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暴露

一场不需要本人同意的婚姻就这样落定,锦璃让御寻欢在冥山休息了一日,第二天便带他去安放锦璎的地方。为了不让他们两人的奸计得逞,我千方百计地打听锦璎躯体下落,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在去接锦璎的路上,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身体并不在冥山,而是被锦璃冰在雪山峰顶。

可恶的锦璃,把我的身体冰在峰顶,灵魂却囚在北海海底,一个天一个地,他到底要闹什么?

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感觉我认识的人都是神经病?

雪山峰顶离冥山很远,在极远的北方,是以大家都御剑而行,姬月栖的一身修为我已经融会贯通了七八成,再加上体内封印的解除,邪经也渐渐与我融为一体,所以御剑对我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但碍于我现在仆人的身份,只好假装不会法力,任由御寻欢御剑带着我。

御寻欢站在我前面,甩出一截衣袖让我抓着,一身火红如妖如魅。他不时回头瞧我几眼,桃花眸底渗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想到他昨晚说过的话,我就对他没了什么好脸色。

昨晚我原是要休息的,一躺上床却发现被子下面有个人,吓得我飞速蹦了起来,将房里烛光全部点亮,才看清那一身火红的妖孽,他正背对着我,睡得悠然自得。

“御寻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火冒三丈地指着他。

御寻欢那厮仿佛这才从睡梦里转醒,翻过身后,美艳的桃花眼认真瞅了瞅我,掀开被子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来,睡觉。”

睡你大爷!

我瞪着他:“你给我出去!”

御寻欢美眸微睁,模样格外无辜:“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啊,锦宗主已经把你送给我了,你不会忘记了吧?你又不去我那里,那我只好勉为其难跑来找你了。”

他居然这么厚脸皮要和我一起睡,搞得我都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但是不可能啊,我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啊?御寻欢有火眼金睛?

“是不是爷要娶锦璎,所以你吃醋了?”御寻欢眨着眼睛,**出一抹倾城绝艳的笑,贼兮兮地道,“放心吧,这只是权宜婚姻,锦璎是个死人,爷不过娶了一具尸体罢了,莫不成一个死人的醋你也要吃?”

他说什么?这个贱人刚刚说什么?娶了一具尸体罢了?

谁都别拦我,我要活活弄死他!

我怒发冲冠地扑了上去,一屁股将他压在身下,御寻欢毫不生气,反而用一种十分欢快的语气嗔怪道:“想不到小栖这么热情似火,不过爷喜欢!”

“火你个大头鬼!你去死!”

我气得吐血,毫无章法地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御寻欢没有还手,一边躲避一边还在调戏我:“重点,嗷嗷……太轻了,再重点,再重点,啊啊……嗯嗯……”

贱人,无耻!

……

往事不堪回首,我回过神,狠狠地瞪了御寻欢一眼,他嘴角凝着笑,眼睛却有一层浓浓的黑眼圈,那是被我昨天晚上揍出来的,但即便这样,他笑起来依然妖娆。

“小栖,马上就要到雪山了,你穿那么少,小心冻成狗,快过来抱紧我。”

我宁愿冻成狗。

我懒得理他,他见我不动,伸手一把揽过我的腰,我挣了一下没有挣开,碍于锦璃也在,我不好撕破脸,只能暗暗咬牙——贱人,迟早有天灭了你!

一炷香后,我们到达了雪山峰顶,果然如御寻欢所说,我感觉自己要被冻成狗了,极北之地冷寒异常,大雪纷飞,狂风夹着巴掌大的雪花在空中疯了一般咆哮着,擦过脸颊时,脸立刻就僵掉了。

雪山峰顶有一个很大的冰洞,冰洞被锦璃设了一个法术高强的结界,雪花一洒就发出若有若无的寒光,我站在冰洞前,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刚一落地我的眼睫毛就结霜了,眨眼睛时只觉得眼皮特别沉重,锦璃和御寻欢等人都用术法护住了自己和周围的人,唯有我一人站在术法之外。

御寻欢热情地朝我招了招手:“小栖,快过来,爷的怀抱借给你。”

我僵着脸转过头,在死亡与屈辱之间做垂死挣扎,锦璃看了看我,又望向御寻欢,莞尔一笑:“御少爷的眼睛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呵呵呵……”御寻欢笑得特别欢畅,他并没有回答锦璃,但却含情脉脉地朝我望来,那双极具魅惑的桃花眼里全是**裸的暧昧。

