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缥缈女魔

诚如陌羽所说,云无渊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家伙,虽然不知道他的修为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但是我那么重的内伤,居然没出三天,就被他修复得差不多了。

我不明白,他既然不满姬月栖,我受重伤不是正合他的意,又为什么要耗费真气来救我呢?

“尊主在想什么?”输完真气之后,云无渊收手从榻上走了下去,估计是发现我两眼发直、魂不守舍的样子,回头瞥了瞥我。

我用手撑着下颚,朝他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话:“在想你。”

别鄙视我,厚脸皮都是练出来的。在北海海底几百年,我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只好每天对着鱼儿说话。对着一些鱼嘛,有什么话不敢说的?时间一长,这厚脸皮的毛病已经练到连我自己都怕的地步了。

云无渊弹了弹衣角,对我的“一腔深情”视若无睹,他缓步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外面的浩瀚天际,目光无比幽远。

外面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白衣如雪的身影只是随意往那里一站,便是遮天蔽日般的绝代风骨,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那感觉,就宛如他是四海八荒中唯一的神。

“真君又在想什么?”我起身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并肩站在窗前。

他看着天空,而我,看着他。

他实在太好看了,要不是碍于姬月栖尊主的面子,我早就口水流一地了。

“你的内伤已经大好,但陌羽熬的药你还是要继续喝,直到内外伤口全部治愈。”他淡淡地叮嘱,说是叮嘱,其实更像是命令。

“喝,只要你说的,我都喝!”我朝他挨近一点,笑眯眯地问道,“真君为何这么关心我?”

“你无须想太多。你是缥缈阁的尊主,我救你都是应该的,如果你出了事,缥缈阁群龙无首,必将迎来一场祸乱。”

他墨色的眼底晦暗不明,看不清是什么情绪,话分明说得慎重,可对他来说,又仿佛无关痛痒。

“你好好休息吧。”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挥一挥衣袖,走得潇洒果决。

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聊聊人生吗?每次都一副公事公办的面瘫脸……我撒丫子就要追出去,一脚还没跨出,就撞上了满面春风的陌羽。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伺候的丫头,那几个丫头都是她一手**出来的,专门贴身伺候姬月栖的起居,方才她们都随陌羽一起熬药去了。

我认命地走回去坐下,端起药碗猛灌了一大口。

浓烈的气味入喉,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冲上了眼眶:“这是什么药?苦死我了!”

前两天的药还是带甜味的,难道今天换药方了?

侍女们原本是垂着头站在两边的,一听我这话,吓得个个身体一颤,全部惊恐地跪了下去:“尊主饶命!”她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

我没说要你们的命啊……动不动就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在我面前下跪,跟上坟似的,我前世欠你们的啊!

我赶紧让她们起来。结果她们一起来,陌羽那小妮子又跪下了:“尊主,不关我们的事啊,是……是真君吩咐的。之前的药里面加了甜味的丹丸,真君说这药丸会影响伤口愈合,不让属下加了。真君还说……”

我连忙擦了擦嘴,把她扶起来:“他还说什么?”

陌羽吞了吞口水:“真君说尊主连杀人都不怕,还怕什么苦。”

我连鸡都没杀过,什么时候杀人了?等等,难道姬月栖以前杀过人?

我颤抖了一下,看着侍女们胆战心惊的样子,袖子下那双青葱如玉的手忽地觉得一阵发麻。

北海三百年,我一直怀疑我自己失忆了,可我记得生命中很多事情,唯独不记得是谁囚禁了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只是经常会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那个声音唤我锦璎。

空白的记忆多少会让人感到恐慌,所以在成为姬月栖之后,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多了解姬月栖,这样才不至于在别人面前露馅,才可以继续借用她的身体活在阳光之下,也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世。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得为姬月栖报仇,还得查出缥缈阁里暗度陈仓的家伙到底是谁,不然这家伙哪天摆我一道,我不就要跟姬月栖一样翘辫子了嘛。

说起这个,我就愁啊,这颗老鼠屎到底什么来路?

伤好之后,我又去云无渊和左右使那里分别认了个门儿,几人看到我都挺惊讶的,尤其是他们殿里的丫头和侍卫,看到我就跟看到鬼一样。其实不止他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缥缈阁的人都很怕我,说话大点声都能让他们两腿发软,有时我就算打个喷嚏都能把他们吓个半死。

我就纳闷了,姬月栖长得这样貌美绝色,怎么一个个看到她,都跟她刨了他们家祖坟一样?

