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猎户座少年

现在是比较凉爽的天气,太阳已经慢慢倾斜,但是离落山还有一段距离。

沿着小镇西边的山路前进,慢慢进入大圩山森林,气温在我进入森林的那一刻立刻降低了,而空气里的清新气息也更加浓重。

我深呼吸一口森林里的空气,然后朝着森林的深处进发。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小路尽头,前方没有了路。我穿着明黄色登山靴踏入了杂草丛中。我不时看看指南针,不时调整前进的方向。我右手挥舞着登山杖探路,拨拉着前面的草丛,以便惊走躲在草丛里的小动物。

我一直朝着西方前进。树木越来越高大,杂草越来越多。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四五条爬蛇、两三只小兔子以及像黄鼠狼一样的小动物,还有无数只昆虫跟我一一邂逅。

幸好有明若纱给我的护身手链,那些有危险的动物并没有靠近我,只是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了。太阳已经变成了橘红色,缓缓地沉入山下,天边橙红色的光芒映照在森林里,使得景色变得跟童话里一样,带着一层橘红色的暖光。

我艰难地在森林里前进着,不知道走了多远,也没有掏出手机看时间,我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细心地观察四周,希望碰到一两只居住在森林里的妖精。

但是很可惜,我今天的运气不好,一只妖精都没有碰到。

难道妖精们都住到城市里了吗?但是榴月以前跟我说过,有很多妖精虽然流落在人类世界,但不习惯城市的环境,都搬到了森林里居住。

在大圩山脚下的那个两河镇,有着那么多奇怪的传说,说明这里的人还是经常碰到妖精什么的,但为什么我就是碰不到呢?

“唉……”我叹了一口气。

天色眼看就要暗下来了,到时候森林里就会变得黑黢黢的,我可能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而且……

我不怕坏蛋,不怕危险的动物,但是我很怕那种恐怖故事里会出现的东西。

在荒凉的野外,那种东西说不定出现的几率更高吧!虽然我只见过妖精没见过那种东西,但是……

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脑子里忍不住会浮出很多可怕的画面,让我的手臂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很多鸡皮疙瘩。

在越幽静的环境,就会越控制不住自己发散联想,而我越想就会越害怕。

“啾啾……”

前方灌木丛里突然飞起的一只鸟儿也吓了我一跳,让我身体一颤,嘴里下意识地喊出了一个名字:“榴月!”

无论我在哪里,遇到危险的事情只要喊出他的名字,他就会神奇地出现,帮我摆平一切我摆不平的东西,然后他还会得意地炫耀自己多么厉害,找到我这么一个废柴主人是多么有损他的英名……

我回想着过去跟榴月斗嘴的事情,还有遇到危险时他帅气救场的事情,然后再看看现在空****的周围。

“榴月……”

我忍不住再次喊了一声。

他还是没有出现,因为他现在没有办法出现,他连清醒过来睁开眼对我微笑都做不到了。

悲伤的气息从我心底缓缓地蔓延开。

我本来应该害怕地掉头回去的,但是一想到躺在那里昏睡不醒的榴月,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然后继续往前走。

“不要怕,七日晴,现在天边还有光呢,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能遇到一个看日落的妖精……”

周围除了几声鸟叫和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什么动静都没有。

“嗯,说不定那个妖精医生会跟我偶遇呢……”

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我自言自语地说着一些美好的希望,仿佛下一秒自己的心愿就能达成。

“哈哈哈,说不定等我回去,榴月就醒来了呢……”

我一边给自己加油,一边迈着步子继续前进。走着走着,探路的登山杖没有探到地面,而是探了个空,我没反应过来,左脚已经往前踏出去,然后右脚也……

“前面是空的……”

大脑终于传达出正确的信息,但是已经迟了。

因为森林地面的灌木和野草丛太高,根本无法看清地面的真实情况,所以前方一个大大的斜坡我没注意到,因为那个斜坡上也长满了灌木和野草,高度看着差不多……

我抓着登山杖滚落下去……

“啊啊啊!救命——”

“唰唰……”

枯黄的草叶不断打到我的脸上,我努力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和眼睛,幸好我背了一个大背包,没滚多远,背包就卡在了一截粗大的枯树根上,成功让我止住了滚下去的趋势。

我头晕目眩的,仰着躺了一会儿才挣扎着爬起来,把卡住的包弄出来,捡起登山杖。

脸庞有些火辣辣的痛,我抬手一摸,浅灰色的手套上沾了淡淡的血迹。

“呜呜呜……居然伤了脸!”