锦璃没有多说,只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迈步走到冰洞前,抬手结印,从额心迸出一道猛烈强光化解了结界,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御寻欢怕我冻死,拉着我一起紧随其后,他的手中源源不断为我输送着热量,直到走至锦璎的冰棺前,他才放开我的手。

冰洞的深处,一副透明的冰棺横在中央,四周有很多小小的像羽毛一样的小精灵守护着冰棺,见我们一靠近,它们立刻排成一道屏障,把冰棺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我惊奇地用手触了触,差点被它咬了一口。

“别动,它们有灵性的。”锦璃瞟了瞟我,向来儒雅的眸底渗了一丝冷漠,又朝前面说,“你们走吧,我来接璎儿回家。”

那些精灵一听,绕着冰棺飞了几圈,像是恋恋不舍一般,流连了好久才慢慢消失在洞里。锦璃袖子一挥,冰棺的棺盖轻盈地飞了起来,又轻轻落地,那抹冰封的烟雾一散,终于露出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浅淡的薄荷绿衣裳,上面绣着银色的小牡丹,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头青丝绕着矜贵的少云鬂,自胸前顺滑而下,发间戴着四只小牡丹珠花,长长的流苏一直延到胸口。虽然一直封在冰洞里,但她的肤色并不像死人那般苍白,反倒嫩白如婴儿。

她长得和锦璃很像,却比锦璃更多了几分女子的秀致清丽,按模样来说,她并不算倾城,没有姬月栖的妖艳,没有千绫罗的绝色,也不似御嘟嘟的可爱,却有股得天独厚的灵秀郁馥,仿佛春天里初化成人的美丽精灵。

她躺在那里,就如同一个睡美人。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锦璎,一时惊呆了,我也惊呆了——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找回自己的身体,想想就激动得要跳起来啊!

冰洞里鸦雀无声,都被这奇异的一幕给征服了。

锦璃走到冰棺前,弯下腰身抚摸着锦璎的脸:“璎儿,哥哥来接你了,你别怕,有哥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声音淡且轻,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漆黑的眸底尽是绵密的宠溺,仿佛眼前的妹妹是他此生最珍贵的至宝。

我看着锦璃,听着他与梦里同样温柔的嗓音,忽然间有些恍惚,分明是他害得我成了现在的样子,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疼惜的表情,如果只是为了做戏,未免过于逼真了。

锦璃俯身将那副身躯抱了起来,她宁静地依在他胸口,就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他走到御寻欢身前,把锦璎的身躯缓缓放到了御寻欢手上:“本座要她好好的,千年万年都这样美,如果她有一丝损伤,哪怕逆天,本座也会倾覆蓬莱!”他轻柔地警告,一只手留恋地摸了摸锦璎的眉心,然后才缓缓放开。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御寻欢肯定地点头,他认真地垂眸看着她,难得没有露出妖媚惑人的笑,而是略带严肃,眉目间还有着淡淡的怜惜。

众人识相地让开一条路,御寻欢抱着她往洞外走去,不知情绪太过震动还是踩着小石子儿了,御寻欢走着走着竟然一个踉跄,差点把手中的锦璎摔倒在地。

“御寻欢!”

我和锦璃同时露出吃人的表情,想捏死他的心都有了。

御寻欢尴尬地笑了笑,抱着锦璎走出冰洞,雪山峰顶的大雪仍旧在飞舞,他向锦璃告辞,然后就抱着锦璎御剑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要带上我,但锦璃却将我一把拉住了。

“御少爷先行一步,我还有话要与小栖说。”

“好。”御寻欢并未阻止,眺眸望向我,慢慢走到我跟前,附耳低语道,“姑奶奶,爷在蓬莱等你。”

我猛然一震,姑奶奶?这是那次在蓬莱醉酒后他对我的称呼!

御寻欢他认出我了!竟然认出我了!

“你——”

“乖,别让爷等太久。”

他风情万种地一笑,抱着人倏一下穿破了空中飞扬的大雪,顷刻远去。

从相识以来,无论是何种伪装,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逃过御寻欢的眼睛,这家伙眼睛真够毒的!

“哎,喂……御寻欢!”看着御寻欢远走的背影,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就这么走了?”

冥山大小姐的婚事是件大事,我以为锦璃再怎么恨我,为了冥山的颜面至少八抬大轿,奢华婚宴是免不了的,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让御寻欢把人抱走了,不说八抬大轿,连聘礼都没有,要不要这样啊?

