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幕 重逢 爱恨
因为坚信着,
你一定要在幸福的地方生活。
为了这个信念,
我才有力量转身离开。
没有你的世界,
从此变成一间暗房,
只留下你的影子在底片上发亮。
——千辰
紫佑汐看着森直直地走过来。
身后的灯光如琉璃倾泻,她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梦幻光圈里,蔷薇色的头发在夜风中飘扬,有一种夺目的美……
“Cynthia……”
她听到有个温柔坚定的声音这样呼唤她,遥远而熟悉,恍若隔世。
琥珀色的眸子里逐渐泛起水雾般的光泽……
她挣扎地闭上眼睛……
那花田里的笑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不公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来找你?”
“好的。那么这次换你藏起来好啦。”
“那你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十下再睁开。”
“一、二、三……八、九、十!可以了吗?”
……
“他到底藏在哪里呢?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
“不行,如果我找不到的话一定又会被嘲笑的。咦,有了!”
“哎呀——救命啊,夜哥哥,有蛇要咬Cynthia啦!救命……”
“不要怕,别动!我来了。”
“呵呵,原来在这里!我找到你啦。”
“什么?”
“现在又到我来藏了哦。”
“不玩了!你耍诡计……”
脑中突然无比痛楚,一阵阵剧痛如狂潮般袭击而来!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脑袋。
不,她不要再想起那些事情!忘记吧!就让它们继续被催眠,封存在最深的角落里,永远都不要再被想起!
然而,一旦冲突界限,那些记忆就根本不受控制、一个片段接一个片段地蜂拥而出……
最初的甜蜜。
后来的背叛。
那些曾经竭力忘却的往事就像潮水般涌来!
她豁地睁开眼睛。
记忆中那张少年俊美的脸无比清晰,慢慢和面前越来越近的那张脸重叠……
头痛得像重物砸在冰山上!
外面看不到一丝裂痕,可是里面已经脆弱得随时会啪地粉碎掉……
森离那个渴望的身影越来越近了。
近得可以听见她绵密急促的呼吸声。
然而。
越是到后面,每迈出一步便变得越吃力。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仿佛根本没有他!
隐藏着他根本看不透的情绪……
难道他错了吗?
她真的不是“她”……
他错了吗?
毫无预兆。
她眼底突然涌现的晶莹的水雾令他困惑。
既而,信心倍增!
她认出他来了吗?
所以激动得流泪?
他心中狂喜,惊疑、思念,全都集体爆发出来……
“Cynthia!”他兴奋地叫道,用尽全力扑了上去。
千辰刚想要阻止,却发现已经来不及,森已经紧紧地将紫佑汐拥进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Cynthia……”
他紧紧地抱着她,唯恐再次失去。
抱得那么紧,似乎想把她嵌进他的骨髓里、血液里、生命里。
紫佑汐先是惊怔,旋即挣扎:“你放开。”
可是森的力气那么大,她的脸逐渐变红,有淡淡的粉红色光泽从皮肤表层渗透出来。
“你疯了!你要伤害到她了!”千辰心痛地冲过来,试图掰开森拥紧的手。但他的举动反而刺激到森,他抱得更紧了:“不要过来!谁也不许抢走她!Cynthia是我的!我的Cynthia……”
“森,佑汐快呼吸不过来了!”宫星烨也在旁边急得跺脚。这一刻,他的心底无比复杂,佑汐真的就是森一直在找的Cynthia吗?如果是,那么……
“咳咳咳……”
紫佑汐剧烈咳嗽起来,肺部缺氧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窒息。
感受到怀抱里剧烈的震动,有些醉意的森终于微微放松:“对不起, Cynthia!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你是在做梦……”
强忍心中的痛苦,紫佑汐冷漠地说。可是,当她的目光接触到他那双仿佛浸盈着湖水般的眼睛时,她接下去想说的伤人的话突然哽住了,他紧张和喜极而泣的神情牵动了她心底的某根弦……
最后,她还是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手腕一痛,旋即又被更紧地拥抱住。
“不要再推开我了!Cynthia,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以后……就请留在我身边吧。我再也不能失去你!!”