太可恶了!要知道我本来在外貌上就落后榴月很远了,如果还受伤……想着榴月醒来后看到我的脸时的情景……呜呜呜,那简直是对我自信心的一大毁灭性的打击。

我连忙从包里拿出外伤喷雾剂和创可贴,处理脸上被枯草划伤的地方,大概往自己脸上贴了六七张创可贴。

而弄完这些,我打量周围,才发现自己好像到了一个去往山谷的斜坡中段,退回去的话不可能了,这个山坡斜度很高,我爬不上去。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的橘黄色光都已经消失,天空灰蒙蒙的,开始变黑了。

估计不到一个小时,天就会完全暗下来了。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似乎只有往谷底走,寻到一个开阔的没有这么多野草的地方才行。

有了前车之鉴,我慢腾腾地往山谷方向走,走了很久才终于下来,却发现山谷的这边很窄,但是越往前面越开阔,而且野草也越少,树林不像是别处那样随意而自然生长的,而是排列得很整齐,就好像是人故意种出来的。

但是……

如果是人种出来的,不可能地面上一点儿踩出来的痕迹都没有吧?

野草很整齐地生长着,没有一点儿被踩压的痕迹。

我皱了皱眉,望着前面那两排整齐的树,心想:也许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吧,才让山谷里这片树林长得这么整齐。

我握着登山探路杖继续拍打着前面的草丛,然后朝着那片小树林进发。

越往前走,风景越开阔。排列整齐的树林也越来越大,这些树黄绿相间,密密麻麻地散布在谷底,遮挡了我的视线。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前面的路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着走着,突然,左前方的草丛里什么东西动了动,吓得我止住了脚步。

我看向那个有动静的方向,咽了咽唾沫,然后轻轻地走过去,用探路杖小心地拨开前面的草丛。

突然,在探路杖落下去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兔子从草丛里跃起。兔子油光发亮的皮毛和粉红色的眼睛在我眼里一闪而过,轻盈地落入了前方的草丛中。随后,我就看到一个白色影子在草丛里朝着前方窜动,野草丛因为它的出现而浮现出一条朝两边不断分开的波纹。

我眨了眨眼睛,立刻跟随着那只兔子跑去。

童话里,爱丽丝就是追着一只兔子到了一个奇幻之境,我现在找不到路,跟着兔子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我气喘吁吁地跟随着那条不断往前的草叶波纹跑着。

跑着跑着,突然,那条波纹停了一下,然后那只兔子又轻盈地从草丛里跃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右侧逃去。而一直紧追不舍的我一下子刹不住脚步,没来得及跟着兔子转弯,整个人还是朝着前方跑去。我这才注意到,前面是一棵非常高大的树,树干上满是一个个粗糙的树疙瘩,如果直直地撞过去,一定会很痛。

我努力想停住往前冲的趋势,收回脚,但是由于惯性的作用,那只踏出去的脚收不回来了,而我的身子也慢慢地前倾。眼看着我的脸就要狠狠撞上那棵树的树干,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反而是我感觉有个什么东西一下子套住了我的右脚脚踝,然后一个巨力猛地一拽,我整个人被倒吊着挂到了半空,晃晃****的。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悬挂着,而我的右脚上套着一条藤编的粗绳,双手无力地垂下,而我的登山杖和背包都“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血液倒流,我的脑袋很不舒服,我努力挣扎了一下,但是除了让自己像秋千一样在树上**来**去外,根本没有起到一点儿作用——那根该死的绳子太结实了。

“是谁在这树下弄的机关啊?太可恶了……有没有人啊!放我下来——”

我头晕目眩的,扯开喉咙大喊起来。

“来人啊,帮帮我……”

我再次用力地大喊着,既然有这种机关,那周边肯定有人啊!

