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冥山求婚

锁艳楼那一次疯狂过后,我的残暴无情越发令人闻风丧胆,人人避如蛇蝎,据说凡间的百姓们还把我当成反面教材来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孩子。那些说书的更是把我传得十恶不赦,仿佛抽筋剥皮再打入十八层地狱风干火炼,都不足以赎罪。

我也的确是有罪的,所以我每日都抄一遍《大悲咒》,当然,缥缈阁上下每个人都要抄,起初他们是抗拒的,暗地里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后来被燕堂挨个抽了几板子,再也不敢吭声了。

我很欣慰,挨打之后愿意听从,说明还是有救的。

我每日都勤加练功,如今想要我命的人遍布大江南北,从蓬莱可以排到九天苍华台了,我不能坐以待毙,自上次被邪经控制过以后,我体内的血液就仿佛被激活,连记忆也好像慢慢在恢复,可始终冲不破那层障碍。

也许,等我把功力练到一定程度后,我的记忆就会全部回来了,可遗憾的是,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努力,这一切都没有进展,反而是身上的符咒越发吓人,在我练功时,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于是我病了,是吓病的,这一病就如山倒,睡了十来天,醒来发现云无渊就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源源不断的真气毫不吝啬地从他的手心输送过来。

“在我闭关的这些时间,你都在干什么?”他的眼里隐有责备。

我没办法告诉他,我不是姬月栖,我想要找回记忆,我想要做回我自己!我垂下眼睑,小声地道:“别人都要杀我,那我总得要学会自保。”

“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他目光轻转,轻淡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一定要明白自己的身世?”

我一怔,吓得面无人色:“你你——”

他不顾我的惊诧,继续说道:“你的记忆被一股强大的法力封印住,任凭你再怎么修炼,也是冲不破的。”

封印?我的记忆被封印了?为啥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肯定是锦璃干的,他把我关起来,怕我找他算账,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个坏蛋!

我愤愤地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望着云无渊,生怕他把我一下子打回原形,却见他优雅地站起身,唤陌羽为我拿了一套衣裳,然后温和地道:“穿好衣裳,随我去个地方。”

他带我去了苍华台,但眼前的景致却是我生平未见,因为我之前来只待在苍华台外院,并没有进过内院,今天他竟将我带进了内殿后的净仙池,那池子很大,里面的水清澈见底,但上面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薄薄的,若有若无地向上缭绕。

云无渊让我泡在里面,兰萧见我下水,站在岸上喉咙都快叫破了:“无渊,你出门脑袋是不是让门给挤了?这里是净仙池,女魔头一身污秽怎么能来净仙池,像她这样的人,就算泡个千年万年,也洗不去一身血腥!”

“净仙池有洗髓之用,有助于她恢复记忆。”云无渊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不是姬月栖,姬月栖已经死了。”

他的话低缓有力,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虽早已清楚他知晓了我的身份,但听他这样说出来,我依然是心惊肉跳,在水里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下去。

兰萧拍了拍脸,又使劲摇头,难以置信地叫道:“怎么可能?那女魔头怎么可能死?她不是打不死的吗?”

“没有人可以不死,仙也不能,这世间的一切都会消逝轮回。”云无渊淡淡地应着,转头看向我,目光灼然而又清越,“你的封印结在体内,可以保你不被邪经侵害,一旦封印解开,大魔咒将会侵入五脏六腑,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和姬月栖一样,丧失本性,即便这样,你还要坚持吗?”

他两指微抬,一道凉光倏一下没入我的眉心,强大的光束把我整个笼罩起来,却没有再动,只轻声道:“如果你坚持,我就替你打开封印。”

他眸底渗着难以说明的深谙,立在缭绕的烟雾中静静地等着我抉择,我想起曾经的种种和他说过的话,忽然开口道:“真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切,知道我不是姬月栖,知道我的记忆被封印。你没有拆穿,是希望我一直以姬月栖的身份活下去,所以你全心全意地保护我?”