森突然低泣,靠在她耳边说。
紫佑汐惊怔。
他竟然哭了吗?那么骄傲和冷漠的人,居然会这样轻易地掉眼泪?!
她怔住。理智告诉她必须推开他,可是伸出去的手臂却是那么地软弱无力。
脑海中那一道道跳跃炸开的光芒几乎要将她淹没……
“Cynthia,我刚才已经在你额头上留下了我的印记,所以,你以后都只能喜欢我一个人,永远都只准喜欢我一个人!”
“呵呵,好。不过……如果我以后遇到更加优秀的人怎么办呢?”
“那也只能喜欢我一个!快发誓!你是我的,永远都只会喜欢我!不然我现在就狠狠地惩罚你哦!”
“我发誓,以后不管遇见多么优秀的人,永远都只会喜欢夜哥哥一个人。”
回忆那样真实!
真实得仿佛原本就一直存在她的脑海里,只是曾经出远门旅行一趟,现在它们回来了,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贯穿了她。当然,她记起的远远不止这些……
而那个纠缠她很久的梦魇的答案,也在回忆的纠缠中呼之欲出!
明媚的初夏,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纯净,很蓝。
在一个美丽的三面环水的观光小岛。
他们在沙滩上奔跑,和海浪追逐,玩得非常开心,身体仿佛不知道疲倦,始终很兴奋。
后来,他和她逐渐远离了人群密集的地方,来到了较为幽静的一侧。
相比刚才的阳光沙滩和海岸线,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花朵盛开的小岛靠山的这一面同样给他们带来了惊喜。
她采集了很多色彩鲜艳的花,想编织一个花环,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朵开在悬崖边暗黑的花。那独特的色泽在阳光下是那么具有**力。她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快看,那朵花好美啊!”
“那是什么花?”
“是曼陀罗哦。而且是最珍贵的黑色曼陀罗。传说中每一株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他们可以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但是,他们也有交换条件,那就是人类的鲜血。只要用你自己的鲜血去浇灌那黑色妖娆的曼陀罗花,花中的精灵就会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
然后她看着他一点点靠近了悬崖,离那朵黑色冶艳的花已经很近,她又激动又期待。
可是他忽然发出了大声惊慌的叫喊。
“啊!夜哥哥,你怎么样?!”
她听到他的尖叫后立即不顾一切地跟着冲过去。
他缓慢地重新站了起来。
可是她的脚下却不知怎么一滑,猛地感觉到整个身体就失去了控制,向着山崖下跌落!
就在身体即将完全腾空的瞬间,有只手及时地拉住了她!
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那只手,然后抬头,发现一张俊美熟悉的脸就在悬崖上方。她立即哭泣着喊:“夜哥哥,救我!救我!”
“不要怕!我不会放开手的!我会救你的!Cynthia,你不要放弃!快点抓住我的手……”
“嗯!”她点头,信任地看着他。
可是。
咔啦——
清晰的断裂声从头顶传来,她感觉到抓住她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忍不住问他:“怎么了?是什么响声?”
“没什么。你不要担心。”
然而话音刚落,又是更大的一下响声,她的心跟着一颤!
“该死!这个树枝怎么这么不牢固?!连两个人的重量都承受不了?!”