再说了,我还准备在半路上把锦璎给抢回来呢,确切地说是抢我自己,只要想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就可以做回锦璎了,再不用做人人喊杀的女魔头了,到时再把姬月栖的身体还给苍华台。可是现在御寻欢撇下我跑远了,我还抢个鬼啊。

顾不上锦璃,我抬手就准备御剑闪人,身后的锦璃却猛然一声冷喝:“你想去哪里?”

我回过头,锦璃的手下团团将我围起来,锦璃脸上的温柔神情已经变了,眸子轻眯,凌厉地说道:“姬月栖,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你来冥山就是为了抢走璎儿的躯体对吧?这么说来,璎儿的确是你从北海给带走的!”

他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宝剑,慢慢指向我。

锦璃真的很聪明,但凡你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猜对所有细节,这样的人如果成为敌人,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即已知道,我再装也没有意思了。

“锦宗主是如何看出来的?”

“从御寻欢来的那一刻。”锦璃不疾不徐地道,“本座只是想知道你抓璎儿做什么?”

“抓她?锦宗主怎么不觉得我是在救锦璎?实不相瞒,锦璎的确是我从北海给救走的。”对着他的剑尖,我没有丝毫畏惧,“锦璎在缥缈阁过得很好,锦宗主将她关在北海三百年,她对宗主只有恨,是不会再回冥山的!”

锦璃的眼底掠过一丝痛苦,转瞬即逝:“璎儿命运如此,她生是冥山的人,死是冥山的鬼,此生都休想摆脱!”他声色一厉,像是竭力压抑着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锦璃这样挣扎的神情。

就在大家僵持之际,空中红光大盛,一只火凤凰倏然从大雪中闪现,在空中盘旋几圈后落在我面前,我定睛一看,上面竟然坐着陌羽和燕堂,还有白发美少年兰萧!

他们怎么来了?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陌羽率先跳下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圈,茫然地喊道:“尊主?

哪……哪个是尊主?”

我弱弱地举起了手。

我的伪装果然无懈可击,但是为啥每次敌人都能认出来,自己人却眼拙得厉害?我真的很忧伤!

陌羽见我举手,欢快地蹦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确认无误后朝锦璃那边阵营大声叫道:“你们这么多人对付尊主一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们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我拉了拉陌羽的衣袖,这丫头向来喜欢说实话,可是没人喜欢听实话的,我以为锦璃会发火,结果他居然收了剑,反倒镇定了下来。

“没想到连苍华台的人也来了。”锦璃淡淡地看着兰萧,“你是来帮姬月栖的?苍华台莫非又认了姬月栖这个叛徒?”

“苍华台的事就不需要宗主费心了。”兰萧站在我旁边,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又看向锦璃,“宗主要是动了她,我保证你会后悔。”

这兔崽子,莫非要暴露我的身份?我警告地在他的后腰捏了一把,兰萧立即叫嚣着跑远了,他这一动让我发现在旁边满脸不爽的火凤凰,它浑身仿若浴火,有它在,身上暖和和的,说起这个,它到底是谁啊?

火凤凰像是看懂了我的疑惑,不待我问,就自己招了:“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美的凤凰吧?就知道老子一恢复原身,定会把你吓成傻!”

这嚣张又傻缺的气焰,怎么跟某人的小宠物有得一拼?谁来告诉我,这欠揍的货到底哪家出产的?

我还没问出来,火凤凰自己摇身一变,从俯身能遮半边天的个头一瞬间变成了巴掌大的小鸟,它一变小,周围的空气立刻下降了几十度,冷得人牙齿打战,看着戳在我面前的小不点,我怀疑我的眼瞎了:“小凤?”

“我的真身是不是帅炸了?”小凤哈哈大笑。

脸皮真厚!

