉,我明天拿张芊芊的校服给你。”
“喂!别拿女生的校服给我。你以为cosplay吗·”
“没关系的,你那么可爱。”
“喂!”
“Byebye哟,我等你。”
“喂……”
不顾他的抗议,我挂了电话欢乐地走回食堂,张芊芊还在细嚼慢咽,我坐下继续扒饭,抑制不住地傻笑,仿佛有无数的小花在我身边盛放。
于是张芊芊立刻把头转向旁边去了:“看你这副傻笑的尊容,真是影响我的食欲。”
“哼哼,你妒忌了吧·”
“妒忌你什么?妒忌你满脸都是‘我在**’的表情吗?”
“看!你绝对是妒忌了,就是妒忌了吧?”
“你是复读机吗?快点吃饭!”
见面是很美好的,尤其是我从校门口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他的时候。我既心疼又开心。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明白地告诉我这45分钟的距离的分量。当我用纸巾擦去那些细密的汗珠的时候,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总是觉得那里面闪烁着让我迷恋的光芒。虽然,回家的时候,能一起走的路程也不长,我们更多的是拐去什么地方逛一逛,买些小玩意之类的,但只要在他身边,我就觉得天特别蓝,空气里也充满了香气,食物也特别美味——不过在街边吃零嘴这件事情,我却差点被张芊芊唾弃至死。她觉得一点儿也不浪漫,认为我和沈尹根本就是“葱油饼之恋”。
回家的路上,我们会互相说些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但我总是觉得沈尹并不是很乐意听。
比如,我说:“班上那谁,上课的时候会在桌子上画画哟。”
他说:“哦。”
或者,我又说:“我们班的男生会在音乐课上搞怪!”
他回答:“这样啊。”
再或者有一次,我说:“我们班的XXX看起来很凶,其实人很好啊。”第一次这样说了以后,第二次就会说成:“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看起来很凶,其实人很好的家伙啊,怎样怎样的……”
“我说你干吗老说那家伙?”沈尹本来满面笑容的,突然就阴沉下来。
“因为他现在妄想要追芊芊啊。”
“哦。”他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我也觉得有点沉闷下来。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说班上的事情?”
他也不回答我,自顾自地走掉了。
那个时候,沉浸在快乐里的我,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是我在跟他说学校里的事情,而他很少对自己的学校有所提及。而我的出发点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而已。
那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三,我没有等到沈尹。
那一天是班级篮球赛,我特地发了短信跟他说过这个事情,让他多等一会儿。
可是当天起床的时候就发现下了大雨。原定在露天场地进行的比赛转移到了室内馆,这是我们班的第一场比赛,战况十分激烈,全班都很兴奋,不停在场边加油打气。张芊芊负责后勤,我就被指使着去帮忙买水什么的——然后,我自然而然地忘了时间。
结果当我在校门口被赶来看我的沈尹拉住的时候,因为他用了相当的力气,让我手里的矿泉水洒了一地,虽然有点生气,但是神经末梢的兴奋完全没有停下来。我让他帮我一起捡瓶子,然后趁着雨势也把他拉进了学校。
“我们班在比赛呀,超紧张的。我先去给他们送水,你在这边等一会儿。”一旦回到了还充满了青春和热血的篮球馆,我就觉得我像是踏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也不管沈尹是什么表情,或者说,他是个什么状态,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很高兴,很兴奋而已。
从他手里接过剩下的水瓶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注意过他是否被雨淋湿,或是任何一点的表情。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沈尹看着跑走的我有些愣神,他很久没有看见过如此神采飞扬的我了。我和他见面的时间很少,所以每次似乎都是以他为中心的我,今天突然变得很陌生了。
站在学校外面等了15分钟,雨衣粘在衣服上,潮湿的感觉让他觉得很难受。鞋子被瓢泼的雨水淋透了,毕竟雨衣不会及地。
看到我一脸神采飞扬地出来却没有发现他的时候,他真的有点生气了。
之前45分钟的自行车车程,一路上的泥水飞溅在裤脚上,在路口险些被刹车打滑的车撞倒。
他默默地什么也没有说,就像看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当我的班级赢得这场比赛,看着连我的身影都看不见的人群仿佛兴奋得要掀翻屋顶一样,只差没把班上的运动员抬起来抛空中的时候,他终于觉得想要转身走掉。
回家洗个热水澡,喝点热水就好了。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临走前,他看着我远远地在人群里抓着人说着什么,灿烂的笑容变得特别刺眼。他默默地看着这个并不是很新的体育馆,这是七十四中的体育馆,这里是七十四中,里面都是七十四中的学生——对他来说,遥远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翻出手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人不舒服,先回家了。”
十分钟以后,他在离七十四中的第一个路口,在雨声中听到了模糊的手机铃声。他却不想接了。
回到家以后,他刻意地先洗了热水澡,然后捧着装着热咖啡的马克杯暖手。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发短信。
“我到家了。”
“跑得真快——着凉了?热水热水!”