低低的咒骂声传入她的耳朵,她努力地向上望,终于发现了原来他的状态也很危险。他的身体被一棵树挂住,树身因为压迫而弯曲。再加上他拉着她的重量,那棵树似乎快承受不住了。树干已经严重倾斜,上面还有细小的裂缝,很可能很快就会因为两个人体重的拉扯而彻底断裂。
“Cynthia,抓紧我!我马上拉你上来。该死的,这棵树能继续支持半分钟就可以了……”
她听到他声音中的泄气和恐慌,也听到了更大的咔啦声!!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她的身心,她使出最后残存的力量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们彼此对视。
她在他的眼中发现了他其实也同样充满恐惧……
“我好害怕,我害怕……”她低低地哭泣起来。如果掉下去,一定会死掉的吧?她不想死,不想……
她凝视着悬崖上方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脸。空气中树枝的断裂声更加清晰了。如果他再不放手,他很可能就会跟着她一起掉下去;只有松开她,他才可以完好无损……
他会放手吗?
太阳渐渐西沉,她眼中的他也开始变得模糊。
渐渐地,握紧她的手似乎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她惊慌地望向悬崖上的人,那张俊美的脸上凝聚的汗滴越来越细密,那双深蓝色的眼瞳里折射出越来越痛苦的光彩,他的表情充满矛盾和痛楚,内心仿佛正在做着某种激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
“我……我不行了,我快坚持不住了……”悬崖上的身影挣扎着低声说出这句话,然后痛苦地骤然闭紧了双眼!
原本犹豫的表情已被某种决绝的坚定所代替。
一股莫名的恐惧袭来,她还来不及惊叫,手上突然消失的力量却让她的身体在一瞬间腾空!
顿时,她整个人仿佛重重地坠进云端里。下一秒,他的脸就迅速地从她的眼里消失了。而她,则像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地朝悬崖下掉了下去……
在下坠的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想明白了他刚才那句话隐藏的含义。他是在做一个决定——他不能再坚持最初的诺言。即使说过不会放手,但是在最危险的时刻,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全自己放弃她!!
他放手了……
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脑中一片空白,意志脱离身体不存在了,只剩下噬人的黑暗……
紫佑汐痛苦地捂住头,即使隔了那么多年,放手的瞬间那无边的绝望依然像个巨大的阴影重重地击在她心上!
“我不认识什么Cynthia,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请你放开我!”她面无表情,无视面前那双眼中的期盼与渴望,决裂地说出这句话,心却痛得钝钝的……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是假装的吧?”森闻言,失神苍白地松开她,深蓝的眼底凝聚起浓密的大雾……
“你连头发都和她一样!怎么可能不是她呢?”他喃喃地分析,高大的身影几欲晃倒,“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你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你怎么现在还不死心呢?”千辰将神色怔忪的紫佑汐拉到自己的身后,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森,“既然佑汐亲口说出她并不是你要找的人,那么就请你离开!不要继续找借口赖在这里!”
“不!我不走!”
森愤怒地推开宫星烨扶住他的手,摊开手掌,将两枚紫色的贝壳**在盛夏夜晚的空气中,直直地逼视着紫佑汐:“你难道也要说你不认识它们吗?那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它们的?!7年来,我一直在思念着Cynthia,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和证物,你不可以这么残忍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得到她们?!”
“……”紫佑汐的视线接触到贝壳,眸光一黯,身躯颤抖了一下,立刻别开了眼睛。
他说他找了她7年?!
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为什么要找她?他说过不会放开手的,可是他却违背了诺言……
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绝不会原谅他!
然而,脑海中许多画面却如宿命般令她无法抗拒……
在燃烧的玫瑰花圃中——
她转过头,将探究的目光看向森,随即发现他也在凝神注视着她,眼神饱含痛楚。
突然,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捋起她脸颊旁边的几缕蔷薇色头发。在她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他全然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地将她一把拥进怀抱里,深情而迷乱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Cynthia,在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以前,我舍不得失去她……即使她和你只有几分之一相像……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吧!那些日复一日的等待,年复一年的思念,全部……一点点地堆积在心底最柔软、最隐秘的地方,等不及再见到你的那一刻,它们就已经像火山一样要爆发了!所以原谅我……原谅我不能再孤独地独自一个人陷在没有温暖的黑暗里……”
在天上人间酒店的豪华套房里——
“不要反抗我!不要惹我生气,我的心软是有限度的。”他说着,用一只手控制住她的身体,一只手扣住她的脖子,迫使她不得不迎接着他炙热的视线,“我已经失去了Cynthia,绝对不能够再失去你,即使只是替代,也是你的荣幸啊……”
……
“你和她一样,拥有世间最美丽的蔷薇色头发……”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浓密的头发,然后定在了她郁金香般动人的面容上,声音因为追忆而显得有些喑哑:“当我第一次在人丛中看见你,看见你那独特而美丽的头发,你知道我有多么震撼吗?发现你也在看着我,我们那样久久地对视,我有一刹那就要误以为你是她了!”