因为他说过——他要我带着我的善良活下去。

云无渊没有回应,从容地笑道:“你害怕了?”

怕,当然怕,我不想再变成上次那样可怕的自己。一旦我失去了本性,只怕会比上次还要疯狂,至少那时候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可是我亦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我要知道我到底是谁?我要问一问锦璃,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让他这样残忍地对我?

我咬着唇,头还没有点下去,兰萧在一旁跳了起来:“不行不行!既然这样,你的封印不能解开!要是再来一个姬月栖,天下黎民还能不能安生了?你还泡在里面干什么,快起来!起来!”

他说着就要下水来拖我,却被云无渊一道仙法制住,动弹不得:“兰萧,让她自己选择,一切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你疯了?”兰萧的眼珠子都快瞪裂了,狠劲地抠着云无渊,“倘若她魔化,天下又要大乱……”

“兰萧。”我打断了他,“我答应过云无渊,不会再杀人了,我只想知道我自己的身世,想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一天……”我抬起头,迎着光束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一天我堕入魔道,你们一定要杀了我!”

我叫锦璎,是冥山老宗主的女儿,锦璃是我的哥哥,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从我一出生,他就算定我是祸水,是他一生的克星,所以他讨厌我,父亲去世以后,他成为了冥山新任宗主,为了防止我破坏他的千秋大业,他对冥山宣称我因病猝死,把我的魂魄和身体抽离,迫不及待地将我关进幻境,囚禁在北海最深的海底。

他要我永不见天日。

在云无渊的帮助下,我恢复了所有记忆,原来我是有亲人的,我有一个帅炸天的哥哥,只是没想到……我的哥哥他居然如此恨我,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却留存着那么多他的温柔和宠爱?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我很想当面问一问他,可是以我现在缥缈阁尊主的身份,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我不知道他是将我的躯体也囚禁起来,还是已经毁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亲自去找一找,思考再三,我决定去冥山。

云无渊不放心我,决意与我一起同行,就在我们准备出发时,千绫罗突然来了缥缈阁,说是替蓬莱掌门给云无渊送信,我看了那信,总结成一句话就是——

真君胸怀天下,不要与女魔头同流合污。你帮我扳倒女魔头,我把天下第一美人儿送给你。

天下第一美人儿不就是千绫罗吗?她杀了御寻欢,虽是误杀,但到底死在她手上,朽琛居然没让她为儿子偿命,我也是挺想不通的。

我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千绫罗,不满地撇了撇嘴,说什么送信,其实就是想来找云无渊,一看到他,眼珠子就掉在云无渊身上了,抠都抠不下来。

“好了,信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我无情地打断了她暗送秋波的眼神儿。

千绫罗看了看天色,一双清亮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云无渊:“无渊,天快黑了,让我在这里歇一晚再走可以吗?”

什么?她居然要住在这里?不怕我带人趁机把她给灭了吗?再说了,现在离天黑还远着呢!

无耻的家伙!就是想方设法地接近我的真君,我绝不能让她得逞:“不行,缥缈阁里不留外人!”

“我才不和你们这些野蛮人住在一起,我要住在流云宫,只有住在那里才能保证我的安全。”千绫罗眉目婉转,明明说着可恶的话,听在耳里竟然有几分娇羞的味道。

我心头一阵火起,她居然还有脸提要求?还骂我们是野蛮人?

“陌羽,送客!”我下了逐客令。

陌羽脸色不佳的请她出去,岂料她却不动,只柔情似水地看着云无渊:“无渊,我有话和你说,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去苍华台吗?”

云无渊眸光一顿,凝神看了她几眼,漠然道:“好,今晚你便住在流云宫。”

“不行!”

听到他一个好字,我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东西瞬间就断了,杵到云无渊跟前,泪流满面地嘟囔着:“流云宫我都没有住过,她怎么可以……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

云无渊凤眸微抬,差点失笑,却是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出了门,千绫罗立刻颠儿颠儿地跟了上去。

我绞着手中的袖子,和陌羽一脸不甘的地着他们走远,咬牙道:“他们俩果然有一腿!”