这个疑惑压在我心里很久了,不弄个水落石出我感觉就要精神分裂了。

所以,我做出了如下对策——三杯酒放倒了可爱的小军师陌羽姑娘,然后从她嘴里开始套话。

“尊主?你是问尊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还用问吗?你是不是傻?”

好样的,这丫头已经醉得开始要说——真——话——了!

“尊主当然是个……好人!”

不知怎的,我对这个答案居然有些不满意:“你确定?”

“当然确定!”陌羽大着舌头,拿那双清亮又迷糊的小眼神瞅我,猛地伸手朝我脑门儿给了一巴掌,“你不懂,尊主其实挺可怜的。全天下的人都想杀她,她一个人,连个可以依靠信任的人都没有。”

“全天下的人都想杀她……是什么意思?”我没听错吧?姬月栖的人缘差到这种地步了?

“你是不是傻?”陌羽又戳了我一下,“尊主杀人如麻,人命在她眼里贱如蝼蚁,她曾在一夜之间屠尽数百人,斩杀四大门派所有门徒,天下人都恨她入骨,当然想要她的命了!但缥缈阁乃仙门中最大门派,尊主的修为又所向披靡,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所以尽管尊主残暴无情,又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的女魔头,却没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地来杀她。”

哐当——

我的下巴差点儿掉地上了!

她刚刚说什么?姬月栖一夜间屠尽数百人?姬月栖残暴无情?姬月栖是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

我的妈呀!

“震惊”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我的心情,我只感觉胸膛里有十几万头得了癫痫症晚期的野马呼啸着狂奔而过,生生地将我一颗脆嫩的心踩得稀烂!

原来不是没人缘,而是她根本没人性!

难怪!难怪连路边卖水果的阿婆都认识她!难怪缥缈阁的下人们看到她就吓得魂飞魄散!难怪姬月栖不怕我借了她的身子溜之大吉!因为我根本没法子溜,全天下的人都想杀我,我能溜到哪里去?

天杀的姬月栖啊!你……你竟然背了这么多的孽债!这不是玩我吗?

我像被雷劈一样傻啦吧唧地僵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久好久之后,旁边传来陌羽的鼾声。

我从怀中摸索出一面镜子,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脸。

太美了!

我又抬起玉瓷般的纤纤双手,翻来覆去地看。

太可怕了!

我用这双手捧着这张脸,突然有种自行了断的冲动。我用力扭了一下脖子,结果疼得我哭爹喊娘,再也没忍心下手,毕竟感觉疼的可是我锦璎啊!

我抓起陌羽,泪流满面地把她摇醒,凶巴巴地质问她:“死丫头,刚才你为什么要说姬月栖是好人?害得我还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陌羽闭着眼睛委屈地嚷嚷:“尊主救过我的命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当然是好人啦!我这辈子都要报答她的,全世界都与她为敌又怎么样?

我……我一定和尊主一起对抗全世界!”

陌羽说完又继续打鼾了!

这臭丫头,居然这么愚忠!

缥缈阁不仅是最大的仙中门派,还是六界公认势力最大的天下第一教,而姬月栖就是这个大教的教主——也是四海八荒里公认的大魔头!

她不仅残暴冷血,杀人如麻,还干过许许多多丧尽天良的坏事,总之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她这样的坏蛋了!

得知姬月栖生平的种种疯狂事迹之后,我为自己的这条小命感到深深的担忧!

原以为离开北海后,从此可以获得自由,以为天大地大从此任我逍遥,却不想只是从一个坑跳入了另一个更大的坑!

唉,造孽啊!

从那以后,别说逍遥,我连大门都没敢跨出去过,活得忒小心翼翼,喝口水怕噎死,连上个厕所都怕被雷劈成几瓣儿,成天躲在寝殿里装死,这种日子持续了五天,缥缈阁里炸锅了。

我回到缥缈阁后甚少出去,因此知道这事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几个高层及其身边亲近的人外,其余人都还蒙在鼓里。

姬月栖已死的消息早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连缥缈阁内部好多人都以为她挂了,于是情况变得混乱起来。

这天我还没起床,就听到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披着衣服到桃花林一看,才发现是下面的城堡中有人在放烟花,场面那叫一个喜庆。

烟花一直持续了很久,那绚烂的美丽在空中昙花一现,把我多日来的阴霾驱散了不少,我哼着小曲儿回房更衣,才刚穿戴整齐,御寻欢那个家伙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还是一袭红衣,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风流魅惑。我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美滋滋地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外面挺热闹啊,还放起了烟花?”