……
“事实上,我就是为了寻找她才来到四叶的。”他定定地看着她,又仿佛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眼神似悲似喜,“那天,我一个人在深夜的街上走着,幻想能够在某一个街角处和Cynthia重新相遇。我走了很多的街道,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当我被那群人盯上几乎不能脱身时,一抬头却在一个拐角处看见你的背影,当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命运般邂逅的感觉。虽然你看起来似乎很抗拒我的接近,可是,在你离开之后,我还是忍不住跟着你进了电影院……”
“你那么爱那个女孩吗?所以,只因为我有着和她一样的头发,你就找机会一次次地接近我,记者会后、电影院里、在教堂前。甚至,你之所以后来会答应扮演纳喀索斯,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对吧?”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你也有着和Cynthia一样的头发,可是后来,即使我发现了你和她之间越来越多的不一样,我却还是着了魔一般被你吸引……”
“被我吸引?”
“或许,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上你了。”
即使隔了那么多年,即使她的性格和样貌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在两次不同的时间和情形下相遇,他喜欢的,其实依然是同一个人啊……
那么,她该信任他吗?
她该告诉他真相吗?
她该承认,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吗?
可以原谅……他那一刻的放手吗?
一道担忧而紧张的视线始终在注视着她,紫佑汐一转头,目光与千辰的目光相触……
他的眼神痛楚而忧伤,那里面蕴含的情感令她再也无法忽视。他坚定隐忍的爱是那么庞大而执著,就像个最忠诚的卫士,守护着她的天空……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困扰她多年的梦魇。
如果不是因为有他执著地时刻给她传递安心的信念和力量,也许7年来她的夜晚将一直被恐惧笼罩着!
是他,一直站在她左右,将她的喜怒哀乐当成使命,用他整个的身心守护着她的一切,将她逐渐从梦魇中解救出来。
所以……
不!
即使是为了身边的这个人,她也不可以轻易放弃现在的身份,她绝不能承认她就是Cynthia……
森静静地凝视着那道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的身影。虽然浓烈的酒意麻痹了他的大脑,但是有一些至死都不会忘记的记忆却无比清晰。他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属于他和她的一切!
他看向紫佑汐,眼神焦灼痛楚地说:
“如果你真的想不起来的话,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澳洲,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有成片成片的花海……”
紫佑汐微微一颤,随即震惊地后退一步,转身欲走。
然而,千辰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如果那个故事真的和她有关,他想要自私一次,就一次。那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没有他的过去……
“如果你听完我的故事,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么,我会认输……”森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透出星芒般的执著和光芒。
10年前的花玎。
正是郁金香开得漫山遍野的季节。
空气里芳香馥人。
12岁的少年独自和妈妈住在维多利亚别墅湖对岸一栋简陋木屋里。
原本温暖的家突然被别人占据,搬家,妈妈生病,偶尔不得已的偷窃,生活脏、乱、孤僻,他没有任何朋友。
直到——
那命运般的邂逅降临。
那天,因为家里再也找不到吃的东西了,他不得不再次铤而走险。
他来到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偷偷地从某个早就发现的缺口溜了进去。
他知道别墅里平时只有一位老伯看守,每次去偷花被逮到总是会免不了挨他几下棍子。但是,那别墅里最近似乎搬来了一些人,也许会更容易被发现,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他摘好一大捧的郁金香准备悄悄地溜出去时,却被一个在花园里**秋千的女孩吸引住了。
她坐在秋千上,像三月的花朵。
晶莹剔透不染一丝尘埃。
她正在一个人对着天空唱歌:
“我梦见了一个小精灵
她的眼睛比露珠还晶莹
她的笑容像彩虹一样美
她的歌声能让哭闹的小狗安静
她说她是神的孩子
要带我去摘最闪亮的星星……”
她就是那个神的孩子!