陌羽呛了一下,惊颤地问:“尊主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看他们俩走路姿势都一样。”

“尊主英明!”

千绫罗住进流云宫,我实在有些不放心。云无渊那么完美无瑕的一个美男子,万一让她给玷污了可怎么办?

我越想越觉得心惊,深更半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考虑着要不要去偷窥一番,还没待我想好,陌羽就冒冒失失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尊主,不好了,燕堂带着人去找千绫罗了,说要杀了她替尊主报上次的仇,我怎么也拦不住他。”

这小子,也太冲动了,要杀咱们也偷偷摸摸的,这么大张旗鼓的去干吗,在流云宫动云无渊的老情人,岂不是洗好了脖子往他手上送吗?

笨死了!

我带着陌羽风风火火就往流云宫跑,燕堂果然在那里,他带了一千多的弟子把整个流云宫都给围了起来。

我一看那黑压压的人头,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他还站在流云宫的殿门口,准备破门而入,我忙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兔崽子,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这里来干吗?是不是想偷看真君洗澡?”

燕堂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还手,发现是我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尊主?您怎么在这里?”他朝我背后的陌羽瞟了一眼,陌羽心虚地垂下头,又拉了拉我的手,小声道,“尊主,再扯下去,他的耳朵就要掉了,以后……以后就更不听话了。”

我想想也对,松开手后猛然反应过来,捏了捏陌羽的小脸儿:“女大不中留啊,这么快心就不在我这里了。”

陌羽红着脸转过身,燕堂的俊脸也有丝发红,我盯着他,故作威严地说道:“以后对我们陌羽好点,要多听她的话,现在把人都撤了,跟我回去!”

“尊主,千绫罗多次挑拨众掌门对付缥缈阁,很多兄弟都因此而丧命,尊主上次也身负重伤,我今日非杀了她不可!”月色下,燕堂的脸清俊而刚毅,他对视着我,瞳仁里闪着**裸的仇恨。

我一把按住他拔剑的手,低声命令道:“什么都不要说了,回去!从今往后,缥缈阁不可再添杀戮,不许再杀人!”

燕堂向来遵从我的话,今晚居然跟我扛上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底下的兄弟一个个跟饿狼一样盯着房内,袖子挽到半中央,一副不干一架不罢休的样子。

我气得胸都疼了:“燕堂,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忤逆我的意思?”

燕堂傻傻地看着我,硬邦邦地道:“属下不敢,等属下杀了她,任凭尊主处置!”他说完,长剑一拔,朝大门狠狠地踹了一脚。

砰的一声,大门塌了!

哎,这小子硬气起来简直人神共愤啊!他要在这里把千绫罗给了结了,那缥缈阁跟蓬莱岂不是没完没了啦?再说,云无渊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老情人被宰!

我追上去拽住燕堂,燕堂今晚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跟我打了起来,我最近这么勤奋地练功,难道他以为我是吃素的吗?费了一番工夫之后,终是把他给制住了。

但尽管这样,他仍是抬眼吃力地看着屋顶,咬牙切齿地说道:“妖女,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我仰头一看,千绫罗正一身雪白地站在屋顶,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又看了多久的戏,她拍了拍手,清冷地笑道:“真精彩,有本事你现在就可以来杀了我!”