我撇了撇嘴:“你们怎么会来?”我和陌羽搓着手臂,兰萧站得远,直接朝我们甩过来一道仙法罩住我们,这才感觉舒服了些。我朝他望了一眼,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头白发仿佛要和大雪融为一体,实在美得过分,只是他的脸色臭臭的,像是十分不情愿来到这里。

燕堂走到我身边,低声道:“真君让我们来保护尊主。”

云无渊?他怎么知道我在雪山?为何他不自己来?因为放不下千绫罗吗?想到这个人,我心里顿时五味陈杂。燕堂微微倾身看着我,俊逸刚毅的面容浮现几许疑窦,他一定在猜测我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冥山,他凝望了半晌,但最终什么都没问,只挡在我面前,看向对面道:“锦宗主想要怎么样?你们人数众多,但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他的话刚落,锦璃手掌轻轻一拂,整个雪山的雪忽然间冻结了,地上金芒大闪,无数道细碎的流光冲天而起,一个阴阳鬼阵赫然出现,笼罩住方圆数里,甚至把整个雪山峰顶都淹没在其中。

我蹙眉往后退了一步,锦璃天赋异禀,不仅能预卜先知,他的一手阵法更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出其右。正因为他太过优秀,是以生来便带有隐疾,我并不知道他的隐疾是什么,弱点又在哪里,像他这样的人,除了云无渊,很难有人破得了他亲自设下的阵法,如果阵法中倾注的修为再高深一些,只怕云无渊一时半会儿都难以破解。

“你是什么时候设的阵法?”我问。

锦璃温和却漠然地一笑:“几百年前将璎儿送来这里时,我就设下了鬼阵。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有了鬼阵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她睡觉了。”

难怪雪山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原来他早有准备,这样的阵法可比几千个侍卫看守在这里有力量得多!里面设了结界,外面又有如此强大的阵法,锦璃可谓费尽心思。

我心里一滞,不明白他既然痛恨锦璎,又为何要这样用心对她?是因为伤了她,所以心里愧疚吗?

“锦宗主既然早就认出了我,那么今天是故意将我引来这里,好困住我?”我不觉冷冷地笑出声,送走了我的身体,他现在又要将我囚禁在雪山不成!

“本座并无此意。”锦璃淡声道,眸中卷过一抹深意,“姬月栖,你曾在月光城手下留情,今日我亦不会赶尽杀绝。本座只想借你的生辰八字一用,待本座算上一卦,自然放你们离开。”

“这么简单?”他要姬月栖的生辰八字到底想要算什么?这个人十句话里面有九句话是陷阱,一个没搞好就被他啃得连渣都不剩,简直是防不胜防。

况且,我根本不知道姬月栖的生辰八字,郁闷啊。

“本座从不食言!”他说得郑重。

我看了看陌羽,又看了看燕堂:“你们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吗?”姬月栖都快一千多岁了,就算姬月栖还活着,只怕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吧。

陌羽和燕堂同时摇头,这时,不知何时走近,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兰萧忽然道:“我知道,但我为什么要说?”

兔崽子,不打一顿是不清楚自己的辈分了是吧?我阴恻恻地朝他探过身:“小兰兰,快告诉师叔?”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去追,御寻欢都快飞回蓬莱了,我急得屁股都快冒烟了。

兰萧瞪我一眼,原是不肯,见我伸出拳头,马上投降了:“是你要我说的啊?可别后悔!”

他手指在空中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朝锦璃弹了过去。

锦璃看着空中的几个金色大字,掌心向上一抬,现出一对透明的阴阳卜卦,卜卦一打开,金色的生辰八字就融入了进去,他缓缓闭上眼睛,用意念与法力开始卜算。

这么神奇的卜卦,大家都是头一回见,一个个全都看得聚精会神。我心里好奇得紧,不由朝前走了几步,来到锦璃身边,想看得更仔细些,谁知才刚凑近,阴阳卦突然发出刺眼的光,锦璃猛然睁开眼睛,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来不及避开,那口血准确地喷在我胸前,锦璃的症状来得太突然,众人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勉力抬起头看向我,神情隐隐有些激动:“璎儿,你是璎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是几口鲜血喷涌而出,周围的人迅速一拥而上,冲上前将他护在中央:“宗主?”

“你对宗主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啊?看着对面众人讨伐的眼神和锦璃虚弱的神情,我整个人已经吓蒙了——他认出我了?认出就认出吧,不至于激动得吐血吧?再吐下去就要升天了!

“璎儿,你是璎儿,为什么你会在……会在姬月栖的身体里?”尽管吐血不停,锦璃还是目光锐利地盯着我,他费力站起来,上前一步紧紧扼住我的手腕,“璎儿,我是哥哥!”

我怔了一瞬,随后像被烫到一样甩开他的手:“不,你不是!”我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想起北海孤寂到差点发疯的日子,我就觉得害怕。

他还想追上来,燕堂拔剑横在他面前,怒声质问道:“你胡说什么!”