他在心底暗暗惊叹她的美,手中的郁金香不知不觉跌落一地……
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她发现了花丛下偷窥的少年。
很快,那个严厉的管家老头就拿着棍子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咒骂着:“你这个臭小子,竟然还敢来偷东西?上次挨的打还不够吗?!真是可恶透顶!!”
“我说了这些花只是暂借,以后我会还给你们的!”即使是在这种极度狼狈的情形下,森依然保持着自己应有的骄傲。
毫不屈服地高昂着高贵的脑袋。
“还想抵赖啊?小小年纪就知道强词夺理,那还得了?这次不能再轻易饶过你了!!”
“啪——啪——啪——”
响亮的棍棒击打在人身体上的声音。森却没有哭。
他仇视地望着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向自己走来的女孩。刚才如果不是她的那声尖叫,自己现在就可以拿着卖花的钱去商店买到肉,给妈妈做可口的肉汤了。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
女孩似乎被他眼里的暴戾吓住了,愣了一秒,却还是犹豫着继续走过来。
这个倔强地紧咬着嘴唇站在树下正挨着打却一声不哼的少年,她被他身上那种落拓不羁的神情深深吸引住了。
她几乎认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王子,勇敢坚强,天生的贵族气质。
而且也似乎只有在童话里的王子,才会有他这样海水般漂亮的蓝色眼瞳和俊美的面容。
但是,他为什么会偷东西呢?
管家看到女孩的到来,脸上立即转换了一副神色,讨好而歉意地望着她连声解释:“对不起,小姐,吓坏您了吗?都怪这该死的小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偷东西啦!!真应该把他送到警察局去!”
女孩根本不理会管家的唠叨,目光一直定格在森的身上,然后,女孩说话了:“你是谁?!别人都说我好看,可是我觉得你比我要好看十倍呢!”
森有些愣住了。
他没料到她会说这个。他情不自禁地打量了她几眼。烤瓷般细致美丽的肌肤,无可挑剔的芭比娃娃一样的五官,雪白的公主裙,一朵美丽的温室小花!跟自己脏兮兮的样子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哼!”
他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女孩却仿佛更加被他打动了。
她看了看他,然后转过头,仰起小脑袋露出可爱的神情对身边的管家说:“管家伯伯,这些花就当是我送给朋友的礼物哦。”
“呃?小姐,您说什么?”
管家愣住了。森也有些发愣,但他脸上依旧装出漠然的神情,暗暗猜测这个女孩话语的可靠性。
他不相信她会同情一个邋里邋遢的小偷。
他的自尊也不允许接受一个小女孩的怜悯。
“他是我的朋友,所以请您不要为难他。”
女孩的嗓音清脆响亮。她弯腰将地上的花朵收集起来,递到森的面前。
“我不要施舍!”骨子里的傲气让森本能地要拂开女孩的手,可是想到病**的妈妈,他的手顿住了……
“这不是施舍。我也刚搬来这里,没有朋友;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这个就算是见面礼不行吗?”她娇憨地朝他微笑,然后对管家挥手,“我和朋友说说话,您可以走啦!”
花园重新变得安静。
森站着没有动;他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昂着头,等待着女孩开口。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女孩走过来,朝他伸出白皙的小手,“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哦。”
“你不用管我是谁!”森扫了她一眼,没有理她的那只手,而是讥讽地扬起嘴角,“你别以为用一些花就可以收买我!”