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我紧张起来,下意识地转动脑袋打量,倒立的视野让我观察周围有点儿吃力。

不一会儿,那只把我引到树下的白兔子居然跑回来了,像人一样用后腿站着,两只前腿抬起,对着我做了一个拳击的姿势。

我看清这只兔子挑衅的姿势后,顿时怒了。

“你这只狡猾的兔子,果然是你骗我踩到机关的……”我愤怒地说道,恨不得把那只兔子抓起来做成烤兔子吃掉。

“小灰……那个想抓你的坏人就是她吗?”

就在我想着怎么报复那只可恶的兔子时,一个动听的声音突然响起。

随后,我感觉到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啦”一响,然后吊着我的树枝微微往下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树枝上面。

我努力想抬头看清站在树上的人,但是这个倒吊的姿势让我根本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动作。

“是谁?请帮帮我,放我下来吧,我是不小心踩中这个机关的……”

“咦?听声音是个人类雌性呢……怎么会跑到山谷里来呢?”那个很清脆的男声说道。

随后,我感觉紧紧套着自己脚腕的绳子一下子被解开,然后我整个人朝着下面跌去。

我吓得发出一阵尖叫。

“啊啊啊——”

这个家伙是想摔死我吗?

“砰!”

在我即将重重撞到地上的时候,我感觉一双手稳稳地将掉落的我抱住了,避免了我被摔成重伤。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打扮得好像山林猎户的美少年。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布衣,外面套着一个敞开的草绿色马甲,朴素中透着一种舒适自然的味道。一身发亮的蜜色肌肤,柔软的亚麻色头发,绿宝石一样晶亮的凤眼,最特别的地方是,他脸颊两侧有着三条细细的绿色刺青,就连耳朵上也有这样的图案。

他抱着我,仔细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容好像雪山里的溪水一样干净,对我说:“呵呵,好像还是新品种的人类呢……脸上打了好多补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人类……”

我从僵硬状态慢慢恢复过来。我听到他对我的形容,额头滑下好多好多道黑线。

他说的“脸上打了好多补丁”就是指我脸上贴的创可贴吧。

还真是无知得淳朴啊!居然连创可贴都不认识,一定是住在深山老林里住久了。

呃,等等,他刚刚说他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的人类……他叫我人类,那么也就是说……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嘴唇,问他:“你,你是妖精?”

“对哦,我是妖精!”

猎户少年将我放下,然后走过去把我掉落的包和登山杖捡过来,放到我旁边。

那只白色的兔子几步跑到了他的边上,他一蹲下身,那只兔子就轻盈地跳到了他的怀里,像只宠物一样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了他的怀里。

我惊讶地看着他和他怀里的兔子,然后又盯着他脸上和耳朵上的奇怪刺青……

果然,这个样子只能是妖精吧!

“呜呜呜,我终于找到了……”

我激动得流出眼泪来了。

胆战心惊地走了这么久,摔下山坡弄得脸上打满“补丁”,被狡猾的兔子带到机关处,还倒霉地在树上挂了十几分钟……

但是,这些辛苦都没有白费,我终于找到住在大圩山里的妖精了!

“哎呀,你怎么哭了?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吗?我虽然不是人类,但不是坏妖精啦!等下我会送你出森林的,你不要怕……”猎户装的妖精少年有点儿紧张地安慰我道。

“不是的,我不是害怕,我是高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大圩山里的妖精。我的名字是七日晴,是妖精公寓的主人,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我擦了擦眼泪,对这个淳朴的猎户妖精美少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七日晴……没听过,不过我知道妖精公寓!”妖精美少年凤眼微微上扬,绿宝石般的眸子熠熠发亮,笑容也热情了几分,“原来你是妖精公寓的主人啊,那太好了,我就不用跟你解释妖精的事情,也不用带你回去修改记忆了……”

“嗯?”他之前不是说要送我出山吗,怎么现在听,好像他是准备先带我回去修改我的记忆?

见我疑惑地盯着他,妖精少年微微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挠了挠亚麻色的头发:“为了避免人类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所以我准备先骗你跟我回去,在你的记忆里动点儿小手脚……”

我的额头上冒出一颗大大的汗珠。

刚刚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纯朴简单的妖精,但是没想到他干净的笑容下藏着小小的算计,哪里是什么纯朴美少年,分明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难怪他的宠物兔子跟他一样狡猾!