锦璃擦干唇角的血迹,淡雅而凄婉地笑了:“璎儿,我生来就有预卜先知的能力,但凡事慧极则不祥,伴随着我的除了天赋,还有天谴,你知道吗?如果我卜算的结果是事实,就会吐血不止。”

他望着我,黑眸晦涩得像要倾盆暴雨的夜空,他扬着唇,像是在笑,又仿佛暗暗自嘲,我大吃一惊,锦璃的言下之意,是他方才用姬月栖的生辰八字算到姬月栖已经死了,然后推算到这具躯体里如今的主人是锦璎。

传说锦璃有隐疾,我一直以为是那不可告人的一方面,但看到他连儿子都有了,又觉得不可能,甚至还一度猜测过他的隐疾是什么,原来竟是卜算到事实后就会吐血。

既然这样,面对缥缈阁和冥山的这么多人,我根本无法辩驳,因为再怎么辩驳都是徒劳无力。

“锦宗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燕堂的声音异常沉静。

锦璃眉目雅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姬月栖已经死了,在你们面前的这人是本座的妹妹,锦璎。北海一战姬月栖救走了璎儿,并将身体借给了璎儿,以姬月栖的性子,如果我没料错,她一定会让璎儿替她报仇!”

这一次,别说燕堂和兰萧几人,就连我都被锦璃的敏锐给惊到了,我的哥哥,他真的是上天的宠儿,竟如此聪慧,可这样聪慧的他,却也注定要遭遇天妒英才的命运。

“璎儿,姬月栖死有余辜,你不要替她报仇,跟哥哥回冥山吧!”锦璃向我伸出手。

我胸中气血翻涌,原是要发怒的,可看着锦璃温柔的神色,竟又嘲讽地笑了起来:“锦璃,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哥哥?从你将我关进北海时,我与你,与冥山就再无瓜葛!”

再多说一句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既然已经说开,那一切就到此为止吧,我转身准备离开,锦璃猛地沉声一喝:“站住!”

“你要走可以,把大魔咒留下!”

我一愣,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故意设局,就是为了从我身上拿走大魔咒吗?”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失笑,“锦璃,大魔咒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你这辈子都拿不走了,除非我死!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锦璃凝视着我,血迹沿着嘴角缓缓下滑,但他仿若不在意,双眼微弯,他笑得十分具有侵略性:“璎儿,你的存在果然是我的阻碍,从前阻碍我继任掌门之位,如今又阻碍我夺取大魔咒,可是你不明白,大魔咒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只要能拿到大魔咒,什么人都休想阻止我,璎儿,你也不能!”

这淡淡的话语像丝线一样侵入我的耳内,尽管早就明白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却仍是觉得难过不已,天下人要我死,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也要我死!

眼窝痛得酸涩,我沉沉地闭上眼睛:“你已经是冥山之主,已经是法力无边,这天下能与你对抗的不过寥寥数人,又何必执着邪经?一旦得到它,未必是你的福气。”

锦璃笑道:“璎儿,你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你已经得到。”

“大魔咒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我来说它就是啃噬人心的魔鬼,等我回到自己的身体,我就会毁了它!”

“你会放弃得之不易的修为、权力和地位?”锦璃面上露出了惊异。

我扯开嘴角,一声嗤笑:“这些东西对我都不重要,从前我想要自由,现在我只想要离开。”经历了那么多事,这世间给我看到的除了争夺就是毁灭,权欲的争夺,感情的毁灭,再留下来除了徒增伤痛,还能有什么意义?

忍住心底那股钝钝的疼,我缓缓转过身,锦璃却是不甘,上前一把抓住我:“璎儿,既然大魔咒在你身上,你便配合我吧。你是我妹妹,我对你有愧疚,所以我不想杀你,但你必须把邪经的血给我。”

我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咬牙道:“锦璃,别逼我恨你!”

我的话音才落,手腕间蓦然一阵剧痛,低眸一看,才发现锦璃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玻璃瓶,他的指尖凝聚出一道光,轻轻一划,我的手腕就破了。

殷红的血奔涌而出,全部流进了玻璃瓶中,我心中一痛,强压的涩意冲上喉咙,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就这么死在他手里好了,我要看看他杀了我,是不是真的不会后悔?

可是锦璃……我是你妹妹,我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锦璃!”怒吼一声,我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你若再放肆,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杀了你!”