“呵呵。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住哪吗?我以后去找你玩。”
“哼!”森冷淡地移开目光。他感觉到这女孩身上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他体内产生一股奇异的变化,浑身不自在。他只好拼命装出冷酷的样子,只是那两排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颤动着的睫毛不小心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
聪明的女孩敏锐地感觉到了,于是会心地甜甜一笑。
森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上有个小小的酒窝生动地凸现出来,很美,很美。
他呆呆地望着她那个绝美的笑容。
当森从紫藤花掩护下的篱笆墙缺口钻出去离开前,他回头迅速看了女孩一眼,担心她会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然而女孩却调皮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如果你下次想来,就在篱笆外面学三声袋鼠叫,我来给你开门。”
“再见,欢迎你下次再来。”她朝他挥手,继续甜甜地笑。
站在花丛后面的她,就像是下凡的精灵和天使。
森的心旌摇曳……
“我住在湖对面的木房子里。你可以到那来找我。”
他飞快地说完,然后兔子般迅速消失在院墙外。
后来,他知道女孩有个好听的名字——Cynthia。
在希腊神话里,那是月亮女神的称号。
而这个字眼,从此以后就是他心中唯一的神祇。
在以后寂寞的日子里,他们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他依旧是凶狠难缠的倔强小孩。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湖水般幽深的眼睛里常常会不经意地**漾出柔和的波光。
他大声呵斥她,很凶地对她。事实却证明,那只不过是一个倔强高傲的人幼稚的表达方式。企图用表象来掩饰真相。然而真相是隐藏不了的。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少年的内心就会觉得无比快乐。
他们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做功课,一起溜到湖边钓鱼,到薰衣草花田里去捉迷藏,似乎生来就是在一起的连体婴儿,形影不离。
那时候他的名字叫夜森。
她总是追在他身后甜蜜亲切地唤他:“夜哥哥,夜哥哥……”
仿佛怎么都叫不厌……
“不要说了!”
一个充满痛楚的声音打断了森的叙述。紫佑汐眼神满是悲伤,恳求地望着他:“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不要听这种故事!”
因为故事里的内容是如此地真实,真实到令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还要提起呢?
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即使她什么都已经想起来了,又怎么样?美好的记忆最后都变成了痛苦,她不想再承受那样的痛……
“那么,你想起来了?你承认你就是Cynthia?!”森欣喜而振奋地望着她。那些终年流淌的蔷薇色忧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狂喜!
“不!我什么都没想起来!我也不是Cynthia!”心中抽搐,紫佑汐强咬着牙根忍住,含泪否认。
“那么你的样子为什么这么难过?!你为什么要流眼泪?”她骗不了他的,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像此刻看得这么清楚,她分明是被他的故事打动了!
“我流泪是因为……因为我觉得你的故事不好听!一点都不好听!所以,请你不要继续讲了!我不喜欢听!”紫佑汐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她的眼神逐渐恢复冷漠,转身勾住了千辰的手,“我们走吧。我觉得好累,而且外面很冷……”
千辰怔怔地凝视着她。
她在努力微笑,然而笑容却千疮百孔。
用手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心底暗痛,表面却平静如初。
他牵起她的手,拉住她向门内走去。
铁门缓缓关闭。
身后。
突然有发狂的气息传来!
“Cynthia!你不可以这么残忍?!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是她?!你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受伤害的人是我,为什么你却可以做出那么冷酷残忍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森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跌跌撞撞的身体倒在了刚刚关上的铁门上,脸颊上立即被擦出了一道伤口!
“森!不要这样!你不要这么激动!你会把里面的人都吵醒的!”宫星烨担忧地抱住他的身体,阻止他做出更疯狂的举动,“你满口酒气,脑袋一定很不清醒,有什么明天再说不可以吗?”