御寻欢挑了挑眉,略带兴味地说:“听说尊主死了,有些人挺开心的,所以放烟花庆祝呢。”

“噗……”我刚喝的一口茶全喷了出去,还差点把自己噎死。

陌羽吓了一跳,忙跑过来给我递帕子:“尊主,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只是被姬月栖气得胸疼!

“尊主别生气,一会儿我就去把这些人全杀了。”御寻欢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杀人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我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他:“不许滥杀无辜!”

御寻欢的眼底掠起一丝惊诧,继而笑了笑:“怎么,我们的尊主大人突然间怜悯起苍生来了?”

他的话虽不是全然针对于我,可那话语里浓浓的讽刺却令我有些气恼:“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御寻欢一愣,嘴角的淡嘲敛了下去,恭敬地道:“属下不敢。”

“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御寻欢嘴角轻扬,又绽开一抹明艳的笑:“尊主这次失血过多,虽然伤已经大好,但身子还得好好补补。”他说着朝外面微微抬手,立刻就有两个婢子提着大大小小各种补品走了进来。

哗啦一下,就占据了我面前的整个桌子。

我错愕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御寻欢又凑我面前,掏出一张白纸折叠的小鸟放在我手里,小鸟挺精致的,看上去活灵活现。

“这是什么?”

“属下这些天没来面见尊主,就是去找这东西了。”他的指尖溢出一丝红光,朝小鸟轻轻一点,白纸鸟儿浑身一颤,竟然活了过来,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又回到我掌心,然后它张口说话了。

它居然张口说话了!

“你们休想利用我,我是不会出卖真君的!”

这小东西是云无渊的?

“姬月栖,你个臭鸡蛋!浑蛋女魔头!你会不得好死,遭报应的!”

我可以把它的嘴缝起来吗?

姬月栖已经不得好死了,你们现在骂的可是我锦璎。我对它露出一副凶残的样子来:“好好说话,不然我就拔光你的毛,把你烤着吃了!”

“你你你你你……”它似乎被我气得不轻,用力在我掌心啄了一下,掉转头似乎准备从门口飞出去,御寻欢手掌一抬,无数道红光如羽丝一般抛出去,瞬间就将它给擒了回来,然后几巴掌就把它给打得晕天晕地了。

“你敢打我!”它怒骂。

“哈哈哈……”我看了一眼御寻欢那妖娆的模样,笑得停不下来。

御寻欢怒其不争地瞪着我,殿内的所有人都满面惊惧地看过来,我连忙压住笑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用红光化作一道网罩住鸟儿,冷声威胁道:“这次尊主遇害是否是云无渊在背后搞的鬼?你若不说实话,我今天就将你大卸八块。你说一句谎话,我就先拔你一根毛!”

“臭不要脸,打不过真君,就来威胁我!你敢动我一根毛试试!”

呵,这小鸟儿还挺嚣张。

御寻欢是什么人,他连姬月栖的豆腐都敢吃,会不敢动你?果然,御寻欢下手了,毫不留情地拔掉了它脑门儿上的毛,小东西痛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连畜生都下毒手,连畜生都不如!”

噗——不知怎的,我又想笑了。

但看着御寻欢黑沉的脸色,我还是忍住了。

御寻欢二话不说,又拔了它三四根毛,小家伙终于扛不住了,泪如雨下地叫着投降:“别拔了,我说,我说。”它用翅膀捂着头,饱含屈辱地瞪着御寻欢,“姬月栖去月光城后,我是奉真君的命令去蓬莱送信了,可我并不知道信的内容。”

“好个云无渊!”御寻欢轻轻一笑,从鼻息中溢出一声冷哼,“尊主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送信给蓬莱,这其中的用意已经不言而喻!回缥缈阁的那天,你说我没有证据,现在属下将证据找来了,尊主是不是该抓人了?”

我心里一震,难道真的是云无渊吗?

陌羽也说过,他对姬月栖特别不满,可是我们又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仅凭鸟儿的一句话就去抓人,这合适吗?