他一个不慎,被我打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雪堆里。我皱着眉,只觉浑身所有血液一下子激**开,每个地方都在叫嚣着杀了他,这种感觉就和上次在钟艳楼一样,残酷而血腥,唯有仅存的一丝理智支撑着我保持冷静。

“尊主!”大约见我快要发狂,燕堂和陌羽赶紧上来抓住我的手臂。

我的眼睛很疼,仿佛被上涌的血气冲唰得快要爆裂,他们越是阻止我,我越是无法控制自己,分明心里清楚该及时停手,可一旦强制收回手,整个身体都传来**般的疼。

“滚开!”我猛然推开燕堂和陌羽,飞身一跃到了锦璃跟前,抬手就朝他打去,锦璃的嘴里尚在吐血,脸色十分苍白,却仍举剑与我对峙,他的剑握得笔直,望过来的眼神冷冷的,夹着一抹看不分明的情绪。

看到他这样,我忽然觉得心痛如绞,下手的力道越发凶猛,锦璃的剑被我弹飞,却也不再还手,只死握着我不放,我狠狠一闭眼,怒斥道:“锦璃,你快走!”

锦璃的目光落在我的腕间,却是不肯,众人想前来帮忙,却被我一手弹开,兰萧见状,一跃上前夹在我和锦璃中间,抓着锦璃的手用力推开他:“锦宗主,锦璎一旦入魔,这一生都没办法回头了,你非要逼死她吗?”

锦璃眸光一痛,缓缓垂下眼睑,沉吟了半晌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人转身走了,他一走,雪山顶上的阴阳鬼阵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兰萧伸出两指在我眉心一点,轻轻一叹:“锦璎,无渊他一心想救你,你不要让他失望。”

是,他是救了我,但也仅仅止步于救我。

我惨淡一笑,眼中的血腥慢慢淡了下来。

兰萧的功力,并不足以压制我体内被唤醒的邪经,只不过让我清醒了很多。出了雪山,我一路向月光城的方向疾行,兰萧等人一直跟在我身后,没有一个人说话,大概是受不了这种安静,小凤飞到我面前叽叽喳喳地叫道:“女魔头,不对,你是锦璎,我发现你们两兄妹都是神经病,你们锦家是不是有精神病史啊?遗传基因太强大了!发起疯来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再说一个字,我不介意把你的毛拔光!”我冷冷地恐吓它。

小凤对我的恐吓视若无睹,继续叫唤:“锦璎,姬月栖死前都和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提到我?有没有提到真君?”

它的话像一支利箭扎进我的心里,我蓦地停下步子,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燕堂,陌羽,你们回缥缈阁吧,我不是你们的尊主,从今往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满怀愧疚地道:“对不起,我瞒了你们,这个身体虽然是姬月栖,可我是锦璎,等我回到自己的身体后,我会把姬月栖交给苍华台,以后请你们替她守护好缥缈阁。”

“燕堂,不要再杀人了,你和白胡子要带着缥缈阁的众弟子向善,只有心存善念,缥缈阁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话音才罢,陌羽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抬起泪痕模糊的脸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迷茫和挣扎。这些时间的相处,我明白这个丫头心思单纯,姬月栖曾救过她的性命,她愿意为她股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姬月栖却先她一步死了,而我借了姬月栖的身子,让她阴差阳错地交付这么长时间的真心。

她心里大抵是痛恨我的吧?

想到这,我也微微一疼,哑着嗓音道:“陌羽,你是个好姑娘,姬月栖有你这样对她,是她的福气。她虽坠入魔道,却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曾和我议定,要我替她报仇,杀了朽琛和锦璃,还有苍华台的人,我恐怕是要负她了。我答应过云无渊,不会再杀人了,朽琛作恶多端,自有他的命数,而锦璃……亦是,苍华台乃仙境之地,不是我能左右的。”

“陌羽,她杀过那么多人,背负了一身血债,我没办法兑现给她的承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给的这副身体,以及替她赎去此生罪孽。”

陌羽听完,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知该怎么安慰,兰萧在一边袖手旁观,望过来的眼神里从先前的揶揄到惊异,又发展到现在的敬重,小凤歇在他肩膀上,大约是嫌我啰唆,歪着头快要睡着了。