燕堂被她一激,挣扎着推开我站了起来,提起剑就要飞身而上,这时屋内的烛火瞬间全部大亮,云无渊一袭白衣,从里面沉稳地走了出来。

“燕堂,你要在流云宫大开杀戒吗?”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面色,但他的语气中已隐隐透露出不悦,周围的气压因他的一句话骤然低了好几度,我一掌把燕堂推向后面,在他开口之前笑着道:“真君严重了,他就是闲得慌,来流云宫赏月的。”

云无渊不以为然,淡声道:“都回去吧,谁要在这里动手,我定不饶。”

他的话一落,我连忙拽着燕堂和陌羽跑了,千绫罗固然再坏,可她只是听从朽琛的命令做事,她对邪经并不感兴趣,若说硬要找一个她可恶的理由,那便是她对云无渊情根深重,时时刻刻宵想他。

她那么恨姬月栖,兴许也正是这个原因吧。

我一个晚上没睡,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云无渊和千绫罗两人谈笑风生的画面,那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去,直到晨曦微露,我才慢慢陷入梦境,可这梦境还没开始,又被一把柔柔的嗓音给唤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千绫罗面带微笑站在床前,她朝我伸出手,挥了挥说:“姬月栖,我与你其实没有深仇大恨,可你对无渊心怀不轨,我自然是不肯的,你可知我爱了他多少年?”

“你不仅缠着无渊,你还缠着寻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可以跟你这个冷血魔鬼在一起,他值得更好的女子。这世间千千万万人,你爱谁我都不管,可你不准爱无渊和寻欢,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姬月栖,我走了,你记得我说的话,莫要纠缠。”

她凉凉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潇洒地离去了。我仍处在怔愣当中,半晌后从**弹了起来,她是怎么进入到这里的?殿里的人呢?她跑来这里就为了警告我?

我揉了揉眼睛,取了衣裳赶紧朝流云宫走去,云无渊素来喜欢安静,所以偌大的流云宫里没有一个侍婢,长长的回廊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我拐过廊角,直奔千绫罗的房间。

她睡的地方隔云无渊有四五间房的距离,是以并不怕云无渊发现,只是随着越来越近,我竟然听到房内传来交谈的低语。

“无渊,你三番两次地护着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姬月栖?”

我浑身一震,千绫罗还没走?云无渊为什么会在她的房里?许多疑惑缠绕在心里,但此刻我最关心的还是云无渊会怎么回答。

我跃上屋檐,从梁角的窗缝朝里面窥看,千绫罗站在塌前,云无渊则背对着她立在窗口,他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道:“你该回去了。”

千绫罗咬了咬唇:“在回去之前,我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有没有我?”

风吹过窗台,拂起他的墨发,云无渊白影一动,缓缓转过身来:“绫罗,不要执着,我一心向道,对红尘没有眷恋。”

“你骗人,如果对红尘没有眷恋,你为什么不离开缥缈阁,离开姬月栖?”千绫罗几乎泪盈于睫。

云无渊脸上仍是淡淡的,没有掺杂一丝情欲:“心无杂念,在哪里都是一样。”

“那你喜欢她吗?”千绫罗不依不饶。

他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喜欢。”他答得那样干脆。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这才笑了:“无渊,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已,从前你因为修炼,不得不放弃所有的感情,现在你已经是剑仙,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包括我。”

千绫罗走上前,依偎在他怀里,抱着他柔声道:“无渊,你曾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还记得吗?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愿意等,多久都等。”她从他胸前仰起头,一双泪眸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无渊,我对你的爱可昭日月,从来不曾变过,你不要抛弃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她清凉的嗓音仿似低吟,带着丝委屈和爱慕,缠绵而又楚楚动人,即便是我,都听得浑身发颤,何况是男人。

云无渊终究没有推开她,他抬起手,用指腹怜惜地抹去她的泪水,把她轻轻拥在怀里。

千绫罗因他的疼惜眼泪流得更加汹涌,身子一倾吻向云无渊……我心里一痛,惊得险些从梁上掉下去,稳住身子后,逃难一般从流云宫奔了出去,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我只觉得难过,还有气愤。

他待千绫罗果然是不同的,他拥抱她,还给过她一辈子的承诺,用那样柔和的眼神看她,他这人素来不喜感情外露,我还以为他修仙堪破了所有感情,却没想他的心底早已经住了一个人。

因为用情已至深,所以才不用时时挂念在嘴边。

他不喜欢我,他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无微不至地对我好?为什么还要说“会保我不受伤害”这样的话?