而且我一想到他那张绝美出尘的脸就觉得好生舍不得,再说他道行那么高,谁能抓得住他呀?

“这个……不妥当吧?”

御寻欢见我犹豫,一双桃花眼不满地眯了起来:“到了现在,尊主还要包庇他?”

说包庇有些严重了,只是现在的局面真有些尴尬,姬月栖临死前怀疑的人可是御寻欢啊,姬月栖那人阴狠歹毒,她既然起疑,自是有她的道理,万一我抓错了人,岂不是伤大家感情?最主要的是御寻欢又怀疑云无渊,现在还找出了一些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蛛丝马迹,这可如何是好?

我正踌躇着怎么应付,房门口白影忽闪,云无渊那缥缈的身影就从容地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一呆,连忙抓起桌上的小鸟收到背后,用两根手指死死地捏住它的嘴。御寻欢看到他,笑得那叫一个媚色天成:“呵呵呵……真君来的真是时候!”

云无渊像没看到他一样,清冷的目光淡淡地瞥向我:“我来寻小凤,尊主还是将它给我吧。”

原来这小不点儿叫小凤,我对云无渊回以一笑,重新在桌边坐下:“真君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云无渊目光一动,往前走了几步,御寻欢低低一笑:“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大红衣袍轻漾,他上前一步挡在云无渊面前,一边用白皙的指尖抚着胸前的长发,一边朝外面喊道,“来人啊,把真君给我抓起来!”

喂喂,还没经过我同意呢?我一脸错愕,眼睁睁地看着一大波属下从门外冲了进来,他们抽出手中的大刀对准云无渊,却又不敢上前,视线在两人身上搜索了下,最后眼巴巴地落在我身上。

别这么看着我,我压力很大的好吗!

我背着手干巴巴地笑了笑,正打算让众弟子们退下,却见他们迅速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一身黑衣的燕堂从中间大义凛然地走了过来。

哎呀呀,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居然把缥缈阁的几个大咖都吹来了?

御寻欢看到他,脸色有些不悦:“你来干什么?”

燕堂只有比他更不爽:“右使大人又在兴风作浪,我当然要来保护尊主。”

兴风作浪?

这个词儿……用得真好!我在心里默默地给燕堂竖了个大拇指。燕堂恭敬地给云无渊拘了一礼,然后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到我背后。

御寻欢也不恼,慵懒地笑了下,把目光再次瞟向云无渊:“真君,我知道缥缈阁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可你出卖尊主,差点害了尊主的性命,哪怕倾尽缥缈阁所有人力,我也会杀了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无渊那张面瘫脸丝毫没有露出半点情绪,他的眸子绕过御寻欢朝我看来,“尊主再不放手,小凤就要被尊主给捏死了。”

我吃了一惊,手指下意识地一松,云无渊手掌微抬,一道白光忽闪,倏地一下小凤就回到了他的掌心里。那小不点儿一回去就开始告状:“真君,他们打我!他们把我的脸都打肿了!”

你有脸吗?

“真君,他们还骂您,说您是奸侫小人,骂得可难听了!”

冤枉人挺有成就感是吧?

我气得嘴角直抽抽,小凤还想再说,云无渊微微合拢手心,就将它给收起来了,然后他抬起头,像是料到小凤透漏了什么,云淡风轻地说:“尊主走后,我确有让小凤给蓬莱捎过信,但那封信并非是给蓬莱掌门的,信中的内容也无关尊主,我这样说,右使可还满意?”

御寻欢嗤笑一声,这厮连嗤笑都带着迷人的骚气:“单凭真君一句无关,就真的无关了?”

“那不如等右使找到那封信再说吧。”云无渊一句话,算是对此事下了最终结论,他望着御寻欢,凤眸里沁出一丝寒凉,“缥缈阁最近混乱不堪,左右使却有闲情在这里耗着,你们都很闲吗?”

他的话很淡,却总让人觉得莫名的冷,御寻欢咬着牙,显然被他气急了,燕堂垂着头道:“真君恕罪,属下这就去处置了那些人。”

云无渊抬手制止他,回身看着我漠然道:“缥缈阁的人都以为你死了,尊主若不想事态发展到难以控制,明日当召集所有主事弟子在缥缈殿议事澄清,尊主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没有异议!”我连忙摇头。

云无渊这才收起了眼底的寒意,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临走出门前,他又停下步子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右使为何处处针对于我?”