“哦,在喝热水了。”
“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哟!”
“嗯,知道了,路上小心。”
“没事,我和芊芊一起走。”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去,揉着太阳穴,却觉得像是有锥子在扎着他的头一样痛,他想想些别的事情来缓解自己的头痛,但是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我为了其他人和其他事情而意气风发的笑容;那些笑容是那样刺眼,让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以前那些羞涩又开心地咧着嘴笑的我。沈尹突然觉得很累。
他不想看到我为了他以外的人而笑——没看见就算了,为什么要让他看见呢?为什么又要被当面忽略掉呢?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光说别人的事情呢?那他又算是什么?
他想,下个星期就算了……不去找她了。
当然当时他也没有想到,那是“从今往后都不想去找她了”的开始。
“我又不是马。”我闷在他的颈窝里,呼吸不畅。我心里想,他要是说,不复合就这样闷死我,我就一口咬死他。
“陶莒……”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特别清晰,“能不能再靠近我一点,再相信我一次?”
我靠你够近了!都快闷死了!为什么现在抱得那么紧,当时放手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留恋?为什么当初要说分手?为什么我们一直就不在一个学校?为什么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离我那么远了?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离你很远啊?”
我的双手慢慢地抬起来,抓着他的衣角。他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我的心就像吸满了水的海绵,微微颤颤地鼓胀着,柔软着。
我想原谅他——
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这就是我心底的呼声。虽然我既不想看起来那么廉价的好哄,也不想那么容易就原谅他,但是这些都比不上一个心软。
或许我的心底就是藏着一匹要吃回头草的马。
和他分手的念头我的确是一次都没有想过。
自从班上篮球赛以后,我一直以为他是感冒了,所以不那么频繁地发短信过去,然后这个频率就这样渐渐地彻底回落了下去。
我开始有点不安,尤其是他说自己周三加课了,不一定能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因为这句话一个下午上课都集中不了精神听课。
以前他说,周三下午可以过来找我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开心得仿佛被特赦了一样。
可是现在啊……
“你被抛弃了。”来自张芊芊的打击是永远不分时间、场合和力度的。
“闭嘴。”
“你试试去找他嘛。”
“哦……”
“他都不嫌远,你嫌远?”
“我不知道他学校的具体位置……”
“去打车。”
“你付钱啊?”
“找什么借口。不想见不去就是了。”
“啊?我没有不想见他!”我抓起书包就走,反正现在也放学了。
张芊芊拉住我:“我跟你说,隔壁班那个文捷,初中的那个男朋友考到六十九中去了,她就跟人家分手了——你要是不去,就说明你也瞧不起比我们差的学校。”
原来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有这样的优越感吗?我真的没有。我想要的,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儿而已。沈尹主动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但是确实是我太不主动了,太不公平了——他知道七十四中在什么地方,而我从来没有去过附中。而他每个星期花45分钟骑过来,而我只要等他就可以了。下雨的时候,烈日当空的时候……
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过来的呢……
“喂喂。”
“你学校在哪里?我要过去。”
“你疯了?”他在电话那头吃惊不已。
“可能吧。”我拿着手机看着茫茫的车流,“沈尹,我告诉你我后悔了。要知道是这样的话,我情愿也去附中,我不要呆在没有你的七十四中。”
“傻子,说什么傻话?”他停了好一阵,才说,“这是你做得到的事情……不能这样随便放弃的。”
“可是我想见你。”
“我在家。”
“那我过去——”
“我班上干部都在啦……呃,你过来也可以。”
当我去到他家面对着一大群完全不认识的人时,只能礼节性地打个招呼,然后坐在旁边听他们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我也的确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突然就会觉得,我已经不是他的那个特殊的唯一了……
强烈的失落感笼罩着我,时间流逝着,我有些赌气地跟那些人一起起来,打招呼准备告辞。他们甚至有些诧异地问我:“你要回去了?”