云无渊,你真残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寝殿,只记得回去后就让陌羽把酒窖的好酒全搬了出来,那些都是姬月栖曾经的收藏,却让我喝了个痛快,喝完后,我就蒙头大睡……

等我完全清醒时,我的人已经到了冥山,原本是要和云无渊一起光明正大地来,却横中插出个千绫罗,如今,他也不用来了。

没有他在,我同样可以找回我自己,只是冥山原本是我的家,我没想到还需要用伪装的方式才能回来。我乔装了一番,扮成一个普通的仆人混了进去,在倾天居伺候锦璃的饮食,暗暗打听锦璎身体的下落。

冥山很大,矗立在九座山峰的半山腰,每座山环环相连,空气清新,风景怡人,一眼望去,全是苍劲的古树和浩瀚的碧空,阳光落下来的时候,就如同一副醉人的山水画,生活在这种地方,整个身心都是愉悦的。

这里的人都很热情,见到谁都是一脸笑容,尤其是锦璃的儿子锦澈。住在这里后我才知道,锦璃早就成亲了,妻子是闻名天下的神医,生得极其貌美,还为他生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儿子,那小子忒可爱,就是每回看到我都把嘴巴咧到耳后根去了,好像我是一块鲜嫩滑腻的肥肉,搞得我心神不宁。

在冥山待了五天,我悄悄寻遍了很多地方,却没有一丝关于锦璎身体的蛛丝马迹,但我每天都能见到锦璃,因为他的三餐和饭后甜点,以及水果,在吃之前全部都要由我来试毒,我真挺挫的,被哥哥关了那么多年不能申冤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给他试毒!

果真是我亲哥啊!

这货也够招人鄙视的,在自己家里都不放心,疑心病晚期重症患者,无药可治了。

“宗主,可以放心享用,全部都没有毒。”我把最后一颗肉丸子送进嘴里,笑眯眯地朝他回禀。

锦璃“嗯”了一声,坐到桌前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眸光在桌上一扫,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问:“肉丸子很好吃?”

我心虚地瞟了一眼只剩下半碗的肉丸子,面不改色地道:“是挺好吃的,但我并不是因为好吃才故意吃那么多的,主要是肉丸子做工复杂,又是一颗颗分开,这颗没毒,不一定那颗没有,所以就多试了几颗。”

说实话,那肉丸子真挺好吃的,要不是怕锦璃怀疑,我早一碗干了,冥山的厨师真是棒棒哒!

锦璃并没有责怪我,反倒扬起唇,轻轻一笑:“璎儿以前也很喜欢吃这个。”

还好意思叫我的名字,老子就站在你面前!

锦璃城府极深,沉稳而内敛,可他却是个温柔的人,他也很爱笑,笑起来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但他的笑总是藏着一种锋利,一种捉摸不透的危险,所以他每次对我笑的时候,我都想把桌上的汤碗盖他脸上。

“睁眼瞎!”我不满地嘀咕。

锦璃一顿:“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宗主英明神武,俊美漂亮,想必小姐也一定是个超级无敌大美人吧?”我就是专门说出来恶心他的。

果然他嘴角一抽,连吃饭的食欲都没有了,放下筷子道:“明日会有蓬莱的客人过来,你让他们将膳食准备丰盛一些。”

蓬莱的人要来冥山?不会又搞什么阴谋吧?朽琛还是千绫罗?

肚子里满腹疑惑,嘴上却答得干脆,我垂下头道:“是。”

锦璃看着我:“那你还不走?”

“走哪儿去?”

“下去!”