御寻欢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声音微含厉色:“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他说完,轻甩精致的红袍袖子,竟大步越过云无渊,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我两眼圆瞪,惊恐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家伙的话说得这么暧昧,莫非……他喜欢的人是云无渊?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就要毁了他?

妈呀,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真君……保重!”我同情地看着云无渊,顿觉压力倍增,毕竟从此后我又多了一名情敌,而且这情敌还是个断袖!

云无渊回我一记莫测高深的眼神,白色衣袂如仙般飘远了,他一走,燕堂也赶紧下去安排明天的会议了。我让殿里的婢子们都退了下去,于是屋里就只剩下我和陌羽两人。

四周静得出奇。

“陌羽,你觉得云无渊像奸细吗?”我思索着今日发生的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姬月栖怀疑御寻欢,可御寻欢这人除了比女人还妖艳无双,其他都还不错,感觉并不像,倒是云无渊那嚣张的样子挺值得怀疑的。

我的小军师听了这话,急慌慌地跑了过来:“尊主,您怎么会突然怀疑起无渊真君了,您不是一直都喜欢人家吗?”

什么?

我喜欢云无渊?不对,姬月栖喜欢云无渊?

我被陌羽惊得一口气差点没回过来,姬月栖那么无心无情的人,也会喜欢别人吗?

陌羽可能觉得我脸上的表情还不够扭曲,又给我甩了一个深水炸弹:“您不是还说过,此生只信赖真君一人吗?而且在去月光城之前,您还脱衣服勾引过人家呢。”

陌羽说完,还掩嘴笑了起来,我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她的话给震碎了!

姬月栖居然勾引过天下第一剑仙?而且还是……脱衣服的那种?

“太无耻了!”一想象那种污秽的场面,我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嗖嗖直往上冲,气得整张脸都绿了,难怪云无渊对她特别不满,难怪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凉凉的,敢情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啊!

“当时脱到什么程度了?”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陌羽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捂着眼睛害羞地道:“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我低头看了看要什么有什么的身材,砰地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姬月栖太无耻了!臭不要脸!”

“尊主?”陌羽弱弱地看着我,她那个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我懒得管她,捂着发疼的手一边垂泪,一边气势汹汹地来回走动,这个挨千刀的姬月栖,背下一身孽债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情债!

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还没有从姬月栖“魔鬼”般的人生中回过神来,第二天的会议就开始了,陌羽给我穿得很隆重,还化着大浓妆,我提着紫色裙子往镜子面前一站,差点被自己给活活吓死,本来姬月栖就长得妖艳,还把嘴巴涂这么红,简直跟吸血鬼似的。

“陌羽,我们换个……”

“尊主,真君让小的来接您,说是议事的人已经到齐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赶来的人给打断了,目光朝外面一瞥,门口一个弟子装扮的男子垂着头,恭敬地立在那里。

“走吧。”

我叹了口气,就这么一身大红大紫的随着他们去了缥缈殿,缥缈殿出其意料的大,估计能容纳下几千号人,四周矗着八根大理石筑成的圆柱,前面是几十级的台阶,台阶上摆着一张御案,御案的后上方挂着一块金色牌匾。

看着那块牌匾,我觉得无语二字都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苍白,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唯吾独尊。

我就坐在“唯吾独尊”这行字下面,屁股才刚触到椅子上,下面就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吼声:“尊主千秋万载,一统天下!”

哎呀,要不要这么突然,吓得我腿肚子都发软了!

那么多人动作整齐地跪下,齐刷刷地高呼,跟打雷一样,我两腿一抖,险些从椅子上滚下去,望着下面那片黑压压的人头,我苦哈哈地抬起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镇定:“起……起来吧。”

“谢尊主。”

声音整齐划一,听得我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但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威风呢!