“还没跟你自我介绍呢。七日晴大人,我是四目族的浅悠·四目,现在天色晚了,你不如先跟我回族里休息吧。”

妖精少年对我发出礼貌的邀请。

我看了看天色,周围都已经被淡淡的黑色笼罩,天空已经看得到星星和月亮了,树林里更加看不清方向。

我点点头,接受了他的邀请:“好的,麻烦你了!”

夜晚的森林里。

这个晚上,月光是十分明亮的,犹如白昼。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星星似乎挂在远处的树梢上,发光的昆虫在树干上一闪一闪,无害的小绿蛇扭成麻花状缠在树枝上,长尾的野鸟扑着翅膀飞过,猫头鹰躲在树洞里注视着森林里的陌生客人。

浅悠抱着一只肥肥的白兔子,背着我沉重的包,轻盈地在树上跳跃,飞速往前移动,脚根本没有沾过地面。

w而跟他对比,我的速度就好像蜗牛一样缓慢,虽然手里筒只拿了应急手电和探路杖,但追赶起他来还是非常吃力。

路上,浅悠介绍了他们这一族是很久以前就来到人类世界的妖精一族,一直隐居在森林里。在妖之国,他们一族有着“森林之友”的名号。他们一族跟森林里的动物都是朋友,只吃素食,不打猎,这一族还有一个特别的能力就是精通制造草药。他们亲近自然,拥有对植物的敏锐感知和分辨能力,每一个四目族的妖精都对每种植物的作用一清二楚。他们的眼力非常厉害,对于其他妖精来说,他们就像有四只眼睛的人,能看到其他妖精看不到的微小细节和毛病。

当我听到这个的时候,越发激动了,说不定那个妖精医生就在他们四目族里。

呃,等等,四目……

四只眼睛……传说那个妖精医生有四只眼睛,会不会其实他只是四目族的妖精,但是以讹传讹,大家以为他是有四只眼睛,而不知道他其实只是四目族的妖精。

“七日晴大人,前面就是我们一族居住的地方了……”

我正思考着,浅悠带着我来到了一个被淡淡的白色雾气笼罩的地方。我发现这股雾气跟自然形成的不同,好像带着一股淡淡的清淡药香,让人有点儿头晕,下意识地就想绕道而行。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他解释道:“这些融合了草药清香的雾气是我们四目族特意设置在聚居地外层的,避免人类和外面的动物闯入……”

说完,他拿出一片灰色的木头状东西放在我的鼻子下,我立刻觉得清醒了好多,跟着他顺利穿过了白色雾气。

走进去后发现,原来里面也是一个四面被山包围的山谷,西边有一道小小的白色瀑布。瀑布的下面是一个清澈的小湖泊。一条小溪淙淙地从湖泊流出山谷。

皎洁的月光下,平坦的山谷中间,错落有致地散布着十几座像蘑菇一样大大小小的房子。房子的下面是石头地基和墙壁、上面是木头建造的。这些房子外面和院子里无一例外地被绿色的植物和缤纷的鲜花包围。朴素的风格却因为这些自然的装扮显出一种童话般的美丽。

“我好像真的跟着兔子掉进了爱丽丝梦游过的奇境……”我惊讶地打量着山谷里的一切,喃喃地说道。

浅悠带着我沿着一条拼出各种美丽图案的碎石小路,朝着建立在中央位置的最大的蘑菇状房子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四目族的妖精好奇地打量着我,他们的脸上和耳朵上都有着跟浅悠一样的条状刺青,不过女妖精的是粉红色的,而男妖精的是青色的。

还有几个四目族的小孩子好奇地跟在了我的身后,一边打量我一边偷偷地议论着。

“人类呢,人类……浅悠哥哥带着人类回来了!”

“才不是,人类脸上是没有补丁的,这个是新品种……”

“人类会抓妖精……我们要小心!”

……

我听后不断冒冷汗,收回打量的目光和竖起的耳朵,专心地跟着浅悠往前走,来到了最大的蘑菇房子前。

“这里是我们族长住的地方,来了客人要先跟族长打招呼的!”

浅悠把白兔子放下,那只白兔子蹭了浅悠的腿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浅悠掀起亚麻编织的门帘,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我怀着有些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