“哦。”

走了一截路,我悄悄回过头去看,锦璃斯斯文文地夹起一颗肉丸子,放进了嘴里。

冥山的晨曦亮得格外早,因蓬莱的人要来造访,大家都变得十分忙碌,倒是我这个试毒的人闲了下来,锦璃打发我去蹲点,等客人到了就通知他。

我在山腰上站了坐,坐了蹲,蹲了又站,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山尽头才飘来一阵白云,我仔细看了几眼,由于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是谁,只好先回去禀报锦璃。

等我和锦璃几人来到会客厅时,蓬莱的人也已经到了,我跟在锦璃后面前去相迎。空旷的院中十来人缓缓降落,最前面的人一袭绯红罗衣,腰束金丝玉带,长发滑亮如墨,只用一根金色缎带松松地固住,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一股妖风。

他长得极美,是那种能迷惑人的妖孽之美,一双眼睛妩媚含情,像落满了桃花。

那一眼,绝代风华。

我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步步迈上台阶,心里如同千万只蚂蚁来回啃噬一样,又惊又痛,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的身影,即便我轮回转生十次,也断断不可能会忘记!

御寻欢?那个曾让我又爱又恨的少年,他还活着?

往日的情景一幕幕潮水般扑来,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戏谑,他给的温暖和欺骗,他拼尽全力的伤害又不顾一切地舍命相救……所有被妥善隐藏的曾经,都在这一瞬间袭入脑海,这个妖娆的男子几次三番地要杀我,我该是恨他的,可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甚至我很欣慰,他还活着。

感谢他还活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我的眼里只有一袭罗红晃动,周围一切都成了浮云,几乎要喜极而泣。

我眼睁睁看着他含着笑,媚眼如丝地在锦璃面前站定,轻启朱唇,开口依然是轻佻的语气:“锦宗主,别来无恙?”

锦璃淡淡地一笑:“看来御大少爷的伤已是全好了?”

“托宗主的福,伤势已无大碍。”

“无事不登三宝殿,御少爷今日前来,想必是有要事。”锦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屋里谈。”

所有人都走了进去,我一个人仍站在外面痴怔着,御寻欢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他并没有认出我,连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我。

进了厅堂之后,我依然不受控制地往御寻欢身上瞟,锦璃大概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去给御少爷奉茶。”

我端着茶盏慢慢走到御寻欢面前,伸手给他递过去,声音微微沙哑地说道:“御少爷,请用茶。”

御寻欢并没有接,他笑了笑,抬眸朝我看来,端详了一会儿,摸着滑嫩的下颚嚣张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噎:“小栖,御少爷叫我小栖就行。”

我扮成了男仆的样子,脸上做了很大的变化,还点了很多麻子,压根儿不担心御寻欢会认出来。御寻欢又看了我几眼,唇角的笑容缓缓加大,还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长得真……丑!”最后一个字他故意拖了很长的音,然后,他又问,“脸上的麻子是天生的吗?”

“是。”

“爷给你祛了吧。”

“不用。”

“爷讨厌丑的人!”

我深深地瞥了他一眼,这张嘴实在欠揍啊!

御寻欢仿佛看懂了我眼中的意思,笑得越**气无限,修长的指尖伸过来,动作轻佻地接过我手中的茶,在端过茶盏的同时,还顺带摸了一把我的手。

他的手指像有电一样,击得我浑身一麻,我退回锦璃身边,嫌弃地擦了擦手。这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御寻欢的眼睛,他含情一笑,满脸皆是风华:“锦宗主,你这个下人真有意思,很合我的口味,宗主若是舍得,将他送给我可好?”

我想起在蓬莱时,他也曾对云无渊说过同样的话,顿时想捶死他的心都有了!

锦璃嘴角噙着干净柔和的笑,眸光却晦暗不明:“御少爷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低俗了?”

“怎么,锦宗主舍不得?”御寻欢轻啜一口茶,明眸里淬着光。

锦璃轻淡一笑:“既然你喜欢,那便拿去。”

拿去?我又不是东西!不对,我是东西,呸呸呸……锦璃你个混球!我为你试了那么多毒,你说送就送?老子的毒都白试了?