燕堂敛眸站在原地,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剑柄,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张了半晌的唇,却又欲言又止,我轻浅一笑:“燕堂,你想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迟疑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怀疑过尊主,只是从来不敢去相信,白胡子说虽然他忠于以前的尊主,为她瞎了双眼,甚至可以为她舍命,但现在的尊主更值得他欣赏,他愿意永远做一个瞎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里大震,原来我在他们面前早就暴露了,可怜我还一直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

燕堂顿了顿,握剑的手又捏得紧了些,好一会儿,他才像鼓足了勇气般坚定的开口:“尊主,白胡子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他这意思是还要我继续做缥缈阁的尊主?他不讨厌我的虚伪,不讨厌我的欺瞒吗?我诧异地看着他,想问的话还没出口,陌羽“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尊主,我虽然很笨,但您千万不要丢下我,您要是丢下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上前将她拉起来:“傻丫头,别哭了,没有我,你还是可以和燕堂一起好好过日子,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燕堂蹙眉看向她,眼里隐隐夹着些许疼惜,陌羽却摇着头,抽泣道:“尊主,以前尊主救了我,我的命是她的,可她又救了您,甘愿让您做缥缈阁的掌门,那么您就是属下的主子,属下的命也是您的,属下不会说讨巧的话,但您对属下的好,属下都记得。”

“在属下心里,这辈子您都是缥缈阁的尊主。”

陌羽说完,撕下自己的衣袖,开始若无其事地给我包扎手腕的伤口,那眉目间的坚定让人觉得,纵然生命到了尽头,她亦不会改了初衷。

我想起她曾说过的——愿意为姬月栖背叛全世界,如今姬月栖死了,她总该要有个寄托的,她是个死心眼的人,若连我都走了,那她兴许就连丁点支撑都没有了。

目光从她和燕堂两人身上轻轻掠过,我心里的冷硬仿佛被一团温暖包围起来,满满都是感动,可是一旦我回到自己的身体,我还有什么立场待在缥缈阁?云无渊也不会愿意再看到我吧。

“陌羽,你们回去吧,有云无渊在,他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我缓缓说道,终究没有直接拒绝。

燕堂举步拦住我,问道:“尊主可是要去蓬莱?”

我点头,燕堂又道:“千绫罗来送信后,真君就与她一起去了蓬莱,他让我们来找尊主,就是拦住尊主,让您不要去。”

我面色不变,心里却渐渐凉了下来:“他为何不让我去?”

“御寻欢早知道了你的身份,他和千绫罗两人故意分开行动,一个缠住无渊,一个从冥山带走你的身体。”燕堂还不及出口,就被兰萧出声打断,“从千绫罗去缥缈阁送信的那一刻,无渊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所以才放任你去了冥山,他想将计就计,借御寻欢之手探到锦璎的藏身之处。”

云无渊他……他竟一早就看穿了所有计谋?那么他和千绫罗的对话呢,他与她的拥抱呢?亲吻呢?都是他的将计就计吗?

不,云无渊不是这样的人!

他绝不会委屈自己去做一件任何不想做的事!

兰萧见我不出声,继续说道:“锦璎,即便你现在去抢回来也没有用,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需要在极寒之地养着,否则就会溃烂而亡,缥缈阁并没有这样的地方,除了雪山峰顶,就只有蓬莱的寒冰洞才可以,你抢回来也无法长存。”

无法长存?难怪锦璃用了那么大的阵势将我的身体冰封在雪山,可我若不把身体抢回来,又如何才能做回自己?加上今天我又差点被邪经控制,大魔咒已经逐渐融入我的血液,再不换回身体,我只怕真要入魔,到时一切就都晚了。

我看着兰萧,拧眉问:“按你所说,云无渊去蓬莱岂不是有危险?”

朽琛本有意与他结盟,可若如兰萧所说,云无渊并无此意,那么朽琛定不会轻易放人,他一人滞留在蓬莱,便是法力再高,也防不胜防。

兰萧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朽琛必不是他的对手,但若朽琛设下什么圈套,加上御寻欢等人,就很难说了。”

我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小鸟,轻声说道:“小凤,随我去蓬莱。”

兰萧张了张口,却终是没有再拦我,反而身影一化,瞬间腾上了云头,燕堂和陌羽也跟了上去。我朝小凤招了招手,小凤头一次这么听话,身影变大,乖乖地停在我面前。

“女神经,看在你在乎真君的份上,本大爷载你一回。”

“你才女神经!”

“对不起,我是公的!”

“那公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