他们站起来后,就开始以“姬月栖遇袭”一事展开讨论,还有很多人不时偷瞟我,眼神里都带着惊诧和畏惧,大概是没料到姬月栖还活着吧。

下面站了将近有三四百人,全部都是缥缈阁里的主事者,他们这些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握着缥缈阁的部分大权,可从他们站的队形来看,缥缈阁里大约分为三派。

左边的最前面站着左使燕堂,右边的最前面站着右使御寻欢,而中间的最前面则站着一名很老的白胡子长者,据说他的名字就叫白胡子,是缥缈阁里年龄最大的人,曾为姬月栖挡过一刀,因此双眸失明。

在他的前面,云无渊一人鹤立鸡群,孤傲冷绝地立在大殿中央,那睥睨众生的姿态,似乎世间一切都不曾入过他的眼。

大殿上争得不可开交,他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半点儿。

望着下面**万丈的众人,我忽然有些跃跃欲试——魔头就魔头吧,总比囚禁在海底好多了,好歹是威震八方的缥缈阁尊主,手下还有一大票帅哥美男供自己差遣!不要白不要!

“尊主此次受了如此大的屈辱,我们一定要血洗蓬莱和冥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为尊主报仇雪恨!”

燕堂后面的队伍里有人出声叫嚣,那嗓门儿大得,连屋顶都快要被他掀翻了,好像不这么大声,就显示不了他的忠诚似的。

“你说得轻巧,蓬莱虽不如我们缥缈阁强大,可也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冥山宗主更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能是说灭就灭了的!”御寻欢身后的队伍里有人开始唱反调了。

先前说话那人不乐意了:“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自古邪不压正,这是千古流传的道理,你个没文化的,跟你说了也不懂。”那兔崽子鄙夷地翻了个小白眼儿。

大哥,你好有文化,可是你确定不需要注意下场合吗?当着这么多邪教分子的面说邪不压正,你觉得合适吗?被人揍了我可帮不了你啊!

大殿上瞬间鸦雀无声。

就在这片静寂之中,对面那人爆发了,冲过去就要打人:“你个土鳖浑蛋,还拐着弯骂大家,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今天不把你打成残废,老子就不是人!”

他冲到一半,被燕堂给拽住了,却死活不肯回去:“老大,他侮辱我们,你让我弄死他!”

燕堂什么也没说,拉着他往回拖,这时,旁边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像是在嘲弄他们的无能,很不巧,所有人都听见了。

大殿里又静了下来,这次换燕堂爆发了,他一把推开被拽的弟子,隔着人群朝对面道:“御寻欢,你笑什么?”

御寻欢懒洋洋地答了一句:“我笑莽夫啊。”

“有种你再说一遍!”燕堂顿时火冒三丈。

御寻欢真的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我笑莽夫啊……笑莽夫啊……莽夫啊……啊……啊!”

我的神啊,还自带回音效果!

我看着御寻欢那个风流痞子,嘴皮子狠狠地抽了一下,燕堂已经被他气得冲上去就要找他拼个你死我活:“混账东西,老子打不死你!”

“你来啊。”御寻欢还在故意挑衅。

燕堂抡起拳头就要捶过去,周围的人一拥而上,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拽住。燕堂手脚不能动,却还犹自不甘地大声叫骂着,场面一时混乱得不可收拾。

“胡闹什么,都退下。”一直站在原地没出声的白胡子突然开口了,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宽袍,双手拢在袖子里,闭着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比旁人还要明白。

这老头一看就是个阅历丰富,特别有故事的人,我正襟危坐,想听听他到底会说出什么谶字真言,就听得他缓缓言道:“蓬莱朽琛那糟老头儿就是个小人,冥山宗主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们实力不容小觑,对付小人我们就要用比他们更小人的方法,要徐徐图之。”

老头儿,你牛!

白胡子一说完,中间的人全部举手附和,大殿上一时间热闹非凡,就跟菜市场似的。

看着这群不安好心的家伙,我只觉得以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好过了。

御寻欢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逐一寻过,最后落在前方的云无渊身上:“对于尊主受害一事,真君以为如何?”

他笑得极是**,那一举一动真够叫人媚到骨子里了,可云无渊却连头都没有回,他站在那里白衣静然,安逸得像是不存在,可却又是那样的扎眼,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抬起头与我对视,淡漠地说道:“尊主今日坐在这里,便已澄清外面的流言,内乱已平,外患皆随天意,容我先行离开。”

他说着,身影一晃,转眼就已化成光束消失在大殿里,他既然说话了,别人也不敢反驳,这场闹腾终于结束了。

经由这次会议,我算是看出来了,手底下这些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御寻欢与燕堂两派是死对头,白胡子派属奸猾一党,御寻欢爱极生恨的人就是云无渊,云无渊对御寻欢呢则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云无渊仿佛没有结派,但好像仅他一人,便足抵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