“御少爷今日来,不单单是要个仆人这么简单吧?”锦璃垂下眼睑,用杯盖轻轻刮了刮漂浮的茶叶,语气略有些漫不经心,像是早就知道了御寻欢所为何来。

我也竖起耳朵去听,这两人凑在一起,不是合谋着怎么杀我,就是合谋着怎么干掉缥缈阁,总之没有好事。

我绷长了耳朵,想听听这两人到底要怎么害我,却听得御寻欢贱兮兮地说了一句:“我今天来,是来提亲的。”

提亲?

我愕然地朝他看了过去,锦家就只有锦璃和锦璎两兄妹,锦璎对外已经是个死人,莫不成他真的断袖了,要娶锦璃?妈呀,想想就觉得吓人。

锦璃倒是很镇定,温和一笑后说道:“御少爷提谁的亲?我们冥山有御少爷中意的人?”他说罢,抬眸轻轻瞟了我一眼。

我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我现在满脸麻子呢,即便御寻欢真的断袖了,也不可能会看上我这么个丑男人啊……

我不信他敢娶,要是他敢说娶我,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御寻欢笑得极尽妖娆:“不是小栖,他哪里配得上我。本少爷要娶的人是你们冥山的大小姐——锦璎。”

简直是五雷轰顶啊!

我和锦璃都怔住了,我觉得我的下巴一定掉地上了!这家伙竟然要娶锦璎?疯了吧?锦璎很有可能连渣都不剩了!

锦璃微愕过后,马上恢复镇静,放下茶盏,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怕是要让御少爷失望了,璎儿已经死了。”

御寻欢似乎知道锦璃顾虑什么,丝毫不以为然地道:“我知道大小姐已然身故,也知道宗主对小姐爱护有加,在她死后,将她的躯体用冰棺封存起来,迄今为止没有丝毫损坏。”他眉目一挑,像是不甚唏嘘地叹了一声,“我要娶的就是锦璎,哪怕她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又是惊诧又是喜悦,原来锦璃没有毁了我的身体,她还在!只要想办法,我是不是还有可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

但比起喜悦,我内心更多的是惊骇,御寻欢他居然要娶一个死人,太重口味了吧!

“御少爷的消息倒是灵通。”锦璃黑眸一冷,又缓缓舒展开,“璎儿几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御少爷从未见过她,怎会突然对璎儿如此用心?”

“宗主有所不知。”御寻欢脸上明媚的笑意敛去,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儿,拧起眉道,“我与璎儿虽未见过,但这一百年来,我时常梦见她,尤其是前些时日我重伤在身几近死去,璎儿一直在我梦里鼓励我,若不是她,我可能活不过来。璎儿对我来说,就仿佛庄周梦蝶,她一直活在我心里。”

御寻欢的这段话,让我鸡皮疙瘩抖了一地,阴曹地府溜了一圈儿,他还是这么没脸没皮!

锦璃对他的深情无动于衷:“那你何不继续让璎儿活在你心里?”

“她永远在我心里,但我也要她的人。”御寻欢缓缓起身,一字一顿地道,“我要璎儿成为我的人,哪怕她死了。宗主可听说过,人间有种婚约叫冥婚?”

御寻欢的一句话,吓得我差点仰天摔倒!

冥婚?他竟然要和我冥婚?苍天啊大地啊,太恐怖了好吗!

这玩意儿我知道,顾名思义,就是给死去的人完婚,凡间似乎常用冥婚来冲喜,御寻欢是知道如今姬月栖真正身份的,莫不是为了报复我故意这么做的?

他居然连我的躯体都不放过,这个变态!

锦璃微垂着头,似是在思索,沉吟了好半晌后,才抬起头浅浅一笑:“凡间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御少爷这么爱璎儿,我又怎么能不成人之美。”

什么?他答应了?锦璃居然答应了!

浑蛋啊!没有你这么坑妹妹的!

御寻欢爱璎儿?怎么可能啊,他爱个死人你就真的信吗?

摊上这么个坑妹的哥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