“门口怎么这么吵闹?!”一个沉静的声音在铁门内响起,随即一个美丽端庄的身影出现,“千辰,汐汐醒了你怎么不来告诉我?还让她站在这里吹风?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紫佑汐怔怔地看出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妈妈,神情惊讶失色。
千辰也愣住了。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缓缓闭上双唇。
森恍惚地看着面前高贵优雅的妇人。
她看向他的目光冷冽,他可以清晰地觉察出她对他的排斥……
“你是……Cynthia的妈妈?”他惊讶地轻呼。
紫佑汐身躯一颤,心想:妈妈……会怎么回答他?!
“不!”她听到妈妈平静地否定,“我不是Cynthia的妈妈,我是紫佑汐的妈妈!你弄错了!”然而话语中却有着不经意的颤抖。
千辰听出来了。
如果说本来他对佑汐是不是Cynthia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他已没有理由继续怀疑了!
紫夫人刚才的神态分明证实了森和佑汐她们过去一定是认识的!!
他感觉到他的心沉甸甸的,像坠毁的飞机般直线下沉……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你也这么说?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承认?!”
森失措地倒退,身体瘫软在地上。
仿佛整颗心都空了……
眼前一片黑暗,明明是盛夏,血液却冰冷冰冷。
因为……心死掉了。
再也看不到光明,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三道身影从视线里消失,手脚冰凉,心脏停止跳动,真的快要死掉了……
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
冷的,咸的,是谁的眼泪?
为什么心痛得像立刻就要死掉了?为什么看到他绝望的眼神时心那么那么疼痛?!看到他流血的伤口,会抑制不住心底的颤抖?
还是……
没有办法完全忽略他吗?
还是没有办法当做从来都不认识他吗?
即使曾经被伤害,即使曾经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遇见他、再想起他,然而当真的再次想起他、遇见他的时候,心却根本不受控制了……
千辰沉痛地看着身侧恍若失去灵魂般的身影,心被揪得紧紧的!
他不需要知道太多,但是已经足够他看清今晚发生的一切。
佑汐,就是Cynthia……
而森呢?
他就是那个一直控制着佑汐梦境的人吗?
“我爱你!”
如沉寂的夜晚的惊雷般。
当他们三个人踏进房间即将关上房门的那一刻。
森痛楚绝望的声音在铁门外响起。
“我爱你,Cynthia!请你不要离开我!我只能爱你一个人,一直以来都只能爱你一个人!即使开始没有能够把你认出来,可是我依然只爱你一个!!永远只爱你一个,至死都只爱你一个!即使是这样,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吗?真的不能吗……”
仿佛被他声音中的悲痛和忧伤打动,房中的三个身影同时怔住……
“你也许不知道,7年来,你的脸在我的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可是你为我唱的那些歌,你领着我重新走进校园的情景,我们一起捉迷藏的情景,当你握着我的手的时候,嘴角边泛起的那甜甜的微笑,这些我全部无比清晰地记得!你是支撑我活在这世界上的唯一的光亮和温暖。为了再次遇见你,再次看见你的笑容,我才一直坚持到现在,我是靠着与你在一起的回忆才活着的,靠着与你再次相见的幻想才活着的……”
森半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抵得他的膝盖生疼生疼,他却浑然未觉:“我常常在睡着的时候在心中祈祷,希望我心中所有的回忆和你的微笑能在我面前再次出现;或者在一个晴朗的夏天,或者在一个白雪纷飞的冬天,或者就在下一个街角,我总是着魔般期待着你的出现!
“当我拿着紫贝壳来到这里,我依然恍如在梦境中一样,不敢置信!当你听到我的呼唤出现在铁门边,我还在怀疑,那是真的吗?因为失望得太久了,因为一次次的期待总是成空,所以不敢轻易相信眼前的现实。可是,你明明是Cynthia,为什么却拒绝承认呢?难道7年的时间,已经漫长得足够把你的爱情和记忆全部都毁灭掉吗?”一颗颗珍珠般的眼泪顺着他俊美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的声音几乎哽咽,“但是,即使你已经忘掉我,忘记我们的约定,我却不能把你从心中除去。因为你已经融进我的血液里,我的生命里。把你拿走的话,我的生命也会终止,我的血液会停止流动,逐渐变得冰冷……还记得那首歌吗?那首歌,是专门为你唱的,是给你的歌……”
千辰感觉到手心中的那只手轻轻**了一下……
“神的孩子记得吗?”