我什么也不说地走到楼下,甚至没有回头——沈尹还在跟几个人继续说着什么。
到家以后接到他的电话,我突然觉得我们俩不见面靠电话沟通,说不定还不会那么失望。
“你怎么先走了?我还特地下楼抓着他们问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接到我妈电话……”我扯谎。
“真是的,年级里要办个联欢活动,班上那群人才到我家来商量的。本来还想跟你好好聊聊的,你倒先走了。”
“抱歉,真不凑巧啊。”强笑欢颜地说着违心的话,自尊就是一种总在不必要的时候跑出来的东西。
不要说很想见我之类的话可不可以,因为我会更想见你的——尤其是在意识到我之前对你是如何不公平的时候。
“一周一会变成一月一会,再下去就是一季一会,半年一会……最后就可以申请当牛郎织女了!”张芊芊习惯性的用圆珠笔戳我的脑门表示她的愤怒,“你这个白痴,为什么不说清楚?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知道。我老觉得……真的很远了。”
“什么?”
“后来在邮局也见过一次。”我伸手挥开她的圆珠笔,有气无力,“一大群人。我寄快递,他跟一直同好会的在弄社团活动,然后去那边寄书。然后就是装成很熟的样子,约我出去玩什么的,走了之后还是一直都没有联系……那群人我真的都没有见过的,妆化得跟上班的社会人一样。”
“然后你受到二次打击,就干脆当缩头乌龟吗?”
“你要听第三次打击吗?”
“废话,快说!”
“好吧,反正也没有第四次了。”
“啊?”
没有下一次是因为我们分手了。那天我们约在了江滨公园吹冬天的冷风。他站在我背后一米处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说理由。”
“你在新的学校里也有新的环境了吧?”
“啊?”
“我是说,我和你所处的环境已经不一样了,分手吧。太累了——虽然你离我很近,但是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是一个世界。”
即使有想到是这个理由,我还是无法接受他离去的现实。回头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腕,但是他不会再有回应——即使,他并没有推开我。
回想完毕,我狠狠推开沈尹。他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我。
“你谋杀啊!想闷死我吗?”搁着狠话的我,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他拿了纸巾帮我抹脸,我掉头就把眼泪全往维尼熊身上擦,结果被那短短的茸毛伸进了鼻子,一下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喂,我的熊……”
我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冰冷地看着他。
“那……你带这头熊回家吧。”听了这句话,我立刻伸手抱住熊。
“顺便也带上我可不可以?”我半步都没有迈出去,就听到一句让人想晕倒的话。
“你就免了。”
今天可是圣诞前夜,信基督教的爸妈做完礼拜都要回家的,难道要集体围观他吗?
“可是……”
“我们……元旦一起跨年吧。”
“玉兰树下,教堂旁边——不见不散。”
那是在十一中附近。我去过的地方。
“所以,你的圣诞节礼物就是这头熊,顺带这个男的。”张芊芊在川菜馆里用筷子指着沈尹豪放地说着,我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她,还有她旁边位子上的熊了。
“我不是顺带的。”沈尹有点委屈地嘟哝着。我伸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介意这个毒舌女的攻击。
其实这个毒舌女一直用很豪放的方式(比如用筷子指着人)来表达她的喜悦,就和她喜欢用圆珠笔戳我来表示她的愤怒一样。
12月31日是星期天,正好碰上周末做礼拜,教堂里的人多至爆棚。我被作为教徒的爸妈从白天就拖去当义工,晚上站在教堂门口发小糖果,每人一颗——没办法,人太多。只是来听零点钟声的人可能比来拜上帝的更多。
当我还在帮教会的大妈分糖果的时候,沈尹没声没息地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然后咧嘴朝着我和其他大妈散发他的青春气息……于是一群大妈都向他招手:“小莒的朋友吗?要不要过来帮忙?”
我掩面转头,不想看他被热情的大妈们吓到目瞪口呆的脸。
但是这么站在一起并肩发糖也蛮好。偶尔我会偷看他的侧脸,然后他在我转过头的时候也会让目光飘过来。当张芊芊拿着我们递给她的糖果时,说了一句:“我真觉得有十万伏电压是穿过这两颗糖的。”
我和沈尹相视而笑。
等累瘫的我们互相靠着对方坐在院子的墙角喝矿泉水时,天已经黑了。听着教堂里牧师带领着教徒们唱新年祷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幸福。
记得《圣经》里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这一刻,我突然特别地相信这一段话的启示力量。我用头用力地在沈尹的颈窝里蹭了一下,他也不甘示弱地往我脖子里吹气。小打小闹正欢乐的时候,突然听到天空中有“砰”的一声。
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抬头看见黑色天空中像花朵一样绽放的焰火,周围的树上挂满了银色的彩灯,仿佛填补了这个新年不会下雪的遗憾。
我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被沈尹解开大衣裹住躲在角落里。
“怎么都觉得你这个动作好有我爸的感觉!”
“喂,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零点的钟声响了。
一下,两下……
这是要敲满12下的钟声。回**在无尽的夜空里。人们安静地倾听着。所谓幸福的钟声——就是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吧。
“感冒了,头有点痛哎。”
“不是吧……因为大衣?着凉?对不起啊,你家里知道了?”
“着凉了还要解释那么多干吗?”
“多穿点,多喝水。记得吃药。”
我发完短信,抬起头看窗外的天空。又是一个阴雨天。
这个城市的冬季很少下雨。灰暗的云层仿佛压在人的心头一样沉重。雨帘模糊了远处的景色,只有教学楼面前的那棵四季常青的松树显得越发地鲜绿了。
总觉得今年的冬天会特别冷。我在一瞬间的恍惚中有了这样的错觉。
对于沈尹来说,期末考试之前重感冒真的太悲剧了。不但要被家长加倍监护,还要被衣服滚成一团雪球。感冒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因为感冒的缘故,上学也改乘公交车,周三也不可能来七十四中。我还曾经发过一个奇形怪状的自拍照彩信,告诉他“我很郁闷”。但是那个表情直接让他笑了出来。
车厢里人多得氧气稀薄。他上车一阵就觉得胸闷,站在前门附近的位置,后车厢塞得犹如沙丁鱼罐头,举步维艰。十字路口绿灯转黄,本想冲过去的司机踩大了油门,一股后坐力让他摇晃了一下,不想公交车正前方竟然出现了一辆自行车。骑车带人的小青年看着庞然大物已经呆掉了,司机连忙一个急刹车,后面的乘客哗啦啦地往前倒。
他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收缩,擂鼓一样剧烈地跳动,耳膜里似乎有了被震得发晕的错觉,头晕眼花的同时,呼吸也变得困难了。乘客的抱怨声和司机的骂声都像潮水一样退去,沈尹死死地抓着金属栏杆,然而手却慢慢地滑下,最后只能蹲下。
周围的乘客注意到他,问:“同学,你没事吧?”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也没办法摇头。
最后还是在最近的一个车站下了车,司机像是怕他死在车上一样赶紧开了门,让他下车。冰冷的空气还是让他好过了一些,摸索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号码:
“妈,我现在人很难受——”
沈尹每次一生病,似乎就是我们俩关系的转折点。
对于我来说,长时间不见面似乎也是一个现实的硬伤。5分钟就会去看一次手机,却完全没有反应。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做完一套习题,我基本就只有趴在桌子上的力气了。
放学回家,妈妈竟然在家里看租来的韩剧,正在被电视里男主角抱着重病的女主角喊着“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的情节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满头黑线地换了鞋进了我的房间,拿出手机,终于有短信进来了——
“啪!”