轻轻念完歌名,森浑然忘我地自顾自唱起来,唯美而略显低哑的声音里有种宿命般的沉沦和深情——
“你曾经为我打开一扇窗
和我手牵着手仰望天堂
我一直清晰地记得你可爱模样
即使记忆被风干了
那些甜蜜的过往
依然不能遗忘
你转身带走所有阳光
留下我独自在原地忧伤
回忆成了抵御寂寞攻击的城墙
即使我哭得心碎了
也只有夜晚和我分享
冰冷清凉月光……”
千辰情不自禁捏紧了手心的那只颤抖不已的手。
恐惧在他心底蔓延,现在他手心里握着的,是他唯一在乎和害怕失去的东西,而他分明感觉到那深不可测的危险在分分秒秒地迫近……
“你是神的孩子最美丽的花
就这样失散在茫茫人海中
再抬头看头顶的天堂
已经是一片漆黑的星空……”
铁门外,歌声越来越清亮,越来越磅礴,带着巨大的魔力,直袭人内心的最深处。
过去像一场梦不敢去碰
所有回忆在对我进攻
眼泪突然就汹涌失控……”
森的眼神如醉如痴,笑容幸福甜蜜,他的眼已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他的心中只剩下歌声。歌就是他唯一的武器,最后的武器。他希望歌声会创造奇迹,他仅剩下这一点点的希望了……
“神的孩子记得吗?
那简单得如同天使一样的年纪
第一个拥抱的形状
神的孩子记得吗?
那单纯得如同白雪一般的年纪
第一次亲吻的惊慌……”
歌声直袭所有人的心房!
千辰感觉到掌中传来的颤抖更加强烈了,甚至连身躯也开始颤抖。他转过头去看着紫佑汐,发现她的睫毛上分明已有数颗泪珠,她的嘴唇雪白雪白,她的呼吸短促而急迫……
他的心突然就急速地沉下去,沉进一个巨大的黑洞里……
铁门外,那固执到近乎绝望的歌声并没有停止,还在继续,不过却换成了另外一首儿歌一样的歌:
“我梦见了一个小精灵,
她的眼睛比露珠还晶莹,
她的笑容像彩虹一样美
她的歌声能让哭闹的小狗安静
她说她是神的孩子
要带我去摘最闪亮的星星……
我梦见了一个小精灵,
她的眼睛比露珠还晶莹,
她的笑容像彩虹一样美
她的歌声能让哭闹的小狗安静
她说她是神的孩子
要带我去摘最闪亮的星星……”
歌者拼命地唱着,仿佛只要血液还在流动,呼吸还在继续,他就会一直唱下去,直到心中的愿望终于实现。
他唱得无比顺畅,就像曾经日夜练习过一样,那是他记忆中最宝贵的财富。
歌声一直不肯停,似乎歌声终止的那刻也就是他生命终止的时刻一样。他会一直唱下去直到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最后一滴鲜血。他把他全部的眷恋和希望都融化在了歌声之中……
千辰感觉到了歌声中那种强烈的意念,至死方休的意念。他想他身边的人一定也感觉到了。
叮——
左手上的银链轻微地晃**。
他条件反射地看向掌心中那只纤细洁白的手,之前原本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现在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而且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大!
他痛楚地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他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期盼让那只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仿佛受到了歌声的蛊惑般,最后还是轻轻地、一点点从他掌中抽离出去。
他的心,仿佛就在那一瞬间跌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冰冷冰冷,生疼生疼……