手机摔在地上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尹很吃惊地看着出现在附中门口的我,完全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样子,而我当时确实还弯着背撑着膝盖上方在喘气。
“只要想来,就会有办法的。”
这个学校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地方。明显的城乡结合部的特征。地上看得到散落的红色或是绿色的塑料袋,小摊贩在行人道上摆摊。别说葱油饼、油条、羊肉串这些东西了,甚至连卖蔬菜的摊子都比比皆是。
“我在等我妈来接我。”沈尹似乎有些尴尬。
“嗯,是,不要太累了。”我抬起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不是来提分手的?”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我却没有看漏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无奈。
“沈尹,你这个大笨蛋!我都到这里了,你还说什么傻话!要是因为这样就分手,我一个短信就可以回给你了!我走错了多少路,换了几趟车才找到这里的,我要是要分手用得着这么折腾吗?”我一把揪起他的围巾,“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病毒性的话会好的啊!我只不过,只不过就是,就是……”
“你不是来见最后一面的吧?”他很没良心地接了一句自嘲的话。
“当然不是!”
“不过这样的话,以后就没有那么容易能够见面了。”
“我也可以去见你的。我承认那时候在七十四中,觉得你来找我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没有充分地考虑你的心情——而且环境的确不一样了,可是我们不就是从不同的环境里开始的吗?”
他有些动容,而在他面前的我已经红了眼眶:
“不管隔得有多远……我还是,还是……喜欢你的啊。”
表白来得措手不及,就像冬季突然刮起的风,然而风传递来的爱的词汇却是温暖的。
我抹着不停涌出的泪水,在模糊的泪光中看到他的表情变得很温柔很温柔……
但是,人生并不是像韩剧那样的……
命运之神一定是太久没有和人开玩笑,所以他决定说一个冷笑话。
每当我想到沈尹的病就难过得想流泪,而由此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支撑我经历了期末考试以后,农历的春节就渐渐逼近了。
而这也就离元旦不到一个月的事情。我的心情就像坐摩天轮一样,有最高点也有最低点。好像我和他在一起以来,从来没有得到神的祝福,反而全部都是考验,从相逢到误解,从分手到复合,最后又乐极生悲。
又到年关,我和爸妈去买年货,地点依旧是“Hills Mart”。这里灯火依旧绚烂,仿佛催生着人们的购物欲望,而我来买的依旧是寂寞……
我是在这个地方和他重逢的。只有一次的幸运之地吗?
突然背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条件反射性地回手就是一拐子,只听见一声惨叫,我回头一看,竟然是沈尹。
“你怎么在这里啊!不是要多休息吗?”我看着他痛苦地揉着手臂,后悔得不得了。一边伸手帮他去揉被打的地方,一边问他。
“好了一点儿吗?我是跟爸爸妈妈一起出来换换心情的。太好了,竟然在这地方遇到!之前担心死了!”我连珠炮似的发问,仿佛要把半个多月以来的担心和意外重逢的惊喜全都倒出来,甚至都没有注意我几乎是两只手都扒在他身上,就跟考拉抱着桉树似的。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古怪。
我环顾四周,我爸妈在稍远的一个货架面前挑选年糕,而他的家人则是没有看见。然后他才注意到我的姿势,我仿佛像触了电一样,讪讪地松手了。
“那个……”
“啊?”
“我说一个事情……你要保证不会生气哈。”他吞吞吐吐地说,大眼睛里透着不安。
“你说。”我怎么会朝一个珍惜保护动物发脾气呢?
“就是,就是,上回那个心肌炎——”他深吸了一口气,“医生说是误诊。”
一秒,两秒,三秒钟。
他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怕怕地看着我,我挑着眉看着他。
到底是巨大的乌龙摆尾把我的愤怒扫去了爪哇国,还是巨大的喜悦笼罩了我的全身,我一时也无法判断,最后只是紧紧地抓着他摇:
“那医生到底怎么会误诊的啊?我们告他!”
“呃……就是那一阵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所以我妈让他开了一个速效感冒药,那个药有极少数人会产生药物过敏反应,就是心悸、心慌、胸闷这样的症状。正好还有另外一个病人是心肌炎,然后超声彩图又被医生拿错了。”
“哪家医院?告到它破产为止!”
“陶莒,你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误诊!我担惊受怕半个多月要找谁说?要告得他们懂得‘妨碍别人恋爱是要下地狱的’这个道理为止!”
“你小声点啦,周围人都在看。”
“怕什么!做错事还有理啊!告倒它!”
……
就这样,我在一个人多得潮水一般的超市里,第三次渡过了恋爱的难关。
虽然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次挫折,或者说,这就是一次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祝福,却让我和他坚持走下来的道路,即使充满了荆棘,我也想走下去——因为,这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